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魍魉和小鬼
幾分鐘後阿祖知道了她說不算晚的原因,只見她喊田二嬸打了半盆水過來,從小包裹裏取出一個黃色的小紙包,倒出些許灰白的細粉在水裏。
“來,把傷口洗洗。”她笑着說。
阿祖遲疑了一下:“裏面放的什麽?”
“百香灰,松花子和鳴沙。”
一個都沒聽說過,中藥?阿祖蹲下身子用手指在水裏劃了劃,細粉溶解在水裏看不出異樣,她小心翼翼的灑了些在傷口上也不見有什麽不适感覺,便放心的洗了起來。
“洗幹淨。”孫私娘點點頭:“看看手臂和腳上,紅腫的地方多洗一下。”
阿祖聽她這麽叮囑,便放下心來,想着一定是消炎的中藥,但又洗了會兒卻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了,以為有像血一樣的東西從傷痕處流淌出來。
茂梅驚訝的小聲叫道:“哎呀,嫂子你咋個洗出血了?”,阿祖趕緊抹了抹血水,卻并未見傷口上的結痂掉落,她擡頭看看依舊笑眯眯的孫私娘。
“這是陰氣,莫事,少奶奶身上有寶哩,陰氣進不去只能留在傷口裏,洗一下就出來了。”
阿祖聽她說的玄乎,但又确實見到不斷有血水從傷口處滲透出來,田二嬸也驚訝的湊過來看看,然後催促她趕緊洗洗其他傷口,等手腳都洗過以後,半盆水變成了淡淡的粉色,看看原本有些紅腫發燙的傷痕,現在卻微微發白有了收斂的樣子。
陰氣?中醫的說法?
孫私娘顫巍巍站起來,扯平身上的衣服笑眯眯的對茂蘭說:“走,看看德娃子去。”
茂蘭聽到孫私娘的故事比兩個妹妹和阿祖要多得多,知道她和自家老爹素來就有來往,便扶了她手:“我哥發着燒哩,還在屋頭睡覺。”
田二嬸兩手一拍:“哎,把鍋裏頭的蟬蛻冬瓜湯忘了。”說着急急的轉身進了竈屋,出來的時候端了半碗湯水,問孫私娘:“這個能吃吧?”
老太太點頭:“能,正好拿來送藥。”
茂梅已經先頭去叫楊老爹,其他人簇擁着孫私娘往主院走,田二嬸端着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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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楊茂德的院子,她向四面往了一圈:“原來其他屋頭都是倉房,貼了門神啊,難怪都鑽到一個屋頭去了。”
阿祖聽她這麽說才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看,原來院裏其他的房屋門上都貼了門神的畫像,四川這邊除了堂屋貼門神,就只剩下存放物品的倉庫會貼,取看守之意。
楊茂德的院子裏除了左邊一溜三間房,一間卧室一間打通做了浴室最外頭一間做了淨房,中間一溜和右邊一排都是倉房,裏面存放着沒有去殼的稻谷和小麥。
阿祖推了房門進去,楊茂德還在床上沉睡着,她摸了摸額頭發現依舊還是冷汗和低熱,喚了一聲過後,片刻他帶着鼻音醒來,朦胧着說道:“從櫃子裏找床厚被,有點冷。”
“在這屋頭睡蓋厚被子也冷。”孫私娘摸了摸桌面上積存的水珠,然後走到床邊:“德娃子,喝了藥去你爹那院子裏頭睡。”
田二嬸趕緊端了湯碗過來,她依舊取了黃色的紙包出來,将裏面剛剛阿祖用來洗手的白色粉末倒進碗裏。原來還能內服的嗎?阿祖有些驚訝,中醫真是奧妙。
楊茂德坐起身捏了捏鼻子:“孫奶奶啥時候過來的?我又莫啥大毛病,啷個去麻煩你?”雖說三星和玉山都有醫院但畢竟遠了些,但楊家打交道最多的還是孫私娘,驚風受涼頭疼腦熱也總愛找她,有些土方法比喝藥都要見效快,楊茂德以為自己發熱所以家裏專程去接了老太太過來。
“不麻煩。”老太太慈愛的笑着:“先喝藥。”
等楊茂德幾口喝了湯,她轉頭對悄然進來坐在桌邊的楊老爹說:“搬去你那院子住。”
楊老爹咂咂嘴:“很厲害?”
“倒不是厲害,就是有點麻煩。”老太太嘆口氣從床邊走到後窗:“不弄好了怕是還要折騰。”
“就這麽搬過去?還是這屋頭莫法住人了?”
“也改成庫房吧,就是驅了也要個兩三年才散的幹淨。”
阿祖聽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茂梅也聽的懵懂便開口問:“搬啥?”
楊老爹深吸一口氣:“伍哥兒喊幾個人,把少爺屋頭的東西搬到我那院裏的左廂房去。”
楊茂德莫名其妙的瞧了自家爹一眼:“你那院裏左廂房都沒粉刷過,咋個住人?為啥要搬過去?”
“娃兒,你這屋頭招來魍魉小鬼了哩。”孫私娘回到床邊坐下:“你媳婦子手腳的傷都進了陰氣,你也吃了虧才會發燒,聽你爹的話搬去他院裏住。”
阿祖張張嘴想笑想反駁卻看到屋裏頭衆人都沉了臉色,楊茂德皺着眉頭半響才問:“是因為春兒?”
“是,也不是。”孫私娘拍拍他的手:“後頭到底是燒死了人的兇地,但是春娃兒死的時候是個糊塗鬼哩,不然就不止是招惹魍魉小鬼這種小玩意兒了,這院裏頭其他屋都貼了門神出不去,全擠到這個屋頭了。”
茂梅聽她這麽說,有些害怕的往茂菊身邊湊湊緊抓了三姐的手。
“莫關系,它也怕人哩,白天和人多的時候不出來。”孫私娘笑呵呵:“但是老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魍魉小鬼招惹來了想要送走就麻煩得很,驅了大頭但總有些躲在犄角旮旯的會留好幾年,所以搬出去住要好些。”
楊老爹點點頭:“那就搬,屋頭沒粉刷怕啥,伍哥兒去喊人來弄,一個響午頭就弄得好。你們這些娃娃也莫在這屋裏待,大媳婦兒,你先去你妹妹她們屋頭坐坐。”
茂蘭上前拉了阿祖的手,孫私娘笑着打量她:“莫事,德娃子媳婦身上有寶哩,小鬼進不得身。”
阿祖聽她第二次這麽說,莫名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普通的衣服,連首飾也只帶了頭上的簪子,有什麽寶?
老太太也不解釋回頭對楊老爹說:“後院頭你咋打算的?”
“那木樓子肯定要推了,德娃兒說不種罂粟了,回頭改成菜園子也行。”
“不成哩”孫私娘搖頭:“種不得留根的東西,我看……。”
後面的話阿祖沒有聽到,因為伍哥已經攙了楊茂德出門,她趕緊幾步跟上和三個妹妹一起送他到後頭安置,楊茂德依舊暈沉沉的,躺在楊老爹的床上就睡着了,阿祖守了他片刻便出來幫着茂蘭清理雜物。
大院裏頭不缺人手,不一會兒便來了七八個人規拾清理屋裏的物品,楊老爹院裏的左廂房堆放着許多楊老太的遺物,笨重結實的黑松木箱子就有七八口,樣式古舊繁花的洗漱架,橡樹框的斑竹小榻,做工精細的床罩圍幔,這些東西陳舊又古樸得與農家的院落不相映襯。
“咦!原來這套百鶴圍罩沒有燒啊。”茂菊從一口木箱裏取出一副石青色的綢面圍罩,上面用黑白線刺繡着許多栩栩如生姿态各異的白鶴。
茂蘭也幫着她展開:“這是娘最喜歡的一套,我還以為爹肯定把它放到衣物裏面一起燒了。”
楊老太去世的時候,茂梅才五歲沒什麽記憶,她啧啧的看着圍罩上的刺繡:“娘繡的?”
“嗯,爹過三十整壽的時候娘繡的。”
三個姑娘又在箱子裏繼續翻搗,找出不少楊老太生前繡制或是用過的物件。
茂菊拐拐自家二姐:“跟爹說說,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用呗,上好的綢面都放出黴點子了。”
“我要這幅枕套。”茂梅捧着一對寶石紅的綢面福字枕套。
說完看到楊老爹杵着拐杖正好慢步進來,便舉高了重複道:“爹,我要這幅枕套”
楊老爹頓了頓擡頭看看說:“要啥!那箱子裏都是你二姐的嫁妝。”
“哎?”茂菊和茂梅齊齊發出驚訝聲:“嫁妝?娘準備的?”
“嗯。”楊老爹點頭:“那帶麒麟鎖的四口箱子,有兩個是給你二姐的,剩下兩個是你和你三姐的。”
茂梅趕緊俯下身子仔細觀瞧鎖頭樣式:“為啥二姐有兩箱子,我和三姐就一箱啊?”
“你娘去世的時候茂蘭八歲了,你和你二姐才屁大點兒,咋用那麽早準備嫁妝。”楊老爹走過來指點着:“紅色多的是你二姐的,粉色多的是你三姐的,淺顏色這個是你的。”
“早不拿出來!”茂菊展開手上的粉色被套:“都起黴了。”
“不翻出來我也想不起。”楊老爹嘆口氣:“你娘過世後,那屋頭我都沒進去過。”
四川的院子左邊為尊,其次是中間最後是右廂房,所以主卧室一般都設在左廂,楊老太過世以後楊老爹才搬到這個院子,左廂房用來裝物品自己住到了中間屋,右廂房留給春兒和冬兒住。
春兒經常住在主院,冬兒粘她娘,三天到有兩頭宿在外院那邊。
“孫奶奶走了?”茂梅翻了翻見櫃子裏都是床單被套枕巾一類的也失了興趣,便擡頭問楊老爹。
“哪有那麽快,咋樣也得弄個兩三天。”楊老爹走到正堂裏坐下:“她讓人趕了豬,我讓田二嬸陪她在那邊看着。”
“我也想去看看。”茂梅孩子性好奇心重:“爹,能去不?”
“去呗。”楊老爹揮手:“莫搗亂就行。”
茂梅嘀咕一句才不會就轉頭喊自家姐姐和嫂子,茂蘭搖頭她要守着院裏看人家把東西搬到右廂房,茂菊也搖頭,她忙着清理櫃子裏的東西,把發黴的東西挑出來該洗的洗,該曬的曬。
阿祖也想留下來幫忙,卻被茂梅扭住糾纏,茂蘭看不過就勸解道:“嫂子帶她去吧,我也怕她一個人瞎搗蛋哩,過會子該煮響午飯了我就去找你們。”
她只得點了頭,對于封建迷信活動其實她也是比較好奇的,能近距離的看熱鬧自然不錯。
到了外院果然看到十幾個漢子正在往燒焦的木樓上搭繩子,這是準備拉塌殘樓,還有個高大的婦人,趕了十幾頭半大的豬兒進了後院燒焦的田裏,茂梅指一指說:“她就是冬兒的娘,管着東跨院養豬的陳嬸子,哦,嫂子不曉得吧,那天挑水摔一跟頭的那個陳誠,就是冬兒的哥哥。”
阿祖卻沒留意看陳嬸子,因為她的視線全被十幾頭豬吸引住了,這些半大的小豬歡快的在田裏拱着土,不時便有什麽黑色拳頭大的東西被它咬到嘴裏,那歡快的咀嚼聲伴随着輕微的吱吱亂叫。
難道是老鼠?阿祖疑惑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