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病
? 淩晨一點,她搞定了稿子,按下關機鍵剛想要去睡覺,就聽見外面有聲音,心裏一毛,渾身冒冷汗。剛就覺得有些冷,現在渾身緊繃牙齒都有些打戰。
手在門把手上停了很久,一狠心,開開門,客廳門口只開着盞壁燈,沈長風正在套外套,見她出來有些愣,“睡不慣?”嗓子徹底啞的說不出話來了,聲音嘶啞的有些破碎。
陳憶安沒答,問他:“你這麽晚出去幹什麽?”
“發燒了,去買點藥。”他輕描淡寫地說。
“發燒了?”陳憶安快走兩步,到他跟前,仔細看他,臉色确實很差,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緋紅。沈長風偏過頭,有些不習慣她的注視。“你等一下。”她連忙回屋拿了外套,一邊穿一邊走出來,“我陪你去。”
“不用。”他丢下兩個字,轉身去開門,陳憶安從來不是聽話的人,更何況他現在發着燒,她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再出去。一腳蹬上鞋子,緊跟着他就出了門。
他像是沒料到她會跟出來,表情竟然有些驚訝,繼而恢複平靜。陳憶安側過身,閃開門鎖,“你帶鑰匙了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可不想今天晚上第二次再被鎖在門外邊。
沈長風哼了一聲,都跟你一樣麽!!鎖上門走下樓。淩晨一點的小區路燈早就都關了,一片昏暗,只有月亮明亮地懸挂在頭頂上,地上是搖曳的樹影。沈長風大長腿走得太快,她看了看周圍陰森的環境,縮了縮小跑着跟上去,可還是老覺得身後有東西。
低頭走走走,也不敢看周圍,突然撞進他懷裏,走的太急,沈長風後退一步。她被吓得啊的叫了一聲,轉身就跑,他伸手揪住她的衣袖,“是我。”他趕忙說。真是服了,明明他就走在她前面,明明整條路上現在就他們兩個人,他走着覺得好像她跟不上,停下來等等她,她卻吓成這樣。
“你怕黑。”他不容置疑地下了定論。黑亮的眼睛在月色下仿佛泛着光芒。
陳憶安大口喘着氣,确實是吓得不輕,緩過來才注意到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沈長風也察覺到了,手指放松,松開了手,正要把手放回兜裏,陳憶安冰涼的手猛地扯住他的衣袖,有些驚慌地嗯了一聲。确實怕黑。
他從來不喜歡和別人有過多的接觸,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卻不願拒絕她,反手握住她攥成拳的手,放進兜裏,啞着嗓子,“你在前面走一點。我就在你身後,慢慢走,別着急。”他真的慢下步子,落了她一步跟在她身後,兜裏他寬大的手正好完完全全包住她的手。他的手因為發燒而有些灼熱,陳憶安覺得有些燙手,但是莫名的心安。
小小的,軟軟的,像糯米團子一樣的小女孩的手,掌心的觸感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仿佛心也會軟下去一樣。
出了小區門口就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店裏只有一個小女孩守着,陳憶安臨進門之前收回手,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表情風輕雲淡,除了因發燒而臉色有些緋紅,沒什麽異常。他是好心,她告誡自己,努力平複跳的很快的心。
小姑娘看了眼表,恩,一點多了,又見陳憶安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一臉的害羞,很自覺地走到一個櫃臺前,打了個哈欠,“要哪種?”
什麽都不問,就知道要買什麽?兩個人順着她的手看過去,陳憶安瞬間就炸了。臉憋得通紅,把頭埋在沈長風背後,沈長風白皙的臉上也又紅了幾分,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正色道:“要退燒藥。”掃了一圈,指了指旁邊櫃臺上的,“那種。”
“我去外面等你。”陳怡安撂下這句話,逃也似的出了藥店。
沈長風拎着一袋子藥出來的時候,她正在低頭數地磚。一個修長的身影投到她眼前,擡頭,見他正若有所思的注視着自己,臉更紅了,把頭又埋低了一點。
“別在意。”他試圖找話來安慰她,可畢竟他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正猶豫着要說些什麽,吸了口涼氣,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到最後頭疼嗓子疼,他蹲下身去,袖子擋在嘴前,想擋住涼風,不再刺激喉嚨,陳憶安本以為他咳兩下也就算了,哪想到他咳這麽厲害。
剛才的窘迫害羞立刻通通不見了,她也蹲下身去,擋在他身前,左手一個勁地拍他後背,右手不經意劃過他的前額,滾燙的溫度讓她頓時沒了主意。緊咬着下唇,什麽也做不了,連杯水都不能幫他找,大腦放空,呆呆地看他挺大一只蹲在那裏,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好久,他才漸漸緩下來,揉揉眼,就着燈光看見她紅了的眼眶,立刻不知所措了。他沒安慰過人,尤其是一個為自己健康狀況擔憂難過的人,在自己沒好之前,他說什麽安慰的話,顯然都不是能讓她放下心來的。一時間心情複雜,拉着她起來,想叫她別哭,還沒站穩,她一頭就埋進他懷裏,手環在他腰上,收的緊緊地,聲音悶悶地說:“抱抱,病好的就快了。咱們快回家吧。”她不能因為自己情緒的波動,再讓他在寒冬的夜裏吹冷風。
抱抱,病好的就快了?他沒聽過這樣的言論,可她的那句“咱們回家吧”,卻讓他心不自覺漏了兩拍,最終,他什麽也沒說,牽着她的手,把她帶回家。
鎖上門,他靠在門上徹底撐不住了。渾身不舒服,頭脹得難受極了。陳憶安不敢動,守在他旁邊,他緊閉着眼,臉色更差了,末了,打開塑料袋裏的藥盒,有些氣惱的抓了一把就要吃。
“哎你這個人。”陳憶安有些氣,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手裏的藥片摳出來,“不許這麽吃。”他擡頭睜眼看她,眼神有些渙散,還有幾分委屈。嘴唇不自覺地嘟起來,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地上。開始耍賴。
陳憶安把他外套的拉鏈拉下來,給他脫了外套,又把他從地上扯起來,架着回了卧室。他沒有再無理取鬧,乖乖跟着她進了卧室,只是把大半的力氣壓在她身上。床上有些亂,沒收拾完的行李,剛脫下的睡衣,都胡亂堆在床上。
他自發地撲到,陳憶安實在架不住他,也被他壓在床上,壓在他身下。溫順如她也想罵人了。坐起身來把他往床裏推了推,掀起被子蓋住他,把他的鞋脫下來拎出去。站在餐桌旁邊,一邊看說明書一邊燒水,很快啪的一聲,水開了,她就着晚上的涼白開兌上給他端進去,順道把他的拖鞋也踢進去了。
他迷糊着,自己換了睡衣緊緊蜷在被子裏,很好,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乖乖換了衣服呆在被子裏。陳憶安把他搖醒,看他緊皺着眉吃下藥,又自己縮回被子裏。
她差不多暖回來了,擡手去摸他的額頭,真是他燒的太厲害,不是自己手涼。床頭開着一盞昏暗的燈,他的臉很紅。想起洗手間挂着的毛巾,她拿盆接了涼水,投了毛巾給他搭在額上,他迷糊不清地呓語兩句,又陷入昏睡。
他毫無戒備地睡在她眼前。陳憶安快困瘋了,可是不敢睡,怕他半夜又出什麽事情,拼命搖頭讓自己清醒,末了,撿了他扔在地上、床上的衣服,該疊的疊好,該挂的挂起來。
撐到三點,又去把他的髒衣服一件一件找出來,抱到洗手間裏,一件一件洗幹淨,時不時出去給他換毛巾。四點半多的時候,他醒了一次,剛手臂撐着身子起身要下床找水喝,一杯水就遞了過去,溫的水,快涼了。陳憶安洗衣服洗累了,靠在床頭櫃那兒一邊掐自己一邊歇會,見他醒了,很自然地把水遞過去。他沒感覺一樣就着杯子等她喂。見她沒反應,牙咬着杯子沿,噠噠磕了兩聲。
等她喂?!陳憶安內心無語,誰能告訴她,沈醫生燒迷糊了為毛智商退成三歲啊?沈三歲?!啊啊啊,她起身,讓杯子傾斜,聽他咕咚咕咚地把水都喝完,又躺回去接着睡。
摸摸他的頭,不燙了。她重新燒了水灌進保溫杯裏。又去把衣服投出來晾上。
徹底沒事幹了。楊念說,他出國半個月,她擡眼看着挂了一陽臺的衣服,手都有些使不上勁了,估計他是帶了半個月的衣服全攢回來了。這個人啊。
她轉回他的卧室,原本滿滿的行李箱在把髒衣服掏出來之後已經空了,她把裏面的資料拿出來整理好,把箱子推到牆角。看了看,嗯,這屋子徹底幹淨了,又坐回到床邊。他呼吸平穩,睡得很熟,不再像晚上似的呼吸急促而沉重。還燒不燒了?她輕輕拉開抽屜,想找溫度計。沒有。關上亮了一夜的床頭燈,她回了客房。
客房的床旁邊也有一個床頭櫃,随手抽開,下一秒愣在那裏。一抽屜的胃藥,幾盒感冒藥,幾盒退燒藥,還有一瓶止痛藥,邊角處是溫度計。她手有些抖,一個一個拿出來,除了一盒感冒藥還有,其他的都是空的。
他經常胃痛?陳憶安沒敢想下去。溫度計也沒拿,胡亂把藥盒重新塞回去,啪的一聲關上了抽屜。想想又拉開了抽屜,他昨天只買了退燒藥,裏面的胃藥都吃完了,下次怎麽辦?再像昨天晚上一樣,大半夜的一個人撐着出去買藥?
真是,難辦。她拿出手機,記下藥名。看了眼屏幕上方,已經五點多了。上輩子欠他的。高考複習都沒這麽熬過夜。陳憶安重新合上抽屜,把東西收拾好出去做飯。
昨天的菜已經剩的不多了,從窗戶那能看見早市的攤已經在擺了。她拿起他昨天放在鞋架子上的鑰匙,從他錢包裏掏出錢,試着開了門出去。買了些牛肉和菜回來,看他也不做菜,買多了只能是被扔掉。
她開着廚房的燈拿刀仔仔細細地處理着肉,煲湯熬粥,熬了将近兩個小時才滿意,把湯倒進粥裏又炖了許久。關火。看看表,七點多一點,她實在撐不住了,收拾好包拿大衣蓋着靠在沙發上睡了。
沈長風被鬧鐘叫醒,覺得精神好很多,整個人都重新活過來一樣。拉開窗簾走進主卧的衛生間去洗澡,出來第一反應是家裏招賊了?他前天扔了一屋子的髒衣服和資料呢?好吧資料整齊的堆在桌子上,衣服呢?他什麽時候把外衣疊這麽整齊了?胡亂擦了頭發,套上衣服,猛地想起家裏還有一個小姑娘。他對着衣櫃裏收拾的整整齊齊的衣服,抿着唇,忽然想到,其實有個家,也不錯吧?
拉開門,又一次被吓到了。他攢了半個多月的髒衣服啊。洗衣機還壞了,這姑娘純手洗的?大步走到沙發旁,見眼底挂着黑眼圈的她就這麽卧在沙發上睡了。
心裏忽然顫了一下,才見了一面,就這麽掏心掏肺的人,太少了,往難聽裏說,就是傻。
其實她剛才聽見他出來了,但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動。掙紮半天,勉強睜開眼,不自在地動了動。“燒退了?”他嗯了一聲,見她仍舊迷茫地看着自己,重複道,“退了。”說着就這她擡起的手,讓她碰了碰自己的額頭。陳憶安摸了摸自己的,确認他真的退燒了,閉上眼,呢喃道:“把頭發擦幹,我給你做了粥,你先吃,走的時候叫上我。別煩我了,困……”
說完就陷入沉睡,小小的一個人縮在沙發上,所以,她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他想起半夜起來立刻遞過來的一杯溫水,意識到好像是這樣。
抱起她放進客房的被子裏,軟軟的身體貼在他懷裏,他覺得自己有些,留戀。他去把頭發擦幹,可是不想再感冒了
廚房裏的水霧都散了,粥還很熱,掀開鍋蓋時一股鮮香撲鼻而來,熬了兩個小時的湯,鮮味都融進湯裏,進而化到粥裏。
粥很粘稠,米粒幾乎入口即化。他就站在廚房的鍋旁邊,連喝了兩碗,終于意識到,自己走了兩碗粥的神了。
見她放在水池裏沒來得及洗的鍋,他埋下頭,挽起袖子全都洗幹淨了。多少年都沒動過的廚房,此刻仿佛一扇開了的門,瀉出一絲光芒,那是一個溫暖的,他幾乎從來未曾想過的地方。
陳憶安醒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一點了,她連忙爬起來,屋裏靜悄悄的,剛想出聲,就看見床頭櫃上的兩把鑰匙。舒了口氣。起身鋪好床,洗臉,刷牙,一邊把他剩下的粥熱了一邊給房東打電話。
房東那面正要睡,聽她說完原因後噗嗤樂了,“安安哪,”房東大媽調侃,“你這小姑娘,迷糊事也太多了。”探讨一會兒定下來她找人把鎖換了,郵寄一把鑰匙過去,大媽還特地跟居委會說好幫她跟開鎖公司證明。
折騰完已經快三點了,笑笑電話過來,“給你訂好了機票,晚上八點的。一會付款。明天下午開會別忘了。”聽見那面有人叫着“蕭制片”她趕忙應下來。拿着她發的鏈接付了款。
剛要鎖屏,瞥見備忘錄裏的藥名,嘆了口氣,收拾好證件背下樓。大件衣服在北京笑笑家裏都有。
下樓打車又去了他家,在門口的藥店買了他吃的胃藥,感冒藥,拎了一袋子上樓。想想他昨天晚上難受的時候,胡亂吃藥,她掏出便利貼,仔細讀了說明書,一張一張寫下用量貼到藥盒上,仍怕他亂吃,幹脆找來剪刀兩粒三粒地剪開來再塞進盒子裏。把昨天今天買的藥規整精簡好,放到抽屜裏,把空盒子拿出來。臨關上抽屜時,看了好幾眼那吃了半瓶的止痛藥,還是在上邊貼了張便利貼,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幹完這些,心跳的有些快,紅着臉關上抽屜,拎着空盒子跑下樓又打車去醫院。
稿子昨晚改完發過去了,她坐在科室三外的長椅上,無所事事地玩着手機,打着哈欠。楊念見到她開心地打了個招呼就又去忙了,身邊病人一個接一個地走進去。這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