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楊家殺年豬
等茂菊把東西取來阿祖一看有些驚訝的說:“哎呀!是毛線。”
從茂菊手裏的小竹筐裏拿出一團看了看,深藍偏黑挺适合男士的顏色:“色挺正的,是好東西。”茂菊見阿祖認識便擠到她身邊說到:“這是昨年大伯送的年禮裏頭的,說是我們這邊少見得很,跟這個毛線一起送來的還有一本書,我也不認識上邊的字,看了半天畫畫就學會了一種。”
茂梅見她看過來便很有眼色的撂下手裏的東西:“我曉得放啥地方的,我去拿。”
“嫂子會編這個?”茂菊滿意的點點頭才接着問:“昨年我學着弄了條圍脖給爹,他嫌帶着膈下巴,就過年戴了一回。”
“三妹好聰明,看書就學會,我當時學了很久的。”毛線這東西在上海不稀奇,只是分質量好壞罷了,這楊縣長送來的毛線,線條豐滿、均勻、圓順,不松不緊、手抓柔軟,色頭也正、光澤也好,是比較貴的那種。
楊老爹先膈下巴可能是不習慣用毛線織品,皮膚有瘙癢感,只要把毛線放到開水裏燙洗過後就能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是敏感膚質,可以先嘗試着不要貼身穿戴,隔着貼身衣服穿背心或是毛衣一類的。
等阿祖巴巴拉拉的說了一陣子就見茂梅回來,小姑娘聰明的順帶拿來了去年茂菊織的圍脖,阿祖看了看是最普通的平針,沒掌控好松緊所以有些凹凸不平更加膈人。
“讓嫂子教你,用這個弄條圍巾給他,保證啥意見都莫得。”茂菊把小竹筐遞給林子。
林子吓得趕緊擺手推脫:“這是楊縣長送來的年禮,這麽貴重的東西咋能給我?”
“也不白給你,好好跟嫂子學,回頭做兩雙棉鞋給她當謝禮。”茂菊把竹筐硬塞進她懷裏。
“看三小姐說的,兩雙棉鞋值當啥?”林子還是推脫,這棉鞋只是費些手工,布和棉花真不值什麽。
阿祖揉揉有些發酸的腰開口勸解道:“這是粗毛線,用大針織出來一條圍巾用不到半斤線,這一把子就夠竹筐裏還剩不少。”
粗絨毛線是半斤一大把,一把五绺。楊縣長送來的竹筐裏原來足有五斤,茂菊給楊老爹織的圍脖用了不到半斤,竹筐裏确實還剩下許多。林子躊躇了好一陣子才道了謝,從筐子裏拿了一把子線出來,那松松軟軟如雪的手感讓小姑娘露出害羞的淺笑。
接下來趁着曬漿布的時間,大家開始兩人一組開始卷線球,林子和竹子顯得分外的小心,因為兩個姑娘的手都比較粗糙,不時就會從毛線上勾扯出細線,每當這時便會發出懊惱的低呼。
點了麥子和種完蘿蔔以後就清閑了許多,男人們看天好就把陳糧弄出來翻曬然後碾米磨面,女人們除了照管豬兒更多人投入縫制冬衣棉鞋的大軍中,常常看到五六個大嬸大娘端着針線筐子,坐在屋檐避風向陽地裏一邊聊天一邊納鞋底。
這個頭胎娃兒沒怎麽折騰阿祖,別人的孕吐一類的毛病她都沒有遇到,只是變得更加嗜睡,特別是暖暖的太陽地裏。手裏的鞋底才納了還不到半行,便迷迷糊糊的靠在竹椅裏睡了過去,茂蘭從她手裏小心的把鞋底取了出來,把針插好線挽起來,才拉了薄被蓋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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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也已經見慣不怪,該納鞋的納鞋縫衣的縫衣,只是閑聊的聲音被壓低了許多。
母子兩個白天睡得飽,夜裏就比較精神,楊茂德見兒子一到晚上,就在媳婦肚子裏拳打腳踢鬧騰的歡,便饒有興致的捧了書說是要胎教,一本唐詩三百首已經讀了大半,不知道培養出來了幾分文人氣質。但肚子裏的孩子卻是認得了他的聲音,每次楊茂德一讀書就顯得特別興奮,直折騰得阿祖皺眉呼疼。
十一月裏送過油,楊茂德回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阿祖的熟人,就是胖胖的龍嬸子,要說雙鳳的龍家也就這一個熟人,阿祖見她來很是高興。龍嬸子帶了自己縫制的一套秋衣和一壇子酸菜,不是四川這邊的泡酸菜,而是北方用白菜腌制的酸菜。
見阿祖大着肚子,她也顯得十分的開心:“幺妹兒現在習慣了吧?”依舊改不了的蹩腳上海口音。
“龍嬸子放心,我好着哩。”阿祖含着笑點頭。
“哎呦,會說我們這邊的土話了啊?”龍嬸子舒了口氣也收拾起原來的腔調:“你懷了娃兒也算是在這邊生了根,我也就放心了。”
在上海的時候龍嬸子住得離阿祖家有些遠,兩家遠不如阿祖與隔壁孫大娘的關系,但是這次回來四川卻受了她非常多的照顧,阿祖很是感激。而這時節提了東西上門,楊茂德就拿她當正經親戚看待,好吃好喝的招待了兩天,茂梅一有空就湊到她身邊打聽外頭的吃食。
龍嬸子自然比阿祖見多識廣,兩天裏頭便不但教了茂蘭腌制酸菜還教她用黃豆制大醬,把黃豆洗淨用清水泡一夜,然後放入鍋中煮軟煮熟然後撈出來瀝幹水,注意保持棵粒完整是為了下一步好裹面粉。把黃豆完全裹上面粉,再放入有簸箕裏攤開,用棉布蓋上放室內發酵三四天,等黃豆表面長出一層白毛就是發酵成功了。
龍嬸子說做好做将的時節是十月剛入秋的時候,現在天氣涼了遇到雨水天容易長綠黴,于是發酵的簸箕被懸挂在土竈上方的屋梁上,煮飯的時候生了火溫度能高一些,缺點就是豆醬顏色沒有自然發酵出來的黃亮。
等發好豆子就放到太陽地裏曬到半幹,然後加溫鹽水、糖、花椒粉和八角香葉粉攪拌均勻裝入缸裏,上面澆一層香油蓋上布放太陽底下曬大半個月,早晚用筷子攪拌一下,等顏色變深香味
濃郁就可以收藏到陰涼地封存了。
“等吃的時候,舀出來下鍋跟辣子炒一下,燒菜香得很。”龍嬸子笑咪咪的說:“我回來光吃炒菜不夠味兒哩,莫幾天就想吃一頓紅燒豆腐,早曉得你也愛吃我就帶一罐子過來。”
龍嬸子沒等到黃豆發好就走了,楊茂德打發了兩個人送她,并給了一袋五十斤的苞谷,一方十斤的臘肉和一壺十斤的香油,這分人情可是不輕,算是給阿祖做足了臉面。
1940年的舊歷年關在一月底,所以進了12月就開始殺豬腌臘肉,阿祖嫁過來到現在還沒去過養豬的東跨院,但是只要順了風向總能聞到臭臭的味道,隔着七八個院子都能聞到可以見是上了規模的。
12月是豬兒的黑色臘月,楊家今年一共有七十七頭豬兒,母豬五頭半大的豬仔兒有八頭,然後就是過百的豬兒有四十一頭,剩下的都是七八十斤的,舍不得殺要再喂幾個月到插秧的時候殺了添菜。軍人稅要交八百斤淨肉,要求除了四根腿骨其他的骨頭都要拿掉,一頭剛剛百斤的豬兒就能拆出五六十斤肉。
郝師傅被楊家五十塊大洋訂了下來,除了以前帶的一個半大徒娃兒,今年又多了冬兒的哥哥陳誠,他從秋收過後就去了鎮上郝師傅家學手藝,才一兩個月不見,這捆豬、吹豬、刮毛、挂梁做的純熟,楊家出了二十多個勞力一起幫忙,東跨院的煙囪裏一直沒斷過煙,陳嬸子一邊忙着燒燙豬的開水,一邊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兒子,他家出手藝人了哩。
另一個徒弟比誠娃子學藝時間長,所以開膛、剔骨的活計就分給了他,扒拉下來的內髒堆在盆裏,然後幾個婦人開始分割分類,聽豬兒叫的凄慘阿祖和三姐妹都沒去湊熱鬧,快到中午的時候楊老爹拎了些零碎回來。
茂蘭翻撿了一番說:“咋拿進來了?大廚房不是要炖年豬菜?”
楊老爹讨好的笑笑:“你田二嬸燒的菜哪有你精細?上回那野豬肚兒你弄的好吃,就是你大伯帶的人太多了,我都沒撈到下筷子。”
“那中午不出去喝酒了?”茂蘭揚揚眉毛。
“當然要去。”楊老爹眯笑着:“咋也要招待郝師傅不是?”
毛豆煸豬心,黃瓜炝腰花,雙椒炒豬肺,最有一個粉嫩嫩的菠菜豬肝湯,茂蘭一樣菜留下一半,其他的讓楊老爹叫人端走了,四個姑娘就躲在廚房裏吃,大鍋裏還鹵着豬頭和豬尾巴,盯着小火要悶到晚上才能入味兒。
大廚房炖的年豬菜,兩個特色油多辣子多,一年到頭都清湯寡水的,只有殺年豬的時候能敞開肚皮吃一回。上好的板油自然要卷起來存放,但零碎的豬油全都小火煉化,兩指厚的肥肉片子只抄了抄留足油頭,豬的心肝熏出來好吃,但肺和大腸放不住便清洗出來切成厚片。拆卸下來的肉骨頭也被砍成塊兒,才養了不到一年的小嫩豬兒,大骨頭棒子都能啃得動,把這些放一起用大鍋呼出來,放足了花椒和辣椒連湯都紅亮亮的。
大肉炖好了便先用盆兒撈些幹貨起來,然後就着油湯往裏面加蘿蔔、洋芋和粉條,煮的軟爛的時候再把肉倒回去攪一攪,灑上大把的蔥蒜苗。
上桌的年豬菜都用大盆裝出來,楊老爹這桌斯文些還多了幾個配菜,其他的桌上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了,大碗的苞谷酒,油亮的肉片,綿軟的豬肺,麻辣的大腸和噴香的巴骨肉。曬壩裏擠滿了老老少少,酒香和肉香怕是要傳出十裏地。
這樣的日子一連持續了五天,等不及後面的掃尾工作,楊茂德便帶了二十多人往鎮上送肉,楊家大院屬三星鄉管,但小鄉場上沒有收軍人稅的稅務所,這肉要送到玉山鎮的區政府去。這肉就抹了一層粗鹽,放得久了要發臭的,但是只要交出去他就不管了,最後被誰吃了只有天知道。
除了八百斤淨肉,楊茂德還額外帶了一百來斤,這些肉是抹了細鹽腌制了幾日的,拿來送人情,區政府上下的打點,還有梁家鋪子這樣老打交道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