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傷(1)
? 五點的時候,沈長風拉過最後一張單子,“陳憶安”,嘴角不自覺揚了揚,眼角也有笑意,隐在口罩後面,楊念把陳憶安叫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冷靜下來,神色恢複如常,重新戴上手套,給她消炎,補牙。
他做的耐心又認真,專注的眼神更襯得他氣質的高貴。修長的手指最終按了按,劃了單子給她,“觀察半個小時,沒問題了再走。”她點點頭,說了聲謝謝,便下樓去繳費。
再上去時,他人已經不在了。楊念匆匆收拾着器材,見到她跟見到救星一樣,“小安安,幫我帶杯粥吧?”“呃?”“樓下急診來了一群打群架鬥毆的,忙不過來,沈醫生王醫生都派下去了,我看又得挺晚的了。你去買點吃的我墊墊肚子!謝了啊,記得送到門診去。”說完也不等她回答,一溜煙的跑走了。
陳憶安看表,才六點多,能趕上飛機,于是下樓買粥。
拎着兩杯粥,她去了急診部,亂糟糟人來人往的,她随手拉住一個護士,問了路說是在診療一室,來了三撥,程度輕一點的護士和實習生們幫着處理,傷重的送進手術室處理了,護士以為她要找人,解釋了一下。鬥毆,喝了酒什麽也不清楚,見人就打,兩夥小混混對到一起了,看不順眼就掐了起來,打完也沒人報警,各自攙着各自的人就來了醫院。
楊念見到她有些驚訝,沒想到她直接送到診療室來了,一想她還不知道休息室在那,連忙說:“放到休息室吧,就在……”還沒說完,旁邊嘩啦一聲,器材掉到地上的聲音,解護士處理的病人清醒過來開始撒酒瘋。嘴裏不幹不淨地調戲她兩句,解護士緊繃着臉,沒有理他,換了器材和藥物回來繼續包紮。
他伸手去摸她,解護士一巴掌拍開,怒道:“別亂動。”
“喲,小妞,還他媽的跟爺裝?裝什麽清純?長這樣爺能看上你是你的榮幸,跟着大爺我混,有什麽不好?”一邊說一邊肆無忌憚地繼續亂摸。
解護士一巴掌扇過去,醉漢徹底怒了,鉗住她的手腕猛地一甩,其他人見狀趕忙攔架,楊念離得最近,最先沖過去,一幫不講理的人推搡着有人順手抄起剪紗布的剪刀,胡亂紮起來。
剪刀下去時正對着楊念的臉,她睜大眼睛,身側身後全是人,躲不開,陳憶安扔了粥拽開她身前的一個人,撲了過去,伸手擋在她臉前。剪刀插入骨肉的一聲鈍響,楊念覺得那把刀隔着陳憶安的手,仍舊快要觸到她的臉,陳憶安扶在她背後的手猛地攥緊,抓的她白大褂的第一顆扣子都崩開來掉到地上。
血過了幾秒鐘開始噴出來,楊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一大股溫熱的液體順着臉留到她脖子上,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啊就叫了出來,一嗓子讓所有人徹底回神,拉開那幾個混混。
疼。陳憶安只有這一個感受。痛感尖銳地傳過來,擰的她的心都跟着顫。聽見她叫才想起吓壞了她,手剛努力想要離開,就被她緊緊攥住手腕,壓住動脈,抖着聲音,“安安,你別動,你千萬別動。”刀還插在她手背上。
叫來的保安控制住幾個人報了警,一片狼藉,一片混亂。她剛才扔的粥已經被來來往往地人踩爛了包裝,地上混着粥和她的血。解護士跑着去了手術一室。
沈長風正和幾個外科大夫輪番縫合,解護士跑到全院最厲害的外科大夫面前,什麽職業素養通通都不見了,是因為她,才害得有人受傷。溫遠見她白衣上的點點血跡,皺眉,“怎麽了?”
“有人受傷了。”她終于斷斷續續說出這幾個字。“冷靜點兒,這是急診,什麽情況沒有?又不是沒見過病人。”溫遠呵斥道。
這不一樣,“是鬧事,傷了一個女孩。溫醫生你快去看看吧。”
溫遠正在縫合,“嚴重麽?不嚴重去手術三把實習的裴大夫叫過去。”
剛說完,裴大夫推門進來,“溫老師,你去診療一看看吧,我解決不了。楊念現在衣服都給血染透了,傷口太深。”
楊念?沈長風皺眉,他的實習生。手下的動作不自覺加快了一點。護士長推門,“溫大夫,手術一還有空位麽?醫院過失,傷了其他病人。”溫遠縫完最後一點,說:“有。”
擡眼,見楊念領着一個女孩走進來。
楊念臉色慘白,手緊緊卡着她的手腕,女孩卻面色平靜,除了眼底的驚慌洩露了她的情緒,整個人看上去很鎮定,等着他處理。溫遠換了手套,對裴洋說:“麻藥。”裴洋遞過去,他一點點把藥推進去,眼前的女孩緊咬着唇,一邊止血一邊看了眼她嘴角還挂着的血跡,“把嘴咬破了?”
陳憶安輕哼了一聲,額上全是汗,臉白的像張紙。溫遠看了看楊念被血浸透的上半截衣服,“出血量很大。麻藥還沒起作用。得再等一會,你叫什麽名字?”
楊念剛要張嘴,溫遠瞪她一眼,陳憶安失血過多,意識有些不清楚,好半天,咬牙,“陳憶安。”“安安,別睡,”他說,“給她咬棒。”命令道。
旁邊的沈長風動作一頓,猛地擡頭,真的是陳憶安。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又加快了幾分。
心裏很亂,從來沒有這麽亂過,幾乎是搶着幹完了所有的活。
溫遠試了試,确定她手沒有感覺了,說:“安安,我拔刀了。”陳憶安點頭。
突然一道白影出現在她眼前,把她頭緊緊按在他的懷裏,“別怕。”沈長風說,聲音低啞。搭在她肩上的手有些抖,一下一下撫着她的背。
“止血鉗。”溫遠沉着地消毒縫合。
沈長風快被那種無助感逼瘋了,她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懷裏,可是他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看她痛苦,看她受傷。他知道她怕疼,只是給她消炎就吓得她不輕,眼裏都是水霧,更遑論現在受這麽重的傷。
陳憶安眼前一陣陣發黑,手打了麻藥毫無知覺,可還是能感覺到止血鉗、針線在血肉裏一層層穿過,雖然沒有感覺,但是說不怕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面前這個人身上是她熟悉了的味道,有昨夜在床邊守着他時床單被褥散發的清香,有香皂的味道,還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充斥在她鼻尖。
他對着一臺臺多科室聯合的大手術不會怕,對着大面積損傷的病人也不會怕,只會鎮靜縫合,沉着應對。如今對着她,卻只能用自己的懷抱,維持她所剩不多的安全感。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以及安慰她時的詞不達意。只會反反複複地重複,別怕。
她想說些什麽,可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也不想說。只是把頭更深地往他懷裏埋了埋,既然從此再無交集,又何必再說一些暧昧不清的話?
溫遠不愧是外科最厲害的大夫,處理的無懈可擊。
“沈大夫。”溫遠結束了手上的活,“縫合完了,我需要給她纏上繃帶。固定住她的胳膊。”他示意沈長風別擋道。
沈長風松開手,從背後按住她的肩,說:“別怕,有我在。”溫遠接過裴洋遞過來的繃帶,一邊固定,一邊下醫囑:“一會給你開藥,消炎藥是一定要吃的,不要讓傷口發炎,傷口太深,我先把左臂給你固定上,平時要萬分小心,不能用左手,不能碰到傷口。一個月後來拆線。”傷成這樣誰還會用左手……那麽疼誰沒事碰它……
他挑眉,很欣賞地看着眼前這個鎮定的女孩,低下頭開藥。其實陳憶安這麽鎮定,有一大部分情況是,她吓壞了。
楊念見她被纏成這樣,早哭成了淚人,不管不顧上來就要抱她,被一個人拉回去,沈長風也跟牆一樣擋在陳憶安身旁。陳憶安聽到聲響,偏過頭躲過沈長風的身子,輕聲說:“我沒事。”又掃了一眼安慰楊念的大男孩,淺笑着說:“男朋友?”楊念有些羞澀地點頭。陳憶安努力再挂起一絲微笑,“她吓壞了,好好安慰她。”沈長風看着她的笑容,只覺得心疼。
那人盯着陳憶安,總覺得有些,眼熟。
主任下來了,說:“我是這裏的主任,你放心,醫生護士的責任我們都會追究,”一邊說,一邊瞪了楊念和解護士一眼。“我們醫院護士處理病人不當,傷了你,一定會給他們處分的。小解,楊念是實習生,沒經驗,你幹了幾年了?怎麽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沈長風,楊念是你的學生,你也跑不了。”主任絮絮叨叨,無非是希望她別追究院方責任。
陳憶安接過溫遠開的處方,右手掏出錢包,“主任,”她叫了一聲,主任正說在興頭上,猛地被她打斷,有些回不過神來,“我沒什麽大事。解護士和楊念也是出于自衛,才會激怒那些人。說直白點,我救楊念、受傷,不存在醫患關系的問題,只是出于朋友關系,我不會起訴,也不要賠償,就是希望您別怪罪她們。真正應該追究責任的,是出手傷人的人,來還他們一個公道。”
“你,你……”主任處理多了鬧事索賠的,沒見過這樣的。陳憶安想的是,醫院的賠償,到了也得從沈長風和解護士那裏扣出來,何苦折騰這些。
“既然是朋友,那就好說,那就好說。聽你的,那夥人絕對不能放過。小楊小解,你們也別太放在心上了,好好工作。”他打着哈哈,态度立刻變了。
陳憶安覺得自己現在低血糖低的厲害,還外加缺血……下意識去摸糖,才意識到昨天五顆糖全給了沈長風,忘記去買了。而且,當着他的牙醫吃糖,真的好麽。
溫遠見她撐着額頭不敢起身,大概明白了,“要不要給你注射葡萄糖?”因為還想着趕飛機,于是就拒絕了。可是後來她看表,折騰到七點多了,趕不上了吧也?
“那你去吃點糖。”溫遠拿回單子來,“我去幫你繳費拿……”藥字還沒說出來,沈長風一把奪過單子,“我去。”你去?陳憶安遞過錢包,“麻煩沈醫生了。”沈長風面色陰沉,眼底有些愠色,陳憶安愣了一下,搞不懂他在氣什麽。她微微有些迷茫的樣子讓沈長風有些洩氣,他就是不想看她強撐着,裝作堅強的樣子。可是顯然她不懂自己在想什麽。
克制了一下情緒,對楊念說:“帶她去我休息室歇會。”他沒有随身帶着錢包,接她的錢包,推開門去繳費。
楊念帶她回去,正好趕上電梯,把她攙進休息室。楊念的男朋友跟着,楊念讓他去買點糖,自己守在這裏,陳憶安攔住他,“別讓他跑了。我記得你昨天嗑瓜子的袋子裏有糖?”
楊念一拍腦門,昨天是吃的喜糖裏帶的瓜子,她找出來,有幾塊,陳憶安接過來,“夠了,你趕緊走吧,我等沈醫生拿了藥回來再去買點。”
“那怎麽行?小安安,你別這樣,我很擔心的。”旁邊林初拉了拉楊念,“那我們先走了,有事找小念,我們馬上就趕過來。”
陳憶安點頭,林初讓楊念換了衣服之後把她帶出去。楊念有些不樂意,“你拉我幹什麽?”“她不願讓你呆在那,”“為什麽?”林初揉揉她的頭發,“她不是一個會在外人面前顯露情緒的人,你總得讓她自己處一會,發洩一下情緒。”
“哦。”楊念了然。“她叫什麽?”林初問,“叫陳憶安啊。”楊念随口道,陳憶安?林初頭大,“她是a大的,還比咱們大三歲,你就這麽叫人家小安安。”“啊?”“嗯,我大一那年他們大四開畢業晚會,她是主持人。當時後邊好多大四的學長狼嚎,四年都沒有攻下陳憶安。”于是接下來,林初跟不是同一個大學畢業的楊念普及了一下陳憶安的光榮歷史……楊念徹底傻掉了……從那之後,對着陳憶安,她的氣場總是莫名的低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