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讓我了解你(3) (1)
? 她心裏裝着事情,平時就有些暈機,這回下了飛機,連忙灌了好幾口水壓住想吐的感覺。笑笑也知道這樣把她叫過來有些突然,開了劇組的車過來接她。又要坐車。她在心裏哀嚎。還是認命的拉開車門坐過去。
笑笑看她有些白的臉色,“暈機了?你還是适合呆在家裏,哪也不去地長蘑菇。”陳憶安苦笑,“那你還把我找過來。”“早弄完早完事。”笑笑開車屬于生猛類型的,能搶就搶,不能搶的,趕着也要搶。她被她晃得不輕,一邊拍她:“你慢着點開,”一邊去掏手機。好在開出那一小截路之後,路上就再沒有什麽車可以讓她搶了,她才穩當下來。
陳憶安看看表已經七點多了,他應該下班到家了,于是撥電話過去。撥了一個他沒接,再撥,還是沒接。她想想今天下午他那四十多個未接來電,終究是自己不對,不過他總不會是想讓她還完那四十個再接電話吧?嘆了口氣,繼續撥。笑笑掃了她一眼,“吵架了?”
“還不是因為你,着急忙慌把我叫過來,他滿世界找我找瘋了。”
“這應該怪的是你,關系定下來了,你就得有點責任心,不能再跟從前似的到處亂跑也不給個信。”
“要真是我的過,我也就認了,可問題是我告訴他了啊,我發了兩條短信,不是他手機壞了,就是他沒事找事。”
正說得慷慨激昂,覺得聲音有點不對,低頭一看,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撥出去了。
她趕忙舉到耳朵邊上,“沈醫生?”
沈長風那邊皺着眉,坐在沙發上,只開了客廳一盞燈,看着冷清的屋子,“你剛說我沒事找事?”
你怎麽就聽見這麽一句。陳憶安內心已經不能用抓狂來形容了。
“你聽我解釋。”她說。解釋什麽?有什麽好解釋的?!她說完要解釋,發現自己确實沒什麽好說的。
“那個,我今天上午接到笑笑的電話,讓我來這兒,中午的飛機,所以我就沒來得及給你做飯。但是我确實告訴你了!我連着給你發了兩條短信,你沒看見麽?”
沈長風那邊沉默着,沒有說話。哪裏有什麽短信,但凡有一句話,他也不會慌亂到那種地步。一切的理智都好像失去一樣。
“長風?”她又叫了一句,“你別生氣啊,要不,算我的錯?我應該給你打電話。可是你那會不是上班呢麽,也沒法接電話啊。哦,對,我應該告訴楊念的。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我回去給你做好吃的,你別生氣了?”唉,虧自己還是中文系畢業的,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邏輯。陳憶安也漸漸不說話了。
沈長風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還從來沒像現在這麽沉默過,總是會有話跟她說,所以她還從來沒有這麽被他冷暴力過,此時此刻她想起楊念說過的話,還真是他要是不想理你,往那裏一坐一句話也不說,你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更何況還隔着好幾千公裏的距離,只能靠電話來傳話。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她實在是沒辦法了,聲音無奈,“隔這麽遠,你發脾氣也沒用啊,等我回去?大概……笑笑,大概多少天?”笑笑開着車,旁觀兩個人冷戰,冷笑:“要等你回去那這戰線可長了,導演要年前把劇本定下來,還差着二十多集快三十集呢。”
這麽多。陳憶安心煩意亂。
“沈長風,你說話。”她今天必須得把這事情說清楚。
他那邊從接通電話,一直一個姿勢精神緊張地坐着,腦子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此刻才覺得累,渾身肌肉酸痛。“安安,你要是覺得我煩,我以後不會這麽纏着你了,但是,”他聲音低沉壓抑,“別再這麽什麽也不說,一走了之了好麽?我真的,有些怕。”他在說什麽?這還是他麽?為什麽會心亂成這樣?他活了三十年,還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跟別人說過話,他一直是高傲的,冷清的,與人疏遠的,可只為了讓她別走,竟然用了這樣的語氣?陳憶安也知道他的心性,一直小心維護着,一直。
“我什麽時候嫌你煩了?”她實在是委屈,自己不就是出個差麽,還是有報備的,他到底是要鬧到什麽時候?她聲音提的有點高。
“你現在就在嫌我煩。”他輕輕地說,亦是無奈。亂了,什麽都亂了。陳憶安接不上話來。
“把笑笑的電話給我,安安,你早些休息吧。”不等她再說話,沈長風挂了電話。他不想再像中午那樣,滿世界找她,卻找不到。
陳憶安抹了把不争氣掉下來的眼淚,把笑笑的電話找出來短信給他。笑笑沒說話,一直沉默着開着車。
見她猶豫再三,沒再撥電話,而是把手機放進包裏,靠着窗戶閉目養神,開口道:“把我電話給他了?”
“嗯,”她語氣疲憊,“一會我再把他電話給你,回頭他要再找不着我的時候,你別也不接他電話了。”就為了這個,差點鬧翻了?
“還說趁着年前替你把關呢,現在看來我是不用把關了。”她語氣嘲諷,“什麽都沒弄清楚就怪你,不依不饒不服軟,還這麽耍脾氣,安安,我告訴你,只有我能欺負你,除了我沒人能讓你掉眼淚。一個男人不可以讓他的女人這樣自己一個人哭,還是為了他。今天他就沒過我這關。以後我見到他了,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的。我先把話給你放這兒。你以後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都不能随随便便就這麽把你交給他。”笑笑是她這邊的人,當然維護她維護的近乎偏激。
“可是笑笑,他真的對我很好,我能感受到他對我的真心。今天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我會處理好的。”
“你睡會吧。到了我叫你。”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胳膊肘撐着車門,支起腦袋來看她兩眼,終是沒再說話。
陳宇因為前一陣子的事情,還是被公司給雪藏了,準備過一陣子風頭下去了再說,但是對一個新出道的演員來說,無疑日後重新再風風光光回到這個圈子,贏得熱門地位的機會微乎其微了,關于他的戲份都删了,新來的男二號正在補拍鏡頭,完全取而代之。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就忙着寫劇本改劇本,重新給新來的演員調整。好在有原著作者給幫忙,一切都進行的挺順利。
陳憶安每天給他打兩個電話,早上起不來,中午趁他午休的時候打,晚上等他回家了再打,叮囑他好好吃飯,注意身體,等她回去。沈長風每次接電話,都故作淡定,語氣裏卻隐藏着激動與欣喜,還有思念,可就是不跟她多說話,她在這邊說說說說說,說天氣說晚飯說拍戲說改劇本,什麽都說,說的口幹舌燥的,他偶爾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陳憶安越打越憋屈。某天中午憋着沒打電話,晚上也沒打,這一天也就這麽過去了。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自己卻睡不着了,打電話給楊念。
楊念也剛躺在床上睡覺,見她打過來,就開始哀嚎。“安安,你什麽時候回來?你走了之後沈醫生這氣場愈發的不對勁了啊。他他他,那個工作狂,每天就是工作工作,中午晚上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一個字都不帶跟我多說的。到點了就一聲不吭拿着手機在那兒等着,我尋思着你想打電話就打呗,你抹不開面子安安給你打過來你就好好接呗,還在那裏裝高冷,看得我心塞的啊。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瘦了得有十斤。在這麽下去我就要掉下九十斤去了,我可不想實習還沒結束就死他手裏啊!安安我要吃紅燒肉!”
隔這麽遠,怎麽吃紅燒肉。她無奈,剛要說話,楊念又說:“哦,對了,你今天是不是沒給沈醫生打電話?就應該這樣,叫他矯情,叫他瞎別扭。不過話說今天沈醫生盯着手機看了一中午沒撒手啊,我又心疼他了。好糾結。要不你再打一個?我怕他明天讓我加班到十點啊!”
陳憶安安撫了她兩句,還是沒骨氣地打電話過去了。
還沒一秒鐘,就接通了。他也不說話,于是陳憶安照舊談天氣談晚飯談劇本談拍戲,由于中午欠了一個電話,順帶着早飯午飯也談上了。聊了半天他還是不說話,見她停下來,嗯了一聲。陳憶安嘆了口氣,接着聊唐詩聊宋詞聊現代詩歌,從李白杜甫一直扯到海子顧城,最後握着電話終于睡過去了。他輕輕叫了她一聲,“安安?”那邊回複他的只有平穩的呼吸聲。“晚安。”他說。挂了電話躺下去也睡了。
一月十九號,她終于搞定了所有的工作,25天了,思念快把她折磨瘋了,尤其是沈長風那糾結的小脾氣,一天也沒讓她省心。笑笑見她歸心似箭,也不攔着,晚上劇組會餐,她開了罐啤酒,給陳憶安倒上果汁,提醒她:“明天你跟第一批先走,我可能得晚一天,放心,肯定能趕上二十一號給你過生日。”見她星星眼,就知道她在想着要禮物。
“禮物什麽的再說,這次回去,我可得見沈長風了啊。你不能再這麽護着他了。上次的事還沒完。”陳憶安……怎麽還沒完,這兩個人還真都是死性子,多大點事啊,兩個人還都是二十多天了都不肯松口。心情瞬間就低落了。
第二天趕回a市,正趕上六點晚高峰。楊念聽說她要回來,給她短信,說今天得加班,而且臨近年底了,醫院今天也要聚餐,讓她別着急。
她坐在車裏,不急?怎麽可能。看了看行李箱,想先回家放行李,可看這程度,先回家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還是決定先去醫院。出租車司機聽了之後嘿嘿一樂,“這年頭,怪人還真是不少。上回我就載了一個乘客,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中午下了飛機也是不回家,着急忙慌就往醫院跑,哦,對,也是B院。”陳憶安打量了他兩眼,不會這麽巧吧?上回那個司機就是他?奈何她實在是臉盲症晚期,又從來沒刻意記過他,所以還真不知道上回那個怪人是不是自己。只得保持沉默。
推着行李箱,也不能再爬樓了,又等了十幾分鐘電梯,才上了七樓。看到那熟悉的走廊,心下放松了不少,又回來了。
科室三的門關着,裏面熱熱鬧鬧地吵嚷着,她敲了敲門,推門進去。一群人圍在桌邊,沈長風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神色冷淡,看着他們讨論,何菲坐在他身邊。楊念知道陳憶安今天要回來,本來想讓她避嫌,可是何菲非要這麽坐,她也不能說什麽,畢竟她只是個實習生,何菲是主治醫,所以她特地也坐到沈長風旁邊,好讓何菲不顯得那麽突兀。
見她推門進來了,沈長風眼中一瞬間閃過一絲欣喜,可還是安安穩穩地坐着,沒說話。幾個人都跟她打招呼,她一一應着,有些尴尬,見何菲坐在那裏,也有些不悅。何菲面色不善地掃她幾眼,沒有理她。身後門又開了,溫遠姍姍來遲,見到她,微微颔首:“好久不見,安安。”
“呃,好久不見。”總算是有個熟點的人了。
“手給我看看。”溫遠轉身關上門,陳憶安只得舉着爪子讓他看。溫遠手也很漂亮,骨節分明,細長,指尖有薄繭,觸感卻讓人很踏實,純粹的外科醫生的手,他就這麽握着你的手檢查,你就覺得心安無比,覺得他一定會治好你。陳憶安默默贊嘆了一下,可作為一個手控,她還是覺得沈長風的手比溫遠的更勝一籌。嗯,自家人的地位不可動搖。
她的手已經長好了,所以一個多星期前她就把紗布去掉了,傷口處新長出來的肉還是在手背上凸出一塊來,盡管用了溫遠給她開的防增生祛疤的藥,還是烙下了印記。
“攥拳,動動我看看。”他看傷口确實長好了,又說。
這不難,她這幾天都開始用左手打字了,速度還挺快,左手用着完全沒有障礙了,她很自如地攥拳,做了幾個動作,末了還兩個手手背相疊,左手的四個手指頭勾住右手的四個手指頭,向自己身側一翻轉,兩手交疊成筒狀,右手大拇指從裏面伸出來調皮地晃了兩下。
“蝸牛。”她自己玩的挺開心。也忘了剛才的尴尬了。
溫遠溫和地笑了,打斷她的自娛自樂,“夠了,來找沈醫生?”
“昂。”她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有點……傻。
溫遠繼續給她臺階下,“我們還要讨論一下過年的值班表,你先去休息室等着吧,一會聚餐的時候叫上你。”溫遠從楊念那裏耳聞了沈長風最近別扭的小性子,也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麽有用的話來。沈長風太敏感太任性,溫遠畢竟和他是大學的舍友,不能眼看着他因為性格問題錯過了安安這麽一個好女孩。但是具體的,還得他們自己解決,別人摻和再多也是沒用。他第一眼見到陳憶安,就知道她能治住沈長風。知道她能把握好度。
“好。”她拖着行李,“長風,我先去裏面等你。你忙完了來找我。”沈長風打溫遠過來臉色就沒好看過,楊念覺察到身側的溫度又降了幾度,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用生命替沈醫生擋桃花。沈醫生你這談個戀愛我這裏操着心,賣着命,算什麽事,又不給我發工資。
陳憶安進了休息室,開開燈關門,掏出手機來給笑笑報平安。笑笑已經在北京了,基本上忙完了,就直接撥了電話給她。
“伯母剛才又催我,給你把關呢。說是我先把了關,過年讓你把人給她帶回去。不是吧安安,這麽快?”
“這你都覺得快?”陳憶安無奈,“我跟他關系确定的第二天,我媽看見新聞了,一個電話就給我打過來了,我正好就跟她說了,她那會就跟我提過年回家的事情了。”她這個媽啊。
“你看看沈醫生什麽時候放假,我好給你倆訂票。”
“他們正讨論着呢,我晚點給你回複。這會兒火車票訂不上了吧都?”春運好像一個月前就開始訂票了。
“主要是我這兒正好有兩張a市到北京的火車票。”笑笑壞笑,還是說出來了,“別人給的,她提前一個月就訂了票,結果發現自己回不來了,退票太虧,我低價買過來了,省的你花那麽貴的機票錢了。”
陳憶安……就知道你這貪便宜的性子。
外面讨論繼續挺激烈的,和往年一樣,過年的排班表醫院發下來是一份,他們調一調錯一錯又是一份。過年期間的排班大部分都推給了沈長風,誰讓他孤家寡人也不過年,也不回家的,還有幾個家在a市的也排上了班,剩下的要趕回老家別的省份過年的基本上就都調到三十之前,初八之後了。
何菲俨然女主形象,護着沈長風,“哎,你們別給長風排那麽多班啊,該早點回來早點回來,得瑟什麽?”順道着把她的班和沈長風的班排到一起。溫遠手指輕點着桌面,不輕不重地說:“何醫生,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別做的太過了。”何菲身子一僵,沒有說話。溫遠是醫院外科一把手,近期要升主任級的,她沒什麽資格跟他對着幹。頓時消停了不少。
快七點的時候才讨論完,留了值夜班的醫生守着,其他人回去收拾收拾準備去訂的飯店。
楊念其實是想去吃飯的,但是,沈醫生要去休息室,安安也在休息室,她湊什麽熱鬧?她拿着排班表,一臉認真的看,好像能看出花來一樣,其實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沈長風值他自己的班去呗,大過年的她才不跟他耗呢,啧啧,安安要是看到這份值班表,不得把沈長風廢了啊。
陳憶安在裏面等的有些餓了,摸出上次給小寶他們買的零食,還剩了一小袋的餅幹,小熊維尼的巧克力餅幹,怕他們吃多了,就裝自己包裏了,忙了這麽久,也沒顧得上翻包,這會自己開開包裝拿出來吃了。
由于楊念的良好覺悟,沈長風自己一個人推開門進去了。陳憶安正叼着餅幹自己玩,見他來了,趕忙起身,拿出一塊來,看了看,是屹耳的圖案,含糊不清地問:“吃麽?”沈長風看着她,搖頭。
她三兩口吃完嘴裏的餅幹,差點噎着,扒拉了扒拉,“要不蜜蜂的?”他搖頭。
“小豬的?”他還是搖頭。
“跳跳虎的?”他繼續搖頭。
陳憶安狠狠心,“那就把我最喜歡的維尼的給你好了,吃麽?”他終于開口,“我是說我不吃,不是不要哪種。”
“哦。”她說。快一個月沒見,他又清瘦了些,插兜站在門口,因為瘦,臉上的線條愈發的冷峻明朗,不靠近,不說話。她突然心裏很難受,說不上來什麽勁。
把餅幹放到桌上,她三兩步就撲了過去,沈長風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她。她胳膊環在他的腰上,緊緊地抱住他,手指一路向上,撫着他的後背,有些情緒,真的是控制不住。想要哭。可是這畢竟是醫院,不是在家。當時她說隔這麽遠,有什麽辦法,可現在,離得近了,她卻發現她也沒辦法。
“安安?”沈長風僵持了一下,也回抱住了她。手指撫着她柔軟的長發,輕輕喚她的名字。二十多天,他自己也知道,思念有多痛苦。隐藏在他的別扭情緒下的,是洶湧澎湃不能抑制的熱情,想要靠近她,想要跟她一起,想要像現在這樣緊緊把她抱緊懷裏,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顧,體內的血液翻滾着,沸騰着,他手上的力道越發的加重,陳憶安這會也沒有掙,任由他擺布。
她一直都覺得,擁抱,是最能讓人心安的事情。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到他手上,不用擔心他會放手,自己一點力氣也不用費,完完全全地放松,卻也能感受到那個寬闊的胸膛傳來的溫暖,那份心安,是一切都比拟不了的。
想吻她。沈長風只有這一個念頭,渾身燥得不行。可是他也知道,這是醫院,楊念就在外面,一會他們還得去聚餐。再這樣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制的住。最終,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略微松了力道,一只手仍環在她腰間,一只手托住她的頭。
“跟我一起去聚餐?晚上跟我回家?”他問。
“嗯。”她聲音幹澀。想起困擾兩個人半個月的問題,掏出剛放到兜裏的手機,“你手機肯定是出問題了。”她往後退了退,沈長風順勢放開手,轉到她身後,把她圈在自己懷裏,手攬在她肩上。低下頭,看她翻手機。
長長的短信列表,清一色只有他的名字,穿插着笑笑的名字,她手指劃了劃,找到了那天的兩條短信,“你看,兩條,都是我上飛機之前。”
沈長風伸出手去,劃着屏幕,修長的手指微微屈着把那兩條短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真的有。可是他确實沒有收到。陳憶安看着他的手,嗯,就是比溫醫生的還要好看。沈長風剛要說話,她的手邊環住他的手腕,摸着他凸出來的腕骨,語氣裏滿是心疼,“沈醫生,你到底有沒有聽我的話?”
沈長風嘆了口氣,“當然有。”除了你,誰還能讓我一邊怄着氣一邊滿心滿眼全是她;誰還能讓我發着脾氣,還乖乖地聽她的話,再跟自己過不去,再拿工作麻痹自己,還一日三餐老老實實地一個人吃飯。從前不覺得,但是現在,安安,一個人吃飯真的好孤單。
“我都那麽努力地喂你了,為什麽,你還是瘦了。”她手指無意識地在他手腕處光滑細膩的皮膚上來回搓着,上下一動一動的。“看來我還得再努力點。都怪我,走這麽久,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明明不是她的錯,可她卻自責的不輕。沈長風抽出手來,握着她的手,完完全全的,正好包住。
“是我的錯。”他說。陳憶安其實心裏一點也不好受,近一個月以來的委屈,都想發出來,可是她不想跟他發火,不想變成無理取鬧的人,不想看自己跟他吵架,歇斯底裏。她想讓他跟從前一樣,有自己的驕傲,她竭盡一切想要保護他幼稚的天性,但不得不說,有時候真的忍不下去。她轉移話題。
“你們排好班了?你什麽時候休假?”她問。
沈長風猛然想起剛剛定下的排班表,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人。置什麽氣,過年排滿了班。怎麽陪她?!
陳憶安沒覺察到他情緒的波動,手指戳了戳他,自顧自地說:“那個,咱們關系确定的第二天,我媽正好跟我打電話,我就給她說了。她說讓我過年把你帶回家。我怕剛開始,吓到你,就一直沒告訴你。剛才笑笑給我打電話,說我媽又催她了,她說明天中午或者晚上,要見你,然後過年你抽空跟我一塊回趟家。你有空麽?”
沈長風……他剛才到底幹了什麽?!
陳憶安見他沒反應,嘆了口氣,“你要實在忙,那就算了,畢竟你也有家人要陪,醫院工作強度又這麽大。不過沈醫生,真的不去麽?我戶口本還壓我媽那兒呢,她說見着你人了,一切好說;見不着你人,就不讓我在a市呆了。趁早打包卷鋪蓋回北京。嗯,還有過年期間流水似的相親。”
這确實是她親媽跟她說的。她原封不動地轉告他了。
沈長風猛地撒手,“你等我一下。”他拽開門沖出去,沖楊念說:“你先陪着安安。”然後拼命地往外跑,除了找不到她那一天,他還真是沒這麽沒形象地亂跑過。各個科室地找人,結果人大部分都去飯店了,要改值班表,只能明天了。他跑回去的時候,陳憶安還沒反應過來。楊念也不好多說。
三個人一起去了訂的火鍋店,一大群人已經熱熱鬧鬧地涮上了,嗯,小別勝新婚麽,大部分人都這麽想,也就沒理會幾個人的遲來。不過湯底選的是辣鍋。楊念果斷地坐到何菲旁邊,把她和沈長風隔開,陳憶安挨着楊念。
看着鮮紅的湯,她皺了皺眉,拉了拉沈長風的衣袖,他轉過頭來,目光專注地看着她。
“你不是不能吃辣的麽?我去給你點碗面?”沈長風喜歡吃羊肉,這倒是跟她一樣的喜好,但是,看上去就太辣了。他點點頭。陳憶安出門又叫了一碗面條給他。
“先吃着,吃不飽回去我再給你做點。”
“好。”沈長風給她倒上果汁,自己抿了一口茶。覺得心情從來沒有這麽舒暢,喜歡的人就在身邊關心着自己,而且馬上就要見她閨蜜、要見岳父岳母了,說不緊張是假,可是更多的是開心。這意味着不僅是她,她的朋友,她的家人,都在要逐漸接受他。
他看肉好了,長胳膊一伸,撈了一大筷子上來放到她的麻醬碗裏。陳憶安看着碗裏瞬間浮起的一層紅色的油花,急了。
“別占筷子,都是辣湯,我自己來,自己來。”一邊說,一邊把自己那個茶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快涮涮筷子,我不喝茶。”見他沒動作,她搶過他的筷子來,在茶碗裏涮了涮才放心。
一偏頭,見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滿是笑意。把筷子往他盤子上一撂,“吃你自己的。”
何菲看着兩個人的舉動,知道自己是沒有什麽辦法再施了,一個人悶悶地喝着酒。沈長風又要了一雙筷子,一邊慢條斯理地吃着面條,一邊等肉好了就拿另一雙筷子搶了肉放到她盤子裏。于是陳憶安頭都沒擡,一直吃吃吃。楊念覺得好虐狗啊,沈醫生我也想吃肉啊。
吃了一會,心外的蘇醫生拎着白酒過來了。
“遲到的罰酒,沈醫生,不會不知道規矩吧?”沈長風放下筷子,往後靠了靠,疏遠地說:“一會還得開車回家。”
“那就安安喝。正好你開車把她送回家。”蘇醫生不依不饒。
“對我女朋友收斂點。”他冷冷地說。
“收斂?都是一個醫院的,過年聚餐,來晚了罰幾杯酒,怎麽算過分呢?”蘇醫生瞟了一眼何菲,繼續說。
其他醫生也起哄,嚷着讓他給點面子,年前就聚這麽一次了,怎麽也得意思意思。
蘇醫生把酒瓶放到桌上,拿着那個小酒盅,滿滿一小盅白酒,“先幹為敬了。”一仰頭,幹了。把酒盅倒了個個,示意自己喝完了,然後拿了一個幹淨的酒盅給他滿上。他都這樣了,其他人自然不會放過沈長風了。
他猶豫了一下,畢竟一會還得再換班,不好鬧得太僵,于是拿起酒盅。陳憶安站起身,按住他的手腕,“你胃不好,別喝了。”她想起上回看見他胃痛的樣子,一點辣湯都舍不得讓他沾,肯定也不會讓他喝這杯酒的。
“哎哎,人家媳婦都心疼了。”其他人繼續起哄,“你是白喝了蘇醫生。人家才不賣你這個面子。”
蘇醫生似笑非笑。
陳憶安拿過酒盅,“算了,我喝。”
“你行麽,安安?”沈長風也知道,這酒喝下去,鐵定得犯胃病,到頭來還得麻煩她再照顧自己,害她擔心。
“我是北方人。”她只說了這麽一句。
其實她長這麽大,從來沒喝過酒。她爸媽的言論是,女孩子十八歲之前絕對不能沾酒,她本身也不是喜歡喝酒的人,所以即使過了十八歲,也從來都不去碰酒,甚至連帶一點酒精的飲料都不肯喝。對酒精有近乎偏執的拒絕。但凡聚會,有笑笑那個霸氣禦姐擋着,她從來都是一瓶果汁安安穩穩吃到最後。
看了蘇醫生一眼,斂了眸色,仰頭喝下去。自罰三杯。她禮節上沒讓他占上風。
六十多度的白酒入喉,熱辣的酒精順着喉嚨一路流進胃裏,跟燒着的火一樣,和吃辣椒的感覺不同,辣椒最多也就辣到鼻子上,這直接上了頭。她也把酒杯倒過來,示意自己喝淨了。捂着嘴壓住想吐的沖動,一個勁地咳嗽,嗆得眼淚都出來了。不喜歡這種味道。一點也不。一桌人見她這麽豪爽,也不好再說什麽,她剛要坐下,何菲猛地站起身來。
“安安好酒量,我敬你。”說着又幹了。
陳憶安笑,“我酒量不如何醫生好,就不多喝了。”說着拿起果汁來輕輕抿了一口,看也不看她,坐下了。何菲臉一陣青一陣白。
沈長風把面條推到她面前,“吃點東西。”她臉因為喝了酒有些紅,襯得整個人更加靈動了。陳憶安也不推辭,吃了他剩下的面條,胃裏很難受,急着找東西再墊墊肚子。
後來輪着又喝了幾口啤酒,沈長風徹底拉下臉來,他們才作罷。
“我去趟洗手間。”她跟沈長風說,搬開椅子就沖向洗手間了,楊念不放心,也跟了過去。沈長風敲敲桌子:“你們太過分了。”
“嘿嘿,沈醫生交女朋友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我們當然要慶祝。”
“我過年要回家。”他說,“既然要慶祝,明天早來五分鐘,咱們重新排排值班表,不想早來的話,就直接按醫院發下來的值班表排好了。”反正醫院的值班表,他初八才有班。留下幾個人愣在那裏,他推門出去看陳憶安。
陳憶安沖進廁所,幹嘔了半天,什麽也沒吐出來,半晌,走出去到外面,開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楊念撫着她的背,輕聲安慰她。
一側眼,何菲也剛出來,站在旁邊看着她。陳憶安沒理她。
何菲笑了一聲,靠在水池邊上,“何苦呢?”
陳憶安沒理她,她渾身難受,頭疼,胃疼,小腹墜着疼,沒力氣跟她鬥。何菲上前一步,楊念擋在陳憶安面前。
她說:“你了解沈醫生麽?不過就是挂了個正牌女友的名號罷了。他要是心裏真有你,怎麽可能過年還跟人調班,從年三十一直排到了大年初五。”陳憶安愣在了那裏,看向楊念,楊念心裏罵這個女人惡毒,可還是點了點頭。剛想要解釋,何菲又開口了。
“這麽多年,每年過年,大家都這麽跟他換班,我每年也這麽換班,就是為了陪着他。你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換班麽?因為他父母都不在了,他沒有家,每年就在醫院過年。”看着她驚訝的表情,何菲冷笑着繼續說:“你都不知道對不對?他從來都沒告訴過你任何關于他的事情對不對?陳憶安,你不覺得自己在他心裏,其實什麽都不是麽?否則,他怎麽可能會什麽都不跟你說?”
陳憶安咬着唇,“這些事情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可以等,等他想說了自然就會說。”何菲一把拽開楊念,伸手要去扯她的衣領。沈長風一只手扶住楊念,何菲手還沒挨上陳憶安,就覺得一股大力把自己猛地從陳憶安面前甩開,她喝醉了酒,腳步不穩,一個踉跄,摔在地上。
楊念那會見陳憶安實在不舒服,給沈長風打了電話。剛撥通何菲就過來吵吵,沈長風原本就要走,正好拿上陳憶安的外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何菲在那邊刺激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