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蠻蠻（五）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蠻蠻淺青的裙擺飛揚着刻入他的心底，再也抹不去，仿若時間凝滞再不會老去。
笑夠了的蠻蠻濕漉漉的眼眸彎彎的和天上的弦月一般皎潔，西山的時間太更古漫長，不知世間流轉，除了大野豬是不是從人間回來給她一些新奇的消息，即便是如此她也已經好久不曾開懷的笑過了，她總是一個人孤寂的坐在她的樹上看着日升月落，一個人徒自的留着眼淚想一些離開的人，想一些不會回來的過去。
蠻蠻喜歡坐在她的樹上随意的前後搖擺着，她是自由的鳥兒自然不會有從樹上掉下去這樣可笑的事發生，而小書生只是個凡人，看着這般危險的舉動卻煞白了臉色。“小哥哥喚做什麽呀。”蠻蠻笑嘻嘻的詢問。“你！你是誰家的丫頭好端端的的怎麽能跑到樹上去！還……還是……還是這麽高的樹！”
面對小書生氣急敗壞的指責，又見小書生故意不回自己的話，蠻蠻漂亮的眼眸滴溜溜的轉了轉心中有了好主意。她笑得愈發燦爛起來，直看的小書生不好意思。“小哥哥若是不回我話，我可就要跳下來了，我要是摔壞了小哥哥可要把一輩子賠給我啦。”蠻蠻故作要跳下來威脅他，見小書生額前冒出細密的汗來，就更壞心眼的搖的厲害。
許是苦楝樹也有了些年紀又或許他和蠻蠻天長地久的通了神靈，蠻蠻坐了好些年的那根枝丫竟突兀的斷了。
“唔！”蠻蠻快活的尖叫起來，她是妖怪又是蠻蠻，就是從天上落下來都不見得會傷着更何況現在不過是一棵樹呢。她只當一場玩樂，可小書生不同，他是個凡人又是個心性未成的孩子。又被蠻蠻的話誤導以為蠻蠻像他一樣偷偷溜進山裏來的，見蠻蠻從那麽高的一棵樹上跌落下來當場亂了心神，不自覺的就打破了原本小心翼翼維持的距離。朝着蠻蠻的方向撲去……
撲通
重物落在厚厚的苦楝花上，花瓣被濺起又輕飄飄的落下，蠻蠻的瞳孔裏映着少年青稚的臉蛋緊緊的閉着那雙藏着諸多小情緒的眼眸，臉色慘白，蠻蠻雖生的嬌小但對于一個孩子而言分量已是不輕。少年的唇邊溢出細碎的聲音。蠻蠻突然懊悔自己的壞心眼，也抱怨起那根斷的十分和她心意的樹枝來。
蠻蠻從未如此慌張過，她手忙腳亂的從少年身上爬起來，伸手推了推毫無反應的少年“小哥哥你醒醒呀，小哥哥？小哥哥？”少年被壓的狠了，似乎是暈了過去一直沒有聲響。
總是叽叽喳喳的小山靈們看着慌亂的蠻蠻也不再吵吵鬧鬧了，他們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那個……”一個小山靈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蠻蠻的衣袖引起了蠻蠻的注意。“他只是暈過去了啦蠻蠻。”她看着蠻蠻歪着頭不解的看着他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看着蠻蠻“雖然凡人總是很脆弱沒錯啦，但是……但是……也不至于被蠻蠻一壓就死啦。”
“當然啦！我……我我當然知道啦！”蠻蠻鬧了個大紅臉，但她也知曉小山靈們說的沒錯。山靈喜歡乘風四處嬉鬧，雖然不喜人間的煙火氣但是因為乘風的關系凡間也沒有少去。關于凡人的事知道不少，比起蠻蠻這個半吊子自然好上許多。
“蠻蠻不好意思啦！”
“羞羞臉！羞羞臉！”山靈們快活的嘲笑她，圍着蠻蠻跳起舞來。
“閉嘴啦！你們好煩哦！”氣急敗壞的把山靈們揮開，山靈們哪是這樣善罷甘休的角色啊，他們吵鬧着歡笑了好一會才安靜下來,半吊子蠻蠻聽了山靈們的話在樹下尋了一處平坦的地方解了他的書箱子扔在一邊，扶着小書生躺下。
雖然是個少年但他似乎格外的瘦弱，隔着破破爛爛的衣衫蠻蠻似乎都能摸到他根根突出的骨頭來。蠻蠻見過來山裏砍柴的年輕樵夫因此對年紀小小又這般瘦弱的少年動了恻隐之心。
也許這一點恻隐就是一切的開端吧。
山間濕寒，歸鳥已經叫了幾波了萬物也趨于平靜。就連西山也看上去不過是普通的山罷了。
此時距離小書生和蠻蠻相遇已經好幾個時辰了，怕小書生感到饑餓口渴，蠻蠻特地把之前大野豬留下的燒麥又重新拿了出來，還冒着再被笑一遍的風險央了山靈們去采了幾顆凡人也能吃的解渴的果子來。蠻蠻不想讓小書生知曉自己妖怪的身份來。他那麽膽小的一個人若是知曉了她是妖怪怎麽不會害怕，她好久未見人了，還不想把這碩果僅存的傻子吓跑，蠻蠻故意把燒麥放涼了才敢拿出來。
夜色不知不覺降臨，西山的月色是極好的月色。可是蠻蠻看了這麽些年再好的景致都看得淡了。
“嗯……”許是山間寒涼小書生被凍的一激靈，漸漸轉醒。眼底還帶着幾分不清明。
“阿娘，家裏又破了嗎……”嘴裏嘟囔幾句夢話，懵懵懂懂的打量着四周。
蠻蠻笑嘻嘻将臉湊了過去握着少年的手就撫上自己的臉蛋。
“小哥哥看看我可是你阿娘？小哥哥莫不是被蠻蠻這一下砸壞了腦袋？”
小書生被蠻蠻的動作下了一跳，也顧不得迷迷糊糊的了，他紅着臉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放在身邊在蠻蠻看不到的地方指尖摩挲。偏蠻蠻還是不依不饒的對他。
“小哥哥怎麽這般容易羞澀，這才多久小哥哥就‘燒’了這麽多次。以後娶了娘子可怎麽辦才好呀！”
“還……還不是你！”小書生雙手撐着地慢吞吞的挪離蠻蠻，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姑娘，鎮子裏的姑娘要不是知禮懂節的閨秀要麽就是粗俗的農婦，他從未見過有人一身琉秀卻行為舉止這般随性，也是他所見的獨獨一份了。
“姑娘家家的怎麽舉止這般……這般……”像是尋不到什麽合适的詞來，他頓了好半晌才惡狠狠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孟浪！”
“小哥哥竟是這樣看蠻蠻的嗎?那若是我……”作為西山自在的妖怪甚至連她的看護人們都極少會對她說教，在妖怪的年紀裏蠻蠻其實還不過是個孩子，本就稚氣未褪的蠻蠻在遇到不順從她心意又“膽大包天”對她說教的少年時，惡劣的孩子氣一展無遺。她朝着少年的方向乘其不備的撲去，少年年紀輕輕哪裏見過這樣的仗勢，心底又不知為何的總對這個女孩兒心軟，只嘚張開手臂接着她，唯恐蠻蠻落了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