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突來的禍事
一頓酒喝到了即将夜半,米家幫廚的大多數人都是收拾妥當準備睡覺,住得近的人幹脆回家去明天再過來,明天中午還有一頓散客酒。昏暗的街道被米家門口懸挂的紅色燈照亮,雖然裏面用的是燈泡,但隔着紅紙反而不如燭火來得明亮。米會計站在門口拱手送別王崇明和四瘋子他們,至于米鴻潤已經軟癱在酒桌上走不動路了。
四瘋子晃晃悠悠的揮手:“回去吧,回去吧。”轉頭看着王隊長和王崇明已經相互攙扶着走遠,還沒到月中天色大半彎月不顯明亮,襯得兩人的身影就是一團漆黑的影子看不真切。
一陣風吹來,四瘋子按了按頭頂的帽子打了個寒顫,嘟囔了一句:“都四月頭了咋還這麽冷?”總算是平安把今天度過了,不過米鴻潤被灌得爛醉今晚的洞房是不用想了,他搖搖亂蓬蓬的腦袋。
一路尾随目送王家兩個王八羔子進了區政府邊的特務隊大院,他才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遠遠便看到屋裏亮了燈,推門進去就見到昏暗的燈光下打盹的美女。四瘋子神情有些複雜的在門口站了片刻,對于劉圓慧并不如外面傳的那樣是他喜歡的女人,他們兩個只是兒時的青梅竹馬罷了。
她家那個溫和做得一手好菜的母親,帶着眼鏡看起來學究卻很真摯的父親,還有比他大幾歲的懂事的大姐姐劉圓慧,很普通的家庭卻是年少時自己很向往的家庭。
聽到開門的聲音劉圓慧驚醒過來:“回來了?”
“你也收到消息了?”四瘋子收斂起神色露出慣有的油滑笑容。
“嗯,王崇明出來的時候帶了一個排,但是現在駐紮進特務隊大院的只有二十人。”劉圓慧說起正事眼神灼灼:“上頭想曉得其他人去了哪裏,還有王崇明這次來是不是針對東倉寨子的?”
四瘋子脫了外衣往椅背上一搭:“說起這個就是你們不厚道了,上次答應過我啥?說他們不會再回東倉寨子的。”
劉圓慧神情嚴肅:“楊茂林同志,你也曉得國黨下達了清剿文件,我們必須在這之前進行一些革命家屬的轉移,避免遭遇重大的損失。”
四瘋子翹起腳打在桌沿上:“要是你們的人沒在東倉寨子露臉,哪裏就安全得很,現在嘛,難說了。”
“這麽說來,王崇明下來果然是針對東倉寨子的?”劉圓慧身子向前傾,在聞到四瘋子身上刺鼻的酒氣以後皺了皺眉頭:“什麽時候行動?”
“不曉得,左不過明後兩天。”四瘋子伸了個懶腰:“咋樣?要不要我再找借口在鎮上拖他一陣子?”
“能做到嗎?”
“東倉寨子還要幾天才能完事?短時間我還能想想辦法,久了可不行。”
劉圓慧猶豫了一下:“有三撥人分頭走的,前兩撥已經出發,最後一撥人要明天下午才能抵達東倉寨子。”
“有多少武裝?”
“我不清楚。”見四瘋子露出不信的表情她趕緊加重語氣:“真的不清楚,不過附近能提供支援的也就是你上次見過的那些人,要是正面遭遇王崇明的部隊肯定是……。”
劉圓慧放輕了呼吸屋裏安靜下來,四瘋子默然的垂着頭似乎昏昏欲睡,半響才點一點頭說道:“從這裏到東倉寨子也得半天時間,我只要拖延他到下午就行了吧?”
“嗯。”劉圓慧輕輕答道。
“曉得了。”四瘋子答應着:“你回去吧。”
劉圓慧站起身來,又呆立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明天,我也在最後疏散的那一撥人裏。”
四瘋子似乎輕笑了一聲:“我早就猜到了,從前兩天你家裁縫鋪子關門,你娘說要去走親戚的時候。”
劉圓慧跨前一步語調有些急切的說:“要不,和我一起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去打小鬼子?這次轉移以後我們有很大可能性會開往前線。”
四瘋子微擡了擡頭,目光落在她攥緊的拳頭上:“你當初被派來跟我接觸是為了啥?”
等了半響沒見劉圓慧接話,他才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是因為我是楊縣長的兒子,是因為我在袍哥會還有些人脈,呵呵。”
“離開這些還有啥?”四瘋子晃了晃椅子發出吱呀的聲音:“你走吧,上次見過的那個李隊長人還可以,他才是你想要的那種革命伴侶。”
“不用你管。”劉圓慧有些羞惱,雖然四瘋子會拒絕是早就意料到的事情,但她剛剛可是鼓起好大的勇氣才開口的。
“嘿嘿,你明天走我估計也送不成你,來以茶代酒。”說着提了桌上的茶壺,晃一晃嘟囔道:“靠!癞娃子這個龜兒子,一天水都不燒。”
“我來吧。”劉圓慧接了他手裏的茶壺走到屋角,看看鐵皮小爐裏留的火還燃着,便敞了爐門添炭燒水。
四瘋子醉眼朦胧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背影,心裏有些莫名的味道,如果說劉圓慧還有些少女情懷的話,比她還小一些的自己卻已經是太老了。看過太多沉重的東西,還沒邁出腳便已經在找退路,她喜歡的那些自己表現出來的積極、熱情和上進,不過是讨好女孩子的假象罷了。他能假裝着順從她的喜好一時,卻沒有信心能裝一輩子,骨子裏他還是像他的縣長老爹一樣,功利、世故和漠然。
四瘋子亂七八糟的想着,劉圓慧也盯着爐子上噗嘟噗嘟冒熱氣的水壺不回頭,突然聽到外頭響起癞娃子的叫聲:“四爺你睡下了沒?”
劉圓慧回頭看了看椅子上沒動靜的四瘋子,只得自己走過去開門,借着屋裏的光往外一看便低低的驚呼一聲:“呀!……這,米會計?”
就見癞娃子攙扶着用一塊白毛巾捂着額頭的人,真是米鴻潤的老爹,他佝偻着腰拖着哭腔喊道:“四少爺!四少爺!土匪……進鎮了!”
屋裏頭的四瘋子一蹦而起:“啥?土匪?哪來的土匪?”
米會計哭喪着臉:“他們自己說是東倉寨子的土匪,有好幾十人哩,跑到我們屋頭打傷了好幾個人,還……還把新媳婦和她那個妹娃子抓跑了。”
“東倉寨子?”四瘋子和劉圓慧對視一眼,然後劉圓慧堅決的搖了搖頭。
“現在人哩?”
“已經跑了,我攆出去沒看到人,就先去特務隊找了王隊長,那個王旅長聽說是東倉寨子的土匪就馬上帶人追去了。”說着他一把松了額上的白毛巾,下頭有個三寸長的傷口還咕咕的向外冒血。
四瘋子趕緊對癞娃子說:“快送他去醫院縫針,我去米家看看。”
米會計手軟得捂不住傷口,臉上淌着血水表情有幾分猙獰的說道:“四少爺,想辦法……救救田家兩個女娃娃。”
“我會想辦法的。”四瘋子皺起眉頭趕緊揮手讓癞娃子把他弄走。
“肯定不是我們的人。”劉圓慧見他們走遠趕緊低聲對四瘋子說:“現在是轉移的關鍵時候,躲王崇明的人都來不及那會來招惹他?”
四瘋子摸摸下巴:“難說,如果本來就是想把王崇明的人引出去打一次埋伏,這事也說得通。”
“真有行動我咋個會不曉得?”劉圓慧的臉都氣紅了:“再說就算是要引王崇明出來,也不會用綁架米家新媳婦這種手段。”
沉默了一下劉圓慧才接着猜想道:“會不會是王崇明找的借口,想要連夜突襲東倉寨子?”
四瘋子嗤的笑道:“他本來就是來剿匪的,就算半夜突襲去就是了,用得着拿米家當借口?”
那到底是那裏來的人,打着東倉寨子的名號跑到鎮上來搗亂?
“不管咋說!我得先把消息傳出去。”劉圓慧錘了錘掌心:“雖然防着王崇明半路分走的那部分人,李隊他們已經做了布置,但是現在看來不能指望你拖時間了。”
“那我去米家看看。”四瘋子進去穿好衣服,又跑到隔不遠的民宿小院去敲門把袍哥會的幾個兄弟叫起來,才去了米家。
一進院就看到擠滿了人,大家嗡嗡的議論着,米家這喜事變禍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木樓的一層幾個房間敞着門,進進出出的有端水和送藥的人。四瘋子四處望望就看到了,坐在新房門檻上發呆的米鴻潤,他還穿着新郎的那身衣服,酒沒完全醒看起來眼神發直。
“你莫得事吧?”四瘋子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透過身後的房門就看到喜床上那嶄新的白色蚊帳上,濺射了大片刺目的鮮血,即使是在屋頭擺滿紅色物品的情況下依舊刺眼。
米鴻潤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大着舌頭說:“那……那是田二嬸的血,哦,我該喊二嬸子。”
“我娶了她的大侄女。”他用手搓了搓臉頰像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些:“長得……像海音。”
“沒在屋頭。”他攥起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腦袋:“我的新娘子沒在屋頭。”說着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四瘋子有些氣惱的直起身,這人不是這會兒還在耍酒瘋吧?一回身就看到田二叔紅着眼睛從木樓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他趕緊走過去:“咋樣?聽說田二嬸子也受傷了?嚴不嚴重?”
“她當時跟林子和竹子都在新房裏頭,兩個女娃被抓走了,她肚子上挨了一刀。”田二叔說着嘴唇哆嗦了起來:“屋頭的醫生說傷到腸子了,讓我出來找人擡去醫院縫針。”
“哦,那趕緊找人。”四瘋子趕忙讓旁邊的人搭手幫忙。
有問起其他受傷的人,除了米會計被一槍托砸在腦門上開了花,其他人也只是大大小小的皮外傷,最嚴重就是田二嬸了。
“都是刀傷?沒有動槍?”四瘋子微鎖眉頭問道。
“沒,但是他們肩上都背了火沖子,黑森森的一片吓人得很。”田二叔說起來還心有餘悸:“走的時候就留了一句話,說是讓米家三天後拿錢去東倉寨子贖人。”
“說了多少錢?”
田二叔想了想:“咦?沒具體說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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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中縣警察局的陳局長那是兇名赫赫,他家的小兒子卻跟他不是一個性子,跟楊茂蓮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也算得上青梅竹馬。暗戀了心中的女神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敢開口表白,是個有些懦弱腼腆的小男生。
楊茂蓮因為游行被關到憲兵隊的監獄裏,陳少爺便想着這是個機會,英雄救美然後趁機表白交往最後結婚,前途一片光明嘛。
于是偷偷從他老爹那麽拿了備份鑰匙,去憲兵隊想把楊茂蓮放出來,看着在外面吭哧了半響還沒說明白來幹嘛的陳少爺,又冷又餓的楊茂蓮一頭鬼火。
“你到底想說啥!”
“茂蓮……做……做我……女朋友吧?”陳少爺憋了半天才把這句話說完整。
一時間屋頭響起了亂七八糟的起哄聲,陳少爺這才發現原來裏頭關了不止楊茂蓮一個人,楊茂蓮被旁邊起哄的聲音吵得羞惱起來,便兩手一插腰十分彪悍的回道:“滾犢子!就是輪奸也輪不到你!”
耳邊瞬間清靜了。
片刻後,門外頭的陳少爺哭着跑了,楊茂蓮一回頭,背後黑壓壓一群全是自己班上石化了的男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