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眠 (23)
“那就好。”蕭旦點頭道,“我諸事繁忙,難得有時間,昶兒就勞煩你照顧了。”
“這是我該做的。”李安琴觑着丈夫的神色,覺得現在氣氛不錯,可以說些正經事。“不過話說回來,昶兒也快一歲了。陛下之前說要賜名,現在可有消息了?”
昶兒是小名。皇帝的幾個孫子都還小,還沒定下來要什麽序列。比如說,現在的親王都是單字擁日,而公主們都是雙字戴月。生下來是一回事,有了大名、記入族譜又是另一回事了。
蕭旦一聽,就知道這事兒和李庭脫不了幹系。那頭老狐貍,想把我的底牌全拿到手再出手嗎?哼,哪有那種魚和熊掌兼得的好事?
☆、106第 106 章
兔走烏飛,轉眼十數日過去了。
雖然衆人對吐蕃使團即将帶來的反應不一,但此事已成既定,該做的是好好應對。鴻胪寺上下忙得團團轉,一個人恨不能掰成兩半用;其他大臣也都在心裏打着各自的小九九,預備在吐蕃來時瞧對方的好戲。
滿朝文武中,最該關心和最不關心吐蕃的人,元光耀都占齊全了。最該關心是因為大兒子要立功,最不關心是因為女兒馬上就出嫁……
認真地說,元光耀還是更關心後者多一些。畢竟外邦的事情有的是人操心,而他女兒只有他一個爹,嫁出去以後就不能經常在元府看見了,自然更加珍惜。
這不,親迎的這天,元光耀一大早起來,就直接朝着女兒的閨房去了。他今天的事情非常多,但現在可能是女兒出嫁前最後一次說體己話兒的時候,自然要抓緊。
蕭菡與他一起去。相比于元光耀,她更舍不得女兒——女兒中間有五年時間沒養在身邊,她虧了啊!
雖然正經的親迎是在傍晚,作為新娘子的元非晚沒必要早起,然而她還是起了。不為她的父母,也要為她的兄弟——
元非永知道她親迎後就不住元府後,已經哭了好幾回。今年以來,雖然他不再哭,但一有空就跑到元非晚院子裏,纏着她說話。
今天對元非永來說,同樣也是最後一天。他一晚上翻來覆去沒睡好,天還沒亮就頂着兩個大黑眼圈來找他姐。
開門的谷藍被他吓了一跳。“哎喲,小郎君,看你這眼睛!”堪比劍南道的熊貓好麽!
元非永沒理她,一溜煙就鑽進門裏去了。元和跟在他後面,熟練地給主子收拾爛攤子:“回谷藍姐姐,晚上我睡在外間,聽得小郎君在裏頭翻了一宿。”
“這可真是……”谷藍無奈地搖頭。“這樣可沒法見賓客,還是讓水碧等會兒給他遮一遮。”
元光耀和蕭菡就在這時候來了。
“遮什麽?”蕭菡耳朵尖,遠遠地聽到個話尾,然後就看見了元和。“阿和,這時候,你怎麽在這裏?”
元和急忙答道:“小郎君剛起就囔囔着要過來,小奴就跟過來了。”
“永郎這是已經進去了?”元光耀悟了。他快步走近,“真是添亂……今天本來事情就多,可不能出問題!”
蕭菡也這麽想。然而她同樣清楚,元非永的戀姊情結足以讓元光耀到她再到元非是嫉妒不已。“咱們也進去吧。”
元非晚昨兒睡得早,此時已然起身,正披着外袍坐在長榻上。元非永在外頭時她就知道是小弟,臉上不由浮現一絲無奈的笑容來。“永郎。”
“阿姊!”元非永的反應可要激動得多,畢竟他也就十歲。他快走幾步,就挨着姐姐坐下,擡眼望着她:“阿姊,今日以後,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的什麽話?”元非晚哭笑不得。她只是出嫁,又不是出喪!“不是早和你說過了麽?再過幾日,我就會回門的。再以後呢,我也會回來看你們。若你想見阿姊,德王府的兵衛難道敢攔着你麽?”
元非永對搶走他姐的蕭欥一點好感也沒有。然而,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個準姐夫——今日過後就是姐夫了——确實很疼他姐的樣子,他姐說什麽就是什麽。若說他姐讓他去找她、而蕭欥不讓的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哼,算那個德王識相,不然才娶不到他姐!
就在元非永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時候,元光耀和蕭菡也一前一後進了門。他們見姐弟倆坐在一起還沒覺得如何,等再看清元非永的臉後——
“胡鬧,真是胡鬧!今天是你阿姊的大好日子,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啊?”元光耀十分頭疼。打死他都想不到,小兒子會從幾年前不給姐姐好臉色的弟弟變成為了姐姐沒有好臉色的弟弟……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熊的!
蕭菡一見元非永的黑眼圈,也吓了一跳。“永郎,過娘親這邊來,讓娘給你塗點米分。今天大家要精精神神的才喜氣!”
元非永朝他爹撇嘴,但還是老實跳下了長榻。就和父母說的一樣,今天是他姐姐的大好日子,他可不能在百官賓客前給自家阿姊丢臉!
元非晚的妝臺正好派上用場,而水碧就給蕭菡打下手。在那邊忙起來的當兒,元光耀坐了下來,關心地問:“阿晚,你感覺如何?”
元非晚眨了眨眼睛。“一夜無夢。”她老實道。她原本以為會夢見今天的一系列事務乃至少兒不宜的夜晚……咳,事實卻是一覺睡到自然醒,再輕松也沒有了。
“那就好。”元光耀看着自家女兒不用妝飾就容光煥發的臉,心裏還是依依不舍。從這點上來說,他大概也沒法對元非永求全責備,因為他自己也差不多。“你……”他張了幾次嘴,竟然沒能說下去。大概想說的太多、而時間又太少,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元非晚看出來,她爹因為太過關心以至于噎住了。“沒事,阿耶,”她輕聲道,不能說語氣裏沒有安慰,“您不用擔心女兒,女兒的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
蕭菡本在專心地對付小兒子的黑眼圈,聞言心裏酸酸漲漲,但依舊沒忍住白了丈夫一眼。“這種時候,竟然要女兒來安慰你嗎?是不是哪裏弄反了啊?”
對夫人的話,元光耀從來都不反駁,更別提蕭菡說得很對。“哎,這話确實本該我說的……”他有些無奈,又帶着心疼,“阿晚,有時候別太懂事了。要動手的事情都讓德王殿下去做,再不濟還有阿耶呢,嗯?”
噗!
在場另外幾個人都沒忍住笑了出來。別人女兒出嫁,做父親的慣常說辭都是在夫家要溫婉孝順之類,到元光耀這裏就完全反過來了啊!
蕭菡笑過了,又覺得很滿意。這也正是她的意思:元光耀不愧是她看中的丈夫!“就是,”她同意道,“阿晚,你聰明是聰明,但要是德王殿下要你做些什麽,你頂多就給他出出主意,力氣活都留給他,知道不?”
從嶺南回長安之前,元光耀就已經知道蕭欥的野心。如今,他連最寶貝的女兒都要嫁給蕭欥了,哪兒還能不管這件事?自然是綁牢了一條船。蕭菡知道後,同樣贊同。只不過元非永還在,她不好說得太明顯。
然而元非永從不放過踩一腳蕭欥的機會。“沒錯啊,阿姊!”他轉過頭,不管米分刷因此在臉上留下長長的一道痕跡,大聲嚷嚷道:“你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一身力氣多得沒處花了!”
……這難道是說蕭欥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元非晚頭一個噴笑出來。蕭欥明明滿肚子壞水,竟然被小舅子認為空有武力?哈哈哈!
元光耀本瞪着小兒子,想讓元非永收回。可元非晚這一笑,他沒忍住,也破了功,責備的話就不好說了。“還是多管管你自己的臉吧,永郎!都成花貓了!”
蕭菡忍住爆笑的沖動,把小兒子帶着還想說點什麽的表情的臉掰回來。“別亂動,不然真給你化成花貓!”
見元非永委委屈屈、又不得不就犯的小模樣,元非晚更樂了。她家小弟真是食物鏈底層的存在啊!
就在這時,元非是邁步進來,一眼就看到一家五口全齊了,不由笑起來。“我在外頭做事,你們倒全在躲懶啊?”
“才不是!”元非永直着脖子囔囔,“我就是和阿姊說說話兒!”
元光耀也笑,知道大兒子只是随口說說。“你進來了?外面都準備好了嗎?”
“嗯,都好了。”元非是點頭,“阿耶,時辰差不多,該去祢廟了。”
雖然元光耀想再坐一會兒,但婚禮前拜祖宗可是不能缺少的工序。“那行,咱們這就走吧。”他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向元非晚道:“反正親迎是傍晚,你慢慢準備,不着急。”然後他轉向蕭菡,一點頭,便和元非是一起出去了。
見他離開,蕭菡忍不住吐槽:“哪兒有什麽不着急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出嫁,可不是平時的那種梳妝!”要花很久時間的!
而大概是母子心有靈犀,元非永正好在這時候注意到了妝臺上的幾大盒珠光寶氣的首飾——
光步搖就有九樹,金燦燦的,晃得人眼花。為了能固定住這些步搖,必須得戴假的發髻。除此之外,還有分量十足的花釵、璃珠、翟羽等等。
“……這些不會都要戴到阿姊頭上吧?”他震驚地問,覺得光看着就脖子發酸。“真的不會重得……”讓脖子斷掉嗎?
雖然當了多年公主,但元非晚也對這陣仗有點發怵,因為頭上的東西确實沉。然而,誰讓她自己要嫁個親王呢?一品命婦就是這規格,只能咬緊牙撐過去了!
至于蕭欥這頭,也在忙活着。他已經出宮建府,所以現在得一大早進宮去,聆聽皇帝的教誨。
這時候,皇帝其實沒什麽和他這個兒子說的。該說的事情他說了,該做的事情他做了,這會兒他只需要等着兒子去把他兒媳接回府。
所以,一切就按皇室繁瑣的禮儀進行着。等到皇帝該給兒子賜酒的時候,天光都已經到了下午。
既然是賜酒,皇帝和兒子之間的距離就很近。一邊的贊者把酒壺奉給皇帝的時候,皇帝的視線已經不自覺地在跪坐的蕭欥身上打了好幾個來回——
像,真是太像了!
如果知道大盛結婚時新郎穿的禮服可以往上越一級,就很容易猜出皇帝覺得蕭欥像誰。蕭欥本就是個一品親王,再往上,穿的禮服就是平素只有皇帝能穿的衮冕了!他那本就神似高祖的臉加上皇帝禮服,顯然只能更像高祖!
簡直就是一個年輕高祖的複刻版啊……皇帝心中如此感嘆。他現在終于徹底理解了蕭旦對蕭欥的嫉妒起源于哪裏,但現在說什麽都已經太晚。
如此一想,皇帝斟酒的動作便有些慢。蕭欥眼觀鼻鼻觀心,并不吭聲。等酒爵滿了,他一仰脖,全數喝了,十分爽快。
這套儀式進行完畢,接下來又是一番折騰,比如受爵、奠爵、再拜之類。而等到這一通儀式到尾聲的時候,便又是皇帝的戲份了——
“往迎爾相,勖率以敬。”皇帝道,調子抑揚頓挫。翻譯下,就是趕緊把兒媳給朕領回來!
蕭欥拜了一拜,回道:“不敢忘命。”他再拜一拜,退出了甘露殿。
從現在開始到明天早上,都沒皇帝什麽事兒了。只是,瞧着小兒子筆直挺拔的背影,皇帝心裏依舊在想着一幹兒子的關系,以至于思緒翻湧、難以平靜——
罷了,他在的時候,該做的他都會做;等他百年之後,不管事情變成如何,都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他不管了,也管不了!
而準備出宮門的蕭欥,卻是滿心輕快。俗話說人生四喜,洞房花燭夜排第三;鑒于他沒有什麽金榜題名的可能,結婚就是人生裏頭一件的大喜事了。他等的這些年,再加上确實愛着自家夫人,足夠他恨不得腳下生出兩只翅膀,乘風飛到元府去迎親。
不過吧,總有人不願意他太高興。這不,蕭欥還沒出太極門,就被東面東宮來的太子截胡了。
說是截胡,大概也不誇張,因為這确實不是偶遇,太子是專程來看他這個弟弟的——
甘露殿裏嘉禮進行了大半天,該傳的消息早傳出去了。問有什麽話題可傳?當然是蕭欥穿了衮冕的效果啦!
“太像了,乍一看還以為是高祖皇帝複生了呢!”
“就是!而且德王殿下今日心情好,眉宇沒那麽淩厲,便更像了!”
雖說這種話很不該說也很不該傳,但事實如此,宮女太監們打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觀點一致。給太子在宮中安插的暗線知道,定然會回禀太子。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就算若是真的、蕭旦會心塞至死,但不看他是絕對不甘心的!
于是,蕭旦便親自堵人來了。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因為他見到迎面走來的蕭欥時,一恍惚真覺得那是高祖,心底裏壓抑着的不平和憤懑又翻湧起來——
為什麽您眼裏只有小七?我才是太子啊!
“阿兄?”蕭欥倒是沒裝作看不見,停下來叫了他一句。“你這是要去見父皇嗎?”
蕭旦好容易把已經吐到喉嚨口的血咽回去。他一遍遍地在心底裏提醒自己,這不是高祖皇帝、而你不能露出馬腳,這才勉強露出個笑:“不,我就出來走走。正好碰到你,真正是運氣不錯。”
這種客套話是百分之二百的客套,兩人心知肚明。
然而蕭欥今天心情極好,不介意多客套幾句。“正是如此呢。”他道,眼角眉梢都帶着春風,“我剛從甘露殿出來,正準備去元府。”
又是一箭射到膝蓋,蕭旦覺得他真心忍不住想吐血,并且肯定自己出來是個很不明智的選擇——
大盛第一美人兒就這麽被他弟娶走了,還是從他碗裏娶走的,他怎麽能不吐血?
“那真是極好的。”蕭旦擠出個笑,看得出更勉強了,“那我就不耽誤你的時辰了。”
蕭欥本想和蕭旦再磨叽幾句,因為蕭旦的表情實在很值回票價;然而,有這個美國功夫,他還不如早點把夫人娶回家!“那我就先走了,”他朝蕭旦拱了拱手,語調依舊很愉快,“失陪。”
蕭旦目送蕭欥離開,心中咆哮,只想掀桌。特麽地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他得催催李庭;再不動手的話,他們不被蕭欥弄死、也得先被蕭欥氣死!
此時的泰王府裏,蕭旸的心情比蕭旦好不了多少。但蕭旦一半是自找的,一半是蕭欥蓄意不給他說好話;而蕭旸呢,應該說全都是自找的——
誰讓他一直惦念着長安晚秋曲江池畔、而且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呢?
既然元非晚無意,他就該放棄,畢竟那事情時日久遠、且元非晚年紀太小;而且他也成了家,甚至在元非晚回長安之前就定好了親事,再想着些有的沒的,對誰都不好。
可蕭旸把自己關在屋裏,借酒澆愁。
若是他病得再久一點就好了……若是元家不出事就好了……若是他先幫元光耀回長安就好了……
許許多多的若是在蕭旸腦袋裏打轉,把他的思緒弄成了一團漿糊,氣息翻湧。說實話,今天是個敏感的日子,若是不把自己灌醉,他真怕自己失去理智,做出諸如打劫蕭欥婚車之類不可挽回的事情……
那可就真完蛋了!
蕭旸把自己關在屋裏、誰也不見,花淩容自然是知道的。她貴為泰王妃,此時竟然也束手無策,最多只能控制下外頭的仆從,不給蕭旸濃度太高的酒。再回到自己房裏,就只能默默垂淚了。
她希望今天是她最後一次為這件事流淚,她也只能希望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這話放在任何時候都适用。反正,在元府裏,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經過母親、嫂子以及兩個婢子的共同努力,元非晚現在已經穿好了繁複的婚服,正僵直地坐在那裏——真是僵直地坐,因為從花釵步搖上頭後,她就連點頭都不敢了。
然而,不得不說,雖然過于繁缛的衣服首飾對新娘子來說是折磨,但別人眼裏看起來效果十分完美。應當說,簡直不能再完美了——
“漂亮,太漂亮了!”這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美人的水碧。
“就是!大娘你還是嫁給我吧!”這是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的谷藍。
此話一出,蕭菡本來想誇女兒的話瞬時就化成了笑聲。“這話說得……”她被逗樂了,“阿晚,你這婢子可是個寶啊!”
被這麽一提,谷藍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啥,臉瞬間就紅了。嘤嘤嘤,若是她有德王那樣的實力,定然也要把這樣的美人娶回家的!不過就算她不如德王,能伺候這樣的美人也是很幸福的!“不,婢子的意思是,想要一直跟在大娘身邊!”
藺采薇也被逗得直笑。此時聽谷藍澄清,她便接着點頭:“其實這話很有道理。若我是個男的,我也想把阿晚娶回家啊!不幹別的,天天看就行!”
作為話題中心的元非晚特別無力。誇她漂亮就誇吧,為什麽還能轉到都想娶她的話題上?還娶回家供着……話題太歪了好嗎?就欺負她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想省着嗎?
最後還是蕭菡心疼女兒,頭一個叫停了這個話題。“好啦,一切都妥當了,就等人來。阿晚,你挺着點兒!”
“照我估計,德王殿下可不舍得讓阿晚等太久!”藺采薇繼續笑得很開心,“殿下早兩年就恨不得把阿晚娶回府了呢!”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笑聲。要不是元非晚現在臉上敷了一層米分,定然能看出她臉紅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有婢子匆匆奔進來,禀告道:“夫人,德王殿下的辂車到了!儀仗也到了!主人讓婢子來詢問您,東西都準備好了麽?”
蕭菡點頭,表示知道了。“一切就緒,贊者到時,就引他們進來罷。”
接下來才是元非晚的真正噩夢。因為,作為新娘子,她得穿着一套使她行動萬分不便的禮服,走走停停,這邊祭一下,那邊拜一下。若是沒有婢子扶着,她怕是一低頭就能栽到地面上。
這麽一整,又是大半個時辰。天色原本只是太陽西斜,而等最後蕭欥終于能在閨房外見到自家心心念念的夫人時,天都擦黑了。紅燭的光給元非晚那張美絕的臉蒙上了一層暧昧的光暈,他的心不自覺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元非晚也不着痕跡地看了蕭欥一眼。見對方一臉呆住的模樣,她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就變做了好笑。
沒見過美人嗎,呆成這樣?不都看過很多次了?
小夫妻現在的心情如何,元光耀表示他不懂,也不想懂。“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他按部就班地念道,其實心裏還是相反的那句話——
女婿敢讓他女兒委屈的話,皇帝家也要和他走着瞧!
輪到蕭菡時,她上前給女兒整理了一下衣裳,輕聲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不過她心裏想的也和元光耀完全一致——
蕭欥這個女婿,她應當是選對了,絕不會讓自家女兒吃苦!
對父母的例行勸誡,元非晚一一應了,然後就有人引她上車。這車就是蕭欥來時乘坐的那輛,回去時就該載着他們兩個人。
按照禮節,新娘先上車,新郎官在後頭請丈母娘同上,丈母娘自然是推辭的。而在蕭欥授綏、蕭菡推辭的時候,她環顧四周,見住了幾年的院子熟悉又陌生,她爹正站在院門邊望着她這頭、身後站着她大哥、小弟還在不合規矩地探頭探腦,忽而鼻尖一酸,竟然想哭了。
元非晚之前并沒有什麽特別感覺,直到馬上就要離開元府,那種已為人婦的想法才飄飄忽忽地落到實處。這裏就是她的家,而她馬上要離開了!
蕭菡推辭完後,還得給女兒加一件罩衣。這毫無疑問地讓她看清了元非晚微紅的眼眶,心頭同樣酸澀。她很想把女兒抱在懷裏安慰,然而時候不對,她只能借着披衣的動作抱了抱女兒。
等蕭菡下去後,蕭欥便上車,坐在元非晚對面。想到他們馬上就要回到他倆共同的家,他滿心的歡喜都要溢出來。見元非晚低着頭,他還愣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他夫人這是想家了呢!
因為新郎還負責先把馬車往前趕三個輪子的距離,所以蕭欥正好借着這個進出的動作,小聲在元非晚耳邊說道:“別傷心……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嗯?我也陪你!”
元非晚擡眼看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辂車骨碌碌地響着,在儀仗和鹵簿的簇擁下出了元府大門,朝着德王府駛去。雖說時間已經不早,但路邊還是不缺圍觀的百姓——
“咱們德王終于納妃啦!”
“大盛第一美人出嫁啦!”
而元府裏,元非永愣愣地盯着變得空蕩蕩的大門,突然嗚哇一聲哭了出來。蕭菡本想勸勸兒子,可自己也沒忍住。元光耀只得把夫人和小兒子都抱在懷裏,一邊一個安慰——
其實女兒嫁了,我也想哭啊!可你倆竟然哭得這麽兇……就不能留個機會給我嗎?
對元非晚和蕭欥來說,後面等着他們的就是同牢了。雖說儀式仍舊繁瑣,但更漏滴長,春宵苦短。依舊值得期待,不是嗎?
☆、107第 107 章
第一絲天光透過貼着紅喜的窗紗時,元非晚就醒了。
痛……
這是第一個竄進她腦海裏的感受。尤其是腿根到腰,別提多酸爽了。照她腦海裏的那點記憶來看,她現在最好別看她身上,因為肯定紅紅紫紫、斑斑點點……
想想就尴尬死了!
上輩子加這輩子第一次嫁人的元非晚真想把自己埋在枕頭裏捂死。但顯然,她身後抱着她的男人是不會這麽想的。
“……醒了?”蕭欥問,聲音還很含糊。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剛醒,另一部分則肯定是他正勤勤懇懇地給老婆脖頸下面種草莓。
背後寬厚溫暖的肉墊存在感如此之強,元非晚剛醒過來就意識到了。她之所以不動也不說話,就是因為不想早上撩撥起興頭、再來一發啥的——
蕭欥有婚假、可以睡懶覺,可她這個做媳婦的還要去皇宮裏見公婆好麽!要是走路一瘸一拐、或者要人攙扶,她的臉就可以丢到九霄雲外去了!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呀?
所以元非晚小幅度動了動,想往前挪。然而嘴邊的肉飛掉,蕭欥不滿意了,略微收緊長臂,語帶調笑:“該做的都做過了,現在才來害羞,是不是晚了點啊?”
“你……!”要不是不方便,元非晚真想轉回去瞪他一眼。她才不是害羞好嗎?“我該起了,等下還要進宮呢。”
“什麽啊?”蕭欥一點沒聽進去,只翻身壓制住她,把背面襲擊換成了正面進攻,從她的鎖骨慢慢地吻上她的唇:“還早呢……”
這話的尾音吞沒在兩人交疊的嘴唇裏。元非晚本不想合作,然而時間确實還早、她又對那種熟悉的溫柔沒有多少抵抗力,便半推半就地從了他。
事實證明,男人不能太縱容。因為他們親了沒一會兒,元非晚就敏銳感覺到了身下的變化——有什麽火熱的東西慢慢挺立起來,硬邦邦地抵着她的腿間,耀武揚威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等等!”元非晚當機立斷地把身上的人推開了。“我現在真該起了。”為了避免蕭欥突然獸性大發啥的,她不顧身體酸軟,果斷翻身起床。
蕭欥本想進一步的意圖落了空,實在無可奈何。因為考慮到夫人一早要進宮,他昨晚本就留了力,今早當然更不能做什麽。但不能和不想是兩回事:若不是元非晚反對,他很樂意再滾一次床單,讓皇帝皇後空等也無所謂……
咳,當然了,這種好事只能想想,實行是沒希望的。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不是壞事。因為他們昨晚滾到一起時自然脫得光溜溜的,現下元非晚只留給他一個坐在長榻邊穿中衣的背影,他看得也很夠了——
玉白的肌膚在大紅背景中似乎閃着微光,曼妙的曲線在堆疊的被褥後若隐若現,襯得間或留下的吻痕鮮豔旖旎,兩片形狀美好的蝴蝶骨蹁跹欲飛……
蕭欥默默捂住了鼻子。清晨的男人本就經不起引誘,而這種夾紮着簌簌衣聲的暧昧場景肯定會讓他全身的血液流動加快——
眸色深沉、心跳加速、下身發熱、想要化身為狼……諸如此類的反應,不都太正常了嗎?
雖然後面的人一句不吭,但元非晚察覺到了那種幾乎黏在她身上的灼熱視線。她系好中衣,站起身來,這才回頭去看他。不看不知道,一看……
“……你在幹什麽啊?”元非晚臉上剛消褪的紅色又冒了出來,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蕭欥正斜側躺着,拄着腦袋看她。這本沒有什麽,但誰能然告訴她,他身下把薄被都撐起個不可忽略的小帳篷是怎麽回事,啊?是不是她穿衣服的動作在他眼裏都變成了脫衣服?
蕭欥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不介意地道:“這不是正常的嗎?男人早上起來都這樣。”
元非晚真想說它剛才還沒那麽明顯的!這一會兒變得更精神,肯定是因為他腦袋裏都在想些少兒不宜的事情的緣故!
然而元非晚臉皮薄,張了張嘴就放棄了。“趕緊把它處理了,”她道,頗有些惡狠狠的,因為想起了那種兇器一開始在她身體裏肆虐的痛苦,“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也沒有啊,”蕭欥幹脆平躺下來,于是那個帳篷就顯得更明顯了,“房間裏不就你和我嗎?你還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什麽問題?”
元非晚臉更紅了。這話裏的暧昧暗示不要太明顯!“我不管,”她堅持道,“趕緊處理了……”她才不要被提醒某些羞羞的事情呢!
蕭欥這下能肯定,凡事都有對策的元非晚對這種事确實沒什麽轍,逗弄之心就更盛。“這種事,你不幫我,我怎麽能處理?”他嘆了口氣,似乎很憂傷。
我!就!知!道!
元非晚在心裏咬牙切齒。這家夥就在這裏等着她呢!天天腦袋裏都在想啥!“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她頂回去,“以前我也不在你身邊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蕭欥回答得更溜,“有夫人和沒有夫人能是一樣的嗎?而且,”他轉過臉,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在元非晚薄薄的中衣上打轉,似乎光用眼神就能剝下它。“若我不和你解決這件事,我将來的兒子女兒要怎麽辦呢?你肯定明白的,對……”
後面的“吧”字還沒出來,元非晚終于忍不住把一句在她心裏打轉過很多遍的話說出了口。“……你不要臉!”
蕭欥笑吟吟地盯着她,滿心愉悅。不得不說,雖然他之前沒有經驗,但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況且,他還在軍隊裏呆了那麽些年,全是男人的地方黃色廢料從來不少。他夫人這點輕微程度就受不了,還真是……可愛極了!
元非晚被他那種穿透力極強、且意味不明的目光盯得背後發毛。平時像是大型犬,特麽一到這種時候感覺就是狼啊!“你看什麽?”她略有警惕地問。
“我看着你,我就想,到底要和你來幾次,你才會給我生個兒子呢?”蕭欥相當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哦,女兒也可以啊,她一定會和你一樣美!”說着,他還煞有介事地掰起了手指,似乎真的在計算些什麽。
卧槽,好不要臉!太不要臉了!怎麽能這麽不要臉呢?生兒子女兒的就算了,還想着多少次才能……城牆都沒他臉皮厚啊!
元非晚徹底敗下陣來,不想說話了。
幸而外頭的敲門聲挽救了她的尴尬害臊。
“夫人,您起來了嗎?”這是水碧的聲音。“該梳洗一下進宮了。”
元非晚最後剜了蕭欥一眼,滿意地看到蕭欥在床上怏怏地轉身窩好,不再展示他那個傲人的小帳篷。“起來了,”她略微提高聲音,“你們進來罷。”
其後的事情都很順利。照規矩,元非晚洗了個澡,然後梳妝打扮,著花釵,服褕衣。一切準備就緒,她便乘上厭翟車,朝皇宮進發。
在她上車之前,蕭欥也把自己打理好了,恢複成外人面前一貫面無表情的高冷形象,一點也看不出清晨時的無賴模樣。“先去見父皇,再去見母後。”他頓了頓,又道:“行禮即可,話不多說,早去早回。”
可現在元非晚一見到他,心裏就開始刷屏不要臉。看着人模狗樣,上床就化身禽獸……之前被你騙了!這些話裏是不是只有一個重點,就是“早去早回”?回來正好可以那啥啥?
元非晚忍不住拼命吐槽,好一陣才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蕭欥見她反應半天,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些別的。“你有話的話,咱們回來說。”
回來說?回來床上說?元非晚再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