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切傳奇的序章在發生的當時都顯得毫不起眼。
北方邊境的這一場切磋對整個亞默南而言微不足道，皇後重病瀕死的消息正從首都擴散開，占據了貴族和平民的茶餘飯後時間。要等到大半年後，有史以來第一個omega騎士名聲大噪時，南方的提比斯防線才會對此有所耳聞。
那都是今後的事情了，現在的提比斯邊境尚且一片安詳，神眷者、修道院長和邊境軍将軍正陷入一種不尴不尬的僵持中。或者說修道院長和将軍陷入僵持，而醒過來的神眷者在中間看他們火花四濺。饒是安敘這樣的粗神經，都感覺到了雙方的拉鋸戰。
“神眷者閣下，這是修道院秘制的草藥，能有效恢複精神力損耗。”
“神眷者閣下，這是提比斯邊境的特色兔肉羹，大家都知道它美味可口補身體，不像某些奇怪偏方一樣不明不白。”
“神眷者閣下，請您賞光下榻提比斯大修道院，修道院的禮堂如此洗滌心靈，不是整日沖殺的凡夫俗子之地可以比拟。”
“神眷者閣下，這是提比斯的集市，在這裏能感受到此地的風土人情。破？是破了點，因為某些機構年年重稅，刮取民脂民膏用來造華而不實的大房子嘛。”
“神眷者閣下，我們為您請來了紅衣主教閣下洗禮開光的神像，只要将它放在東方的窗口下，主的化身将帶來第一縷陽光。即使您不需要，苦修士也可對它日日祈禱。”
“神眷者閣下，這是愛德華伯爵的雕像，平民雕刻後供奉在家中，讓他沐浴東方的第一縷陽光，把他當做自己的守護神。您不介意的話，我就幫您放上啦？”
最後兩句話發生的時間間隔不到一分鐘，司铎抱着神像，傳令兵抱着愛德華的木雕，兩人頂牛般站在東邊的窗臺下面，虎視眈眈地看着彼此。
安敘看看右邊，那個木雕簡直和火影岩一樣抽象，她覺得要是便宜爹真這副長相，她媽得美若天仙成什麽樣才生得出這麽可愛的她啊。她又看看左邊，說起來一直沒仔細看過神像，神像的工藝倒是非常精美，用水晶雕刻得分毫畢現，但是“精致寫實”和“富有美感”之間并不能劃等號。不如說，一只雕刻精美放大十倍的蒼蠅，只會讓雞皮疙瘩面積放大十倍。
“我的老天……”她盯着神像說，“為什麽神長得像一只得了肥胖症的大綿羊？”
傳令兵噗地笑了起來，司铎的面孔漲得通紅，磕磕絆絆地用長長一段贊美詩解釋神降世的化身不是綿羊，比如“祂卷曲的角承載着世間的罪惡”啦，“祂絲絨般的身軀披着雲彩”啦，說完滿懷期待地看着安敘和莉迪亞，想要求得認同。
“越聽越像。”安敘誠實地回答，只覺得那是一只抽象主義的綿羊。
“綿羊像主的化身，我們才用它祭祀！”可憐的司铎掙紮道，“不對，神才不像綿羊！您且看神像的底部，那海浪般的足部象征着它身披雲霞，踏浪而來！”
“對哦，”安敘定睛一看，拍板道，“長觸手的綿羊。”
Advertisement
司铎嘤嘤嘤地跑走了。
莉迪亞照舊保持着沉默，自從上次交談之後，她就認真地執行起安敘“走着瞧”的建議。她在修道院和邊境軍的拉鋸中一言不發，只跟在神眷者身後睜大眼睛，其效果宛如眼珠子會動的肖像畫，能把每個人都看得脊背發涼。
“這個也別放上去！”安敘攔住了獲得勝利的傳令兵，“這麽大一只放在窗臺邊上，好擋光啊。”
“其實也不一定要放窗口，”擠兌走了競争對手的傳令兵幹笑道。
“不要，拿回去。”安敘斬釘截鐵道，“太醜。”
神眷者的嫌棄十分公正，才不管你是那個陣營。這名實用主義的少女只選擇自己喜歡的那邊，并且沒有任何規律可言，搞得丹尼斯和簡都放棄了親自拉攏，眼不見為淨，希望神眷者永遠呆在自己的地盤上乖乖養傷。
可惜這只是個美好的願望。
“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安敘第不知道第幾次問。
“天氣變冷了，外面很危險，您不能一個人出去。”傳令兵重複着那套說辭，“如果您想和巡邏隊一起出去……”
“不是一個人啊，莉迪亞跟着我呢！”安敘拍了拍苦修士的肩膀，苦修士配合地點頭。兩雙殷切的眼睛對着傳令兵，直看得他落荒而逃。
但這一回安敘不打算讓他輕易跑掉。一道雷光擊中傳令兵的右腿，讓他雙腿一麻摔倒在地。安敘得意地打了個響指，莉迪亞小獵犬般小跑上前，一把抓住了士兵的腿，把他拖了回來。
“您抓我沒用啊！”躺倒在地的傳令兵叫苦道，“将軍大人說了……”
“那就找有用的人來呀。”安敘善解人意地說，“傳令兵身上有能遠程通訊的東西吧？信號彈？沒有？唔，要是一道雷把房子劈了，總會有人來救火吧？”
五分鐘後副官大衛苦着臉出現在了安敘面前。
“我好了，申請開個城門，謝謝！”安敘開門見山地說。
“請不要勉強自己。”大衛苦口婆心道，“精神力透支不是能輕易養好的傷，想要在今後更好地守衛提比斯防線，您現在更要好好休養啊！”
“守衛提比斯防線不是有你們嗎？”安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們守城好啦，我出去刷個野怪，不跟你們搶。”
大衛被這沒有半點榮譽感的回答噎了一下，又勸道：“舊傷未愈就貿然動手，會留下無法治愈的暗傷，甚至讓異能再無寸進！”
“是嗎？可我每次透支完都覺得自己進步了哎。”安敘回答。
以安敘自身的經驗來說，屈指可數的幾次爆發的确都有好結果。主角不會爆種還叫什麽主角？爆發完沒有沖關成功反而廢掉了這種不勵志的展開，才不會在我的夢裏出現呢！這個粗神經少女渾然不管其他影響因素，她樂觀地覺得，精神力大概就像手機電池，全用光再充電會變得更耐用些。
大衛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他驚詫于懷着這種觀念的人居然完好無損地生存至今，還是說，思維方式如此奇特，就是蘇利文小姐已經精神受創嚴重的表現？
“算啦，別管這個，反正我已經完全沒事了！”安敘對躺平在地依然起不來的傳令兵努了努嘴，“不然他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副官總算又找到了理由，連忙說：“您看，您的異能曾經能劈落飛鳥，如今卻只讓人渾身麻痹……”
“因為這個？哎呀都是誤會！”安敘松了口氣，坦然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的控制力沒恢複，他現在就是一堆焦炭啦！”
副官先生的嘴唇扭曲了一下，不死心地說：“難道您不覺得精神不舒服，冥想不暢嗎？那就是精神力隐患……”
“不覺得。”
“……”
大衛保持着那個姿勢，被毫不捧場的回答中斷了思路。
“都是你們的特色食物療效好。”安敘安慰道，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
這也不是假話，這段時間安敘閑着沒事，對兩邊送來的各色食物/藥劑來者不拒，想找找其中是否有能回MP的藍藥，結果還真給她找到了。暗黑料理般的粘稠不明肉羹吃起來讓人滿頭大汗，吃完了精神奕奕，仿佛吃了麻辣火鍋一樣爽快。她吃得鼻血亂流（吓得莉迪亞不要錢地刷了一堆治愈術），冥想速度如同裝了加速齒輪，整個人都好得不行。
“還有沒有？能給我做一鍋嗎？”安敘問，打算随身帶個十幾瓶，放完大招立刻灌。麻麻再也不怕我沒藍啦！
大衛感到一陣胃痛。
他親手加料的特色食物一定療效顯著，但療效絕對不在這個方向上。作為一個斯圖爾特家二小姐培養出來放在長姐身邊的聰明人，他一瞬間想了很多。
難道神眷者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小動作，正在示威暗示這一點？然而她是怎麽做到的？伊芙小姐的密信不可能洩露，經手人只有大衛自己，使用的原料在防線上随處可見，施行手段十分高明，肉羹（大衛親眼看着神眷者把加了料的肉羹吃下去）效果也不立竿見影，不能被任何手段檢測出來，嚴格來說也并非毒#藥，只會讓“體弱多病”的神眷者病得更加厲害。安娜。蘇利文沒理由發現這個，更沒理由吃得紅光滿面，一臉要出去一個打十個的樣子。
“您過獎了。”他只好幹巴巴地說，“其中熬制了數十只疾風兔的精華，原料并不好收集。”
“這樣啊，真是辛苦你們了！”安敘摸着下巴道，“問一下……”
“您的健康就是我們的期望，不必您自己操心食材！”她思考的樣子讓大衛警惕起來，搶先強調道。
“放心，不問這個，知道你們不開城門的決心啦！”神眷者随意地擺擺手，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笑嘻嘻地問：“我就想問一問，疾風兔不是瀕危保護動物吧？”
“疾風兔是數量極多的異獸，只是速度快又擅長躲藏，不太好抓。”大衛不知所以地回答。
“提比斯有什麽絕對不能傷害，死了百十個會危害生态平衡的動物嗎？”安敘又問。
“并沒有，獸潮季節将近，所有動物都是可能成為異獸的害蟲。”
“明白了。”安敘搓了搓手，燦爛地笑道，“那我就放心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