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醫牙(1)
? 楊念連聲道謝。沈長風挑挑眉,接過第一個人的病歷,示意他躺上檢查椅,洗手,戴上一次性手套、口罩,自己拉了把椅子俯身去給他檢查。神色專注,動作熟練,修長的手指一邊靈活地處理着,一邊詢問病情。
陳憶安一時有些看呆了,原來看牙就是這個樣子?剛打完電話的女人進來,陳憶安笑着小聲問:“孩子安排好了?”“哎,”女人點頭,“你說做父母的哪個不為孩子擔心。”陳憶安附和着點頭,看了一眼去給沈醫生幫忙的楊念,說:“咱們先出去等,別打擾醫生了。”
于是方才看熱鬧的人就見剛剛吵着進去的一團人現下親得一家人似的走出來了。楊念果真像她下午說的一樣,忙的腳不沾地了,帶着暴躁男去拍片看牙齒排列情況。沈醫生出來叫第二個人的時候,就見兩個中年婦女拉着陳憶安的手,親切地問東問西,她溫軟的嗓音不緊不慢地應着,眼角也有點點的笑意,禮貌地應對着兩個人。
臉腫的老高的人覺得醫生沒在看他,努力提升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沈長風不着痕跡地收回視線,示意他進去。陳憶安沒覺察到她的注視,忙着與幾個人聊天。許是作為編劇的職業習慣,她還是很願意了解不同背景的人以積累素材。
四個人聊了将近一個小時,小孩子也跟她打得火熱。趕着做檢查的婦女在快六點半時醫完牙走了,趕着回家接孩子的依依不舍地進了科室三,小孩子在媽媽懷裏開始不安分了,吵着要陳憶安抱。
女子不好意思地拍下他擡起的手,呵斥道:“別鬧。”小男孩癟癟嘴,陳憶安向女子伸出手,接過孩子,摟好他,有些緊張地說:“我很少抱小孩子,不會摔到他吧?”女子把小孩的腳別開,不讓他踩到陳憶安,說:“沒事,孩子皮實着呢,也不小了。”
陳憶安僅有的一點逗小孩子的技能就是沖着他們笑,或者折紙給他們玩。于是她沖小男孩笑,他也咧着嘴傻樂,陳憶安逗他:“小帥哥,你叫什麽名字?”小男孩口齒挺清晰,“任正圓,十歲了,姐姐好漂亮。”陳憶安一向喜歡這種外向好相處的小孩子,從包裏拿出紙來跟他折紙玩。做完檢查的婦女推門出來,友好地跟她再見後也走了。
楊念叫小男孩進去之後,癱坐在了長椅上,“我完了,”她一臉憂傷,“男朋友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陳憶安拿出杯子喝水,她也陪聊了一個小時啊,都是來看牙的,怎麽他們戰鬥力這麽強?!嘶的吸了口涼氣,含糊不清地說:“現在去,夜生活還會很精彩。”“唉,整整一個小時,我也真是夠了。”說完無奈起身,“你也是夠可以的了,從兩點多一直等到七點。換我我早掀桌了。”“都不容易,互相幫助下也是應該的。”
楊念點頭,“我也是這麽覺得,所以我先走了,一會如果你要做檢查,只能靠自己喽!”
“呃……”路癡陳憶安道:“其實我覺得,你再遲一個小時,夜生活依舊也會很精彩。”只要不要叫我一個人在這迷宮一樣的醫院裏瞎轉悠啊!楊念聽了拔腿就跑。
科室三的門突然打開了,女子對着欲哭無淚的陳憶安,愣了一下,繼而有些不好意思,說:“圓圓不太配合,想讓你進去。”“我?”陳憶安疑惑地問了一句,應了下來,收好長椅上疊的紙,和用過的紙杯,跟她進了屋。順手扔了紙杯,然後眯眼看了看椅子上亂動的小孩,小孩頓時安生了。她就在旁邊安靜地等着。
沈長風檢查完後跟女子商量,認為他的牙還沒有完全發育好,建議過兩年再整牙,他嗓子比下午還要啞上幾分,女子還在考慮,她下意識地去看了眼他的杯子,空的。
拿起來去飲水機旁重新給他兌好水,再回頭時母子兩個人已經要走了,說是在考慮考慮,沈長風點頭,簡單地又介紹了一下整牙的流程,叮囑幾句。兩個人便出了門。
陳憶安走過去,把水杯遞給他,“再喝點水吧。”沈長風扯下口罩攥在手裏,見是她,笑了笑,摘下手套接過水開始喝,喝的比下午還要急一些,喉結上下滾動,陳憶安見他笑了,一時沒回過神來,楊念不是說,是萬年冰山冷男麽?還會笑?他帶着疲憊的微微一笑,原本冷峻的面部線條也柔和了起來,帶着溫暖的氣息。
沈長風像是料定她的好脾氣一般,開口道:“再等我一下好麽?我得先把這批收據送下去。”陳憶安連忙點頭,“您先忙。”反正已經等了這麽長時間了,也不差這一會。
沈長風走後,她手機震了一下,掏出來看,是到了北京跟劇組聚餐的笑笑,很好,真的吃的是北京烤鴨,特地在衆人沒下手之前給她照了下來,一屜薄薄的餅旁邊是冒着油光的切好的一片片鴨子肉,看着就有食欲。可是她吃不到,也吃不了。
陳憶安悲憤了,笑笑徹底開心了。
不一會,沈長風回來了,見她兩腿并攏着直直地站在門口旁,肩上背着包,活像一個被罰站的學生一樣,仰頭看着科室守則。重新戴上口罩,說:“過去躺着吧。”“哦。”她慢吞吞地應了一聲,怎麽辦,已經開始緊張了,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牙。
沈長風重新淨手,拆開新的膠皮手套戴上。只有兩只眼露在外面,又黑又亮,睫毛也挺長,密密的,末端還有些上翹。怎麽比女孩子的眼睛還好看。她腹诽。
“張嘴。”他開了檢查儀上的燈,拿檢查鉗在她左側牙上重重敲了一下,陳憶安沒忍住,張着嘴痛的哼了兩聲。就見沈長風動作頓住了,閉上眼睛手扶額,緊緊按壓着太陽穴,晃了晃腦袋。陳憶安有些心慌,天,自己的牙不會這麽嚴重,連專家級別的人都頭疼了吧?不要啊,她還要吃東西呢啊,世界上還有那麽多好吃的她還沒吃過呢啊!
以她躺的這個角度,看不太清沈長風的表情,她略帶哭腔,“醫生,它怎麽了?不會是死了吧?”見他沒回答,糾結一會,繼續說:“您別擔心,我還是比較堅強的,能接受它的死訊。雖然它跟了我這麽多年,我們之間的感情深厚,但是既然它想退役,我也不能強攔着他,讓它超期服役對不對?不過還是有點舍不得啊,醫生,你回頭能把它給我,讓我哀悼哀悼麽?”
陳憶安碎碎念半天,沈長風無奈了,眨眨眼想看清她牙齒狀況,可是強烈的燈光還是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擡手關了檢查燈。哎?陳憶安愣了愣,坐起身來,發現他臉色白的吓人,額上還有些冷汗,緊抿着唇,按壓着太陽穴。
她吓了一跳,從椅子上站起來,問他:“醫生,你怎麽了?”聲音裏是不安與惶恐,還有焦急,沈長風心裏動了動,從她下午遞給他水,到現在,只和她相處了短短幾分鐘,可心裏莫名對她心安,看得出來,她是個從來不會拒絕別人的人。
“別怕。”沈長風難得安慰人,“有點低血糖了。”“低,低血糖?”陳憶安平時也會低血糖,可是一個看上去一米八多的漢子跟她這麽說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些別扭。不過想起楊念說的話,她有些不确定地問:“你午飯晚飯都沒吃?”不是說一個會開到五點了麽。
他剩餘不多的理智想了想,“确切地說,昨天中午吃過飯之後到現在都沒吃。”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坐下來,腰酸背痛,完全沒有胃口,而且倒時差還來不及,哪裏顧得上吃早飯了。
“天啊。”陳憶安低低地嘆了一句,是真的被吓着了,她是那種餓一頓,就苦大仇深要死要活的人,還真是,聽不得別人餓這麽久。越過他去門口椅子處翻自己的包。沈長風聽見響聲,略略睜眼,發現眼前沒有人。走了?也是,總不能期望她留下來照顧自己吧。他苦笑。到底在想些什麽。
剛要閉上眼,一雙白嫩嫩的小手伸到他面前,“我這兒有幾顆大白兔,你吃了吧?”沒走?沈長風心漏跳了一拍,覺得自己真是幼稚得可以了,可是眼中的笑還是微微蔓延上來,一個吃大白兔的小姑娘。他伸手要去拿糖,陳憶安見他要吃糖,兩手揪住糖紙兩端,糖轉了兩圈,裏邊的大白兔就露了出來。她拿着糖紙,把糖湊到他嘴邊。他擡眸,看了一眼這個女孩,張嘴用牙咬住糖吃了進去。陳憶安剝開另一個糖等着他,安安靜靜,不急不躁。心裏畢竟是有些擔心,沒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暧昧,站着等他吃完糖又喂了他一顆,沈長風沒說話,一顆一顆吃着,鼻尖能聞到女孩子特有的清香。
一向不喜歡吃糖的沈長風,就這樣吃完了她的五顆糖,陳憶安低頭打量他,見他臉色好了很多,才略微放下心來。沈長風覺得自己口腔裏全是大白兔甜得發膩的奶香,陳憶安也想到了,五顆糖,沒辦法,又去給他倒水,囑咐道:“少喝點,去去味。”
他抿了幾口水,說:“對不起,我先休息十分鐘。”陳憶安點頭,畢竟他現在的狀況,很難撐着給她看牙,等明天再來,今天這幾個小時就算白費了。沈長風起身走到隔壁間的休息室,見她重新套上了羽絨服,建議道:“你也進來吧,這裏有空調,暖和一點。”
陳憶安最怕冷,想想同意了。拎着包走進隔壁屋,輕推上門。沈長風調高溫度,坐到沙發上,慢慢将酸痛的後背貼向沙發背,眉頭折得深深的,許久,長舒一口氣,擡眼看又在自己包裏翻的陳憶安,這姑娘怎麽這麽愛翻包,說:“麻煩十分鐘後叫我一下。太累了,不太能保證起得來。”他覺得自己閉上眼就能睡死過去。
“好。”她拿出中午砸笑笑的抱枕,拉上背包拉鏈,走過去。他上身高出沙發背很多,沒辦法将頭靠在沙發背上,而沙發雖然挨着牆,但是有一定厚度,也很難把頭靠在牆上,整個人的姿勢看着就不舒服。
覺察到她的靠近,沈長風略微睜開眼,他已經快睡着了。“我給你墊上。”見他一臉惺忪的樣子,她俯下身,長發不經意垂在他衣服上,左手放在他脖頸後,托住往自己身側帶了帶,調整好角度把抱枕放到沙發背上,說:“你睡吧。”然後拿起沙發扶手上搭着的他的衣服給他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