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瘋子受傷
頂着中午熱辣辣的太陽,楊茂德一行人進了玉山鎮,月底二十九正逢集,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但是畢竟到了中午,早市已經結束而且天氣又熱,比上午要寬松得多。
離下午郵局的車子出動還有兩三個小時,一行人準備去茶館裏歇歇腳,楊茂德偏涼的體質也吃不住正午的毒日頭,揭了頭上的圓邊草帽呼啦啦的扇着風,伍哥從旁邊擺的小地攤上買了一兜下市的黃瓜,焉焉的賣相不好但是正好解渴。
呼啦啦一大幫人走在街上,而且全都是背着土槍的漢子,周圍的人都下意識的繞道走,有認出楊茂德的商家出聲招呼他,又好奇的看了看隊伍裏擡着的裝米的麻袋子。
“田二哥,你先帶大家去茶館裏歇歇。”楊茂德吃完一根黃瓜正好走到鎮中間的岔道口:“我和伍哥去區政府看看。”
田二哥也知道少爺在忙改稅的事情,便答應了聲:“放心吧,少爺。”
目送一幫人走遠,兩人悠閑的轉身往區政府大院走,沒幾步背後就傳來叫喊的聲音:“楊少爺,楊少爺。”
楊茂德回頭看,見是常常跟在四瘋子身邊的癞娃子,只見他用白紗布包了頭,眼眶也是青的右手也包了紗布。
“又收份子錢去了?”楊茂德皺皺眉,四瘋子雖然是玉山鎮上的一霸,但是說只手遮天那就太假了,畢竟在袍哥會裏頭他只算是小輩兒。平日裏二流子一樣蹭吃蹭喝欺壓個小商戶還沒啥,但是想要到大商大戶家收份子錢就沒多少人給他面子了。
不過四瘋子也不差錢,這掉份子的事情是不屑做的,但是跟在他手下的小弟們總要吃飯,所以打着四瘋子的名號出去做事也是有的,不出人命他也兜得住,被敲詐的人也常常是打一頓然後再丢點所謂醫療費,也算是給自己出口氣。
癞娃子嘿嘿的笑着:“這回可不是收份子錢。”
“不是收份子錢咋還弄成這個樣?”楊茂德摸出兩塊大洋扔給他,癞娃子點頭哈腰的接過去了過去,這也是他常做的,給點好處換取四瘋子的行蹤,畢竟楊縣長交代過,莫要讓他鬧出啥大事情。
癞娃子拿了錢繼續說:“其實是四爺叫我來喊你哩。”四下裏看了看他再小聲說:“四爺有女人了,前幾天為這個還去找了東倉寨子的麻煩,這傷就是那時候弄的。”他指了指頭。
楊茂德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一個屁娃兒還學人家搶女人?”确實是,四瘋子才十五,跟茂蘭一般大。
“不是東倉寨子的女人,你不曉得,東倉寨子最近來了一幫子棒老二,聽說是湖南那邊過來的流匪。”癞娃子壓低了聲音:“我跟四爺進去看過,怕是真的,領頭幾個腰裏都別了黑殼子(□□),下頭的火沖子(□□)也有七八十杆。”
東倉寨子離玉山其實挺遠的,已經超出了玉山區的管轄範圍,屬于巴中縣城下的另一個茶壩區,但與玉山的地界交彙,東倉那片兒多山少地種植土茶,說是寨子其實也就是類似楊家大院那樣的定居點。
“你們咋個跟他們杠上了?”楊茂德露出慎重的表情,要知道楊家也不過四十杆土槍,威力比火沖子可差遠了,更別說黑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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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頭不是說四爺有女人了麽,這個女人叫劉圓慧,啥來頭四爺也沒說,我只曉得這個女人挺神的,四爺喜歡得很。”癞娃子做了個引路的手勢,三個人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頭前聽說她被東倉寨子的人抓住了,四爺着急就帶我們三十幾個兄弟上門去要人,打了一架。”
“我們這些人當然被修理得慘兮兮的,但後頭這個女人出來打了圓場,也跟四爺回來了。”癞娃子咧咧嘴:“看她那樣子跟那邊的流匪熟得很,四爺也算是被白打了。”
“四瘋子也傷了?”楊茂德問。
“可不是?這會子還住在醫院裏頭哩,聽說楊少爺來了,喊我叫你過去。”
楊茂德放緩了腳步:“那個女人,那個劉圓慧也在醫院裏頭?”
“嗯,倒是挺仗義的,這幾天都守着四爺。”
楊茂德和伍哥暗自交換了一個眼神,伍哥緩緩的開口問:“這女人,會不會是那幫流匪放出來的花頭?”
所謂花頭就是魚餌,有些洗劫大戶的流匪會先放人進入別人家打探消息,是一種內應。
“四爺一口咬定說不是,看他的樣子是曉得這個女人的來路。”癞娃子領的路時通向區醫院的:“而且那女人看着也不像是流匪,具體啥樣我也說不上來,反正你見了就曉得。”
既然已經到了四瘋子身邊,是早是晚總是躲不過的,楊茂德決定去見一見真有不妥也正好這回進城去說一聲,區醫院他是常來的,馬醫生就是區醫院的老中醫,家裏人也都住在區醫院裏頭的公共房裏。
只是這會兒癞娃子直接引了他往住院部走,在區醫院的西邊隔着個小花園一棟三層的石頭小樓,進去以後直接上了三樓,這裏是獨立病房條件很好。
見到半靠在病床上的四瘋子,楊茂德眉毛都豎起來了,□□的上身纏繞着繃帶,一只手臂懸挂在胸前,左腿也懸挂着打了石膏,臉上貼了塊紗布遮住大半個臉頰,眼睛青紫一片浮腫得只留下一條線。
“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告訴你爹?”楊茂德提高了聲調:“你是不是打算死在外頭,也要我幫你準備棺材?”
四瘋子用好着的手背蹭蹭鼻子露出悻悻的表情:“有啥?不是還沒死哩?”
楊茂德猛一轉身:“懶得管你,反正我下午要進城,這事要跟大伯說。”
“哎,哎!”四瘋子趕緊掙紮着坐起來,想是牽動了身上的上,發出一陣嘶嘶哈哈的吸氣聲。
楊茂德聽到只能回頭嘆口氣把他重新安置躺下:“我曉得你不愛讓大伯管你,但是萬事也分輕重。”看了看屋子裏沒有外人他壓低聲音說:“這潛藏了流匪能是小事?弄不好大伯也要吃虧的。”
“哪個說是流匪?”四瘋子說着瞪了癞娃子一眼,然後撇了撇嘴:“再說,就算是流匪,你以為還能留在東倉寨子等縣裏派人來剿?”
“真不是流匪?”楊茂德盯着他的眼睛:“藏那麽多槍,你可別告訴我說是東倉寨子的武裝。”
“真不是。”四瘋子嘟囔着又往後靠了靠,目光正好看到從外面進來的劉圓慧:“哦,堂哥給你介紹下,她叫劉圓慧。”
楊茂德轉頭看了看提着一籃水靈靈青皮李子的女人,一眼便知道為什麽癞娃子說她不像流匪,整齊的兩股小辮,青衫黑裙白襪布鞋,白淨的臉和清亮亮的眼睛,渾身上下透着書香的雅致與靈動。
女娃看上去十七八歲,比還帶着稚氣的四瘋子顯得成熟穩重得多,她舉了舉手裏的籃子:“你想吃李子我洗了放這裏,今天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說完便把小籃子放在桌上,又對楊茂德點頭示意,轉身便走了。
楊茂德疑惑的看着走遠的劉圓慧:“誰家的女娃兒?不像鎮上的。”
四瘋子咧嘴笑着對癞娃子擺手讓他把桌上的李子提過來,伸手拿了一個:“新搬來的,在街上開了個裁縫鋪子,劉家裁縫鋪子就她和她娘兩個。”
“這麽簡單?”楊茂德逼問,居然癞娃子說了四瘋子知道她的來頭,又說她很神,自然這個女娃就不止是裁縫這麽點事。
四瘋子咬了李子被酸得直撇嘴:“當然還有其他的。”然後含糊的哼了哼:“我早就認識她,小時候也住政府大院裏頭,後來她家搬走了。”
至于搬去哪裏又發生過些什麽,四瘋子絕口不提。楊茂德又問了東倉寨子那幫人的事情,四瘋子被問得急了便說:“你不就是想說槍的事?”又看了看癞娃子打發他出去,又看了看伍哥。
伍哥倒是自覺的走到門外關了門,坐到走廊裏的木長椅上看起門來。
四瘋子壓低了聲音:“那幫人不是流匪是共軍。”楊茂德吃了一驚剛要開口,他便按住手臂繼續說:“我先頭也不曉得,喊下頭的人盯着點劉圓慧,東倉寨子來人接她又打聽到來了把子隊伍,我以為是她被流匪逮了就上門去要人。”
他指了指懸挂的腿:“看到了吧,要不是她出來說情,我都不曉得臭在哪個亂墳崗子了。”
楊茂德瞪圓了眼睛:“你瘋了!敢跟他們走這麽近?你爹曉得了還不扒了你的皮?”
“莫啥。”四瘋子不在意的擺擺手:“現在不是聯合抗日哩?再說哪裏就走近了?就是走近了,也看人家讓不讓?”後面一句說得含糊。
“這事情不能再摻和。”楊茂德正色的警告他:“比流匪還要危險。”
“曉得曉得。”他打着哈哈,一看便是沒有聽進去:“對了,你咋個這時候進城?我爹又給你找啥麻煩了?”
楊茂德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然後把送錢的事情說了,再接着說起阿祖懷孕的事情,自己說完樂呵卻見四瘋子皺着眉若有所思,便問:“想啥?”
“我看你還是莫去了。”四瘋子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我聽說這個汪精衛手下的中儲銀行,跟蔣委員手下的銀行在上海鬧得厲害,紅毛子這邊對汪精衛也莫好臉色,派到各地說要開銀行的這些人都在被打壓,不管最後鬧啥樣子總歸賺不到錢。”
說完又頓了片刻再次壓低聲音說:“聽說重慶那邊的特派員已經下來了,這回可不是巡查那麽簡單。”
“大伯不曉得?”
四瘋子搖搖頭:“這事情沒過明路,我也是從別的門道收的風。”
“那你不提醒你哥?”楊茂德皺眉:“我看茂泉是想一頭紮進去的。”
“你還不曉得他那個人?”四瘋子冷笑一聲:“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蠢驢,算了,反正只多就是賠錢,難道還有人敢要他的命?”
楊茂德想了片刻:“那成,反正我也還沒跟他說定,等會兒給他打電話把這事推了。”
四瘋子聽這話想了想便問:“對了,哥,你這回來帶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