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受傷(2)
? 樓梯間奔上一個男人,一步三級地向上邁,很快到了七樓,推開門進去,一個瘦弱的背影攏在燈下,聽見背後有沉重的喘氣聲,她驚訝地轉過頭,沈長風左手拎着她的藥,右手拎着一盒巧克力,看到她時,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她滿臉淚痕,眼睛也有些紅腫,顯然已經痛哭過,所以才比較平靜,一種無力的惱火又一次湧上心頭,他跑着去繳費拿藥買巧克力,就是想要盡快趕回來,可在她最傷心的時候,還是沒有陪在她身邊。
陳憶安看了看他手裏的巧克力,好像周圍一百米都沒有能買到巧克力的超市吧?他這是去哪兒了?因為狂奔,他頸上,額頭上,全是汗,頭發也微微有些濕,她扯了幾張紙想去給他擦汗,卻被他呵斥道:“坐下。”
陳憶安動作頓在那裏,這麽兇幹什麽?癟癟嘴,又哭了起來,晶瑩的淚珠一滴一滴快速地往下落,臉紅彤彤的。沈長風上前一步,“怎麽哭了呢。我,我太兇了?”他有些無措,語氣中方才的怒氣也消失不見,滿是溫柔和不解,彎下腰去手環住小姑娘,哄到:“別哭了,好不好?我錯了,都是我錯了。我不該給你訂五點的預約,不該讓你觀察半個小時,不該兇你……”他詞窮,最後,手一使勁,把她按進懷裏,“是不是這樣,抱抱就會好?”
懷裏的小姑娘身子一僵,猛地推開他。覺察到自己的逾矩,他緩緩收回手,放開她,眸色有些冷,“對不起。”不該強行抱你。
陳憶安有些慌,顯然他是誤會了。“不是,不是這樣。”她搖頭,聲音裏是哭腔。“抱抱就能好是說,說你把發燒傳染給我,你就會好。可你是醫生,你那麽厲害,你要用手的,你手那麽靈活那麽……不可以受傷的。”
沈長風明白了,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下來了,有些,欣喜。唉,這磨人的小丫頭。末了,他聲音低沉,無奈說:“迷信。”
側過身去拆巧克力,剛拿出一顆來,覺察到她輕輕扯了扯自己白大褂的袖子,“那你的手真的不會受傷?”“你也沒發燒啊。”沈長風剝開巧克力球,塞到她嘴裏,看她跟小貓一樣滿足地吃着,眉間擔憂的神色略略減緩。補充道:“我很好,不會有事的。”
一顆吃完,他又遞上去一顆。看她吃下去後,轉身正要再去拿,她一只手就直直地伸了過來,“那,要抱抱。”沈長風垂眸,她還在抽泣,嘴裏嚼着巧克力含糊不清,鼻音很重,眼底是晶亮亮的光,有一絲的期待,有一絲的不安,怕他會拒絕。
沒有猶豫,他攥過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避開她的傷口,緊緊地抱住她。
她好一會才平靜下來,整個人終于完全放松下來,靠在他懷裏,長出了一口氣。
“剛剛吓死我了。”她頭埋在他懷裏,聲音有點悶,沈長風輕拍她的背,靜靜地聽她訴說。“那些人太不講理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她忿忿不平地說,“明明他不占理使壞在先,還借着酒勁出手傷人。楊念差一點就被他傷了。”聽她氣憤不平半天是為了楊念,他有些好笑,也有些擔心。這個傻丫頭。
覺察到他的輕笑,她略微推開他,仰頭,順着他線條分明的下颌,看上他的眼。沈長風低頭,注視着她,眼神那麽專注,仿佛在告訴她,此刻,他的世界裏,只有她一個人。她微微有些失神,但還是說:“沈醫生,你不會也……”她緊咬着唇,不敢說出來。正如笑笑所說,她從小太過順風順水,沒生過大病,沒遇過壞人,一路安安穩穩進了a大,學校再大,也不比社會上亂,一群未經世事的人,心也不會壞到哪兒去,素質在那兒擺着呢,斷不會幹出剛才那樣的事情。
想了一下,知道她想問什麽,沈長風揉揉她的頭發,“牙科還是比較安全的,沒有急診那麽亂。”頓了頓,他輕笑了一聲,“安安,放心,我畢竟是男人。”他笑起來很好看,眼角上揚,眼底都是細碎的光芒,面部的線條也很柔和,原本清風朗月的一個人,此刻更是帥的攝人心魄,語氣認真,富有磁性的笑聲傳過來,陳憶安一瞬不動被誘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天,說:“我餓了。”你好沒出息陳憶安,她心裏默默吐槽,這麽好的氣氛。沈長風看着眼前這個明顯害羞了的小姑娘,嘴角再次忍不住上揚,“帶你去吃東西?”“嗯?”陳憶安擡頭,“有福利?”“有,”他語氣裏含笑,“等我一下。”說完進屋換下白大褂,套上黑色的羽絨服,見她在外面乖乖等着,他把巧克力盒子合上,拉開她雙肩背的拉鏈塞進去,嗬,小包還挺滿當。
接過她右手拎着的藥,輕輕護住她受傷的左手,說:“走了。”
“等一下。”她踮腳,手指輕輕觸上他的額頭,“汗落了沒有?別吹着。”他動作頓頓,彎下腰,陳憶安手指猝不及防地進到他柔軟的短發裏,心跳慢了兩拍,故意的吧這個人?她拉過衣服的帽子蓋在他腦袋上,鼓着嘴,有些惱。
沈長風決定不再逗她了,再逗小姑娘該炸毛了。一偏頭,示意她先出門,他關了燈把門帶上。
陳憶安上了車臉色便有些不好,沈長風開了一會覺察到她的不适,“怎麽了?”他降低車速,“暈,我不太喜歡皮革的味道。”平常還能忍受,但是現在本來就不太舒服,更暈了。她捂住嘴,幹嘔了兩聲。
沈長風連忙找到一家飯館,停好車,解開安全帶,下車去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下來。”說着小心地攙着她的右手,把她扶下車,她臉色發青,眼眶也有些紅。“就這兒吧。我吃過這家的外賣,還不錯。”沈長風說。“好。”只要別讓她再坐車。
沈長風推開門,放慢步子拉着她上樓。掌心是幹燥的,暖暖的,手指修長,力度适中地握着她的手。她忍不住擡頭看他,美好的側顏,挺直的背脊,平常走的很快,此刻就這樣耐心地陪她上樓。他要了個包廂,耐心問她想要吃什麽,不過完全忽視之。
“有肉麽?”沈長風搖頭,“你手上有傷,忌葷腥。”
“蛋羹?”繼續提議。“不要吃雞蛋海鮮之類的發物。”
“可我喜歡吃蝦。”抗議道,牙疼的時候就想吃蝦,好不容易補好牙了。
“嗯,”沈長風淡定地表示贊同,“吃魚蝦聰明。”可是仍舊沒有要點蝦的意思。陳憶安默……點菜的人最後都忍不住捂着嘴笑。沈長風點了些甜的和清淡的小菜,吃到一半,見那盤甜山藥很受她寵幸,又加了一份。兩人吃飯都很安靜。沈長風平時工作太忙,總是吃的很快,但昨天注意到她吃飯有些慢,今天特意放慢速度,等着她,她吃的也比昨天多很多。
“餓了?你昨天沒吃這麽多。”最後,他還是先她一步吃完,說:“不着急,慢慢吃。”他拿起藥,看着醫囑叮囑她用藥,聲音低沉動聽,貼心的舉動最吸引人。溫醫生的字還是能看的,所以見她聽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沒點破。處理完傷口已經七點多了,根本就來不及改簽機票。想起明天下午的會,她掏出手機,說:“沈醫生,我打個電話。”沈長風點頭,“我去結賬。”
撥到笑笑那兒,笑笑吓到了,“南南,你不應該在飛機上麽?飛機出事了?”一激動,連她小名都叫出來了,不過,這腦洞有點大。正常人不應該猜,是飛機晚點了麽?
“我這兒有些事情,耽擱了。”她沒敢告訴她自己受傷的事情,畢竟隔得有些遠,說了也是讓她白擔心,更何況以笑笑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是幫別人擋了刀才受傷,她會先了解了自己再去了解了楊念,或者解護士,或者連沈長風也打一頓。“你去幫我看看明早哪趟航班能趕上下午的會吧。”可憐她的八百塊錢了啊。
笑笑忙得不可開交,再三确認她沒事之後才挂了電話。不一會,直接把時間和航班發給了她,估計也是知道她心疼八百塊錢,已經替她付了錢。
沈長風推開門的時候,她還在跟山藥戰鬥,戳,戳,戳,見到他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低下頭,再擡頭時,笑的一本正經賢良無害。“要不要再點一份?”他問,伸手又要去掏錢包。“不用。”她連忙起身阻攔,哪裏有吃頓飯,點三次同一道菜的?更何況她沒有多對它偏愛,只是牙疼之後還是習慣選那些比較軟的,不用她費勁嚼的,好欺負的東西。“我吃飽了!走吧。”為了證明,她還用右手摸了摸肚子,真的鼓起來了。自己這是吃了多少。淚目。
她拎上包,沈長風順手接過去,把藥塞進去,很自然地拎着她的包,左手張開,伸向她。她猶豫一下,伸出右手,緩緩放進他手心裏。他手指合上,握住她的手。樓梯有些陡,他小心地牽着她。
到了樓下,她皺眉,又要坐車?沈長風不着痕跡地收回手,說:“車先放在這裏。咱們走回去,大概半個小時。能行麽?”“好。”半個小時也比把剛才吃的都吐出來好。 她有些不自在地看向自己的手,見他插着兜,一臉的風輕雲淡,所以,剛才就只是為了不讓她摔下樓梯,沒別的意思吧?她想到。不過自己還沒笨到會摔下樓梯吧。她腹诽。又偷偷瞄了沈長風一眼。不對啊,怎麽覺得,好像沈醫生的臉有些紅呢?
走了一會,遠處一對兒情人走過來,像是電影剛散場,拿着吃剩的爆米花,她一邊走一邊盯着爆米花從自己的前方,到自己的身旁,再到身後,才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轉過頭去,毛了,沈醫生去哪兒了?人呢?這麽快就沒影了?不就對着爆米花垂涎了一會兒麽,他也不等等自己?正跳腳呢,就見前方又有一個人拿着爆米花走過來。腳步甚是沉穩。
走到她面前,沈長風把爆米花遞過去:“給你。”陳憶安實在有些為難,一只手,怎麽吃?沈長風倒了下手,背上她的包,挺大的個子,穿的衣服也基本上是冷色系的,此刻卻背着一個粉嫩的書包,顯得很滑稽。她很不厚道地笑了,說:“沈醫生,你是哆啦A夢麽?”怎麽她想吃爆米花他就有。
他右手淺淺插兜,左手拿着桶,放到她手正好夠得到的位置。臉好像又紅了。陳憶安環視一圈,周圍也沒有紅光能打到他臉上啊,除了紅燈。可這個路口只有黃燈在閃啊。
她伸手拿了一顆,酥酥脆脆的挺甜,“你吃麽?”她拿出一顆,踮腳,湊到他嘴邊,沈長風低頭,張嘴用牙咬住,吃了下去。氣息撲到她手上,唇內側濕潤,不經意蹭過她的手指。
他明明右手空着!可畢竟是自己送到人家嘴邊的,她也不好再多想,一個接一個滿意地吃着。
吃了一會兒,還是累了,說是半個小時,可那是沈長風的步速,以她現在的體力,可真是夠嗆。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努力追着他的腳步,頭也有些暈乎。突然被他猛地拽住胳膊拉了回去。定睛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停在了路口,自己看也沒看地沖到他前面。
陳憶安有些懵,沈長風低頭,微微有些愠色,語氣也有些冷:“紅燈,這麽多車。”把她又往自己身側帶了帶,不讓過往的車碰到她。她這麽不小心,讓他怎麽放心?此刻,他也有了和笑笑同樣的感想,她到底是怎麽安安穩穩過了這麽多年的?
“對不起,我,我沒看到。”覺察到他的嚴厲,她小心翼翼地說。沈長風看她,雪白的繃帶,在周圍明亮的燈光下有些刺眼。給他倒水的手,攬過他的肩,給他墊靠枕的手,給他蓋衣服的手,撫他的背的手,給他做飯的手,照顧他的手,給他洗衣服的手,緊張時揪在一起的手……
他目光沉了沉,喉結滾動了一下,半晌,聲音有些低啞,有些克制,說;“安安,我抱你吧。”陳憶安覺得自己聽錯了,人來人往熱鬧的街道仿佛一下子靜了下來,原本周圍充斥的談笑聲,叫賣聲,汽車快速開過去壓井蓋的聲音,像大風天時的風聲一樣呼呼從耳邊刮過去, 耳畔、腦海中,只回蕩着他那一句,“安安,我抱你吧。”
半晌,她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說:“好。”沈長風把爆米花上的塑料袋拉起來系好放進她的包裏,彎腰把愣住了的她抱起來。
陳憶安右手摟着他的脖子,心跳的太快,第一次,被人,公主抱哎!
“累不累?我沒被人這麽抱過……”怕他嫌自己沉。“不累。”他走的比剛才還要快,氣息平穩,陳憶安放下心來,感覺好好,他胸膛寬闊,她窩着,覺得很有安全感,仿佛周遭發生什麽,她都不會有事情,只要這個人在,她就一定不會有事。想着,她迷迷糊糊就要睡。
“別睡,安安。”他輕聲喚道。“會着涼,我再走快一點。”
“我不睡,你,你別走太快了。注意安全。”他抱得很穩,腳下路越來越颠簸她也感受不到,只感覺到偶爾他将自己向上托一托,叫她兩聲,不讓她睡着。
就這麽抱回了他家。二十多分鐘的路,說不累是假,陳憶安不好意思地軟聲問:“我給你按摩按摩胳膊?”“不用,快洗洗睡吧。我去給你倒水。”他脫了外套去洗手間給她倒水,擠上牙膏。
洗漱完後……“沈醫生,我想洗頭。”沈長風看了看她的手,嘆了口氣,商量到:“我給你洗?”嗯,嗯?好!她眯着眼笑,好像占了便宜一樣,笑的狡黠。小虎牙也露出來,俏皮又可愛。
他拿盆倒好水,用毛巾護住她的脖子,用手不斷将水撩到她頭發上,直到頭發完全浸濕。側身擠了洗發露仔仔細細從發尾一點點揉搓上去,然後再洗掉洗發露換水抹上護發素。最後,修長的手指按摩着她的頭,洗的一絲不茍,陳憶安擡眼便跌進他專注的眼神中,他的眼太漂亮了,陳憶安不敢直視,滿意地笑,“唔,好舒服。”沈長風看着指間她柔軟的長發,動作愈發輕柔。想要說什麽,見她昏昏欲睡的樣子,還是壓下來了。明天再說吧。說什麽?想要交往試試?明天吧。
他把護發素洗掉,拿毛巾仔仔細細地給她擦頭發,她已經快睡着了,他坐在沙發上,她軟軟的靠在他懷裏,任他給自己擦頭發。摸着頭發幹了,他才把她抱回房間。蓋好被子,輕聲說:“晚安。”手在她臉上撫過,關上床頭燈帶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