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徘徊
? 第二天五點多,陳憶安就被鬧鐘叫醒了,六點半的飛機她也是夠了,民航飛行員不用睡懶覺麽?她默默吐槽,沒有洗漱,畢竟五點多,實在是太吵人了。本來想給他做飯看看時間也來不及了,匆匆忙忙就要走,臨走的時候想去再見,可是五點……最終,她只是在客廳的餐桌上留了張紙條,便開開門,把鑰匙放在鞋櫃上走了。
外面很冷,她打了半天才打上車,直奔機場。上午快十一點,才進了市區,去了趟笑笑家,收拾好行李,拖着一大包東西去公司找笑笑。
笑笑正在跟手下的助理發火,見她這樣推門進來,嘴裏能塞下兩個雞蛋,助理愣在那裏,好半天,搶了笑笑的臺詞:“安安姐,你這是咋了?”陳憶安看向笑笑,有些局促,不太好解釋。看見她的眼神,笑笑勉強回神:“你先出去,照我說的做。”笑笑丢下一句話,示意助理出去。助理走的時候随手關上了門。
等他一出去,笑笑本來就帶着怒色的臉又冷了幾分,也沒讓陳憶安坐,問她:“說說吧,我剛走兩天,你這什麽情況?昨天給你打電話你不告我好好的麽?別告訴我你走路撞牆上了。”
平時她可以調侃笑笑,但關鍵時刻,尤其是現在這種明顯敵強我弱,我方不占理的情況下,不狗腿一下怎麽可以。陳憶安右手捂在臉上,低頭,再擡頭時一臉的愧疚與沉痛,一副笑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看着我誠摯的小眼神,我知道我的行為的嚴重性了的表情,言簡意赅條理清晰語甚詳明地把如何救了楊念講了一遍,着重強調了一下情況的緊急,時間的緊迫,以及對自己魯莽的不恥。當然,自動忽略了清風朗月,早上眼巴巴滿心幸福地在床上等早餐的沈醫生。
笑笑拿水杯喝了口水,點評道:“不愧是中文系的才女啊,時間地點人物交代的挺清楚,還運用多種描寫手法,将情節一步一步推向高、潮,引起讀者閱讀興趣。編了多久了?”“過獎過獎了,這都是高中時候的東西了……其實我也就在飛機上編,哦不,措了措辭。”陳憶安一嘚瑟就忘了型。說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認罪,趕忙調轉語氣。
笑笑直戳她腦門,“陳憶安,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收收你熱血青年,兼濟天下的心,明擺着都上手動刀子了,你還往上湊個什麽勁?不知道躲開?那醫院護士保安都是幹什麽的?輪得着你上去了?”
“這不一樣,”這一點上她是堅持的,“當時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楊念挺好的一個小姑娘,我不能眼看着刀子刺她臉上,那樣的話一個女孩一輩子美麗的資本都沒了,以後不論怎樣,永遠都是有陰影的。”
“你呢?手就不重要了?走,上醫院再看看去。真是,不能讓我省點心。”笑笑永遠鬥不過她,每次跟她講理都覺得自己特別市儈,可是說實在的,這也是她一直不放心她的緣故,今天傷了手,明天呢?一把扯下工作證,帶她去挂了個專家號,聽醫生說處理的挺好才放下心來,拉着她問明白了後期康複的事情才算罷休。
長舒了口氣,“吃什麽,小祖宗?”她臉色稍霁。
“想吃肉。牙疼這麽久……”她努力喚起笑笑的良知。
“忌葷腥。”笑笑堵回去。你們這群壞蛋……眼睜睜地看着烤鴨飛走了,陳憶安淚目了,好不容易牙好了,手卻傷了,這算什麽事情?自己到底哪年才能吃上一頓有肉腥的飽飯啊?啊,如果有點肉末就更好了。她兀自咽着口水。笑笑見她實在可憐,本來就偏瘦,餓了快一個月,原先的嬰兒肥下去不少,估計再餓到她手徹底好,她這閨蜜就要駕鶴西去了。
“算了算了,吃吃吃。”她擺擺手,“烤鴨?海鮮絕對不能吃。”
嗷~~~陳憶安撲上去,抱住她就啃。笑笑瘋了,忍住,忍住,不跟傷員計較,避開她的傷處,很好,一巴掌她就照着陳憶安拍過去了,“你這一高興就啃人的毛病啥時候能改?喂,喂,口水,啊啊啊啊……你住嘴放開我……”
午飯的時候,笑笑臉色比傷員還難看地坐在全聚德的座位上給陳憶安包烤鴨,脖子上還有牙印,以及她擦了好幾遍已經不複存在,但仍在她心裏留下了深深陰影的口水。給她叫了碗面條,一邊看她吃一邊給她包鴨子,說是讓她少吃點,可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一直包到她吃夠了為之止。
陳憶安圓滿了,捂着肚子舒服得直傻樂,伺候完她笑笑匆匆吃了幾口就拉着她去開會了。
彼時,國土南端的楊念瞅着臉色陰沉了一上午的沈長風忐忑不安。雖然沈醫生平時也是這副冷臉,但是她總覺得今天還是有些不太尋常,為什麽沈醫生臉上莫名有一種,哀怨?
“沈醫生?”她叫了一聲,沈長風手拿着筆看向窗外,沒理她。
“咳咳,沈醫生?!”她加大聲音又叫了一聲。眼前的人明顯剛回過神來,擡眼看她。這氣場太冷了。楊念打了個哆嗦,“主任沒找你麻煩吧?”她以為是因為昨天自己闖了禍的緣故。他搖搖頭。否定了她的想法。那是為了什麽?
“你心情不好?”她試探道。
“哼。”他哼了一聲,這麽明顯麽?
“因為我昨天闖禍了?”她繼續套話。
“跟你沒關系,”他不耐煩地擺擺手,“去吃飯吧。”趕緊把她打發走。他收起病歷,去食堂打飯。
早上五點多的時候,他聽見陳憶安出去了其實,以為她是去買菜了,本想說這麽早,你身體又不好就不用了,可是覺得好幸福,猶豫之間她已經出去了。他抱着被子打了幾個滾,快六點了她卻還沒有回來,他立刻清醒了,掀開被子就沖出卧室,罵自己怎麽放心讓一個傷員獨自出去,可顯然陳憶安比她放心得多,人早就走了。他一眼就看見了鞋櫃上她放下的鑰匙,心頓時就涼了下來。冷着臉拿起桌上的紙條,清秀的字跡工工整整地告別,叮囑他按時吃飯。他忿忿地讀完,手下意識地攥緊,下一秒卻松開來,小心地把字條撫平,扔進了床頭櫃裏。
客房收拾一新,鑰匙也留了下來。所以呢?他刷牙的時候看着那個粉色的杯子和只用過幾次的牙刷,就只留下這些,其他什麽痕跡都沒有了?他只知道她叫陳憶安,是a大的學生(沈醫生你這也不對啊),家住哪個小區(這還不夠?!),卻連個手機號都沒有留下來,從此是不是就再無聯系了?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食堂的飯菜,第一次,有了那種牽扯不斷的思念之情,卻是對着一個已經離開自己世界的人。是不是,他一直守在這家醫院,這間科室,全年三百六十五天無休,才有可能在某天再見到那個小女孩,捂着微腫的臉,可憐兮兮地說“醫生我怕疼”?世界那麽大,怎樣的緣分,讓她在那一天,恰好挂到他的科室來?下一次,如果她再牙疼,還會不會想起曾經有個人,明明氣質清冷,卻偏偏對她眼神含笑,纖細修長的手指靈活地上下翻飛,猶如精靈,一點點消去她的疼痛。抑或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萍水相逢,逢場作戲,在特定的時間,走近他的心,再輕提衣角,翩然而去?他不知道。好像一切在她的不告而別之後都變得難以揣測。他到底該做什麽?怎麽做?也不知道。他心不在焉地想着。
開完會,導演讓人連演員帶他們一塊直接拉上車飛新疆了,陳憶安在車開過街角時,猛然看見一個小女孩也像昨天的她一樣,舉着一桶爆米花邊走邊吃,這平常也容易見到的場景,此刻卻直直地撞進她眼裏。昨晚,也有那樣一個人,滿臉不在乎,卻第一時間買了爆米花回來端着讓她吃。可她只知道他叫什麽,住在哪裏,關于他的其他情況,她一點都不了解。登機前,手指在通訊錄裏楊念的頭像上晃了半天,終是沒有問出口。在空姐提醒關機時,退出電話本,長按關機。
他太冷淡,雖然對自己好很多,可那種由內而外的清冷,還是讓人不敢靠近。
之後的半個月太過亂,沈長風在的醫院接了一個扶助先天殘疾兒童的項目,a市最大的基金會聯合多地組織對農村、山區等貧困地區的孤兒院裏病情嚴重的兒童優先救治,先期定下來的救助目标就有百餘個,就近分在幾大省市的醫院裏,沈長風醫院就收治了将近三十個。十幾個唇腭裂的,每天忙着定治療方案,早出晚歸,正常的工作時間完全被打亂,只有夜深人靜,一天忙完回到家中,才有空靠在門上望着一室冷清,嘆口氣,繼而自嘲的笑笑。陳憶安就像一杯白水,表面看上去平平淡淡無波無瀾,毫不起眼,可接觸後才發現,最致命的誘惑莫過于生命中本就離不開的那杯水,她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你的生活,戒不掉,忘不了。
方案大體敲定的那天,他回了趟a大,依舊是蔚藍的湖光,與大片的樹,校園裏年年如一日地有着結伴而行的學生,抑或相互依偎的情侶。沈長風的大學太過枯燥,每日便是對着書本泡圖書館,腳步匆匆,從來竟沒注意過這幅如畫般的場景,而今因為一個人,才對自己曾經呆過多年的學校,産生一絲別樣的情愫,夕陽西下紅色的背景下,一切活動都好像被放慢,一點一點滑過眼前。
她是不是也會與舍友走向食堂,會不會在某一時刻夾着書本匆匆趕去教室,是不是也會在這湖邊,與某個心儀的男生甜蜜相伴?他有些猶豫,末了,還是沒走向檔案室。如果她在a大生活的很平靜,自己的舉動無疑對她将是一大困擾。
那天之後,每天都被手術排的滿滿的,他也就無暇多想。
陳憶安這邊也不安生,原著作者趕不過來的這段時間,她兩頭聯系,不停地商榷改劇本,開會。而且因為手受了傷,敲半天才一頁,效率大受影響。洗頭上藥什麽的,還都得去麻煩笑笑,往往困得趴在桌上睡了,笑笑才有空給她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