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伍哥的屋子
茂蘭先到大廚房打個轉兒,在黃豆奶奶的指點下才知道伍哥住在靠油坊的院落裏,跟田二叔他們一家住一個院兒。這個三邊院裏田二叔他們站了半邊中屋和右廂一排房子,伍哥住在左廂最靠外的一間,緊挨着的兩間改成了客房,中屋靠左的房子改成了公共的浴室和淨房。
過來喝酒的人都擠在靠伍哥住房邊的客房裏,裏面的東西被搬到屋角擺上一張大房子和五六條長凳,鬧哄哄的剛進院便能聽到吵鬧聲。
田二叔也湊到這邊一起喝酒,田二嬸草草的吃了飯這會兒正坐在屋檐下給一條新棉褲鎖褲邊,看大小應該是長娃子的新衣。農家的娃兒縫件衣服穿三年,半大娃兒又長得快,田二嬸只得留長了褲腿現在先折起一截來,等他長高了再放出來。
看到茂蘭進來,田二嬸趕緊站起身:“二小姐你咋過來了?”說完又像想明白了一樣笑道:“來看老太爺的吧?”
茂蘭答應着:“我爹和大哥是不是在裏頭喝酒?”
“在。”說着便伸手接了籃子:“哎呦,這是熬了蝦米湯?給他們解酒?”
說着引了她往伍哥住的屋子走去:“他們那邊屋頭擠滿了人,這盆盆碗碗的都放這邊了。”
茂蘭走進伍哥住的屋子,裏面簡簡單單一張床,一張桌,兩口櫃子。這時桌上堆放了一疊土碗,一只小盆裏放着一把竹筷子,半碗黑乎乎的豆瓣醬還有幾個吃完了只剩下湯汁的空碗。
田二嬸把蝦米湯的盆子端出來,用土碗裝了兩碗:“我先送過去,給少爺說聲你過來了。”
那邊屋裏都是男娃,茂蘭也不好過去便答應一聲幫着繼續往土碗裏舀蝦米湯,田二嬸去了沒一會兒,伍哥倒是先拿着木托盤過來了,上面堆放着幾只撤下來的盤碗。
茂蘭擡頭看向他,燦然一笑招呼道:“伍哥。”
伍哥站在門口愣了下,這房門他進進出出幾千次了,頭一回兒覺得突然亮堂了不少,有些局促的應答一聲,低頭走到桌邊把空的盤碗拿出來,将桌上的蝦米湯放上去。
“我爹是不是又喝酒了?”茂蘭将沾上湯汁的手指頭放到嘴裏含着:“哥也管不住他。”
伍哥趕緊搖搖頭:“沒有。”
然後擡眼看到茂蘭歪着頭看着自己,便又老實的點頭:“恩。”
“就喝了幾杯。”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着說:“我們曉得他咳嗽,也不得狠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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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蘭看他漲紅臉尴尬的樣子,忍不住樂道:“伍哥,你咋老愛紅臉哩?比林子姐還怕羞。”
伍哥趕緊用手掌搓了搓面頰:“沒,剛剛喝酒喝的。”
茂蘭也不再擠兌他,眼神轉了轉落在床前踏板上擺放端着的棉鞋:“我做的棉鞋你咋不穿?是不是不合腳?”
“合腳。”伍哥擡頭看着女娃姣好的面容,粉嫩嫩的臉頰像是四月頭剛開始泛紅的桃兒,不知為啥嘴裏突然回味起那微酸甜中帶着青澀的味道:“就是……怕穿壞了。”
“穿壞了就再做呗。”茂蘭捂着嘴樂起來:“這棉鞋下地又穿不得,不等過年清閑這幾天穿,平日啥時候能穿?”
伍哥看着她月牙樣的眼睛,忍不住脫口而出:“晚上洗了腳就穿會兒。”
茂蘭止不住呵呵的笑出聲:“回頭我再給你做雙單鞋,這高幫子的棉鞋用來撒(sa第二聲)腳(當拖鞋的意思)不方便哩。”
伍哥趕緊埋了頭哎了一聲,揣着莫名甜絲絲的心思端了托盤出去,一會兒田二嬸捧着一疊幹淨的土碗進來:“這裏冷得很,二小姐回去烤火吧,我來收拾就是了。”
茂蘭環視了一下顯得有些陰冷的屋子:“是有些冷,你們屋頭沒生火?”
“用不到,平時忙來忙去的也莫空烤火。”田二嬸笑道:“這兩天覺得冷弄個烘籠子提着就行了。”
茂蘭這才注意到,也只是主院裏頭每天火盆不斷,連晚上睡覺屋裏也留了火,就這樣晚上睡的時候和早上起的時候她都不停的哆嗦。看看伍哥床上略顯單薄的被子,想來他是個不怕冷的,冬日頭也常常見他只穿一件薄襖,然後又想起他凍得發青紫的腳。
也許不是不怕冷只是沒人幫他做棉衣?他穿的薄襖是在鋪子裏買的成衣吧?茂蘭自己也搞不明白,便決定回頭找機會問問,至于問過以後要做什麽小姑娘還并沒深想。
屋外頭傳來楊茂德喊她的聲音,茂蘭擦擦手走出去,就見他攙扶着楊老爹站在院子裏,見茂蘭出來便說:“走吧,送爹回去。”
茂蘭見楊老爹半眯着眼朦朦胧胧的樣子,皺了皺眉頭:“這才多一會兒,咋就喝多了?”
楊老爹跺跺手上的拐棍:“那個喝多了?”
茂蘭見他站着都直搖晃,趕緊上前扶住:“好好,沒喝多,那也回去睡覺行吧?”
楊老爹靠過來讓她不禁得晃了晃,楊茂德趕緊使勁拉住,這時從茂蘭頭頂伸出一雙大手,把靠在她肩上的楊老爹扶穩。
“我來送吧。”伍哥和楊茂德一左一右架起楊老爹,茂蘭松手退了出來。
茂蘭從田二嬸手裏拿過空了小盆和竹藍,四人一行往主院走去,路上走在後面的茂蘭偷偷的打量伍哥的身高,想起剛剛靠近自己身後的熱源。那種從頭頂壓下來的男人氣息,像是把四面八方的冷空氣都擋住了,只能感覺到他那略帶酒氣的熱浪。
這個男人是真不冷吧,茂蘭拍拍自己發熱的臉頰,只要靠近他周圍便像靠近太陽一樣散發着熱量。
安頓楊老爹睡下,三個小姑娘和阿祖也收拾下準備補個覺,畢竟今晚要熬通宵守歲的,楊茂德跟伍哥回了外院估計是要繼續喝酒。
“嫂子,就在我床上睡吧,你們那屋頭又沒點火盆。”茂蘭見阿祖掩着嘴打哈欠。
“我也就在這裏擠一擠。”茂梅脫了鞋蹭蹭的爬到床裏面,把被子理好就鑽了進去。
“外頭衣服脫了再睡。”茂蘭隔着被子使勁拍了幾巴掌:“燒了一上午火,身上落的光是灰。”
茂梅吐吐舌頭:“我穿圍裙了,哪有多少灰?”雖然這麽說着,卻也躲在被子裏把外面的小夾襖脫下來墊在枕頭上。
阿祖正在教茂菊用毛線翻花繩,茂菊顯得興趣盎然阿祖卻有些犯困,茂蘭見了便催促阿祖去睡覺,自己翻出一件細棉的背心遞給茂菊:“三妹,幫我把這個改改。”
茂菊用手撐開看看,是春上縫制的貼身小衣:“咋?小了?”
茂蘭紅着臉點點頭:“兩邊都放些出來。”
“放多少?”茂菊問着一邊用暧昧的眼神在她胸口打量。
“死妮子。”茂蘭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才不好意思的說:“一邊放一指寬。”
茂菊悶聲笑着:“看來開了春你的衣服都要改。”
茂蘭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經甜甜睡着的阿祖:“那些不忙,我自己慢慢弄就行,你要先把侄娃兒的小衣服小鞋子弄好,嫂子三月裏就要生了哩。”
“放心吧,連周歲的衣服我都在縫了。”茂菊笑嘻嘻的說:“就是等過了年,我們幾個屋頭用的舊床單要換下來做尿布,你幫我記着這事,過完年讓哥給我們幾個扯新床單。”
“為啥要用舊床單?我看大哥不是買了不少細白棉布?用那個做尿布幹淨。”茂蘭幫着拆線。
茂菊穿好針手指頭一搓挽出線頭:“黃豆奶奶說的,要用靠過人的細棉布,娃兒的皮膚嬌嫩,洗茸了的舊布做尿片不容易得紅屁股。”
“還要注意些啥?回頭找新文嫂子問問看,她要生了吧?”茂蘭說的新文嫂子就是阿祖秋收時候見過的大肚婆,徐新文的媳婦這是第二胎,上頭已經有個三歲的男娃。
農村的媳婦都是粗養,像阿祖這樣好吃好喝又不下地又不洗衣洗碗,那是肯定不行的。而且新文嫂子是第二胎,在農村常常聽說誰家媳婦上午下地,中午回來吃個飯就把娃兒生了,下午繼續下地。或是出去打豬草 ,在山坡坡裏自己就把娃生了這樣的事情,說得這生娃娃跟去菜園子摘個南瓜的難度差不多。
楊家大院裏這些年雖然有幾個沒有養住的娃子,但還真沒聽說過哪家媳婦兒難産,茂蘭她們三個自然也沒什麽緊張或是擔心。覺得這和田裏瓜熟蒂落,秋收割稻一樣,只要到了時間一切都自然會順理成章。
就在晚飯前的鞭炮聲裏,住在靠南邊垛子牆的徐新文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這裏離主院比較遠,所以等到有人跑進來叫楊茂德的時候,阿祖和茂蘭她們正在往桌上端菜。
“少爺。”來報信的是陳誠,也就是冬兒的大哥,他在外頭跟着郝師傅學殺豬,昨天才剛剛落家,陳嬸子她們家就住在徐新文家隔壁的院子裏。
“新文嫂子怕是不好了。”他聽到徐家傳出的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哭聲,這娃也被吓得不輕,中午喝的那點酒全變成冷汗冒了出來。
“咋不好了?”屋檐下楊茂德的臉色看不真切:“她……要生了?”
“嗯。”誠娃子含糊的應道:“但是好像沒生下來,伍哥他們在準備滑竿兒,說是要去接孫私娘。”
“咋了?”楊老爹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後頭跟着阿祖和茂蘭她們。
楊茂德回頭看了看阿祖有些緊張的神色和大大的肚子,只是遮掩着說外頭有些事情他先去看看,又寬慰了幾句便拉着陳誠離開了。
“吃飯,吃飯。”楊老爹招呼大家回去:“大過年的能有啥事?你哥一會兒回來就曉得了。”
阿祖捂着胸口覺得心砰砰的跳得厲害,跳得她胸悶氣短,眼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