第8章 剜心賊(七)
風橪輕輕用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被眼前這一幕恫吓的不輕。
夜狼妖倉皇着從張月莞的身體中逃了出來,一臉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說話結結巴巴起來:“你,你是神?”
“還不快速速離開。”
“是,是。”夜狼妖局促着點了點頭,如蒙大赦般看着所謂的神,匆忙間又偷瞄了風橪一眼,恨恨盯着她,嘴唇直顫,最後無奈縮着脖子跑開。
只見那女子用餘光掃了一下身後驚惶未定的人,一言不發,很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見。
房間再次沉寂下來。
風橪收了一口氣,身體往後挂在牆壁上,垂眸看了眼落在衣服上的血,久久不能回神。
夜狼妖和神?
為什麽掩于塵世的神和妖會同時出現?
忽然間,她回想起先前那個夢,心下一痛。
不能再耽擱了。
她壓住心底苦澀,頓步多秒,終于走出了門外。
張月莞一動不動的躺在地面上,氣息全無,鮮血從耳鼻口中流出,雙眸微瞪,雙手死死抓住地面,似是拼盡全力在描畫一個場景。
死不瞑目。
風橪暗忖片刻,走到張月莞身邊,蹲下身子想要幫她合上眼皮。
就在此時,一個婢女突然間沖進來說道:“張小姐,我家小姐找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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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看上去也是十四五歲的模樣,見了此景,難免失魂落魄的大聲慘叫,她驚慌失措的往後倒退幾步,沒有等風橪開口說一個字,跌跌撞撞的轉身往外跑,聲音尖銳無力:“死,死人了!張家小姐又死了!”
風橪無力扶額,被那婢女喊的思緒混亂,還沒來得及解釋,張小姐的死訊就已經被傳揚了出去。
李亭玉是第二個到達現場的人,趕到的時候,她的身後還跟了幾個會點拳腳功夫的家丁。
一群人趕到的時候發出了不少動靜。
風橪面無表情的站起身,與李亭玉對上視線。
她的手上是血,脖子上是血,衣服上也沾染了自己的血。
而此刻,她就站在張月莞的身邊,這裏只有她們兩個人,如此一來,她便百口莫辯。
任何人都有理由斷定她是兇手,但風橪卻發自內心的認為,李亭玉知道她不是。
李亭玉站在原地,表情卻不吃驚,她鎮定自若的站在原位,須臾,面容上淬進一絲驚恐之色,嗓音清脆悅耳,語氣篤定:“為什麽,你要殺了她。”
李家夫婦随後趕到,李家夫人見了此景,害怕的縮到李家老爺懷中,亂了分寸,拽着李亭玉的衣襟,緊張的問:“這,這是怎麽一回事啊。這下張家人死在了咱們李家人的家中,這讓為娘的如何跟他人交代啊——哎,這可如何是好啊。”
“娘,別怕。”李亭玉面無表情的握住了李家夫人伸過來的手,語氣溫和,視線直直的望向風橪,“兇手不就站在那裏嗎。”
風橪心下一驚,眼眸中泛起一絲動容,聲音平靜低沉:“我沒有殺她。”
“你身上都是她的血,還說沒有殺她。此事,我們都可以作證。”李亭玉冷冰冰的看向她,柔美的面容此刻變得淩厲起來,“如今人證物證皆在,你還有什麽好抵賴的,阿大阿二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去把她壓走送官。”
幾個身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我沒有殺她!”風橪沉不住氣的猛的一揮除妖棍,指尖在上面狠狠抵住。
她沒有說謊。
可是無人信她。
李家夫人聽了李亭玉一席話後面色發黑,聲音發顫無力:“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啊,咱家怎麽會遇上這樣的事?我早就聽聞這除妖師是天煞孤星,近不得的,會死人的。這下怎麽辦可好,我,我怕她也會一同殺了我們滅口。”
風橪渾身一冷,突然間,像是有什麽東西用力刺進胸口中,一瞬消逝,她愣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幾日前,李家夫婦哭着求她讓她救他們的女兒。
昨日,他們還熱情的留她下來說要報恩。
怎能想到,今天李家夫婦已經臉色一變,認她為殺人兇手。
天煞孤星?
也許他們說的對,她這輩子注定要活在他人的死亡中,熬過餘生。
想到了這裏,風橪垂下了握住除妖棍的手,沒有做任何反抗,默許了這一切。
大牢中,空氣陰冷,石板堅硬。
風橪蜷身在薄亂的稻草堆中,瑟瑟發抖。
她被判為殺人犯,外面有多人嚴加看管。風橪豎着耳朵,聽到門外的衙役在喝酒游戲,卻沒有人想起來——她今天還沒有吃晚飯。
豈止晚飯,她今天一天都不曾吃過什麽。
“咕隆——”
風橪下意識擡手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慢慢的輕輕觸在脖頸處又快速彈開。
她此時不僅饑腸辘辘,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待在這個陰暗潮濕的地方,還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幾時。
風橪擡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緊接着擡手拽出了玉墜,有氣無力的呢喃道:“難道真的是我帶來的這些災難嗎?”
“呲咯——”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似是有一只老鼠在黑暗中來回穿梭,風橪吓得汗毛豎起,“噌”的一下站了起身,身上還搭了幾根稻草。
“迄今為止我見到過的除妖師裏,你混的是最差的。”樓澤騰空出現在風橪的面前,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唇角微擡。
“……”風橪右手輕捂住肚子,一臉怨氣的白了他一眼,厭煩他将她的境遇一語道破,撇了撇嘴,嘟囔道:“你有什麽事嗎。”
“沒有。”樓澤淺淡的睨了她一眼,雙手背在身後,神色悠閑,眉眼輕挑一擡,“在你臨死前,過來見你最後一面。”
“所以說,你不是來救我的?”風橪詫異的擡開眼皮,瞳孔微張,反應有些遲鈍。
那他為了什麽來?
“沒有理由救你。”樓澤理所應當的點了下頭,眼睫毛輕微搭下來,籠住明亮的眼眸。
“那你現在見到我了,可以走了吧。”風橪失望的坐回到稻草上面,垂下眼眸,視線渙散,心神不定的抿了下幹裂開的唇。
“今日出手将你從夜狼妖手裏救出來的女子,你之前有沒有見過她。”他問。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風橪思忖了一下,認真回答,“不過——,她背對着我,我也沒看清她的樣子,或許,之前有見過她也說不定。怎麽,那個女子跟你有關系?”
“與你無關。”
“啊對了,你們神會不會變出食物出來啊,就是唰唰唰幾道光束就變出來了,超厲害的那種。”風橪腦海中倏忽一下靈光一現,她不自覺的咽了口水進肚,眼睛好似會發光一般。
“神不需要吃人間的食物。”樓澤擡眸看她,視線落在幹枯的稻草上。
“那好吧。”風橪郁悶的低下頭,臉上露出落落寡歡的神情,擡手抓了幾根稻草掰成兩半。
“我又沒說變不出來。”樓澤輕瞥了風橪一眼,眸中透出清冷的光。
“真的?”風橪猛的一下擡脖,腦中神經狠狠地抽了一下,疼的她好一會兒沒緩過勁來。
“我也沒說會為你變。”
“……”風橪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沒能繼續說出話來。
這山神還真是個厲害角色,短短幾句話就弄得她的心幾上幾下的,不過片刻,她就像是經歷了大悲大喜。
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實在過分!
“咕隆——”風橪捂住的肚子不争氣的叫出聲來,她低着頭狠狠蹙眉,皺的臉皮出褶。
真是到死都不忘記丢人。
樓澤匪夷的瞄了她一眼,半跪下身子,視線平直的與她雙眸對上,一手拄着臉:“你想吃些什麽。”
風橪的眼裏迸發出喜悅的神情,她吃驚的張大嘴巴,漾起嘴角,正要說些什麽,冷不丁的再一次被樓澤灌了一頭冷水。
“死後就算化成厲魂也要切記這一點,不要回來找我,不然我讓你魂飛魄散。”
“……”風橪好不容易張大的嘴猝然間合上了,她幽怨的皺眉,心中郁結。
她什麽時候惹過這個山神大人了?他竟要如此對她。
“方才還說想吃東西,怎麽此刻卻當啞巴不說話。”樓澤手握一根青色長笛,擡手用長笛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風橪頭順勢垂了一下,這下倒反應靈敏,銜眸愣怔的看向他,對上他那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眸,脫口而出:“你……”
樓澤輕扯了下嘴角,歪頭看着她:“莫不是方才那一下,把你給敲傻了。”
“不不不,沒傻沒傻,我想吃烤鴨!”風橪猛然擡手一通亂揮,一下沒掌握好力度,手直接揮到了樓澤臉上。
風橪:“……”
樓澤:“……”
完了,這下烤鴨沒得吃了。
“放肆!山神大人尊容豈是你一介凡人可以碰的了的嗎?”繁月三步并兩步沖了上來,劍指風橪。
風橪頓時傻眼了,身體下意識的往後一躲,撞在了鐵杆上,磕的她脊梁骨生疼。
“無妨。”樓澤用雙指夾開了那把劍,若有所思的看向風橪,“本神從不與将死之人計較。”
風橪:“……”
“只需烤鴨即可?”樓澤淺淺勾眉,用水藍色長袖擦了一下臉頰。
“嗯——”風橪怯生生的點了點頭,生怕人還沒死,繁月先用劍砍了她。
——那也太慘了。
樓澤悠悠站起身,長袖輕輕一揮,在風橪身邊變出盤子和一只烤鴨來。
風橪喉嚨一動,伸手就要抓住烤鴨。
樓澤俯視面前的人,不動聲色端倪着看她,下一瞬,長笛已經抵到她的脖子旁。
風橪動作當下一頓,在離烤鴨只有分毫之距的地方,把手縮了回來。
“別動。”樓澤将長笛貼在她的脖子上,轉瞬間,幾縷藍色氣息順着長笛流向風橪。
風橪覺得脖子旁邊涼涼的,擡眼看向樓澤的瞬間,他已經收回長笛背過身去。
“走吧。”
樓澤視線落在牆面上,不知這句話真正說與誰聽。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樂。明天就是新的一年啦,賣萌求個收藏,比心。新的一年,祝大家身體健康,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