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失态,他已更加刻意地回避着碾冰。
“臣妾有要事回禀,陛下請随我來。”碾冰欲在前面引路,卻見杜宇遲疑着不肯跟上,展顏一笑,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怕什麽?”
杜宇心中有些躊躇,腳步卻自然而然地跟随而去,怔怔地任碾冰把他引入一間房中,看她掩上了房門。
“這裏還痛麽?”碾冰關切地問着,手掌卻輕輕地蓋上了杜宇的右肋。
杜宇慌張地退了一步,卻感覺到一陣暖意從碾冰的手中傳來,讓他漸漸喪失了力氣,竟然無法把她推開。“碾冰……”他驚異地看着她,想要詢問,卻陷入了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睛不由自主朝着她溫柔似水的眼眸望進去,望進去,腦中一片恍惚,竟無法自拔。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人你也盡可以拿去……”碾冰的手,勾住了杜宇的脖頸,在他耳邊羞澀地呢喃。
熏人欲醉的氣息如同甜蜜的羅網覆蓋了杜宇,讓他死命支撐的神智一點一點崩潰殆盡。此時此刻,他再也看不到,再也聽不到,只有懷中溫暖的柔軟的身體,讓他心甘情願地沉迷在令人暈眩的情欲中,摒棄所有的一切,只留下他和她。
“碾冰……”他反手抱住她,重複着這個讓他在罪惡的快樂中沉淪的名字,“碾冰,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陛下,我是有夫君的呢。”碾冰故意嘆了一口氣,手指拂過杜宇的脖頸,輕輕扯開了他的衣領。
“阿靈愛的只是你的容貌,我愛的卻是所有的你……”
手指開始不由自主地在碾冰身體游移,杜宇口中吐出了讓他一直羞愧自責卻盤桓不去的念頭。清明的理智如同火山峰巅的積雪,頃刻被壓抑了若幹歲月的熔岩焚燒無影,讓他再也無法思考。
“陛下,放開我!”碾冰輕柔的糾纏忽然變成了堅決的抗拒,猛地推開錯愕的杜宇,退後幾步慌亂地整理着淩亂的衣衫,羞憤的淚水盈滿了眼眶,“陛下,你怎麽能……”
碾冰驚駭憤怒的目光如同一道閃電,被抛離阻隔的神智霎時回到了杜宇的腦中。他緩緩地側過頭,正看見敞開的房門後,靜靜地站着面色蒼白的鼈靈,暗黑的影子曲折着鋪進房中,淹沒了杜宇所有的表情。
“陛下,臣告退。”鼈靈嘶啞地吐出這幾個字,轉身向外走去。他蹒跚的腳步讓杜宇很想扶他一把,卻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跌跌撞撞地撲倒在門廊上,又緊張得有些滑稽地迅速爬起,消失在層層疊疊的樓宇中。
最後的決裂,原來來得這麽容易。
“哈哈……”死一般的沉默中,杜宇忽然爆發出癫狂的大笑,搶出門去。
碾冰擡起頭,看見一片雲彩悠悠降下,托住杜宇急速地飛離了相府。然而那摧心裂肺的笑聲,卻仍然隐約地從空中傳來,直到大顆的雨點紛紛跌落,讓凡人誤認為那笑聲不過是雲層後滾動的悶雷。
“濰繁,誰也救不了蜀國了。”碾冰輕輕地笑着,向隐身在身邊的辟水青兕吩咐道,“你現在應該去幫鼈靈一把了。”
掃一眼錦帳中猶自昏睡的女子,碾冰滿意地轉身離去,慢慢幻化成鳴奇仙長清矍傲岸的背影。
“宇自知能不足治國,德無以服衆,今依堯制,禪蜀王之位于丞相鼈靈。”望着自己親手寫下的最後一道诏書,杜宇狂亂的心緒稍稍平複下來。他取出符印在诏書上蓋下,那晶瑩的紅光便染活了每一個微微扭曲的字體,如同一道道目光凸現出來,審視地嘲諷地盯着他,讓他不敢對視。
走吧,走吧,事到如今,還有什麽顏面再占據着蜀王的位置,面對鼈靈失望到空洞的神情?将诏書和符印留在大殿的桌案上,杜宇站起身,慢慢地向外走出。
“望帝陛下,您要到哪裏去?”
杜宇擡頭,看到遠處身披重甲的冶鹖,站在一衆士兵之前,冷笑着望過來。那有恃無恐的神态喚起了杜宇幾分昔日的尊嚴:“冶鹖,你意欲何為?”
“奉相國之命,廢蜀王杜宇。”冶鹖一揮手,身後的士兵分散開去,占據了王宮的每個角落。
終于還是把你逼到這一步了啊。杜宇苦笑了一聲,盡管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卻仍舊無法遏制心底越來越濃重的苦澀。“難道你們不知道,再多的凡人也奈何不了我嗎?”
“軍隊要對付的,不過是那些對你愚忠之人。”冶鹖直視着杜宇,“這些年來相國為蜀國日夜操勞,求天雨,赈民生,拓疆土,驅洪水,哪一個蜀國百姓不為他焚香祈福?而你的才具德行,雖然相國隐忍不言,你自問配作這個蜀王嗎?”
杜宇的面色愈加蒼白,無才無德,就是鼈靈給自己所下的定語麽?可是,鼈靈并沒有錯,從一開始,錯的就是自己,無能而卑劣的自己。
“你來,還想要什麽呢?”所有的意氣都在一瞬間消釋了,杜宇疲倦地問。
“代表蜀國王權的金杖,請陛下讓王後交出來吧。”見杜宇不答,冶鹖接着道,“王後心系陛下安危,一定願意用它交換陛下的。”
杜宇微微冷笑,心中默默念動了蹑雲訣,霎時一片雲霞從天飄降,即刻便可馱他飛離這是非之地。然而,還沒等飄到他身旁,那片雲霞竟漸漸化為一道白線,被人生生吸去。順着白線的軌跡望上去,杜宇看見了辟水青兕隐在雲霧後的唇齒。
“交出金杖,你們就可以走了。”冶鹖的話語仍舊傳來,杜宇卻無法回答了。一股股濃重的青霧從辟水青兕的口中噴出,聚集成一枝枝凡人無法看見的利箭,将杜宇淹沒在這箭陣的最底層。盡管奮力摧動起自身殘存的靈力與之抗衡,那青色的利箭仍舊不斷穿透了杜宇的身體。
僵持了一會,杜宇的表情已越發僵硬。每被一枝青箭射中,他身體的感覺就麻痹一分。七竅仿佛被那密集的青光完全阻塞了,所有對外界的感覺也越來越渾濁,只有依舊清明的意識,在無法阻擋的恐慌中苦苦支撐。
“陛下,考慮好了嗎?”冶鹖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發呆的杜宇,催促着。
“金杖給你們。”随着由遠而近的語聲,蕙離出現在杜宇身邊。她握着一人高的金杖,白色的袍服随風飄揚,仿佛一面挂在金杖上的白幡,口氣似乎一如既往的溫和,卻讓冶鹖不由敬畏地退開了一步。
“放開他。”蕙離擡起頭,向半空的辟水青兕道。然而那神獸卻恍如未聞,一偏頭,口中青霧朝蕙離噴來。
“憑你也想困住我們?”蕙離輕蔑地笑了笑,目光轉向了直立在箭陣中的杜宇,手中的金杖忽然煥發出無以倫比的光輝。那光輝如同一個從天而降的劍圈,頃刻斬斷了襲向杜宇四周的利箭,籠罩着他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衆人面前。
“不——”
随着破碎缥缈的餘音,杜宇的身影在虛空裏消失無形,仿佛從來不曾在蕙離幽明的眼眸中真實地存在過。當周圍的一切在原本模糊的視線中紛紛遠去,杜宇只看見蕙離舞動着金杖,逆着青練一般的箭雨向辟水青兕飛去。
沒有光線,也沒有聲音,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只有眼前殘留的影像,帶着那一點金光,劈開來自斜上方的威壓。
杜宇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為了将他罩入這安全的結界,蕙離需要耗費多大的靈力。他試着想要掙脫出去,卻如同魇住了一般無法動彈。
“我原本以為,既然神人有永恒的生命,我就可以一直等待下去。”蕙離的聲音,忽然穿越了結界,清晰地響在杜宇的腦海中,讓他想起她最後的神情——含着淚,卻又帶着笑。“是我求天帝把我們安排在一起的,只是怕你着惱,一直不敢告訴你啊。”仿佛在苦苦支撐着什麽,蕙離溫和的聲音有輕微的振蕩,“我沒有別的可以給你,只有守候的耐心而已。不過現在,我死後要拘禁在冥府,就不能再等你了,寧可永遠也等不到你……”
“不,你是為了我才觸犯天條,我一定會下來陪你!”杜宇無法再聽下去,然而他口中的呼喊卻根本不能傳遞到結界之外。
猛地咬破了手指,杜宇用血在身邊畫起了符咒。他不顧一切地畫着,連綿不斷的血紅的符咒挂滿了蕙離用意志凝成的結界,那是用一種堅持對抗着另一種堅持。熾熱的情緒燃燒着他,讓他不能分辨自己堅持的原因,是感激、是愧欠、還是想要挽留住最後一點溫情的願望?
所有的符咒在一瞬間煥發了生命,結界如同陽光下的泡沫,剎那破裂開去,讓杜宇不由自主地從空中墜落。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