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懷孕了
楊茂德和伍哥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阿祖和茂蘭趕緊張羅着給他倆弄吃的,而茂菊瞅着機會湊過去,把嫂子擔心的事情一說,等阿祖端了一大碗面條進來的時候,楊茂德拉住她問:“還有沒有啥地方不舒服?”
阿祖被他問的一愣,然後看旁邊擠眉弄眼直笑的茂菊,趕緊搖搖頭:“沒有不舒服。”
楊茂德想下然後轉頭跟伍哥說:“吃了飯出去喊人擡滑竿把孫奶奶接過來看看。”
伍哥沒擡頭哎的答應了一聲,繼續呼哧呼哧的吃面。
“先讓孫奶奶看看,等二十九那天跟我去鎮上,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我才放心。”
阿祖笑着說:“真的沒有不舒服,就是……,不用去醫院吧?鎮上太遠了。”
“讓馬醫生看看,我只信得過他。”楊茂德一錘定義,然後低下頭吃碗裏煎得嫩嫩的荷包蛋。
一邊的茂梅已經開始翻看他們帶回來的東西,四塊細棉的布頭,蔥綠、淡粉、桃紅和水藍,雞蛋糕、繡線、白糖,還有一盒什錦糖,看包裝的精美鐵盒子估計不便宜。
茂梅流着口水打開一樣,裏面橙色的橘子糖,白色的梨子糖,黃色的香蕉糖,綠色的薄荷糖還有褐色的梅子糖,分裝在各自的格子裏像是花一樣。
“咋花錢買這麽貴的東西?”茂蘭皺皺眉:“招爹罵哩?”
楊茂德笑了笑,這東西一盒就值十五塊錢,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說不貴:“在大升百貨裏買的,咋也不能轉一圈空手出來。”
茂蘭拍了下茂梅撚糖的手:“留着待客。”
說完便果斷的蓋上蓋子收了起來,茂梅小臉皺成一團,但也知道用這個當零嘴太過奢侈,便收了手嘟着嘴嘀咕:“看到吃不到,還不如不買哩。”
茂菊又把背簍底下最後一塊厚實的藍布取出來,這是準備給茂蘭制圍裙的,再下面就全是書籍和報紙:“大伯不是說喊你從他辦公室拿舊報紙?又多花錢。”
楊茂德皺了皺眉頭:“又不是撿破爛的,舊報紙沒幾個錢,丢人丢到縣政府裏去?他那是客套話,當真了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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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姑娘跟楊縣長接觸不多,而且每次來老宅楊縣長都表現得很慷慨,所以三個女孩對他印象頗好,茂菊聽他這麽說撇了撇嘴:“偷書不算偷,這撿報紙能算撿破爛?弄回來冬日頭包臘肉也是好的。”
“歪理多。”楊茂德揚揚手裏的筷子吓唬她。
伍哥三兩口吃了面趕緊出去找人接孫私娘,雖然楊老爹給三個姑娘解了禁足,但他還不習慣在她們跟前吃飯。
去的人腳程快,等洗刷好碗筷又洗過澡,慈眉善目的孫私娘被擡了進來,阿祖吞吞吐吐把事情一說,老太太呵呵笑了起來:“這事情怪我,本來先頭走的時候就該給你提個醒兒,但是那時候日子短,我也把不準。”
說完上下掃視了片刻,又拉了手腕攥在手裏,阿祖看她不像馬醫生把脈的姿勢,但是手指卻也壓在手腕的脈搏上。過了會兒她點點頭:“是懷娃娃了。”
這話說的清楚,阿祖一時又驚又喜,再看楊茂德也同樣表情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臉紅紅的低了頭,一旁的三個小姑娘大呼小叫起來。
“哎呦!先頭摔下坡,這兩天又爬山采菌子哩,嫂子不要緊吧?”茂蘭趕緊搬了凳子給阿祖讓她坐下。
“不打緊,才四十多天不顯懷。”孫私娘拍拍阿祖的手背寬慰:“只要莫再摔跟頭,平常做事都莫啥。”
楊茂德算算日子,四十多天不正是新婚之夜?看來自己挺準嘛,想着便揚了嘴角盯着阿祖樂呵,另一邊茂梅已經把這消息告訴了楊老爹,并攙了他過來。
楊老爹一進屋也是笑得跟花一樣,對孫私娘說:“多住幾天,你也曉得我屋頭莫主事的女人,勞煩你叮囑叮囑新媳婦。”
“這喜事我咋個會推?”孫私娘說:“肯定要住兩天的。”
楊老爹中年喪妻,地主人家自然有不少人托孫私娘做媒,但楊老爹看着下頭四個娃娃都還小,怕娶了女人回來對娃兒不好,再加上自己病歪歪的也就斷了念想。那時候孫私娘就提起過,屋頭沒有主事的女人,這媳婦女兒的教養他是不方便過問的,像是茂蘭頭一回兒來月假不曉得咋辦,還是春兒偷偷找了黃嬸子來處理的,過後楊老爹也有所聞,便接了孫私娘來住了兩三天,算是給茂蘭上了身為女人的一課。
田二嬸提着燈籠來接孫私娘去外院住,聽說了阿祖懷孕的消息也跟着高興了半天,但孫私娘提醒她沒過三個月先莫要到處說,這也是這裏的一個風俗,老話說頭三月不算人,指的就是懷孕前三個月容易流産,如果坐小月子就不算揣娃娃。
等大家散去,孫私娘拉了楊茂德讓他提燈送自己,一路上把懷孕禁房事跟他叮囑了一遍,楊茂德含糊的應着,想起前幾日的孟浪也有些心驚,又想起被春兒推下坡,這孩子還是皮實的,這麽折騰都沒事兒。
“過了這頭三月就好,但是也要愛惜着些你媳婦兒,她現在可是揣了娃,金貴得很。”老太太低聲說,但再低聲跟在後頭的田二嬸和伍哥也聽到了,只得輕咳一聲兩人自顧自的聊起別的話題。
說着說着便說到三順媳婦的寡婦表姐:“說是寡婦,也就進門了幾天,男人就被抓壯丁拉走了,春上的時候有撫恤名單下來,裏頭有他家的名字哩,男人莫得了,她又沒懷上就被婆家送回來了。”
見伍哥沒表示,她只能繼續說:“聽三順媳婦說,只比她大一歲,還不到二十哩,是個好娃,勤快,長得也好,就是背了個寡婦的名兒不好聽。”
“我是真沒成家的心思。”伍哥吭哧了半天才說:“再說人家還不到二十,比我小了十多歲那咋成?”
“哎呦,老嫁爺們少娶妻,只要人好,小個十歲算啥。”田二嬸繼續游說:“再說,你要找個黃花閨女那不是比你小更多?”
“三順媳婦說她表姐是個伶俐的,只要你也有心思,她就問問。”看伍哥還不點頭,她便嘆口氣:“伍哥啊,你是不是嫌棄她嫁過?”
伍哥趕緊搖頭:“不是,就……就是沒想過要成家。”
前頭說完話的孫私娘回頭問:“說的哪家姑娘?”
“梁家的佃戶,梁雲河邊上李常年家的大閨女。”梁家是于楊家差不多的地主大戶,他家主要的田地在三星往東屬于金山的地界,孫私娘是遠近聞名的大仙,自然人面都熟悉。聽她說起便想了想:“李蘭翠。”
“好像是這個名兒。”田二嬸點頭:“那姑娘咋樣?”
孫私娘嘆口氣:“怕是不成。”
田二嬸一驚:“咋?三順媳婦把她表姐誇得花兒樣,有啥不妥當?”
“就因為是個好娃哩。”孫私娘搖頭說:“梁老頭想要把她說給他家兒子,李家是佃戶,估計推不脫。”
“哎?梁家少爺不是結婚了?聽說是金山鄉場上一個商戶的女娃兒,好像是頭幾年的事情。”金山是跟三星同級的鄉,也有一個不大的鄉場,在這樣的小地方開一個商店不要多少家身,小門小戶的女兒嫁到梁家當時讓很多人都羨慕的。
“是結婚了,有三年多了,但是一直莫娃兒哩。”孫私娘壓低聲音:“這李蘭翠是接進去做小的,梁家托了我去說媒,我給推了。”
田二嬸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趕緊湊過去問:“咋?”
“梁家娃兒不行了哩,也就今年年底就要走。”孫私娘唉嘆一聲:“大煙抽的,瘦得不成人樣了,癱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
楊茂德聽得一愣:“梁家少爺叫梁東輝吧?好像才二十五。”
“可不是?”孫私娘咂咂嘴:“雖說他家就一個獨苗想要趕緊娶個女娃兒進來續香火,但是擺明是要坑人哩,這媒我咋個會做?”
田二嬸也連聲感嘆,也不再同伍哥提起這事,不管梁家怎麽打算,這事情他們是不能去趟這渾水的,就算那女娃再好也不值當哩。
送了孫私娘回來,楊茂德回來便站在院子裏擡頭看着天上微黃的彎月,梁東輝他是認識的,小時候楊老爹帶着他去三星趕集的時候,時常會遇到梁老爺子帶着梁東輝來趕集,兩個大人會在茶館裏閑聊幾句,梁東輝比楊茂德大一些時常拽着他在人群裏淘氣,等到了楊茂德七八歲的時候,聽說他被送去縣裏讀書了,從此再沒見過。
他也抽大煙?而且即将面對死亡?一直以來楊茂德都覺得死亡是一件從上往下的事情,除了在戰場上丢了性命的人,一般來說年老的總會走在年輕的前面。想到笑起來滿臉和氣的梁老爺子,他這會兒看着即将比自己先離世的兒子,肯定是痛不欲生。
幸虧自己戒了,看一眼在門口向外張望的嬌妻,他才能擁有這份幸福。
“馬醫生開的這是新藥嗎?”阿祖見他不再院子裏發呆,便放了心回屋繼續整理帶回來的東西,聞一聞藥包:“怎麽還是藿香正氣藥的味道?”
“就是藿香正氣藥,只是改了裏頭的分量。”楊茂德從她手裏接了藥包:“馬醫生說不用發作的時候喝了,早晚各一次就行。”
“那今晚不是還沒喝?”阿祖又拿起一包:“我現在就熬去。”
“明早再說吧,不差這一頓。”楊茂德再次奪了她手裏的藥:“而且明天喊梅子給我熬,你就莫要碰了。”
阿祖莫名的盯了他片刻:“馬醫生說我先前熬的不對?”
“不是。”楊茂德看她繼續盯着自己,便微側了側頭把視線落在旁邊的蠟燭上:“……總歸是藥,懷了娃兒就莫要碰。”
阿祖看着面前別扭表達關懷之情的男人噗嗤一笑:“我又不喝,只是熬藥怕什麽。”
“反正別碰就是了。”說完把桌上的藥包統統丢回到背簍裏,然後提了放到門外。
“還有晚上也莫要熬夜陪我。”他整理桌上的書和報紙,拿了一張坐回到椅子裏:“要換的衣服我自己也能找,你要早點睡。”
“不行。”阿祖翻了翻桌上的報紙,有民國政府的《向導》,四川新聞社的《抗戰日報》,還有《大衆日報》和新政府《民衆報》。這些報紙都是給機關單位積攢下來當廢紙賣到書店的,書店再往外賣一疊不過一塊錢而已。
“你說不行?”楊茂德放下手中的報紙把小女人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半眯着眼睛看了她片刻:“那我就搬去跟伍哥住段時間。”
阿祖紅這臉雙臂環繞着他的脖子:“……這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