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而是如入無人之境般,自顧自地揮着手,試圖趕走周圍的蚊子:“你們在這兒開趴麽?也不嫌蚊子多。”
鄭衍敘很不想承認,這位風`騷的律師是他的私人律師以及、科信的律師團中最年輕有為的一位。
至于此刻跟在鐘以默身後的這幫人——鄭衍敘冷瞟了一眼——不正是他之前在派出所裏見過的那些小混混嗎?
至于這幫小混混為什麽要跟着鐘以默,答案只有去問鐘以默了。只不過鐘以默正忙着趕蚊子,是不會有空回答這個問題的。
“小敘敘,你有防蚊水嗎?”鐘以默求救似的看向鄭衍敘。
鄭衍敘終于忍無可忍,陰狠地瞪了他一眼。
和鄭衍敘認識幾十年,這一眼意味着什麽,鐘以默比誰都清楚,只能以最快速度收起嬉皮笑臉,作勢一咳:“好吧,先說正事。”
鐘以默這才走向被冷落了頗久的女警官:“事情是這樣的,我當事人,也就是袁女士,她損毀的這輛車呢,雖然車主是這位博晏先生,但這輛車至今還是車貸未還清的狀态,而車貸呢,一直是我當事人袁女士在代為繳納,也就是說,這輛車,屬于存屬關系存疑財産。也就是說……”
女警被鐘以默這串絲毫不帶停頓的話繞得暈暈乎乎,博晏也聽不下去了,聲音都不由得飙高:“你們都別攪和了,行!不!行!”
鐘以默就這麽被平白無故地吼了,撇撇嘴,不甘心地噤了聲。
“我已經說了,她是我女朋友,她完全有權砸車,行了吧?”博晏一臉的精疲力竭,“都散了吧……”
“……”
“袁滿,我們走。”
博晏下意識地伸手要拽袁滿。
被擋開了。
“博先生,糾正一點,我已經不是你女朋友了,”就在一片沉默中,始終不吭聲的袁滿終于開口了,“請你跟他們一樣,叫我袁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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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晏雙眼一黯。
鄭衍敘眉毛一挑。
鐘以默嘴上一嘆:“哇哦!”
“既然你不追究我責任了,那砸車這事兒就算告一段落,”袁滿語氣很冷,看向博晏的那雙眼,更冷,“正好今天在派出所,那把我們之間的財務問題也一并解決了吧。”
“……”
博晏臉色紅了又青,青了又白,終于看明白了面前這位袁女士的表情——
她不是在開玩笑。
她有一千種整男人的理論,她有一萬個靈活運用過她的理論的女粉絲,只不過這一次,她要把理論用在他身上了……
袁滿嘴角是帶笑的,眼睛卻是紅的,就這麽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樣子:“我沒記錯的話,你身上這件衣服是我買的吧,先把這件還給我吧。”
什麽意思?
要當衆扒`光負心漢?
鐘以默頓時來勁了,說時遲、那時快,連博晏都還沒反應過來,鐘以默便已經對那群跟着他一起來的混混使了眼色:幫個忙呗!
混混們立馬就領會,默契地兩兩上前,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博晏的雙手。
博晏吓得眼睛都瞪直了:“你是律師還是流氓頭子啊?”
鐘以默無謂的聳聳肩,一臉的你奈我何。
女警眼見形勢不對,正要上前幫忙,卻被鄭衍敘攔下了。
“你敢襲警?!”
女警的怒視,鄭衍敘全盤接收,他輕輕放開手,卸下了女警的防備,繼而稍一低頭,對着女警耳語起來。
鄭衍敘的音量掌握得十分好,旁人完全聽不清他倆說了些什麽,但等二人再回到原地,女警已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誰不知道鄭先生是談判高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直擊蛇身七寸,又穩又準。
女警憤憤地剜一眼博晏,直接調頭走了。
博晏看着女警決絕的背影,這是要……撒手不管的節奏?博晏的聲音開始不自覺得發顫:“你是警察!”
女警回頭:“我是警察沒錯,但我首先還是個女人。”
這一刻,博晏面對一位全然陌生的袁女士,天幹物燥下,終于體會到了任人宰割的無力感……
☆、第 15 章
博晏此刻面對,一個冷臉的,一個表情莫測的,一個奸笑着看好戲的。
敵我力量懸殊,博晏只能狂打同情牌:“袁滿,有什麽事咱們私下裏解決行不行?別當着外人的面……”
博晏的眼裏,有急切,有悔意,即便這悔意裏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但那一刻,袁滿差一點就動容了,從17歲到27歲,十年的感情,她沒有他這麽狠,終究不可能瞬間就斷的幹淨。
四目相對間,博晏眼看她就要動容了,眼裏剛生出一絲欣喜,卻又一只手,突然斜刺裏伸來打岔——直接蒙住了袁滿的眼睛。
被突然蒙住眼的袁滿也吃了一驚。随即耳邊一熱:“你對他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是鄭衍敘的聲音。
他的聲音還是低沉悠揚如大提琴,卻有股莫名的力量,把袁滿釘在了原地。
對于這種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博晏徹底怒了:“這是我倆的家事,你們這幫外人插哪門子的手啊?”
“……”顯然,鄭衍敘不屑于和低等人格的生物交流。
鄭衍敘沉默的當口,一旁的鐘以默言笑晏晏地接過話頭:“博先生,別墨跡啦,是你自己脫呢?還是我們代勞?”
博晏試着掙紮,卻被兩個混混控制得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只能徒勞地看向袁滿:“袁滿……”祈求的意味比之前更濃了幾分。
終于,袁滿再度開腔了——
說的卻不是“放了他”,而是——
“這件西裝,是我第一次飛去美國看你的時候幫你買的……”
此話一出,博晏徹底洩氣了。
鐘以默卻更來勁兒,挑眉示意混混們放開博晏。
全世界都靜靜地看着博晏,博晏一臉鐵青,扭捏了半晌,終究是猛一咬牙,三下五除二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一把甩到地上:“你們滿意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這就……完啦?鐘以默頓時有點意興闌珊。博晏怒瞪了周圍人一圈,調頭就走。
鐘以默看着他的背影,明顯的意猶未盡。卻在下一秒,博晏被袁滿的下一句話狠狠絆住了腳步——
“這條領帶,是我們認識七周年的時候我送你的禮物。”
“……”
“這件襯衫,是你第一次來我家見我父母之前,我幫你買的。”
“……”
“這條褲子,是你拿下第一份實習工作的時候,我送給你的。”
“……”
“這雙鞋,有一次你在商場裏等我,我見你在那兒試鞋,卻沒舍得買,等你離開了,我才進店裏偷偷幫你買下。”
“……”
最終,博晏脫得只剩一條底褲。
那憤恨到幾乎滴血的眼神,仿佛在場的這些人掘了他家祖墳。袁滿卻始終面無表情,語速平緩。
只有捂着她眼睛的那個人知道,這女的究竟在暗地裏流了多少眼淚。
袁滿、鄭衍敘、鐘以默一行三人上了車。
鐘以默搶了原本屬于鄭衍敘那盆寶貝盆栽的副駕駛位置,只能被逼一邊懷抱着盆栽,一邊把頭探出窗外,和今天剛結交的小混混們道別。
“鐘律師,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替我們和條子理論了幾句,我們今晚肯定要在局子裏睡了。”
“沒事沒事,舉手之……”
最後一個“勞”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該死的司機就猛地一踩油門,鐘以默的後腦勺重重地撞在靠椅上,就這麽被逼閉了嘴。
鐘以默吃痛地揉着後腦勺,腦袋扭向駕駛座,指控司機:“小敘敘,三天不見,你更陰險了。”
鄭衍敘掃了眼自己的盆栽——很好,沒有任何損傷——這之後才肯把目光分給鐘以默一丢丢:“鐘律師,三天不見,你還是那麽愛多管閑事。”
鄭衍敘一邊恢複平穩車速,一邊意有所指地瞄一眼後視鏡裏混混們的身影。
鐘以默撇撇嘴,自己那是路見不平好嘛!那幾個小混混幫擺水果攤的老奶奶,結果被高度老花眼的老奶奶誤會,一路誤會進了派出所……鐘以默正暗着:“自古英雄無人懂啊!”餘光不經意間瞥見了坐在後座的那位胖妞。
“三天不見,你還不是變得跟我一樣愛管閑事了。”鐘以默說着,意有所指地帶了眼坐在後座。
确實,今晚鄭衍敘的所作所為已經突破了鐘以默這二十年來對他的認知。“鄭衍敘”這三個字一貫可以和“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關你屁事關我屁事、我冷漠所以我存在”劃等號的,今天是吃錯藥了?竟然肯幫這胖妞手撕前男友。
至于這位胖妞……
鐘以默扭頭朝車後座一瞧,果然,胖妞正望着後視鏡發呆,而後視鏡裏投影出的那個脫得只剩一條底褲和一雙襪子的身影,已經渺小得快要看不見了。
鐘以默忍不住勸一句:“哎呀!姑娘,別看了,再看也回不了頭了。”
言猶在耳,袁滿慢吞吞地收回視線。
看一眼鐘以默擔憂的臉,再看一眼司機先生冷酷的後腦勺,袁滿鼻子一酸,就這麽“哇”地一聲,又哭了。
0.1秒之後,車子毫無征兆地一記狠剎,袁滿的第一聲哭聲剛劃過嗓子眼,身體就因着慣性往前一沖,腦袋正好卡在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之間的空隙裏,卡得袁滿瞬間哭意全無。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陰測測地回過頭來,看向正忙着手腳并用地拔着腦袋的袁滿:“再哭就給我下車。”
說完便重新啓動車子。
袁滿見他跟沒事人似的,就這麽放任她被卡着,眼淚确實被逼了回去,鼻涕卻被逼了出來:“喂喂喂!幫我把腦袋推出來啊!”
鄭衍敘頭也不回:“你就這樣待着吧。”
袁滿只好看向另一邊的鐘以默,鐘以默自然接收到了她的求救眼神,正準備幫把手,耳畔卻響起陰測測地一句:“你哪只手幫她,我就折了你哪只手。”
眼看正義使者真的被這臭司機唬得縮回了手,袁滿急得大呼小叫:“別信他!他不敢!”
鐘以默卻只能愛莫能助地看看被卡着腦袋的袁老師,聲如蚊鳴:“他敢……”上個月練劍道,他的胳膊就被自己這位多年好友弄脫臼了,這個周末,他可不想手也脫臼……
……車裏,終于安靜了。
袁滿的腦袋仍卡在那兒,雙眼怒瞪前座的那兩人。被忽略。
袁滿只好眼睜睜看着這兩個沒人性的,在那兒聊得歡:“知不知道哪有24小時營業的花店?”
“幹嘛?”
鄭衍敘用下巴點一點他懷裏抱着的盆栽:“它被人弄殘了,我得去買營養液。”
鐘以默不可思議地看看表:“這都一點多了,上哪去找花店?”
就在這時,後座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我知道。”
鄭衍敘一愣,這才回頭看。袁滿半天不說話,他差點忘了還有這麽個人正卡在前後座之間。
袁滿說話帶着濃厚鼻音,不光鄭衍敘,鐘以默也壓根沒聽清:“你說什麽?”
袁滿只能重複一遍:“我說,我知道哪有營養液。”
“哪兒?”鄭生雙眼一亮。
這回……輪到袁滿得意了:“你先幫我把腦袋弄出來再說。”
“我最讨厭別人和我講條件了,”鄭衍敘不為所動,“說不說?”
袁滿撇嘴。不說。就跟他耗着,看誰耗得過誰。
鄭衍敘略一思索,朝袁滿伸出手去。
袁滿見狀,不禁得意一笑,卻在下一秒,笑容徹底僵在臉上——
這厮壓根不是要幫她把腦袋推出去,而是伸手把座椅的間距調小,頓時卡得袁滿哭爹喊娘:“你這是在濫用極刑啊!”
不說是吧?繼續把間距調小。
眼看鄭衍敘這厮壓根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袁滿終于忍不住舉手投降:“好好好!我說!我說!”
“……”
“我家……咳咳……我家有營養液。”
“……”
“……”
鄭衍敘和鐘以默不由得對視一眼,似乎都寧願相信,這是這女的情急之下胡鄒出來的鬼話。
被分手的第一天,就在這深夜十分帶陌生男人回家,袁滿覺得自己也算出息了。
袁滿一邊貓着腰在門外開門,一邊小聲提醒身後的鄭生:“我媽是園藝師,我家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花花草草。但同時,我媽也是個殘暴的園藝師,她萬一看見我帶陌生男人回家,今晚死的不是你就是我,所以,一切都盡量小聲……小聲……”
鄭衍敘見她頭發都快緊張得豎了起來,決定破天荒配合一次,點了點頭。
又對着站在最後的鐘以默囑咐了一通之後,袁滿這才“啪嗒”一聲轉動了門鎖。
朝身後一招手,袁老師就這麽帶着小部隊潛進了屋。
不敢開燈,只能用手機打光,一行三人幾乎是一路半摸瞎地朝陽臺行進。
就在一切平穩進行時,突然,鐘以默吓得跳腳:“我去!什麽玩意兒!”
鐘以默身前的袁滿一驚,趕緊回頭捂住鐘以默的嘴。
鐘以默趕緊用手機照一下自己腳下——
原來是一只狗,在舔他的腳。
眼見那只狗很快放棄了他,轉而走向別處,鐘以默松了口氣。
可下一瞬,鐘以默再度驚恐的瞪大了眼——
那條狗竟然……跑去……舔鄭衍敘的腳。
要知道鄭衍敘唯一的死穴就是——
怕!癢!
鐘以默心想:完了……
果然,下一秒,毫無征兆地被舔了腳踝的鄭衍敘渾身一僵,繼而身體瞬間歪斜,再而,徑直倒地。
鐘以默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
眼見此景,袁滿頓時冷汗都下來了,想也沒想就直接沖過去抱住鄭衍敘。
寧願給這厮當人肉沙發墊,也不能驚醒母上大人……
寧願被這厮壓扁,也不能被母上大人怒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可是,人生在世,總有那麽幾百萬件事是那麽的不随人願——
情急之中也不知誰絆了誰一腳,“哐當”一聲巨響,二人同時倒地。
一秒後——
客廳的燈驟然大亮——
一聲怒吼頓時響徹這個屋子:“你們在幹嘛?!”
這……簡直是……獅子吼的級別。
鐘以默只覺自己三魂七魄都被短暫地震飛了,慢吞吞地循聲看去,只見主卧門邊站着位老太太,正瞪着雙眼,震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家女兒,以及——
被自家女兒壓在身`下的,陌生男兒。
☆、第 16 章
袁滿倒在鄭衍敘身上的那一瞬間,鄭衍敘只覺得那簡直是一座大山倒向了自己。噗……幾乎吐血。
一旁的鐘以默在最短時間內反應過來,一邊走向袁滿,趕忙拉起她,一邊幹笑着向袁媽解釋:“阿姨你誤會了……”
卻不料這胖妞竟然比她看起來的還要重,鐘以默沒能拉起她,反倒被她帶的鞋底一打滑,鐘以默就這麽一個趔趄,直接跌倒在了袁滿身上。
被壓在最下方的鄭衍敘,臉瞬間青了。噗……兩座大山。
而此時的袁媽,看着自己面前這兩男一女——自家女兒,以及……兩個男人——袁媽的三觀瞬間碎成玻璃碴。
好不容易等這三人爬起來,袁媽已經拿着袁爸平常用來抽陀螺的鞭子,好整以暇地等在那兒了。
袁滿看着母上大人手裏的鞭子,頓時冷汗都下來了:“媽你聽我解……”
話音未落,袁媽已經拿起鞭子直接沖袁滿揮來。那架勢,豈是單單一句“老當益壯”就能夠形容的?
眼見這老太太熟練地揮着腕粗的鞭子、大氣都不喘一下,連一向王霸之氣的鄭先生,人生之中都頭一次犯了慫,更別提已經麻溜地躲到陽臺去的鐘以默。
就連後一步被吵醒的路子喻,剛從次卧裏探出個頭來,看見眼前這一幕,又吓得趕緊縮回頭去,不敢踏出次卧半步。
此時此刻,唯一争點氣的竟然只有平常多爬兩級臺階都帶喘的袁老師了,袁滿其人,別看她胖,但躲起鞭子來簡直矯捷如劉翔,一下子蹦上了沙發,一下子又躍下沙發;一下子就躲到了廚房,一下子又竄進了衛生間。這身手,一看就是在家經常躲鞭子玩兒。
鄭衍敘表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以他為圓心,袁滿滿屋子地跑,老太太滿屋子地追,老太太身後還跟着只爆米花,看熱鬧不嫌事大地一路跟着老主人和小主人在屋子裏繞圈。
這倆主人一邊跑,還一邊唠着嗑:“老爸呢?”
“你爸睡得跟豬一樣,不是地震都吵不醒他,你就甭想拉他來幫你說情了。”
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地走着,最終,袁媽竟然先行體力不支,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躲得頭發都亂了的袁滿這才從玄關的屏風後探出個頭來,見母上大人氣喘籲籲地丢了鞭子,袁滿這才松口氣,從屏風後光明正大地走出來。
袁滿一路走,一路大喘氣,路過那倆男的身邊時,狠瞪再狠瞪:慫蛋!就知道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最終,一屁股癱坐在沙發另一邊:“你現在可以聽我解釋了吧?”
袁媽扭頭看向自己女兒。如果還有力氣嘆氣的話,她現在肯定得好好長嘆一口氣才行。女兒這段時間舉止反常,袁媽琢磨來琢磨去,終于認定這一切都是自己這個滿腦子馊主意的女兒使的激将法。緩了緩,道:“得!我答應讓你搬出去住,你啊,就別再給我整這些有的沒的了。”
袁滿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袁媽這話什麽意思。
博晏回國後的這段時間裏,她旁敲側擊了那麽久,母上大人都沒答應讓她搬出去,結果這回,竟然就這麽松了口?換做幾個小時前的袁滿,聽到這話,肯定會開心得一蹦三尺高,可此時此刻……
袁滿倒是挺感謝母上大人追着自己一路甩鞭子,否則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汗流浃背。水分都成了汗,也就沒淚可流了。
“我跟博晏分手了。”
袁媽騰地就站了起來。最後一絲力氣都用來環顧袁滿和那倆陌生男青年。也就是說,自家女兒分手了,受刺激了,才跟這倆男的……哦不!
袁滿一看母上大人那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就知道她又誤會了,連忙指指鄭衍敘:“他養的植物快死了,來咱家借營養液而已!”
鄭衍敘配合地點頭。
袁媽看看鄭衍敘,再看看袁滿;又看看鄭衍敘,又看看袁滿,最終又一屁股癱坐回沙發上。
這年輕人看起來一表人才的,也不瞎,确實不像是會看上自家女兒——這個認知真的是太傷母親心了。
還是聊植物吧,起碼植物不會傷一個母親的心:“什麽植物?營養液也有區分的,不能亂用。”
鐘以默反應倒是快,這時候已經抱着之前放在門外的盆栽獻給了袁媽。
袁媽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株平安樹,如外科手術醫生一般朝身後一擡手,袁滿立即領會,跑去陽臺把鏟子等工具一并送上。袁媽鏟開表層土壤一看,搖頭:“澆水澆太頻繁了吧?根莖都泡發了,扔了買過吧,反正也不貴。”
說着便差使起袁滿來:“把盆栽拾掇拾掇,扔了吧。”
袁滿應了一聲,這就抱起盆栽準備往垃圾桶裏送,始終不說話的鄭衍敘這時候終于開口,卻是聲線緊繃的:“能不能救活?”
袁媽微微一頓,忍不住又看了眼這年輕人,他也不像是舍不得花個一兩百塊錢再買一株的吝啬鬼……
袁媽見他如此堅持,只能說:“可以試一試,放我這兒一星期,我養着看看。不保證能養活。”
這個混亂的夜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電梯平穩下行的過程中,一行三人各懷鬼胎,鄭衍敘站在最前,袁滿和鐘以默站在後邊,正擠眉弄眼地交流着。
——鄭衍敘這厮為什麽就那麽寶貝這株平安樹?有什麽內幕沒有?
——因為那是他的此生摯愛,是他的夥伴,是他的愛人,是他勇氣的源泉。
——你是說,鄭衍敘是,戀物癖?
瞬間,袁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鄭衍敘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了,原來他愛的不是人!
袁滿咽一口唾沫,不由得看向鄭衍敘的背影。哎,惋惜……
不管是戀物癖也好,戀啥癖也罷,這一晚上受了這兩人不少恩惠的袁滿,愣是抛下成見,親自把這兩人送上了車。
甚至鄭衍敘林臨上車前,袁滿不忘拿起鄭衍敘的手,在鄭衍敘的一臉的不解與兩眼的抗拒下,照幹不誤地拍了拍鄭衍敘的手背,如同慰問下屬的老幹部般,滿臉的任重而道遠:“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救活它的!”
同時,袁滿也為自己的母上大人感到壓力山大,母上大人這回救的可不是盆普通的平安樹,而是這位男青年的愛人啊……
鐘以默無所謂地一撇嘴:“他怎麽會瞧不起你?他小時候比你還胖……”
鐘以默的最後一個字剛吐了半個音節出來,鄭衍敘便一記眼刀橫架在了鐘以默喉頭:“閉嘴。”
鐘以默忌憚,乖乖把自己的嘴巴拉上。
袁滿就這麽目送鄭衍敘駕車駛離,自個兒轉身正準備往回走,兜裏的手機就震了。
掏出手機,映入眼簾的是來自“博晏”的短信提醒,那一刻,袁滿只想自戳雙目。
夜,深了。
夜風也不知何時停止了。
鄭衍敘的車早已駛遠,無影無蹤。
袁滿就這樣站在一派死寂的街邊,也不知發呆了多久,手指幾乎是僵硬地,點開了這條短信。
“整件事錯全在我,林佳她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希望你別怪她……也希望,我們再見還能是朋友。”
這條處處透着對另一個女生的維護的短信,為一段長達10年的相識,以及一段長達8年的戀情,畫了個圓滿的句號。力透紙背,無可删改。
那一刻,袁滿突然想念起某個陌生而溫暖的掌心。就像幾個小時前那樣,在她忍不住掉眼淚之前蒙住她的眼睛,緊緊捂住,不給她光明,但也帶走她的悲傷,就算是欲蓋彌彰,也好。
愛情專家袁老師淪為單身狗的第一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拉開了帷幕。
失眠到7點的袁老師,7點半就被鬧鐘鬧醒了。
看一眼鬧鐘,“哐當”一下又倒回床上——多睡會兒吧,能溫暖你的,也只有被窩了……
可是真的,但凡一睜眼,袁滿就徹底再也睡不着了。攤煎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得正起勁兒,卻猛地瞧見對面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正驚疑地看着她——
路子喻躲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袁滿也不确定她這麽盯着自己,盯了多久。
“表姐,你沒事兒吧?”路子喻問得十分小心翼翼。
“……”袁滿能告訴她,自己這是失戀綜合症犯了麽?不能!死也要死得硬氣,“我在做起床操呢,呵呵……呵呵呵呵……”
袁滿就這麽幹笑着,在床上又硬挺了幾下身,便一轱辘爬起,洗漱換衣去了:“我上班去了,你再睡會兒。”
換好衣服之後便直奔廚房,準備和昨天一樣,去廚房拿幾片面包就走,不料等着她的,竟然是一整桌的滿漢全席。
這一天,簡直是袁滿自出生以來待遇最好的一天。
京派的炸醬面,豆腐腦,煎餅果子,糖糕。
廣式的蝦餃,燒麥,雲吞。
浙區的小籠包,武漢的熱幹面……
全國的早餐都在這小小一張餐桌上碰面了。
袁滿坐在餐桌旁,吃了一口,鼻子一酸,差點“哇”地一聲就哭了。硬生生地一吸鼻子,愣是止住了:多吃點吧,搶都搶不走的,就只有你身上的脂肪了……
袁滿就這麽吃得直打飽嗝,騎着自己的小電驢,準備奔赴資本家處。
剛一拐出樓道前的小路,就聽“滴——!”的一聲極刺耳的車喇叭聲,袁滿瞬間就被逼停了。吃痛地揉着耳朵,循聲看去,只見不遠處停着輛陌生的車。
再一看擋風玻璃——
駕駛座上坐着個不算陌生的女人。
不就是昨晚被她捉奸……不對……不就是那個最無辜的小白蓮麽?
袁滿想了想,跨着自己的小電驢走近那輛車。
駕駛座的車窗應聲而降,小白蓮的側臉看起來挺那麽來者不善。
“林佳?”
“我跟你還沒熟到可以直接省略姓氏吧?”小白蓮語帶不屑,“叫我宋林佳。”
袁滿撇撇嘴。滾蛋!誰樂意跟你裝熟?賤男人在短信裏一口一個“林佳”地叫而已,才害她誤會了。
不過隔着車窗看一眼這位宋小姐,天邊飄來兩個字:女神。
再低頭看看自己,天邊又來兩個字字:完敗。
袁滿沒好氣:“找我幹嘛?”
“……”
“你是在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情況下和他在一起的,錯全在他,我不怪你,你不需要來道歉。”為了說這話,袁滿拿出了自己畢生的傲慢勁兒,“要怪就只能怪,當時的我太年輕,是人是狗沒看清。”
宋林佳被袁滿噎得臉色一白,咬牙了好半晌才想起來如何反擊:“誰說我是來道歉的?”
“……”
“博晏已經把你和他之間的事都告訴我了。他一直在前進,而你一直在原地踏步,你跟他在一起,只會拖他的後腿。”
“……”
“希望你們這次能斷得幹淨點,別拖泥帶水。”
想象着博晏在這個女生面前是如何把與她之間的這十年說得如此不堪,袁滿心裏漸漸揪成一團,繞也繞不開。
她唯一能做的,估計也只有逞口舌之快了:“渣男自有婊收,放心,我不會蹚這渾水的。”
“……”宋林佳頓時眼睛都冒火了。可不知為何,袁滿一點也不覺得痛快。相反,心裏那團毛球,越纏越緊,幾乎要讓她窒息。
而宋林佳沉默了許久,終于成功地逼自己冷笑開來:“就憑你這樣的,想蹚渾水都沒資格吧……”
“……”
“……”
面對宋林佳這般上下打量的眼神,以及嘴角那抹鄙夷的笑,袁滿頃刻間僵住了。
那是她最恐懼的眼神……
這眼神,她在面試官那裏遇到過,在無數人眼裏看到過,那些時候,從來都是博晏開導她,寬慰她。
如今,博晏都已經跟人跑了……
只剩她。
只剩她了……
一只手輕巧地搭在了袁滿肩上。
袁滿一愣,還沒來得及扭頭看,宋林佳已眉眼一橫,掃視過去:“你是誰?”
“……”
除了鄭衍敘,還有別人嗎?
袁滿就這樣處在狀況外一般,看着鄭衍敘和宋林佳之間展開一組神對話——
“你是誰?”
“你說呢?”
宋林佳看一眼鄭衍敘擱在這胖子肩上的手——那樣堅定,那樣果決,頓時明白了過來,緊接着卻是冷笑:“你眼瞎嗎?”
鄭衍敘卻是不卑不亢,不氣不惱,下巴點一點宋林佳車上的那張博晏和宋林佳的合影,淡然地說:“不,是他心瞎。”
☆、第 17 章
太棒了!鼓掌!
見宋林佳的車逃也似地急速駛離,袁滿恨不得一把抱起鄭衍敘,在原地轉圈圈。
“說得太好了,膚淺的男人才看臉……”對着鄭衍敘,笑得狗腿又燦爛。
鄭衍敘冷冷地看她,不比看宋林佳溫暖多少,“是男人都看臉。你也沒什麽好得意的。”
這冷水潑的,袁滿不由得拉下臉來,默默腹诽,這厮不是來救駕的,是來拆臺的……
鄭衍敘也沒跟她多廢話,徑直朝袁家所在的樓號走去:“我的平安樹怎麽樣了?”
身後沒有聲音。
半晌,鄭衍敘都已經來到單元樓外了,身後突然爆出一句——
“我決定了!!!”
鄭衍敘這才頓住回頭,只見袁滿還站在原地,也不知是錯覺還是真麽,鄭衍敘總覺得這女的腦袋頂上有一股無名之火,正熊熊燃燒起來。
“我!要!減!肥!”
袁滿振臂一呼,鄭衍敘眉梢一挑。
“我!要!減!肥!”
晨間的陽光打在袁老師臉上,将她那一臉的堅定烘托得熠熠生輝——
無奈鏡頭一轉,袁滿卻是一手烤翅、一手可樂地坐在高登家的客廳裏,可樂滋滋冒泡,袁老師一嘴辣油。啊!分外滿足。
高登的嘴都被驚歪了:“大哥,說好的減肥呢?”
袁滿舔一圈嘴邊的辣油,額……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呢?都怪她調起得太高,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打算減肥了,這下該怎麽收場?
袁滿放下被自己啃得幹幹淨淨的翅架,又拿起一塊:“不吃飽哪有力氣減肥?”
高登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一屁股坐在了袁滿身旁:“你呀,也別減了,就這樣吧,多掙錢,養好膘,世界末日也風`騷。”
“不!要減——”剛硬氣地說完,就又疲了,“——歇幾天再減肥。”
袁滿一邊繼續大快朵頤,一邊自怨自艾地想,高登要是知道她這兩天她經歷了些什麽,絕對會同情她的……
……
……
“我!要!減!肥!”
當袁滿光天化日之下喊出這句話時,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迎接她的,将會是何等慘無人道、慘不忍睹、慘絕人寰的待遇——
眼看鄭衍敘都走到樓道口了,又折回到她面前,袁滿頓覺氣勢昂揚,主動請纓道:“我要跟你一起晨跑。”
鄭衍敘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