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雨,路況很差,《行游》裏陽光下絢麗的水晶山體無緣得見,他們在軍方封山前排隊徒步登山,打盹山最狹窄處只能供一架狹長板車勉強通行,他們看不到什麽仙人,低溫缺氧,沿途可以看到招魂幡和簡陋的墳冢、畜力的屍骸。當然,也有豔麗的高山花朵、栖息的候鳥群落。
迪和布蘭修接近山頂時陰霾散去、璀然放晴,他們攀登了那麽長時間,而在延綿的永無山中,他們還處于絕對的低點,遠遠近近的山階古老巨大無極、不可逾越,對于這山而言連時光也僅是過客。天空飄落碎雪,他們不能在山頂停留太久,布蘭修和迪選擇用吃一顆軟糖的時間并肩看這風景,以此紀念以此致敬。
下山後,經過耶陵黑特軍方檢查,隊伍正式進入了科爾勒舒高原地區,這荒地經過幾年前的戰争,已經驅逐了溫塔尼特雇傭兵、本地武裝、各類響馬,相對太平,東西方各個民族雜居于此。商隊在寧塔城做了一次補給,找了向導,整裝前往月亮城。
科爾勒舒除了氣候不佳,環境單純、地勢平坦,這個季節商隊多,當地人的牧群也多,前後可能隔着小半天路程,但還能彼此瞻顧,很有安全感。夜晚投宿牧家,圍篝火看戴着珊瑚耳飾的少女載歌載舞,布蘭修也很大方地表演了一段伽藍南方貴族的舞蹈,草原人民表示看不懂,不好看。
兩人還在早餐時間參加了當地的市集,這種市集本就是針對外地商隊的,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海洋類化石、珊瑚飾品等等,在很多傳說裏此處本來是千湖之地,甚至連接外海,這些或許是一種佐證。迪精心挑選一小塊海螺化石送給布蘭修,布蘭修就比較大方,給自己和迪買了珊瑚手串、鹿皮靴子、手套(都是同款喲)、本地香料、各類幹果、小碗酸奶、一只裝着鳴蟲的木雕小盒。
迪·坎貝茲皺眉,想想算了,開心就好,而且仔細想想都還挺實用的不是嗎?(不是。)
布蘭修因為克列西雅的熏陶,對香料頗有見解,甚至對各種香料進出貨的港口都如數家珍,比如百合花淬煉物是在維爾瓦港集結出海,而最大的玫瑰花市場在霍姆斯港……迪對此很贊賞。
由于科爾勒舒地勢開闊平坦,在路上經常還會看到一些廢棄的建築遺址。偶爾一些牧家也會在這些建築裏過夜,有一次牧家帳篷不夠,迪和布蘭修只得分開住宿,布蘭修就着月光讀《行游》。
《行游》裏有一首詩,名叫《新城與舊城》,應該是克列西雅在進入科爾勒舒之後寫的,但這卻是一首敘事詩,說的是一座繁華的城市,被一分為二,一邊是老城,一邊是新城,少年在老城裏與在新城的戀人彼此遙望,月光大盛時兩人就在城池交界處幽會。這首詩最後寫道:那塔樓早已人去樓空,少年也悻悻回望。我将和少年一道,等太陽再升起,去往老城舊地。
今夜一樣月光大盛,同樣睡不着的迪巧遇布蘭修,在迪看來這首詩寫的應該是在追憶溫辰爾撒被坎德街分開的新城和老城,科爾勒舒這般月色,難免感懷舊事。布蘭修在離開南島之後,第一次思念起故鄉溫潤的空氣以及雲山堆積、光影推移的海平線。當她問起迪少年時代的事情,迪沉默許久,說自己的少年時代很辛苦,前半段像在懸崖中間,後半段她掉下去了,真是不堪回首。
布蘭修舍不得迪再難受,說以後再到這樣的滿月夜,你就想着我好了呀,我那麽甜。月亮西沉太陽東升我也不會離開,還最喜歡你。
進入東方腹地,一般來說都是先進入大沙海中的舒布洛克,然後去往相對而言的“淺海”,由芙河道進入青州玉門關,最後是琴泊州華蓋關。
一行人換乘駱駝,逐漸進入沙漠區,向導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終于到達傳奇之城·舒布洛克,果然如同在沙海中載浮載沉的璀璨珠寶,具體城市規劃及運營這裏不再細述,總而言之在長期旅行後,人們意識到自己果真在另一個豐饒文明的碼頭上了岸。适逢旺季,月亮城內已經沒有床位,布蘭修、迪所在的商隊投宿在城外的一處客棧,客棧老板雖是個東方女人,但眸色卻與阿爾塔西完全一致,是極其純淨的金琥珀色,迪第一次切身感覺到阿爾塔西與耶陵黑特相隔千年時光的血緣關系。
現在已經到達月亮城,布蘭修和迪之前讨論過,克列西雅留下的第一條線索中,潘铎爾被換了人間名“佩爾铎爾”,很有可能意味着在藏寶之旅中,克列西雅一直都在使用假名。克列西雅短短一生,馬甲諸多,而布蘭修可能是唯一一個洞悉克列西雅各種假名的人。
雖然語言不通,但老板與迪一行很是投緣,且老板她在城裏人脈也相當好,于是幫助布蘭修和迪在官衙查詢歷年入住記錄,但日久年深,卷宗太多,想要查到某一個名字(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實在無異于大海撈針。
更別提衙門裏的老書吏唠唠叨叨提些有的沒的,還一定要随行向導翻譯給她們,比如“這位姑娘身上加了咒印,這可不是随便哪家的神婆都能做到的。”“越是大富大貴人家越是不成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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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中,布蘭修偶爾看到當地的孩子們都佩戴穿有銀質或木質小花的五色彩繩,好奇詢問。向導告訴她,五彩繩是東方人用來驅趕瘟疫的配飾,而小花朵是則是本地特有的防災防病吉祥物。
老書吏就此發散,鄭重介紹了舒布洛克的歷史。
嚴格意義上來說,歷史上有三座月亮城。
第一座月亮城,就是上古神話裏的那座古城,神女在這座城池處死自己叛走的手足姊妹,城池也因神女施加天懲而崩塌;
第二座月亮城,出現在舊歷末期,其實是靠近此處的一個老金礦,一度在沙海中繁盛異常,吸引荒原各族聚居于此,但當舊歷即将結束,各種災難都降臨人間,金脈被消耗殆盡,城市暴發瘟疫,十室九空。深入地下百丈的礦坑現成被當做了墓穴,金礦被用屍體填滿。恐懼驅使人們逃離礦場,卻意外在附近的戈壁裏發現一處古老遺跡,種種跡象使他們相信這就是神女的月亮城,人們用從遺址裏挖出的石磚砌起屋子,躲避瘟疫,沙漠裏開不出花,就用石塊雕成花朵供奉,這些人果然活了下來,更多幸存者紛紛朝此處聚攏,漸漸就有了第三座月亮城,只因它最初是由舊磚砌成,所以漸漸又被傳為“舒布洛克”,即磚城。
中原新教崛起,神女也再次湮沒于沙海,唯有舒布洛克城長久矗立。
而在十多年前,科爾勒舒高原上又爆發了一次小規模的瘟疫,舒布洛克受到影響,人們迫不得已将傳染者運送到老城的金礦墓場隔離。事态惡化,當時住在城裏的各地行商有部分人逃離,但也有一些人選擇留下,并集資在金礦墓場和城內設立了醫館,迅速遏制了瘟疫,五色繩花串從那時開始再次流行。
布蘭修和迪同時被點醒。
人間何處無廢墟,旅途中疲憊的溫達尼娅想到故土天國之花,午後她在樹下睡了片刻,又時時警醒。
——天國之花,可能是指對東方神女的祭祀,而在西方“天國花”直譯過來,其實本身也有天罰、瘟疫的意思。
兩人急向老板、書吏詢問十多年前瘟疫期間城內的情況,尤其是建設醫館的那些商人。老板帶着兩人驅馬來到城東牆垣,那裏一棵梧桐樹下有一小小碑亭,亭中有石碑,上刻有當年諸行善者姓名。
救世途中疲憊的溫達尼娅,曾在參天黛色中小憩人間,而眼前給碑亭遮風擋雨的梧桐枝幹尚且稚嫩,亦是新翠瓊瓊。
東方西方,文字各異,橫跨山海萬裏,集于方寸之間。布蘭修在這些名字中終于找到了“夏爾·謝瓦利”,夏爾,是克列西雅專屬于小布蘭修的愛稱;謝瓦利,則是南島童話裏高尚騎士的稱謂。
克列西雅:如果一個人能被小孩子們認證為騎士,那他一定真的合格。
有了這個名字為線索,再查詢當年克列西雅在月亮城的行蹤就會方便很多。夏爾·謝瓦利和一些商人,在金礦的那座醫舍投入不少資金,而結合《行游》裏《新舊城》的寫作時間,以及詩文最後一句“我将和少年一道,去往老城舊地”似乎也在暗示,克列西雅去過第二座月亮城(老城),也就是金礦墓場。
在回去的路上,老板提醒她倆,有人在尾随她們。而令布蘭修意外的是,似乎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