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蠻蠻（十一）
“蠻蠻打他！”
“對!打他！”
小山靈們躲在蠻蠻背後舉着小拳頭恨恨的唆使蠻蠻去打畢文。本來山靈和畢文也沒什麽深仇大怨，可畢文本身就是個極張揚不讨喜的人物，每每走哪就燒到哪，帶着一大團妖火滿西山的亂竄，讓西山每每都苦不堪言，也正因為此，小山靈們才讨厭他。
“略略略，壞蛋！”小山靈們仗着蠻蠻護着他們，沖着畢文放肆的的做着鬼臉，氣的畢文火都往上竄了一節。
“好了！這裏不是你的地盤，你難不成還想在我這欺負人不成，我今日也不想管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你要是想找茬也恕不奉陪。”蠻蠻冷着一張俏臉對着畢文下逐客令，也是看在今天畢文給了她個面子沒有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東西的份上。若是往日……
“我只是看在同為妖族的份上好言相勸你一句。”畢文也拉下臉，紅紋上的火焰妖異的燃燒着。“和凡人扯上關系的妖族都沒什麽好下場。”
火焰包裹住畢文，畢文深沉的看了一眼掐了個法訣離開了。
即便是如此我也認栽了……
西山是妖怪的山，在很久之前還未曾踏足西山的張煥秋的眼中更是一個十分可怖的地方。可當他真正的走進這個曾令他膽怯的地方，揭開常年迷蒙的霧紗才發現其實妖也好人也好其實都沒這麽可怕，他天真的想。
他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的走在西山的山道上，謹慎的四處打量和來時不一樣的是，這一次格外的順利，雖然他依舊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窺視，但總歸是安穩了許多。依舊在西山的蠻蠻深藏功與名。
七裏鎮早早的就開始了集市，路兩旁的人們帶着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張煥秋，竊竊私語的嬉笑聲傳進他的耳中，“那個是張家的孩子吧。”
“看他這身打扮，張家那位是答應這種事了吧。那種事啊，真是想攀富貴想瘋了。”
“那可是李家！”面目尖刻的婦人故意掐着嗓子說話，眼神得意洋洋的高傲的瞥了眼他，“張家還真是有福氣呢，到現在還能靠着李家發財，可真是有本事。哪像我們家只能辛辛苦苦的做活計。”張煥秋紅着臉，自卑的低着頭徒自疾步往前沖，他是記得的，那個尖刻的婦人曾經在他們家做過活，手腳不幹淨，還偷着賣了張母的好些首飾去典當，張母知道她家境貧寒，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留下了她，還幫着她丈夫找了份不錯的活。
可惜，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她非但不感謝張家大量，還覺得張母仗着有點“臭銀子”折辱她。在張家勢微的今天還落井下石的編排了好些謊話。
他心情失落的徒自往前走，曾幾何時他也沖上去質問那些人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們家，他憤怒、仇視。可那些高聲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拳腳落在肉身的滋味早已忘記，那些落在他身上的傷痕到底在他的心上落下病根。他被像是垃圾一樣扔在髒亂的街巷。那一天他藏身在小巷，渾身破破爛爛的盯着只能看見一小片的天幕。他奇怪的想，為什麽是同樣一個人卻有好些面孔。他想不明白，可那一天他回到那個又大又空曠的家中。他曾經養尊處優的阿娘穿着，曾經從不會出現在他這個“少爺”面前的，打着補丁的衣服死死摟住他的肩膀。張煥秋呆呆的看着阿娘的動作，直到溫潤的淚水浸透薄薄的衣衫，溫柔文雅的阿娘在他面前失聲痛哭。
“珩郎……珩郎……”
“珩郎！”阿娘一聲聲的喚着他的字，在那個看不見星的淺夜。
年幼的他太多的事想不通了，但他知道，他記憶中日子是回不去了，他發誓他要變得更厲害！更厲害！讓所有人都不敢欺辱他。
“阿娘，珩之以後再也不打架了”他用小小的手努力的去回抱他的阿娘，向她保證。
自那之後，他便一直忍着所有人的奚落努力的活着。他的眼神裏透着與年紀不符的堅毅。
“哼！張家的人果然慣會拿腔作勢！”眼見着沒達到自己的目的，婦人鼻孔裏冒出一聲冷哼。故意從張煥秋身邊走過，狠狠的撞了一下，張煥秋被迫後退幾步，茫然的擡頭看她，“滾開點！不長眼的小兔崽子！”
她高高昂着頭，左搖右擺的樣子像只可笑的鬥雞。見着張煥秋的處境，街道兩旁的人全都冒出快活的笑聲來。
一時間，還只是個少年的張煥秋只覺得滿滿的惡意包裹着他，侵襲着他，讓他說不出話來。
張煥秋緊咬着唇，面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水，他緊緊的攥着拳，指尖刺破掌心的痛讓他清醒，也讓他克制自己。他狼狽的撥開嘲笑他的人群向家中逃去。
穿過曲折的街道，走過一戶又一戶的人家，在他的記憶中雖貧寒卻溫暖的家，近在眼前。就是連一貫裝出成熟的張煥秋也忍不住淺淺的勾出一點笑來。
他想他的阿娘一定就呆在家裏煮了他歡喜的吃食，熱騰騰的等着他回家。他會告訴他的母親他在西山上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會告訴阿娘他真的看見了活的妖怪，也會告訴阿娘關于蠻蠻和他的故事。
他是這樣想的。
是的，一開始，他是這樣想的……
近了一點，又近了一點，他已經看見家中落了漆的大門。也看見上一年他歪歪扭扭自己寫的對聯。
可是
當他站在家門前，聽見裏面争執吵鬧的話語，夾雜着不堪的言語喧鬧着，他腦袋裏嗡的一響，登時一片空白。
所有的勇氣，他的勇氣，都在那時煙消雲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