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倍的側臉。
那有些緊繃的下颚線,那微微抿着的薄唇——
坐在沙發上的人,不是鄭衍敘是誰?
只不過鄭衍敘完全沒發現她的到來似的,只顧低頭按着手裏的計算器。
“你……在幹嘛?”
“記賬。”他完全沒有被突然出聲的袁滿吓到,看來一早就知道她站在他身後了。但他始終頭也不擡。
袁滿無解了:“啊?”
鄭衍敘沒說話,只徑直起了身。
那一刻,袁滿多麽希望自己能如母上大人所說,化成魁梧如山的魯智深……站在鄭衍敘這厮面前,袁滿身高上低人兩等不說,氣勢上就更拼不過。
他是要把她大卸八塊嗎?看他此刻的眼神,倒挺像這麽回事,但……袁滿忍不住低頭看看他手裏的計算器……難不成他要用計算器把她大卸八塊?
就在袁滿不着邊際地想着時,鄭衍敘竟然真的朝她舉起了計算器。
袁滿吓得猛一眨眼。
再睜眼時,才發現他只是把計算器舉到了她面前而已。
袁滿卻來不及舒口氣——因為她看清了計算器屏幕上那一串數字。
終于,鄭衍敘開口了:“這是你今天一天給我造成的損失。”
袁滿愣愣地數着計算器上那一串數字:一個零,兩個零,三個零……六個零……袁滿不敢再數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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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後呢?”袁滿結巴。
“你想怎麽還?”鄭衍敘平靜。
“……”
“……”
“肉`償……行不行?”袁滿豁出去了。
“不行。”鄭衍敘斷然拒絕。
這麽果斷的拒絕,眼裏還帶着一絲明顯的嫌棄,袁老師心裏哭泣,鄭先森,你害我這小女森的玻璃心……心碎滿地啊……你是不是也該……賠償點……
☆、第 12 章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小時裏,袁滿必須負責把公寓收拾回原樣。要知道這可是整整400平的房子,袁滿累死累活半天,連客廳裏的積水都還沒清幹淨,只能一邊繼續蹲着擦地板,一邊腦子裏一個勁兒地罵——
鄭衍敘!資本家!鄭衍敘!吸血鬼!鄭衍敘!十惡不赦!鄭衍敘!吃人不吐骨頭!鄭衍敘!社會主義社會的牛鬼蛇神!
而這十惡不赦的牛鬼蛇神此刻在哪兒為害人間?
袁滿抹一把汗,擡頭望向遠處的吧臺。
其他地方都淹了,不好下腳,只有吧臺的椅子略高,鄭衍敘坐在那兒,就算腿長一米一,也踩不着地上的水。潔癖如此嚴重的人竟然能悉心地幫爆米花吹毛?袁滿還以為自己眼瞎,可事實就是如此,鄭衍敘一手拿吹風機,一手順着爆米花的毛,爆米花就那樣端坐在吧臺臺面上,眯着眼享受。
太過分了,自己在這裏累成狗,自己的狗卻成了鄭衍敘的座上賓。怨不得袁滿此刻忍不住憤憤咬牙。
更過分的是,爆米花這厮竟然這麽快就賣主求榮,沖鄭衍敘讨好地吐着舌頭,那叫一個歡快無比,絲毫不去管它真正的主人累成了什麽狗樣。而鄭衍敘,面對爆米花的讨好,竟然……笑!了!雖然嘴角的弧度不超過2°,但起碼是袁滿見過的他為數少的可憐的幾次微笑裏,最發自肺腑的一次。其實牛鬼蛇神也有溫柔的一面嘛,只可惜……對象是狗。
足足三個小時後,袁滿才終于把房子清理幹淨,也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走到鄭衍敘面前:“看,一切照舊,沒有任何損壞的地方。”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他要她賠償,太不合理。
此時此刻的鄭衍敘正坐在沙發上,揉着爆米花的肚皮,爆米花別提多享受,全然無視了她這個主人的存在。
鄭衍敘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視察每一個角落,爆米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後,再度把袁媽落在了原地。袁滿一邊咬牙跟上,一邊怒剜爆米花的屁股——小樣!你賣主求榮,今晚回去不給你吃肉!
只可惜袁老師現在自身難保,晚上還回不回得去都是個問題——
鄭衍敘從浴缸裏撚起一根頭發:重來。
鄭衍敘從玻璃上抹起一絲灰塵:重來。
鄭衍敘用下巴點了點擦得不夠亮的地板:重!來!
于是乎——
苦命兮兮的袁老師又得從頭到尾再清理一遍,最終,天也黑了,淚也幹了,她才得以邁着沉重的腳步,拖着絲毫不想跟她回家的爆米花,走出鄭家。渾身上下、從內到外,“凄凄慘慘戚戚”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大學生們啊!祖國未來的花朵們啊!趕緊搞定APP,救你們袁老師出火海吧……
本來袁老師今天可以過得很開心的,博晏好不容易有空,約她吃晚餐,哪料到一切都泡了湯,原定的二人世界,她卻在給鄭衍敘擦!地!板!
她趁着鄭衍敘四下檢查時,偷摸着給博晏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的博晏聽起來情緒還挺低落:“那我還是留在公司加班吧。”
那落寞的尾音,聽得袁滿格外難受,比被鄭衍敘欺壓還更難受。
也是,好不容易不異地了,卻是你有空我沒空、我有空你又沒空,任誰都會忍不住鬧情緒吧。
袁滿把爆米花這叛徒送回家之後,在家裏真是如坐針氈,這令袁媽更加堅定自己女兒真的被上周那一砸給砸傻了——竟然不找零食吃,不找飲料喝,不鬧着讓母上大人給削個水果吃,路子喻坐在她旁邊看着無腦偶像劇,她也沒吵着要換臺,爆米花在她腳邊打滾、她也不管,就那樣坐在沙發上,看着牆上的挂鐘,一臉深思。
就在袁媽由于太過擔心而破天荒地拎着一大袋她之前沒收掉的零食走向沙發時,袁滿卻如同被附身了似的,騰地竄了起來。
“媽我出去一趟!”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袁滿已經狂奔到了門口,一換完鞋,就拎着她那碩大的帆布包奪門而出。
半小時後,她已經來到了博晏家,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公寓裏昏暗又悶熱,博晏這早出晚歸地打拼,袁滿覺得自己必須獎勵他一下,于是打開自己的包,手往裏伸——當當當當!袁老師從包裏勾出了一件——性!感!睡!衣!
袁滿拎着這少得可憐的布料,在鏡子面前比劃起來。
這件衣服她本來是為今晚的餐後“運動”準備的,雖然晚餐泡湯了,但“運動”還是可以有的嘛!袁滿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陷入了短暫的遐思。
當然,光有睡衣還是不夠的;當然,她帶來的這包裏也大有乾坤——
袁滿從包裏依次掏出蠟燭、精油、打火機、玫瑰花瓣。
擺上蠟燭,點上精油,往浴缸裏放滿水,撒上花瓣,大功告成!看着面前這一片累累碩果,袁滿滿意地感嘆:她早早準備好的這些行頭,終于要派上用武之地了……
而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換上性感睡衣,靜候情郎歸來……
但,十分鐘後。
袁滿一臉氣餒地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她累得都快岔氣了,還是沒能把睡衣穿上,她是又胖了嗎?L碼竟然都不夠了?
得!找一件他的襯衫換上吧。男人不都挺喜歡自己女朋友穿自己的襯衫嘛?
于是一邊撥通博晏的電話,一邊走向衣櫃。
電話很快就通了,袁滿甜着聲問:“還在加班啊?”
她在成排的衣架中尋找那件幸運襯衫,電話那頭的博晏的語氣卻略顯生硬:“沒。往家走了。”
他這麽死氣沉沉,估計還在怪她,到時候看見她為他準備的驚喜,還怕不把他給樂壞?袁滿忍住心中竊喜,也做一副無奈狀:“你說你每天都這麽忙,晚餐得延到什麽時候?”
“我在開車,我回家再打給你吧。”
“哦……好吧。”
她話音剛落,博晏就把電話挂了,袁滿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被別的吸引去了視線——
那幸運襯衫到底藏哪兒去了?怎麽翻都翻不着……哎!是這件嗎?
袁滿将這件看着眼熟的襯衫從衣架上扯下來,同時,卻聽見卧室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不會吧!
袁滿愣了片刻,直到耳邊傳來切切實實的開門聲,她才意識到自己沒聽錯。可可可……可她現在身上還是T恤和運動褲衩!
袁滿抱着襯衫,直接躲進了衣櫃。
好在這衣櫃空間挺大,藏一個她沒問題,袁滿一邊耳朵豎起,一邊手忙腳亂地把襯衫的紐扣解開。
卻在這時,耳邊傳來“哐當——”一聲,仿佛是人的後背撞在門上的聲音。
不會吧?博晏喝酒了?
袁滿下意識地停掉了手上的動作,正準備透過衣櫃門縫瞄一眼外頭,卻在這時,她聽見了……
錯落有質的高跟鞋聲……
錯落有致的高跟鞋聲。
又一聲後背撞在門上的聲音。
衣料摩擦的聲音。
熱吻的聲音。
伴随着這一連串淩亂地聲音,衣櫃門縫直對着的牆壁上,兩個交錯的人影一直糾纏着,最終,其中一個抱起了另一個,把對方丢到了床上。
席夢思被壓得陷進去的聲音……
再然後,袁滿就什麽也聽不見、也看不見了。因為她已經不知不覺間,哭得耳朵也嗡了,視線也模糊了。
直到某一時刻——
衣櫃門被豁然拉開。
袁滿下意識地擡頭,淚眼模糊之中,依稀看見門外站着兩個人,全都一臉慘白地看着她。
袁滿狼狽地爬出衣櫃。
人生頭一次這麽恨自己的動作笨拙——尤其是那個女生那樣緊盯着她的情況下。
她是誰?
袁滿張了張嘴,沒說出口。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太瘦的嗎?她……她都快瘦成幹了!——
袁滿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口。
她在多少婆婆媽媽的劇裏看到過這一幕,女主角一旦表現懦弱,她就想給這劇打差評,卻原來……
在這一刻真的降臨到她頭上時,她也是這麽的窩囊。
不,是更窩囊……事後多時的袁滿再回想起這一刻時,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窩囊廢,明明看着博晏時,恨不得上去就是“啪啪”兩巴掌,明明很想指着那個一臉無辜的女生,讓這女生收起一臉被背叛的表情——被背叛的人是她!好嗎!——卻原來,她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抱着那件襯衫,哭成傻逼。
而曾經,她在微博上發過一個評論轉發都很驚人的微博——“開個盤口,說說你們聽過的最扯分手理由吧。”
有人回答:“上個月告訴我,他下個月要去留學了,不想拖累我。結果第二個月就撞見他牽着別的女生的手進酒店。”
也有人說:“交往了半年告訴我,他查了族譜,說我的姓跟他的姓是不能在起的,他姓項,而我姓劉。”
還有人說:“說我胸太小,老讓他分不清前後。”
甚至還有人這麽說:“她說我給不起她想要的幸福,結果後來她嫁給了我爸。”
她當時一邊翻着熱門評論,一邊和遠在大洋彼岸的博晏視頻。就問他:“你說如果咱們未來也分手了,你會給出什麽理由?”
當時的博晏,無奈地笑一笑,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那時候的袁滿以為他說的是:我們不會分手……
現在才終于知道,他那時候的意思,其實是——我不會給出任何分手理由。
而博晏也确實是這麽做的,面對她的指責,一聲不吭,只低着頭。
一片沉默中,另外這個女生羞憤地調頭就走,直到這時,博晏才第一次開口:“別走……”
是的,他拉住的人,不是袁滿。
他想要挽留的人,也不是袁滿……
華燈初上的北京街頭。
有正在納涼的老者,有嬉鬧成群的孩子,有騎着電動車“嗖”地一聲駛過街頭、只留下一竄笑聲的情侶。這其中,唯獨一個人形單影只——
袁滿低着頭,已經哭得耳鳴眼眩,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滴。
她之前看電視劇,女主角被背叛之後各種生不如死,肝腸寸斷,當時的她還坐在電視機前揶揄編劇編得太矯情,新時代的女性還會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不成?太那啥了吧……
結果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她在這街頭邊走邊哭,渾身發抖,止都止不住。衆人異樣的目光下,袁滿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寫的傻逼……
直到她的手機震動起來。
袁滿感受着兜裏手機的震動,終于停了下來。
她猶豫了很久,久到對方都快挂斷了,才猛地掏出手機。
“我不聽我不聽!不管你怎麽解釋都沒用了!”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安靜。
“……”
“……”
估計所有人都當她是瘋婆子吧——包括皺眉看她的路人,也包括,電話那頭一片沉默的人……
“我只是想問一下,你往我的盆栽裏澆了什麽,讓它一天之內枯了一半……”終于,對方開口了。
“……”
“……”
袁滿拿着手機,愣了不知多久,眼淚都還挂在臉上,卻是忽地一笑。
她還指望那誰給她打電話解釋?
真蠢……
☆、第 13 章
2014年2月14日,情人節,“袁老師今天不加班”發的一條特別不應景的負能量微博,再一次上了熱門,
“今日盤口,你是怎麽發現自己被劈腿的?”
結果評論裏一個個都是福爾摩斯——
“假裝拿他的手機玩游戲,被他一臉驚恐地奪回手機。”
“異地戀,從他對着廁所鏡子的自拍裏,發現了一瓶女士香水。”
“在他家上廁所,發現廢紙簍裏有張用過的衛生紙和他習慣的疊法不一樣。”
“原來從不在朋友圈發心靈雞湯的,結果有段時間裏,她連續幾天抄轉載陸琪說的話。”
“有一次去他家,發現他把床單洗了。要知道他平時懶到襪子都可以堆一個月,等我去幫他洗的。”
“老公說他晚上要應酬,很晚才回來,回來時我發現他沒穿襪子,而那天早上他明明是穿着襪子出門的。”
“他玩手機的時候瞄到一眼他的通話記錄,發現10086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有小三了——因為他是聯通的手機號。”
“有一天我發現他的車,副駕駛座的位置移到了特別前面。我當時就崩潰了,一個勁兒質問他,他終于承認,他那天确實和小三去車`震了。”
時間推移到2014年7月14號,“袁老師今天不加班”的真身,卻因為猝不及防地被劈腿而街頭痛哭中。
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出問題的?
是從她一提到要同居、他就支支吾吾不敢正面面對的時候開始?是從他回國後,每天和她的電話越來越少的時候開始?還是壓根就是從他開始努力變瘦、而她卻毫無節制地任由自己一直長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
袁滿如今的腦子進水嚴重,混沌到壓根顧不上去思考這些問題,她的世界裏,只有自己的哭聲,以及手機那頭某人沉默的呼吸聲。
“嗚嗚嗚……”
“……”
“嗚嗚嗚嗚……”
“……”
“嗚嗚嗚嗚嗚嗚……”
終于,對方肯開尊口了:“哭夠了沒有?”
“沒!有!”袁滿帶着濃重的鼻音沖對方吼,似乎所有地憤怒都要加諸在這位無關人士的身上,“老娘……老娘被劈腿了,嗚嗚……你還,你還……嗚嗚嗚……就知道關心你的破盆栽!”
“……”
“嗚嗚……嗚嗚嗚嗚……”
終于,電話那頭再強硬,都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哭,放肆哭,哭夠了就打個車回家,洗個澡睡個覺,第二天醒來,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該談新的戀愛就好好談,該工作的就好好工作。”
袁滿用力抽一抽鼻子:“那第二個呢?”
顯然,第一個她做不到。
“去超市買把剪刀,回去剪了那個男人的‘作案工具’,我可以去保釋你。放心,你坐個幾年牢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
“……”
等了片刻,沒有得到任何回複的鄭衍敘自行挂了電話:沒出息的人,不配浪費他的時間。
只是他那可憐的盆栽——
鄭衍敘手插着褲袋走近這株盆栽,那是當年他連住了兩年醫院之後,從醫院的後花園裏帶出來的一株平安樹,其實并不值錢,但對他來說,這就是最名貴的植物。
他之前剛忙完,電腦都還沒關,屏幕上還顯示着公關部發給他過目的、針對之前的用戶信息洩露事件的三稿致歉信,當然這只是第一步,相關的賠償、科信雲的技術完善以及後續如何重建用戶信心,才是後續的重點。
之前他一怒之下,解雇了科信雲的總工程師,導致如今科信雲的技術團隊群龍無首,到處尋覓新的總工程師。
科信表面的一片平靜之下,其實滿是內憂外患。他現在該做的,其實是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審核公關部出的那幾套危機公關方案,可他看了兩行,便忍不住分神,望向角落那株奄奄一息的平安樹。
鄭衍敘略一沉眉,便騰地站起,拿了錢包、手機和鑰匙便奪門而出。
于是十一點的北京街頭出現了如此奇怪的一幕——
開着豪車、長相清俊、一身考究金領打扮的男人,抱着一株價值不過百的将死盆栽,滿北京城地尋找還在營業的花店。
只可惜都這麽晚了,哪還有花店在營業?
跟着導航來到又一家花店門外,又一次看到門上挂着的“已打烊”字樣後,又一次落寞地回到車上。
只不過是想買瓶營養液而已,卻仿佛全世界都關上了門,鄭衍敘坐在熄了火的車裏,看着副駕駛座上的盆栽,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孤立無援的自己。
偏偏在這時,還有電話要來打攪他。
他劃開接聽鍵,卻不說話,沉默是他表達憤怒的方式,電話那頭的人估計以為還沒接通,遲疑了半晌才“喂”了一聲。
“喂?”
“……”
“喂?”
“說。”
沉沉的嗓音,言簡意赅的一個字,着實令對方又愣了愣,才清清嗓,恢複一本正經道:“請問是袁滿的親屬嗎?”
“……”
“這裏是XX派出所。”
鄭衍敘不止一次扪心自問,自己怎麽會招了這麽個生活助理。
要不是因為老爺子操控了生活助理的招聘,最後只允許他的眼線和袁滿兩個人進入終輪面試,他也不需要二選其一,選了袁滿。他當時的想法很簡單:與其成天被老爺子的眼線監視,還不如招個資質平庸的人當助理。
可他很快發現自己聊錯了,這位袁小姐哪裏平庸了?她簡直是幫倒忙、扯後腿、淨添亂、不幹人事兒的個!中!典!範!
至于此時此刻的鄭衍敘,發現自己又一次料錯了:他還以為她沒膽子去剪了那渣男……
一輛豪車飛速駛進深夜的派出所大門,在狹小的空地上游刃有餘地調頭,倒庫,熄火,一氣呵成。
一抹傾長的身影下車直奔派出所入口。
負責進門登記的警官看着面前這位聲稱是來保釋朋友的男子,靜敏地察覺到了異樣——
首先,但凡是趕來保釋朋友的,無一例外都是一臉焦躁,恨不得不做登記就直接沖進去。這人卻完全相反,一臉淡然,事不關己般站在窗口外,那卓然而立的姿态,倒像是視察工作來了。
其次,他臂彎裏為何要抱着一株盆栽?
警官将信将疑地做好了登記,放行。
鄭衍敘這是第一次來派出所,不成想這深夜的派出所比空蕩的街邊還熱鬧,打着瞌睡的值班警員,忙着驗傷的滋事小混混,都在控訴對方對自己家暴的夫妻……從這些人面前一路走去,鄭衍敘終于發現了坐在角落的袁滿。
這女人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倒像是個沉着冷靜的罪犯了。
而袁滿對面的女警官,手裏拿着袁滿的作`案工具——一把由透明密封袋裝着的剪刀。
“你用的就是這把剪刀吧?”
袁滿擡頭,通紅的眼睛裏依稀寫着倔強:“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有權保持沉默。”
女警官忍不住笑了:“唉喲我去!港劇看多了吧?還保持沉默?”
一直不近不遠地站着的鄭衍敘聽到此話,不由一蹙眉,如此嚴重的傷害案件,這位女警官還如此不嚴肅?
估計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強,袁滿和女警官雙雙一頓,幾乎是同時扭頭看向了鄭衍敘。
袁滿一愣,随即絕望之下陡生欣喜那般地看着他。
女警官也是一愣,眼裏短暫地閃過一絲驚豔,但很快如此不專業的眼神就被強壓了下去,換做一副刻板的臉:“你是她的律師?”
鄭衍敘沒回答,反問:“受害者呢?”
他的律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律師之前在電話裏也和他溝通過,受害者的傷勢如何,決定了她今晚能不能保釋。
“受害者?”警官頓露一臉詫異。
自行理解了一番之後,女警官終于恍然大悟道,忍不住一笑,“你管它叫受害者啊?真稀奇……”好好地感嘆了一番之後,才正色道,“在外面的空地上放着呢。”
這回換做鄭衍敘一愣了。
在外面的空地上……放?着?
很快,鄭衍敘在女警官的領路下,來到了……一輛損毀頗為嚴重的SUV面前。
女警官朝這輛車努努嘴,仿佛在示意鄭衍敘:看,這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受害者……
短短一秒鐘時間裏,鄭衍敘的嚴重閃過太多複雜的情緒:所以說,受害者不是人?而是車?
誰的車?那劈腿渣男的?
所以說,她壓根沒剪了那渣男,而只是砸了車?
那他為什麽要火急火燎地趕來這裏?
日理萬機、分分鐘幾十萬上下的他,為什麽要為了這輛破車,跑到這個鬼地方來???
鄭衍敘略顯機械地轉頭看向那個躲在警官身後、一臉郁悶的袁小姐——也就是說,整個事件中最蠢的其實不是這位袁小姐,而是他?
鄭衍敘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
女警官還記着袁滿之前那句——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有權保持沉默——不由搖頭失笑道:“你砸了人家的車,這點小事,賠點錢就成了,有必要扯港劇臺詞麽?”
卻不料一語就戳中了袁滿的脊梁骨,袁滿頓時臉一揚:“我為什麽要賠?這是我買的車!車貸直到現在還是我在還!”
女警官沒辦法了——她也就個小小的片警而已,成天處理家長裏短的紛争已經夠燒腦的了,太難翹的釘子戶,還是交給更牛`逼的人來解決吧——女警不由得看向身旁那位看起來就很不動聲色的男人——得!您就是那最牛`逼的人了。
“律師先生,還是你勸勸她吧。”
鄭衍敘慢條斯理地看向那個看起來一臉倔氣、實際上卻只敢拿車出氣的包子……
袁滿見他看向自己,完全能猜到他會說些什麽。
揶揄她只敢拿車出氣?
埋怨她害他白跑一趟?
又或者直接冷冷地看她一眼,調頭就走,什麽話也不說,只在隔天默默地炒她鱿魚?
根據以往經驗,第三種才最符合鄭先生的尿性……
袁滿正等着自己的想法成為現實呢,卻在這時……
鄭衍敘竟然……
“呵”地一笑。
看向她的眼神裏,竟還多了一份贊賞:“憑一己之力就卸掉了他的四個車轱辘,還把他的擋風玻璃毀成這樣,你也算能耐了。”
四目相對下,袁滿也笑了。
女警官完全看不懂這倆人之間的神互動,只能默默搖頭:得!今兒碰見倆奇葩。
卻在這時——
“袁滿?”
一聲熟悉的呼喚令袁滿的笑容硬生生僵在臉上。
袁滿跟機器人似的,慢慢慢慢地扭頭看向聲音來源——
女警官當然也看見了博晏,見袁滿不吭聲,只好先行上前:“你是車主吧?”
博晏的視線在自己的車和自己的女友面前來回切換,最終,停留在了一個陌生的男人身上。
之所以目光不自覺的停留在了一個全然的局外人身上,除了因為這個局外人的氣場太強大、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還因為……
這個男人的目光,短暫地審閱了一番他的臉之後,準确且陰冷地移向了他的褲裆——
仿佛在說——
“早該被剪掉的玩意兒,怎麽還安然無恙地長在那兒?”
博晏面對此番冷得如刀、令被盯者自帶痛感的視線,忍不住發自肺腑地,打了個寒顫。
☆、第 14 章
博晏權衡了一下此刻的形勢,在場的其餘三個人——剛被自己背叛的女友,一個陌生的潛在危險分子,一個看起來完全無害的女警。
兩相權衡之下,博晏頭一低就避開了鄭衍敘的視線,徑直走向了女警。
“我是車主,這事兒我不打算追究了,讓她走吧。”
女警瞄一眼那輛早已面目全非的SUV,一般車主發現自己的車被人偷了,還被摧殘成這樣,早暴跳如雷了吧,這車主的反應未免太奇葩,女警不由詫異道:“你确定?!”
博晏淡淡地點了點頭。
女警又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博晏後,兩手一攤無奈道:“可盜竊是刑事案件,就算你不追究責任,我們也不能放她走。”
博晏一副好人臉:“她是我女朋友,也有這輛車的鑰匙,她只是把車從車庫裏開了出去,不小心把車弄成這樣了而已。”
不小心?!女警發現自己已聽不懂中文。
其實這件盜竊外加故意破壞他人財物的事件全過程是這樣的——某住宅區的停車場保安報警稱,有一戶住戶的車被偷了。保安為什麽能這麽肯定呢?因為保安就算不記得這車的車主是個如何如何英俊的男人,但他百分百确定,車主的女友是個身段迷人、笑容更迷人的大美女,而當時,這輛車駛向了出口、準備刷停車卡時,從降下的車窗裏,保安看見的不是那個令他印象深刻的大美女,而是個頂着一臉喪心病狂表情的胖妞。大美女VS胖妞……對比畫面沖擊力明顯,以至于胖子駕車駛離後,保安幾乎沒有猶豫就報了警。
當然,片警完全沒有把保安的臆想當回事兒,讓保安打電話去住戶那兒确認一下。保安根據車牌信息找到了住戶博先生,電話那頭的博先生遲疑了好一陣,之後卻一口咬定自己的車沒被偷。
事已至此,保安也只好作罷。
哪曾想沒過多久,派出所又接到報警!報警人又是那保安!保安這回無比斬釘截鐵,聲稱自己交完班準備回家,路上又碰見了那小偷。那小偷把車停在了小區不遠處,正在砸車,130多斤的胖妞,1302的殺傷力……保安描述得繪聲繪色,并附上照片為證。警察這次不敢怠慢了,很快趕到,将犯罪嫌疑人袁滿當場抓獲,之前被冤枉是在報假警的保安也算徹底洗刷了冤屈。
至于這賊為什麽這麽蠢,為什麽不把車開得遠一點再砸?那樣也就不至于如此輕易就落網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袁老師表示欲哭無淚,她也想把車開遠一點啊!她也不想這麽快就被抓現行啊!可她剛把車開出小區就遇到了一個上坡,這個上坡對于一個駕照考了N年都沒考到的人來說,簡直是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坎,比被劈腿這道坎還難跨……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女警看看博晏如此真摯的模樣,再看看袁滿低着頭一臉羞憤的樣子,不禁開始琢磨,這倆人雖然外形一點兒不搭,但沒準還真是鬧別扭的情侶。
女警忍不住深深嘆口氣,“哎,好吧,你倆——”女警用下巴點了點袁滿和博晏,“——跟我進屋辦手續吧。”
女警說完扭頭就走。博晏率先跟上,走了幾步回頭看,卻見袁滿還僵站在原地。
博晏張了張口,猶豫了一下又閉了嘴,終究是沒能開口叫她的名字。
女警回頭一看。這幫人準備在這片空地上安營紮寨了?便有些不耐煩:“還磨蹭什麽?不打算銷案啦?”
“……”
“……”
就在這邊僵持不下時,幾個身影從遠處的樓裏走了出來,朝他們徑直而來。
空地上的光源全部來自遠處的一盞路燈,如此昏暗的環境下,走來的這幫人中為首的那人輕輕松松就鎖定了鄭衍敘,一邊揚手打招呼一邊加快步伐走來:“小敘敘!”
在場所有人不禁同時望向聲音的源頭。小敘敘?什麽鬼名字?這其中,除了一直低着頭、悶不吭聲的袁滿外,就只有鄭衍敘的表情微微一沉,不動聲色地輕嘆了口氣。
很快為首的那人就來到了鄭衍敘面前,風`騷地招招手:“嗨!”
鄭衍敘別過頭去,無視。
這位風`騷的闖入者也不介意,四處瞅了瞅,很快就鎖定了袁滿,面對袁滿,倒是正經多了:“你是……袁滿?”
直到這時,袁滿才強打起精神,勉強看一眼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娘炮。
但這娘炮在面對除鄭衍敘以外的人時,還是挺正經的,只見他邊說邊向袁滿遞出了手:“你好,我是鄭先生的律師,鐘以默。”
袁滿以為他這是要和自己握手,便也伸手過去,不料握了個空——這位鐘律師壓根沒打算和她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