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二
“就三個。”姜啓向黃桦低頭求饒。
黃桦裝模作樣地歪頭想了想,道:“上回說的好像不是這個數字。”
姜啓被他弄得束手無策,手指徒勞地伸着,圍在黃桦腦袋周圍,黃桦輕松愉悅地躺在沙發上,時不時瞥一眼姜啓,是真的很享受姜啓目前的狀态。
“真的是三個。兩個跟我是同行,還有一個是做幕後的。”姜啓崩潰道。
黃桦哦了一聲,坐起來,不怎麽在意似的說:“我想出去逛逛。”
姜啓又緊張,又覺得有點好笑。他跟在黃桦身後,拿了兩件外套一起出門了。室外海拔高,風也涼,姜啓給黃桦把衣服披上,黃桦低頭看了看,沒說話。
他們閑庭信步地逛着,姜啓狗腿地湊上前對黃桦說:“我來給你拍照。”
他兢兢業業地做攝影師,給黃桦拍了一下午的照片,黃桦真的跟模特似的,保持一張冷臉,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總之就是要吊着姜啓的胃口。
原本打算太陽落山前回去,但夕陽漸漸西沉時日色如金,天邊晚霞鋪陳,山和雲交接,畫面壯闊磅礴,遠非其他落日可比。
兩個人不由自主便頓住步伐,對着落日拍了很多張照片,然後頭對頭湊在一起欣賞。
鏡頭能夠記錄的景色不如雙眼所看到的十分之一,但盡管如此,畫面依然有着大片的感覺,兩個人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嘆了一會兒,黃桦突然反應過來,他擡起頭,收斂神色,然後雙手插兜準備往回走。姜啓好不容易把人哄得高興了一點,哪能随便放棄這次機會,連忙跟着跑到身邊,跟他肩膀蹭着肩膀。
“還生氣呢,怎麽這麽記仇。”姜啓說。
黃桦懶得理他,他心裏那點計較,不說,顯得做作,說出來,又顯得他小心眼,在說與不說之間他猶豫徘徊一下午,但看到姜啓那張臉,又有點氣不打一處來,只斜了他一眼就想走。
其實原本也沒那麽生氣,只想逗弄他來着,可是姜啓越是跟他賠笑臉,黃桦心裏就越是酸澀。他也沒有那麽寬容大度,眼下和姜啓情投意合,可依然難免想到姜啓從前風花雪月時的樣子,他又為自己的過去窘迫,又莫名惱恨姜啓。
這種複雜的情緒讓黃桦百感交集,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不該這麽跟姜啓計較,可又覺得哪能不計較呢,只有對陌路人才會大大方方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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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桦的心思百轉千回過了許多遍,終于自己說服自己,似乎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餓了,咱們回去吧。”
姜啓連忙說:“好,你想吃什麽?”
“什麽都行,你要做嗎?”黃桦問他。
姜啓攬着他的肩膀,說:“嗯,你想吃什麽我就做什麽。”
黃桦任他攬着,兩個人步伐差不多,并肩踩在綿軟的落葉上的時候,會有一種身在童話小鎮的錯覺。長久積攢下的落葉,下邊一層已經漚爛成營養豐富的肥料,用以滋養這片廣袤的土地,而上面一層落葉顯然是新的,還帶着生長旺季的青綠筋脈。
黃桦走了幾步,撿起幾片好看的落葉,他拿着細細的枝在手裏給姜啓看,說:“帶回去做成标本留作紀念。”
姜啓點點頭,兩個人繼續肩并肩往回走,別墅掩映在山林中,尖頂的小木屋從繁茂的樹林中探出一個尖來,隔得很遠,卻已經能看到別墅的輪廓。
山下的村莊已經從煙囪裏冒出袅袅炊煙,奶白的霧氣飄在山谷裏,會有一種幽遠寧靜的滿足感。
“有時候我會拿你沒辦法。”姜啓突然開口。
黃桦驀地回頭,反問道:“嗯?”
“不,應該說很多時候我都拿你沒辦法,黃桦。”姜啓有些無奈,又有點挫敗。“我知道錯過的時間是很難彌補回來的,但我仍然想努力對你好,讓你感受到一些曾經缺少的感情。但是你好像并不是太需要,有了我,對你來說是錦上添花,沒有我,你也過得精彩出色。我對你能做的太少了,黃桦,我只能問問你今天餓不餓,讓你填飽肚子。”
黃桦沒料到會突然收到姜啓的剖白,怔愣一瞬,他眼睛眨得飛快,即像是在逃避什麽情緒,又像是在把情緒憋回去。
“可是你對我真的很重要。”黃桦說。
那種重要是什麽樣的重要,黃桦沒有告訴姜啓,太肉麻矯情了,他說不出口。但是姜啓對他而言的意義是久旱逢甘霖,是他千裏跋涉精疲力盡之後的寬厚懷抱。
哪怕是姜啓的那一聲你餓不餓,對黃桦來說,也是許久未曾聽到過的佳音。他并不是無所不能,也從來不是能将萬般情緒咽下的受虐狂。從前不曾發作表現,只是因為聽起來有些可憐的原因:即便說了也沒有人聽。
而現在有人聽了,他也想試一試那種曾經讓自己有些鄙夷的驕縱和賣弄。那種無論怎麽鬧總有人會等待自己的感覺,其實一點也不賴。
黃桦把臉貼在姜啓胸口蹭了幾下,撒嬌似的讨好:“我真的餓了,回去吧,嗯?”
姜啓用力摟着他,低低地應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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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啓在做飯,食材是從別墅的地窖裏拿出來的,地窖在別墅後邊,老板娘帶他們來的時候特地叮囑過,如果想要開火可以直接去地窖裏拿。
姜啓和黃桦都沒見過地窖,對于這種北方冬季特有的儲存方式感到好奇。順着爬下去進了黑黢黢的地窖,摸索了好半天還沒摸到燈線,黃桦挽着姜啓胳膊的手臂不自覺用力了點。
姜啓低頭問他:“你害怕了?”
黃桦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道:“對啊!你快點開燈!”
姜啓低低笑着,胸腔震動,他的手在粗糙的牆壁上摸了好一會兒,總算摸到了那根細長的線。
黃桦一直閉着眼睛等姜啓開燈,沒成想一個響亮的親吻啪地落在自己的嘴唇上,就在這同一時間,原本黑洞洞的地窖裏燈火通明,是姜啓把燈打開了。
黃桦捂着嘴巴,又覺得做作,連忙把手放下來,可是姜啓這一招來得突如其來,他忍得住手上的動作,卻實在是管不住心裏的小鹿亂撞,連臉頰都紅了,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姜啓,姜啓噗嗤笑了一聲。
他又低頭親了黃桦一口,道:“反應不過來了嗎?”
黃桦樂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好半天才嘟囔道:“真夠幼稚的。”
冬天能存儲的菜品不多,大多都是村民自制的肉類,挂在晾架上風幹,姜啓和黃桦挑挑揀揀,覺得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臨走前姜啓又眼尖地看見了牆腳碼好的自釀酒,他把懷裏抱着的菜和肉塞給黃桦,說:“等一下,接點酒回去。”
他真的找了個小塑料桶,淅淅瀝瀝地接了一點酒,然後深深地嗅了一口,道:“好香,是糧食釀的。”
他猶自沉浸其中,又嗅了一口,興致勃勃地計劃起來:“待會兒炖肉的時候也能倒一點,肯定特別香。”
姜啓提到自己的廚師主業也會忍不住兩眼放光,黃桦也笑起來:“那就趕緊上去吧。”
既然是做飯,黃桦又拿着相機在一旁給姜啓拍攝,他比先前活潑了很多,有時候還會自己在旁邊碎碎念解說。
“現在生姜老師正在削土豆,生姜老師說這個土豆特別好,是甜的,我看不出來,不知道他怎麽看出來的,現在不是還沒下鍋嗎?”
“生姜老師可能有什麽玄學特別技能,他說這個肉也很好,我什麽也看不出來,他說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只能張嘴吃東西。對,我就是只負責吃。”
“生姜老師倒的不是普通的料酒,是這邊老板自己釀的糧食酒。哦,生姜老師提醒我這是高粱酒,他真厲害,他有萬能的舌頭。”
黃桦絮絮叨叨的時候格外可愛,姜啓蹲在垃圾桶邊削土豆,黃桦就一手舉着相機,一手托着下巴乖乖地看着,姜啓好幾次覺得黃桦太可愛,差點手上一滑削到自己。
黃桦有一種天生的單純幼稚感,他托腮看姜啓做事的時候有一種無聲的驚嘆和崇拜——而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拒絕伴侶對自己的崇拜。
姜啓趁着鏡頭拍不到,又湊過去偷偷親了黃桦一下,黃桦顯然被吓到了,卻只能無聲地指着相機控訴,姜啓露出一個陰謀得逞的笑容。
姜啓做好飯端上桌再拍一下各個菜式的特寫,這個視頻就算結束了,黃桦舉着相機,臉都快湊到盤子裏了,姜啓提着衣領把他拉回來,無奈道:“你可以調一下相機的參數。”
黃桦哦了一聲,不怎麽高興地把相機塞回姜啓手裏,說:“那你來吧。”
姜啓低頭快速調好參數拍好素材,然後把相機關了放在一旁,問黃桦:“怎麽,不高興了?”
黃桦點點頭,道:“有點。”
姜啓就給他夾了一大塊肉,說:“那多吃點,吃飽了好揍我。”
他們吃完飯又收拾幹淨,姜啓總算等到了來到這個別墅最原始的目的,也是他熬了一天才等到的時刻,也就是飽暖思淫/欲的時刻。
黃桦回房間去洗澡,姜啓偏要厚着臉皮一起擠進去,黃桦看了他一眼,繼續給自己塗沐浴露。綿密的泡沫在黃桦身上堆了一層,他微微低着頭,睫毛垂着,有一種出水芙蓉似的清新嬌嫩感。
姜啓看得心頭火上湧,跟着一起站在花灑底下跟黃桦分熱水。水流很大,黃桦眯着眼睛,姜啓都準備傾身上陣了,黃桦突然睜開眼睛,沒頭沒尾地來了句話。
“你有兩個前任都跟你是同行呢。”
姜啓被這句話吓得快萎了,皺着眉頭跟他求饒:“怎麽又提起這茬了,祖宗?”
黃桦特別認真地說:“我只算你半個同行,怪不得我連相機的參數也不會調。”
如果時光能倒流,姜啓今天想要挽回的一些話實在是也太多了,他被水淋了好一會兒,最後看黃桦身上已經差不多沖幹淨了,便關了花灑拿過浴巾将黃桦像蟲繭似的裹了起來,然後一把扛了起來。
黃桦吓了一跳,又不敢掙紮亂動,怕在濕淋淋的浴室裏滑到了,只能僵硬着讓姜啓給扛回卧室。
姜啓把他扔在床上,又拿過吹風機給他把頭發吹幹,然後将人塞進被子裏,道:“祖宗,我真心給你賠罪,好不好。”
黃桦費力地從浴巾裏鑽出來,扒着姜啓的脖子慢吞吞地說:“我沒有說怪你,就是有點……有點……”
猶豫了一會兒,黃桦說:“有點控制不住的嫉妒。”
姜啓噗嗤笑了出來,捏着他的鼻子問:“真的不是怪我嗎?”
黃桦老老實實點了點頭,于是姜啓立刻原形畢露,露出一個捕獵成功的獵人一樣的表情,一把掀開了黃桦的被子,說:“那現在該我算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