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招募士兵的長長隊伍動彈了起來,隊伍中不少人反而心不在焉,伸直了脖子往旁邊看。招募騎士的短小隊伍在騎士的主持下很快登記完畢,參與者疏散開一塊空地,作為臨時切磋的舞臺。
大胡子奎克獰笑着揮動一把斧頭,斧子和他本人一樣碩大。與之相比,他還未拔劍的的對手顯得嬌小了不少——任何人都會在那個北方蠻族的襯托下顯得矮小,只是圍觀者下意識沒想到這點。他們對比着戰鬥的兩方,在“切磋”開始前就睿智地壓定了結局:奎克會勝利,那個omega會失敗,理當如此。
那個omega。
他們在心中這樣稱呼他,金發的年輕人并未自報姓名,登記官也沒去問,畢竟即将被擡出去的人沒必要花功夫登記。
“我,汶伽羅的奎克!”大胡子聲如洪鐘道,“體能強化!”
omega揮劍行了個戰士禮,奎克卻沒按流程等他開口,更無意回禮。
“閉嘴,omega!”奎克說着将戰斧砸到了地上,譏笑道,“我不想知道omega的名字,除非那是我孩子的母親!”
長柄戰斧深深砍入地下,在灰木鎮幹結堅硬的土地上留下長長的裂痕。泥土的碎屑被勁風揚起,一路滾落到omega腳下。不認識奎克的騎士候選人在心中暗暗估計起未來對手的實力,他的夥伴已經拍着手哄笑起來。
金發的omega神色未變,似乎沒被人占口頭便宜。他簡單地點了點頭,說:“我也是體能強化。”
哄笑從圍觀人群中響起,擠到第一排的漢克惋惜地搖頭。體能強化是最爛大街的異能,但一旦強大到奎克這種程度,它也是最難纏的異能之一。最佳應對方式是遠程攻擊剝奪體能強化者的行動力,但若同為體能強化,就只能硬碰硬了。他暗自希望omega能給奎克找點麻煩,如今看起來很難做到。
顯然奎克自己也這麽認為,他輕蔑地哼了一聲,在登記官發出比賽開始的信號後一動不動,向對手挑釁地勾了勾手指。omega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拔劍。
然後就結束了。
整個廣場一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大睜着眼睛,想明白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一道流光——只能如此形容,沒人看清長劍如何出鞘。先是閃電般鋒利的銀光,接着人們才聽見劍鋒割裂了空氣,發出極其細微的金屬聲。那把劍是什麽時候架到奎克脖子上的?持劍的劍士是何時閃現到敵人身邊的?或許是劍光太過奪目,連一直以自己眼光為傲的漢克都沒注意到這點。
這不是生死鬥,只要登記官或騎士點一點頭,那個omega就算贏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奎克,他的臉漲得通紅,頭皮上青筋暴起,像一頭蠻牛,狂吼着直接用脖子硬撼長劍,向omega撲去。劍鋒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鮮血灑落在地,這個壯漢絲毫不計較代價,戰斧高舉過頭頂重重劈落。
這可不是此前的随手一劈,奎克為剛才的失手陷入了暴怒,再也顧不得對omega留力。巨斧以拔山倒樹之勢劈下,連不被針對的觀戰者都覺得心驚膽戰,金發的劍士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忽地側身,倏爾後竄到了幾步以外。落空的斧頭轟鳴着砸落,地面以此為圓心刷拉拉爆開一片龜裂,大地都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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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起的灰塵落下前,後撤的劍士已經再度沖了上來。漢克看得很明白,大胡子蠻族的巨力反倒成了累贅,半把斧頭陷入堅硬的泥土中,一時無法拔出。劍士腳點巨斧,居然踩着斧柄高高躍起,居高臨下一劍揮出。
劍鋒在空氣中留下明月般的殘影,奎克在劍光閃過後才來得及拔出斧頭,胡亂劈砍着。劍士像剛才一樣輕巧地拉開了距離,在十步外站定,一抖長劍,一縷棕色的毛發飄落在地。
那是奎克的胡子。
如果剛才的失手還能用輕敵、猝不及防來解釋,這一下勝負已經十分明顯。既然劍士能精确地斬落奎克頸邊的長須,切斷脖子也輕而易舉,他只是手下留情而已。漢克沒有看錯,這位年輕人的确是個了不起的戰士,盡管他是個omega。
“生死鬥!!”奎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眼珠都變得通紅,“直到有一個人死去,絕不結束!!”
這名從小上戰場的北方蠻族絲毫沒感到手下留情,他只覺得自己被一個omega羞辱。那柄巨斧被舞得密不透風,奎克個頭看着粗苯,動作卻一點不慢,風暴般席卷過整片戰場。要是這是一片密林,林中必定已生出一片空地。圍觀者都忍不住後退,後退幾步仍能感到皮膚被割裂般刺痛。
剛才對奎克暗生輕蔑的人漸漸變了臉色,他們在心中一比,立刻意識到這個人的确有狂傲的資本。如果在場上對敵的人是他們,他們根本撐不了一個回合。
可怕的是,那個與奎克作戰的omega,又豈止能“支撐下去”?
氣勢洶洶的巨斧不打中目标就沒有任何意義。金發的劍士上下翻飛,迅疾如鷹,靈巧如狐,一次次在微不可查的空隙中逃脫,還能時不時回以顏色。奎克的衣服上出現了一道道裂口血痕,像一頭被蜜蜂戲耍的棕熊。
劍士并不跟他硬碰硬,完全發揮出了速度優勢,并讓奎克在狂怒中愈發失去準頭。旁人在猜什麽時候奎克會砍中那個到處躲的表子,漢克卻已經看到了結局。這些蠢貨,劍士的體力消耗遠遠要比奎克少!同為體力強化者,先慢下來的會是誰?一目了然。
“該死的,你到底要躲到什麽時候!”奎克停下腳步吼叫道,“有種停下和我光明正大比一比!”
“你怎麽不讓鯊魚跑到岸上來跟你比一比呢!”一個聲音突兀地說,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群哄地笑了起來。奎克紅着眼睛到處尋找,罪魁禍首漢克已經躲進了人群裏,再度捏着嗓子煽動道:“輸了幾次就生死鬥,輸不起嗎?omega本來就‘沒種’,你難道也沒種?”
圍觀者笑成一片,他們急需找個幸災樂禍的對象,好選擇性地遺忘勝者是omega這事。“民意”如此,在場的騎士大人也不好繼續圍觀下去,最好早點宣判結束這場讓大家都沒臉的鬧劇,那樣的話即使奎克本人再憤憤不平也不能糾纏不休了。漢克已在這場戰鬥中看清了那個omega的實力,他并不迷信alpha的力量,很樂意做點什麽向那個omega投資示好。
“夠了。”果然,騎士站了出來,臉色不太好地說,“到此為止。”
“等一下!大人!”奎克猛地轉過頭,不甘心道,“我馬上就能打敗他了!”
“我說夠了,再這樣下去沒完沒了。”騎士厭煩地揮了揮手,“那麽就算平手……”
“請等一下,大人。”劍士反而開了口。
“怎麽?”騎士瞪了不識相的omega的一眼,不耐地問道。
“我想,就此中止的話,奎克先生大概不會服氣。”那個omega說,“為避免武器差異,請您允許我們不用兵器最後比一招。這一次我不會再閃躲。”
人群再次變成了嗡嗡不停的野蜂群,漢克失望地一拍額頭,心想完蛋,這個omega一定看了太多騎士小說,他難道不知道現實中的騎士根本不遵守什麽騎士美德嗎?服氣不服氣有什麽要緊,命比較要緊啊!奎克的眼睛亮了起來,用力點頭。騎士詫異地看了犯傻的omega一眼,同意了。
劍士收起了劍,奎克扔下了斧頭,表情越發猙獰,滿是将要報仇雪恥的快意。奎克不用斧頭,他肌肉虬紮的身體和蒲扇大的巴掌本身就是武器。他曾經徒手扼死成年野牛,擰掉一個omega的腦袋算什麽?
奎克殺氣騰騰地沖殺過去,漢克心中祈禱劍士先生是個和自己一樣卑鄙的人,能中途拔出劍來殺了敵人。然而omega居然真的信守承諾一動不動,任由戰車一樣的巨漢向自己殺來。
十步,五步,一步。巨漢致命的雙手已經伸向了omega的脖子,已經有人不忍地移開了視線,不想看那個俊逸的年輕人變成一灘肉泥。
砰!
地面再次震動起來,移開視線的人沒聽見骨骼粉碎的咔嚓聲,只聽見有什麽重物被砸到了地上。漢克瞪大雙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奎克碩大的身軀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飛向空地另一端。
他看清了剛才發生的事,大部分人都看明白了,這一串動作發生得一點都不快,依仗得根本不是速度,而是力量和技巧。奎克沖向劍士,對劍士伸手;劍士抓住奎克的手肘,頂住他的腰部,矮身一擰,把奎克丟了出去——他就這樣赤手空拳、輕而易舉地,将體型遠遠大于自身的巨漢扔出足足四五米遠。
漢克頓時醒悟過來:劍士答應要求的原因不是天真和愚蠢,而是因為,他有這個實力。
那是一個強者的自信。
奎克沒有爬起來,他沒有受重傷,但精神上已經收到了致命打擊,整張臉顯得呆滞而萎靡不振。劍士站得和開場時一樣筆挺,他看了奎克一眼,确定對手已經再無異議。
“我的名字是克裏斯。菲爾德。”他朗聲道。
登記官被同伴推了一把,才想起合上快落地的下巴,匆匆給克裏斯做登記。克裏斯禮貌地點頭致意,走進圍觀人群當中。人群自然而然地分開一條路,騎士候選人們敬畏地退開,不敢與他對視。
“等等!”敗落的奎克大叫道,“殺了我!老子輸得起!說生死鬥就生死鬥!”
克裏斯沒有停步,只是回了回頭,簡短地說:“把你的命用在戰場上吧。”
金發的omega毫不留戀地離開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