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盤查下家底
不知道真的是懷了孕比較累,還是因為楊茂德在身邊比較安心,阿祖到底是沒有熬夜看到楊茂德發作,清晨起來的時候見他依舊換過衣服眉目安靜的躺在自己身邊。
男人身上涼涼的,阿祖把他的手放進被子裏便起身下了床,梳洗完畢往廚房走,順便提了門口放藥包的背簍,遠遠便看到茂梅正在打水準備淘米。見阿祖提着背簍,她趕緊站起來甩甩手小跑過來接住:“嫂子咋能自己拎背兜兒?”
阿祖看她緊張的樣子哭笑不得:“裏頭就幾包藥,一點都不重。”
“那也莫要拿,回頭喊我哥提過來就是了。”看看裏頭的藥包:“這是給我哥開的新藥?”
阿祖點頭,便說了早晚一次的話,茂梅答應着擋開她的手:“這事你莫操心,我弄就行。”
“又不是生病了不能動彈,一些小事情還是能做的。”阿祖搶不過背兜只能搶了地上的小盆,挑揀米粒裏的雜物。
茂梅扯着嗓子喊裏頭的茂蘭搬了小板凳出來,然後才說:“那行,你挑米吧,我熬藥去。”
接替茂梅看管的茂蘭搬了凳子出來讓阿祖坐,但是說什麽也不讓她彎腰打水淘米:“嫂子你莫要不放心上,現在你是兩個人哩,這活計又做不完咋還用搶?不淘米還能不把早飯給你吃?”
等熬了粥,又拌了涼菜,茂蘭從案板底下摸出兩個雞蛋:“嫂子。你想吃鹹蛋還是想吃煎蛋?”
這可不是楊家早餐的慣例,阿祖趕緊搖頭:“都不想吃。”
“客氣啥?吃不到肉,這蛋還能少了?”茂蘭比較了一下:“那就先煮鹹蛋,中午蒸雞蛋羹給你吃。”
阿祖趕緊站起來攔住她:“真不吃。”
看她态度強硬,只得趕緊說:“上回不是煮鹹蛋了?我都給你哥吃了,鹹蛋腥味大,我不愛吃的。”
茂蘭見她這麽說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這時外頭田二嬸扶着孫私娘走了進來,老太太樂呵呵的看着推讓中的姑嫂倆:“這懷娃娃口味變了也是常有的事,好多人聞不得油煙、吃不得重味也是有的。”
田二嬸趕緊把手裏提的一小籃子菜遞給茂蘭,茂蘭扒拉了一下驚訝道:“哎呀,這菠菜才這麽小咋個就拔來吃?”說完又舉了舉裏面兩個拳頭大的青皮南瓜:“南瓜也是,這麽小吃了多可惜?”
“七月裏頭的菜都是涼菜,像苦瓜、絲瓜、黃瓜,芹菜、生菜、豆瓣菜,懷娃娃的人要忌嘴。”孫私娘指了指她手上的南瓜:“這個小瓜兒嫩得很,切絲絲下鍋少炒一會兒,吃了比雞蛋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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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菠菜也是嫩得很,用水焯一下涼拌。”從外頭走進來的是提着籃子的茂菊,看她衣袖和褲腿都潮濕一片,鞋上還沾滿了泥,應該是剛從菜園子回來:“中午吃茄子,孫奶奶說這個東西嫂子吃得。”
說完又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轉了一圈,才發覺裏頭菜是多,但好多嫂子這時候莫法吃哩,來來去去這幾樣,二姐你要多花心思換花樣才行。”
阿祖心頭熱乎乎的感動不已,趕緊搬了凳子讓她們坐下來:“其實我吃什麽都可以,又不挑嘴。”
“這可不是照顧你一個人哩,還得顧着你肚子裏頭的娃兒,要忌嘴要注意的事情多得很,這兩天我唠叨些你也莫嫌棄,要記在心裏頭。”孫私娘拍拍阿祖的手。
茂菊從菜籃子裏楸出根黃瓜,用手搓了上面的絨刺咬了一口:“嫂子莫操心,放心養我小侄子就行,孫奶奶教的事情我都記着哩。”
等吃過早飯,阿祖發現自己能做的事情更少了,洗碗不讓,洗衣服不讓,就是晾衣服也不讓,因為孫奶奶說往高處搭東西會撐着肚裏的娃。
茂菊拉了有些不安的阿祖在椅子上坐下,把自己的針線筐塞到她手裏:“嫂子閑着無聊就幫娃兒縫衣服吧。”
說完風風火火的回屋裏翻出一堆布頭。
“哎呦,咋莫得純白的細棉布。”她翻找了半天:“啊,我忘了,昨年制春上的裏衣把白布用完了。”
說完舉了舉手裏楊茂德昨天新買的四種新花布:“要不先用這個?”
茂梅接過去瞧了瞧:“用淡粉和桃紅咋樣?”
茂蘭搖搖頭:“萬一是男娃咋辦?我看還是用水藍好了。”
“人說嫩娃兒不挑色,這淡粉和桃紅做小衣裳多好看啊。”茂梅堅持己見:“嫂子你看哪個好?”
阿祖看了看兩人手上拿的布料露出尴尬的神情:“我……不會做衣服。”
茂菊把淘汰掉的蔥綠布料放回去:“咋不會做?我看你先頭縫的睡裙不是挺好?”
阿祖趕緊擺手:“那東西哪裏算衣服?就是兩片布加個肩帶,我看你裁剪的衣樣子,前襟後擺,肩膀領口都要畫線測量的,我都不會。”
“娃兒衣服沒那麽麻煩。”茂菊笑道:“嫂子不嫌棄,我教你呗。”
就這樣平靜如水的日子繼續向前,洗衣井邊的椅子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平日做飯她也多數是坐在竈前擺擺樣子,去菜園子轉悠也變成了散步,裝東西的背簍和籃子她從來都沾不到手,阿祖覺得自己真是變成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到了二十八的夜裏,晚餐後楊茂德牽了她沿着小路溜達到垛子牆又溜達回來,接着沒有回院子反而到了先前住的院落裏,原先左廂房的門被打開了,伍哥等候在屋外。
阿祖看了看楊茂德,他笑笑說:“走,給你看看我們的家底。”
進了屋子阿祖四處看了看,裏面變成了堆放糧食的庫房,窗戶用木板封上了,一麻袋一麻袋裝好的稻谷堆放在屋裏,靠牆一排依舊放着幾口黑色的木櫃子,其中最靠裏的那口,還是阿祖以前就看到的用來存放冬日棉被的大木櫃。
伍哥走過去把櫃子掀開,放在裏面的棉被已經被搬走了,現在裏面放着一小袋一小袋的雜糧,黑豆,糯米,花生,雲豆,各種各樣。
把裏面的袋子都提了出來,他彎腰進去伸手指扣進兩側的小圓孔裏用力一拉,整個櫃子底被拽了起來,把木板放到一旁,取了燈往上面照亮。
阿祖走過去一看,有階梯狀的土路向下延伸。
“裏面就夠進去兩個人,我走前頭。”楊茂德先跨進櫃子,從伍哥手裏接了燈然後向下幾步讓出位置讓阿祖也進來。
阿祖被他拉着向下走,下面是一個小小的地窖,非常小兩人進去轉身都有些擁擠。
地窖裏也擺放了兩口黑色的箱子,楊茂德掀起一個櫃子蓋,阿祖看了眼裏面全是銀元的紅卷子,比量了一下箱子的大小,她暗暗咂舌。
“這一箱子有多少?”
“五萬,那邊箱子裏也是,比這邊多些,有六萬。”楊茂德說着又用下颚示意了下她背後的三只竹筐:“那邊筐子裏頭是煙土。”
阿祖揭起竹筐的蓋子看了眼,裏頭都是油紙包好的一小包一小包煙土,楊茂德把手中的燈交給阿祖,然後先彎腰把三筐煙土搬上去遞給伍哥,然後又接了只空竹筐下來從櫃子裏取銀元。
“堂哥要我借他五千塊錢入夥做煙生意,爹也同意了。”說完便往竹筐裏裝紅卷子:“明天我還得去趟縣城。”
裝完錢他又額外的取了兩卷放進衣兜裏拍一拍對阿祖笑道:“三妹說讓我買些白色細棉布和紅綢子,回來給我兒子縫衣服。”
阿祖抿嘴笑:“你怎麽知道是兒子?四妹讓我做了粉紅和桃紅的衣服,說不定是女兒。”
楊茂德揚揚眉:“我說是兒子就一定是兒子。”說完湊到阿祖耳邊小聲說:“我自己播的種,會長出啥我還能不知道?”
阿祖羞得臉通紅用力推了他的肩膀一把:“趕緊上去。”
等裝銀元的竹筐被搬出去,兩人上來伍哥便把木櫃底子恢複原樣,阿祖踢了踢腳下的煙土:“這個也要帶?”
楊茂德眉頭微皺了下:“留着也沒啥用,趁着現在掉價還不厲害趕緊賣了。”
這三筐煙土是他留着預備自己抽的,現在戒了自然再用不上,煙土和銀元被搬到卧室暫時存放,洗了澡出來的楊茂德看着阿祖繞着竹筐轉悠便問:“咋了?”
“這東西好重的,為什麽不換成紙幣?”
楊茂德擦拭着頭發:“啥紙幣?說是錢換一茬人就跟紙一樣。”
亂世金銀才是硬貨幣,這個道理阿祖也懂,便坐到桌邊問:“現在外頭打的熱鬧,你看好誰?”
“總歸要把小鬼子弄出去。”楊茂德推了桌上的報紙:“不然說的都是屁話。”
阿祖看他指的報紙是汪精衛上臺後辦得《民衆報》,這政治上的事情阿祖不懂,不過小鬼子對上海的摧殘她是親眼目睹的,嘆口氣把桌上淩亂的報紙收疊好:“這裏頭水深得很,要是抗日出錢是可以,千萬莫把自己搭進去。”
楊茂德也不是憤青,見阿祖擔心便攬了她在懷裏:“嗯,我有數。”
第二天楊茂德就帶着伍哥和外院的槍隊出發了,這一次他帶的錢和煙土比較多,所以基本上帶走了外院全部的槍隊男丁,這些人護送他到玉山坐車,然後有五個人和伍哥會一路護送他進城。煙土和銀元的箱子被僞裝在糧食的米袋裏,只是這還沒收新糧就送米進城,多少有些不自然,阿祖看着隊伍走遠有些憂心的皺了皺眉。
“嫂子莫擔心,這一隊人就是遇到張麻子也不虛的。”茂梅寬慰說。
“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茂蘭趕緊呸了兩口然後瞪着茂梅:“不會說話就莫瞎說。”
“嫂子莫理她,聽說張麻子早就跑去湖南了,我們這邊幾年裏都安靜得很,沒聽說啥地方鬧土匪,哥他們莫得事。”茂菊挽了阿祖的胳膊:“哎,我昨天做小衣服剪下來的布頭不曉得能不能湊雙小鞋子,嫂子回頭給我看下。”
“我手藝比你可差遠了。”阿祖知道她在寬自己的心,便順勢轉了話題:“不過那小布頭真是不夠再做什麽,回頭湊湊看,水藍的不夠,不是還有粉的?”
四人叽叽喳喳的議論開,到底轉了阿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