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家常的吃食
泡過一夜的胡豆瓣和黃豆皮都皺皺的,胡豆皮漂浮起來豆瓣沉在水裏,茂蘭用手指撚起一個掐了掐,發現只剩下略硬的芯兒,才滿意的點點頭。
清洗幹淨的黃豆被傾倒在大大的蒸籠裏,這些豆子會上鍋蒸透然後制作豆豉,而胡豆瓣被晾曬在幹淨的簸箕裏濾幹水,再倒在鋪滿南瓜葉的竹床上,推散均勻再蓋上一層南瓜葉,竹床被擡到陰涼處發酵,時間為七到十天,直至蠶豆瓣長滿毛黴。
蒸黃豆的蒸籠持續了兩個鐘頭,等茂蘭撿了一顆用手捏了捏,豆皮裏已經全部糊化才熄了火。倒進大木盆裏涼至微熱,然後取酒曲拌勻均勻,蓋上一層布又搭上一床棉被在才擡進屋裏,接下來每個八個小時翻曲一次,主要是為了疏松曲料,增加空隙調節溫度,防止高溫引起燒曲或雜菌污染。
等到豆子上布滿菌絲和黃色孢子時,便可以搬出來用水清洗,只要洗掉表面黏滑物即可,這是為了清除苦澀的味道和讓豆豉色澤更加好看。再用食鹽調配少許青礬用水化開開始悶料,這個時間将持續十二個小時,結束以後就是用罐子把它密封起來放置十五天讓它發酵,最後取出來用手捏成團狀,放進稻草杆編制的小網兜裏一個一個的分開打結,一串串懸挂在屋梁上晾幹。
這樣的豆豉無論是燒魚蒸肉,還是炒菜都非常的鹹鮮美味。
而黴好的胡豆瓣被合着毛黴一起擡到太陽下暴曬,幹透了才收進袋子裏,只等八月辣椒出世就可以腌制豆瓣醬。
農家的生活平淡而溫馨,油坊裏又出了一次油,這回依舊是阿祖在記賬,楊茂德搬了凳子在一邊幫着數雞蛋。
“庫房裏攢了不少蛋了,上一批腌的鹹蛋啥時候好?”楊茂德問興致勃勃在一旁觀看榨油的茂蘭,三姐妹還是頭一次進榨油坊,那新鮮勁兒跟上月的阿祖一樣。
“鹹蛋早就好啦,松花蛋還得等幾天。”茂蘭頭也不回,只拍了拍身旁興奮得直蹦腳的茂梅。
“那把鹹蛋翻出來,明天帶着。”
等到下午阿祖和三姐妹,還有田二嬸帶着幾個婦人回了原來楊茂德的院子,開了右廂房的門,阿祖才發現原來這裏是腌漬鹹蛋皮蛋的庫房。
半人來高的大肚壇子,兩個婦人合力才能擡出來,揭了蓋子阿祖聞道濃郁的花椒與大料的香氣,還混合着淡淡的酒香。
小心翼翼的把壇子裏的老水倒進盆裏,露出浸泡在裏面圓滾滾的雞蛋,茂蘭先撿了一小籃子遞給阿祖:“嫂子,晚上熬了紅薯粥吃鹹蛋咋樣?”
阿祖歡喜的應了放到一旁,然後幫着從缸裏取腌制好的鹹蛋,五壇子一共兩百多個,把洗刷好晾幹水的雞蛋重新放進去,阿祖看着田二嬸學習調制鹽水。
“喜歡味道重的就多放大料,不喜歡的就多放花椒。”
“要想鹹蛋好吃,鹽要放足。”田二嬸又倒了大半袋粗鹽進去用手攪拌:“直到水裏的鹽化不掉了才算可以。”
Advertisement
“壇子口要封緊了,莫事莫要揭蓋蓋,這樣就能少些臭蛋。”沿着缸邊緣将鹽水倒進去沒過雞蛋。
腌制好鹹蛋,一個婦人提了一大桶熬好的料水進來。
“剩下的用來包松花蛋。”田二嬸往木盆裏加了一瓢草木灰,一瓢堿面,最後是石灰和黃泥的混合物,然後舀一桶裏的水攪拌:“這水是用桂南、丁香、山楂、豆蔻、良姜、茶葉、桂子、大茴、花椒熬出來的,哦,還要多放鹽。”
調制好的糊狀物用來包裹雞蛋,然後放進壇子裏碼好:“輕拿輕放莫打滾兒,在壇子裏悶個七八天就能取出來堆在屋頭,再等個三十來天就能吃了。”
阿祖看到屋的一角碼放整齊的松花蛋,足有七八百。田二嬸擡了壇子進來沖那裏揚揚下巴:“那一堆堆還要等幾天,其實這哈兒也能吃,就是有些蛋心是稀的。”
跟在後面進來的茂梅搭話:“我喜歡吃這種,把松花蛋下鍋煮了再吃,蛋心不稀而且還莫得好沖的堿味道。”
“有啥子你不喜歡吃的?說看看?”茂菊走過去拿了兩個然後轉頭取笑她。
“嫂子。”茂梅不理她攀了阿祖的肩膀:“我從外頭庫房找到白芝麻了,啥時候做糖啊?”
“想吃就現在做呗。”阿祖笑道:“正好做了嘗嘗,要是不好吃明天喊你哥帶點外頭買的點心回來。”
“肯定好吃!”茂梅趕緊推了她往後廚房走。
竈口裏點了茅草,茂梅又塞了一把玉米杆子便站起來看阿祖炒芝麻:“小火炒,大火焦了就發苦。”
炒好的芝麻微微發黃香氣撲鼻,阿祖把它用碗裝起來放大一邊。
“先用姜擦擦鍋,然後放一少點油。”小磨的芝麻油香氣撲通,阿祖又倒進兩斤糖:“還是要用小火熬。”
用鍋鏟不停的攪拌不一會兒便融化成淺褐色的湯汁,把炒好的芝麻放下去快速的翻炒沾染糖汁,然後裝進一個抹了油的長條鐵盤中,滾燙的糖料上蓋了一層油紙,然後用擀面杖碾壓平整,涼直微溫用菜刀切塊。
茂梅已經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塊開吃:“啊,好香!芝麻和糖都炒的剛剛好,一點都不苦。”
“光炒芝麻有些浪費,其實應該再加些花生、瓜子或是松仁。”茂蘭說着也忍不住撚了一塊放進嘴裏。
“花生糖、瓜子糖其實都是這麽做的。”阿祖擦擦手:“很簡單吧,就是火候掌握要注意一些,但是炒炒米糖最好自己熬麥芽糖,比白糖有味。”
“涼透了才能更松脆吧?”茂菊吃了一小塊兒就去取了白瓷的小罐子過來往裏裝。
“留些給我。”茂梅趕緊說着,去取了個白色盤子過來:“我拿點給爹和大哥嘗嘗。”
說着裝了一盤端了就走,茂菊輕聲嘀咕着:“死丫頭,一下拿了那麽多,晚上幹脆莫吃飯算了。”
晚餐的桌上楊老爹對阿祖的手藝大加贊賞,但是婉轉的表示了四川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做糖,茂梅翻着白眼:“嫂子莫理他,小氣死了。”
“嫂子做了好多放在罐子裏,爹就莫要吃了,等過年再做吧。”茂菊剝了一個松花蛋放到阿祖面前的小碟子裏,又澆上醋和新煎的紅油:“嫂子,要蒜泥不?”
阿祖點頭,她又舀了一勺蒜泥澆在上面。
“你嫂子做芝麻糖那是為了我和你哥喝藥的時候吃的,回頭把罐子放我那屋裏去。”楊老爹把一個鹹蛋用筷子夾散然後攪拌到紅薯粥裏。
阿祖現在也摸清了自家公爹愛逗小孩玩的性子,也不搭話只是抿嘴笑。
楊茂德夾了塊拌好醬汁的皮蛋吃掉然後靠近阿祖說:“做的挺好,比店裏賣的好吃。”
她想,那是當然啊!店裏的芝麻糖都摻了澱粉的,不然咋賺錢。
“有什麽想要的嗎?我回頭帶回來。”
坐在他另一側的茂梅趕緊敲碗:“哥!你咋能偏心?要問就大聲問,我們都要啥,幹嘛就問嫂子一個?”
楊茂德看看她:“不用說我也曉得,你要吃的,三妹妹要花樣子,二妹妹要啥都成。”
“哎,這回可猜錯了。”茂梅笑着:“我才不要你買點心,嫂子做的比賣的那種好吃哩,三姐也不要花樣子,她最近在做上回嫂子帶回來那畫上的衣服,叫旗袍,對吧?嫂子?”
阿祖點頭,然後小聲對楊茂德說:“給我買塊花布,上回我要重新做睡裙用了三妹妹屋裏的一塊。”
“給二妹買一塊暗色的,我看她那圍裙舊了,該重新換一件。”
“三妹妹要一套粉色的絲線,挑專門偏紅的那種十六線,上次翻出來那些床單被罩要縫補的地方可不少。”
“四妹妹說不吃外頭的點心,你幫我再買幾斤白糖回來。”
“給爹還是買上次那種松軟的雞蛋糕吧,喝藥光吃芝麻糖可不頂事。”
阿祖噼裏啪啦一通說完才發現屋子裏靜悄悄的,她尴尬的擡頭看看大家,茂梅第一個繃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嫂子,你可真心細。”
楊老爹也高興的點頭,這個兒媳婦越來越有融入這個大家庭的感覺,現在就差一個大孫子就圓滿了。
阿祖被大家笑得不好意思,低頭喝着碗裏的粥,楊茂德見她怕羞的不敢擡頭便剝了個鹹蛋放到她碗裏,阿祖戳了戳弄出蛋黃,沙沙的進嘴裏,卻随即皺了眉頭。
“咋了?”楊茂德看到偏頭來問。
“怎麽這麽腥?”她連喝了兩大口粥才将嘴裏的味道沖散。
“壞的?”楊茂德夾過起來看看:“不像啊。”
說完放進嘴裏:“沒壞,咋會腥?”
阿祖見他說沒壞,便又夾了一點放到鼻子前聞一聞還是覺得腥氣逼人,便一股腦的都夾到他碗裏:“我吃松花蛋好了。”
拌上蒜泥醋和紅油的松花蛋,酸辣鹹香,洗澡泡菜壇子裏爽脆的櫻桃蘿蔔,放在小碟子裏滾一滾然後吃到嘴裏更是另一番風味。
楊茂德見她沒有異樣別也作罷,一頓晚飯吃完,收了碗筷出來阿祖看了看天:“哎呀!沒月亮,這是要下雨?”
茂梅回頭點了風燈出來也擡頭看了看:“要真下雨可就麻煩了,大哥他們明天路上可不好走哩。”
第二天雨到底是沒有落下來,不過天氣陰沉沉的堆積着烏雲,沒有風顯得有些悶熱。
阿祖把裝了衣服的小包遞給楊茂德:“要不要帶藥?發作的時候喝了不是覺得能好受些?”
“帶了也沒地方熬,再說,今天就先去馬醫生哪裏看看,說不定要換新藥。”
阿祖從肩頭把軍用水壺取下來遞給他:“裏頭是刺五加泡的茶水,這個帶着還方便,路上喝。”
楊茂德嗯一聲,接過去背在肩頭,阿祖打量他一身淺青色的細綢長衫,顯得人分外清雅溫和,完全不像個種田的地主,倒像是城裏上班的人。
“早去早回。”她握了握男人有些發涼的手掌:“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