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眠 (20)
怕德王殿下毀約不成?”
這話聽着是贊同元非晚,實際上卻是巧妙的反諷。
“伶牙俐齒。”元非晚笑罵了一句。“把這伶俐勁兒分到別的地方去,我看會比較好。”
“真的嗎?”谷藍故作驚訝,“是什麽地方?婢子立刻就學!”
“好啊,膽子越來越大,都學會搶白了?”元非晚哼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玉瓶。“還不快把東西收好?”
“是是!”谷藍伶俐道,快走幾步出來接過玉瓶。“今天王家娘子要過來,依舊拿之前存起的露水招待她麽?”
“這還用問?”水碧也走過來,聞言插了一句:“不招待王家娘子,還能招待某些人嗎?”
谷藍小幅度縮了縮脖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事兒可不能讓外人知道。”元非晚強調了一句,“以後,就算在咱們自己院子裏,也得小心點。”
兩個婢子跟着她的時間久了,一下子就聽出了所謂的“以後”是什麽意思。她們大娘不日就要出嫁,地點則在德王府;而這麽大一個目标,免不了有七七八八、目的可疑的人士盯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當然要先從源頭把嘴管住。
“婢子知道了。”兩人齊聲應道。
元非晚略一點頭。“你們做事,我自是放心的。不過咱們現在正處于最後的關鍵關頭,必須萬無一失。”
這所謂的“最後的關鍵關頭”,便是指親迎。
古禮嫁娶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都是必經程序。而在冊書下來後的兩年時間裏,前頭五項任務已經一一完成了。剩下最後一項任務,就是締結長安城中實力最強的盟約的标志性事件。如今這婚期眼看着不剩一月,水碧和谷藍才恨不得想把元非晚一天到晚按在房裏休息。
但說實話,元非晚最近已經不怎麽出現在公衆視野裏了。
随着年歲增長,她長得愈來愈美,同時也愈來愈不愛出門。因為現在似乎有一票追星族天天等在元府門口,她一出現就傳遞消息呼朋引伴,分分鐘把路給堵了。平時無所謂,但在親迎前還是低調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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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官複原職後主動交出了魚符,皇帝一高興,就加封了他一個鄭國公。而魚符交出去并不影響吳王府的地位,因為蕭芳和蕭芸戰功累累,一個升職做了涼府都督,另一個則是河州刺史。這兩個官職一個是正三品一個是從三品;雖說地方偏遠,但手中握有西北重鎮的實權,實在不可小觑。
而從元府自己的角度說,他們的實力同樣令人側目。
元光耀兩年內跳了三級,現在正在司農卿任上。這官職聽着不起眼,但農業乃國家之本,絕對是個重要的位置。
至于元非是,他倒是沒和蕭芳蕭芸一樣,領了功勞就重新回西北,而是留在了長安。
因為照現行輪戍制度,長安外防三年一換,這三年正好是他所在的疊府軍輪戍長安。疊府軍原本歸高昌調配,高昌又調回長安做京兆府尹;他被選在輪戍長安的三千精銳裏,不多時就領了個金吾衛右司階的官兒做。如果不出大的意外,他很可能從此被皇帝留在長安。
原班人馬全部拉到長安這事兒,以前從未發生。衆人都在猜測,一定是吐蕃那個麻煩人質還沒解決,皇帝才要疊府軍留在都城——
聽說吐蕃民風彪悍,只服真正打贏他們的人;若換人,他們就不認賬了。為防這點發生,很有必要把一切都準備到最好,對吧?要是後面出什麽疏漏,之前不就白搭了嗎?
雖然金吾衛右司階也就是個正六品,但介于元非是還不到行冠禮的年紀,實在可算英雄出少年。元光耀已經被公認為是個麻雀變鳳凰的典型,而他看起來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想想,有兩個實權舅舅,老爹和大哥又靠譜,自己有寶樹之名、大盛第一美人之稱、還正準備嫁給親王……
注意到的人會少嗎?根本是人人都盯着的節奏!
為了不出錯,一個有效的辦法就是降低出錯機會。正因此,元非晚削減了出門頻率;就算一定要出去,那也必然是去別人府上造訪,公衆場合絕不露臉。她知道自己要什麽,知道家人要什麽,更知道蕭欥要什麽;而不管是為了哪個理由,暫時低調都一點不委屈!
這時候,就必須得提提長安城中其他人的情況。
前兩年皇帝冊封德王妃時,一并把結果同時公布了。按親王長幼順序,被指給秦王蕭旭的顧芳唯、被指給泰王蕭旸的孫華越、被指給紀王蕭昊的李安書,這三個全在定下來的第二年成婚。剩下元非晚年紀太小,婚期定在兩年後的春天。而受到這種關系的影響,已經到了年紀的王真婚期排在她之後兩個月。
且不說李安書和孫華越如何,至少顧芳唯那裏狀态很不如意。顧家和李家站一派,而李家和太子站一派。再考慮到秦王蕭旭和太子根本是從娘胎裏就看對方不順眼,顧芳唯在朝廷的尴尬地位可想而知。
元非晚不知道顧東嶺對此作何感想。
反正照她看來,相比于顧東嶺,這事兒無疑更體現了李庭的個人意志。李庭大概想要往秦王、也就是陰貴妃那裏安一顆釘子,卻找了顧芳唯去;不說目标太大,但也絕對不小……這到底是想做成事呢,還是想整顧家呢?
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更不用提他們一開始就沒看上眼。這不,元非晚和顧芳唯早前見面時還勉強能算和氣,而最近一次氣氛甚是僵硬,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不過元非晚不在意。反正她們各嫁各的,一年見不了幾次。若說是家宴,顧芳唯也是妾,上不上得了正式的臺面還是兩說。她在意的當然是顧芳唯身後的人,不管是秦王,還是有遙控顧家趨勢的李庭。
這兩年來,明刀暗箭,元非晚也見了不少。不過皇帝冊書已下,想攪合的人都得先看看皇帝的面子;更何況蕭欥一貫謹慎小心,而他們元家不會重蹈覆轍。
說是說小心點,大問題應當不會有。就和蕭欥說的一樣,她只要安心嫁給他,其他事情都有他來做!
春天的日頭升得比冬日快一些。元非晚在花園裏收集露水時還是清晨,不一會兒天色便大亮了。她在兩個婢子的服侍下梳洗完畢,再用過早飯,便有外頭的婢子來通報,說少夫人來了。
元非晚都準備嫁了,元非是顯然已經成家。正朝這邊來的這位少夫人,便是他的正妻,名叫藺采薇。她去年嫁入元家,作為公公婆婆的元光耀和蕭菡都很滿意——雖說家世很普通,但人長得清秀,性子爽朗,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孝順公婆,夫妻和諧。元光耀和蕭菡都覺得沒必要通過聯姻來壯大元家,兒媳這樣的條件已經很夠了。
“大嫂有說今天是什麽事情嗎?”元非晚問了一句,有些熟悉的預感。
“少夫人聽說您今天請了王家娘子過來,特意下廚炖了兩碗冰糖銀耳紅棗羹。”
聽到這回答,谷藍撲哧一聲樂了。而水碧微瞪了她一眼,似乎要制止她,可最後也抑制不住自己臉上的笑容。
見兩個婢子都是一副“我們的同盟軍遍布元府內外”的得意模樣,元非晚頓時就感到了壓力。
得,自從她大嫂進門後,盯着她起居飲食的人又多了一個!這不,天天換着花樣往她這裏送東西。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最終都指向一個答案——滋補身體、美容養顏!
“……阿晚,起來了罷?”外頭忽而飄進一句人聲。從聲音大小判斷,來人已經走到了元非晚的院子裏。
人未到聲先至,說的就是藺采薇。這不,她還沒進門就叫起了小姑子,一副迫不及待來獻寶的樣子。
“自然是起來了。”元非晚急忙起身相迎。“大嫂,你今天來得真早。”按照通常情況推斷,她大嫂下午八成還要再來一次!
這話裏的暗指之意,藺采薇其實很明白,但她只裝作自己不懂:“上次阿真來,就說這個甜湯好喝。這不,知道她這次要來,我昨日就讓人細細準備了材料,小火慢炖到今早,正好!”
元非晚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推辭她大嫂的好意。“那我就先替阿真謝過大嫂了。”
不過,她心裏想的卻是:哼,王真這個吃貨,都告訴她不能在大嫂面前表露出任何對食物的喜好了還這樣……是要連帶把她也喂成個胖子嘛?當然她不歧視胖子,可是她就那麽點胃口,再填鴨也吃不下啊!
藺采薇似乎看出了元非晚的內心活動。“這冰糖銀耳紅棗湯,你們兩個一人一份,知道不?你們都是要出閣的姑娘家,該好好補補!”
元非晚本想讓王真一人喝兩份——對方肯定很樂意——但聽這種陣勢,她怕是得再找理由推辭。“大嫂,”她放低聲音,裝起可憐,“那你下午就別再送吃的了,行不?我實在吃不下這許多呀!”
藺采薇虎起臉。“那怎麽行?瞧你這瘦的……知道的知道你自己本來如此,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嫂子的苛待小姑子呢!”
“哪有這種說法?”元非晚哭笑不得。她母親蕭菡還在,要苛待也輪不到藺采薇苛待她啊!
“反正你喝了就是了!”藺采薇堅持。
再推辭就顯得有些不識好歹了,元非晚只得點頭。但這樣下去實在不行,她準備找個時間給她娘提提,她大嫂也該好好補身體,這樣才能讓她早點抱侄子啊!
“你又在想什麽壞主意啊?”藺采薇爽朗歸爽朗,但細節一個也不放過。
元非晚自然不可能承認。“沒有,”她堅決否認道,“我只是想,我阿兄有沒有一份?”
藺采薇一聽,毫不猶豫地揮了揮手。動作之嫌棄,簡直就像趕蒼蠅。“你還管他?他每天吃的是你的五倍有餘,壯得和頭牛一樣,有什麽可擔心的?”
元非晚差點笑出來。雖然她哥不是個傾國傾城的美男子,但好歹五官端正面目英挺,身材更是好到無可挑剔,帶出去逛街還挺長臉的。怎麽到她嫂子嘴裏,就落魄得和路邊讨飯的沒區別了?
“可我就是擔心啊。”她故意道。
“什麽?”藺采薇被釣起了一點好奇心。“你看出什麽了嗎?”不是她說,她這小姑子真是美貌絕倫聰明絕頂,若是真發現什麽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就是擔心——”元非晚故意拖長語氣,“嫂子啊,你說,既然我阿兄壯得和頭牛一樣,我怎麽現在還沒聽到侄子的動靜呢?”
藺采薇愣了一下,沒猜到元非晚竟然給她說這個。等她回過神,立時就臉紅了:“說什麽呢?你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元非晚急忙撇清自己,可語氣和目光都不是那麽回事。“我只是希望抱侄子,嫂子你想到哪裏去了?”
“好啊,你會倒打一耙了?”藺采薇的臉紅得更厲害,作勢要打元非晚。“我現在是真信了,你嘴皮子太利索,連阿兄和嫂子的玩笑都敢開!”
元非晚趕快讨饒,不過還是沒躲過一陣咯吱,癢得直笑。兩人笑鬧了一會兒,藺采薇估摸着王真要到了,便暫時放過元非晚,但依舊囑咐她要把銀耳湯喝了。“我先走,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交流嫁前心得了!”
這話再次讓元非晚哭笑不得。而藺采薇的時間控制得很好:她剛走沒多久,就有人把王真引了進來。
“阿晚阿晚!”王真在外頭端着淑女小碎步端莊而行,一進到元非晚屋裏就原形畢現,一邊大呼小叫一邊直奔長幾。“今天是什麽好吃的呀?”
元非晚對王真的到來很高興,然而她對對方這種眼裏全是吃的反應沒什麽好氣。“喏,冰糖銀耳紅棗羹,嫂子說是剛炖起鍋的。”
王真雙眼放光。甜羹是熱的,她也等不及,急忙吹涼就啜了一口。“好喝!”她瞬時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還是你嫂子好啊,阿晚!要不,你就別嫁了吧?”
這種直腸子的邏輯很簡單。無非是元非晚不嫁,那以後她來找元非晚的時候就還能吃到藺采薇做的好吃的。
“這嫁不嫁的,可不是我說了算。”元非晚故意逗她。“不如我替你和德王殿下說說?”
王真本眼巴巴地吹着甜湯,聞言差點嗆到自己。“別!等等!”她手忙腳亂地放下勺子,“別告訴德王殿下……你告訴了他,還有我的活路嗎?”開玩笑,蕭欥那是什麽人?要是惹他不爽了,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要不,就讓德王殿下代為告知燕王殿下?”元非晚繼續逗她。
這下王真的視線終于從甜湯上轉了開來。“那還不是要我命嗎?”她苦着臉道,“家裏本來就只讓我吃三餐、別的時間一律不準吃東西,為的就是讓我在宮裏不讓人看出嘴饞啊!”
燕王蕭昱今年十八,還不到出宮建府的時候。王真要嫁給他,就必須在宮裏先呆兩年,正好讓婆婆教導下兒媳持家之道。
元非晚深刻同意王家人的觀點。“宮裏确實需要如此。”人多口雜什麽的都不足以形容皇宮了;更貼切的說法,是步步驚心!
“左右有楚賢妃娘娘在頂上,應該不會有大事吧……”王真打着哈哈道,不特別确定。“而且我下定決心,等到宮裏就戒了!”
“等燕王殿下出宮建府以後再養回來?”元非晚一針見血地戳穿了她的想法。
“啊哈哈……”王真繼續幹笑。“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啊!”
元非晚徹底沒脾氣了。愛吃總比別的什麽問題好,就有兩點要注意。“該怎樣做,想必你也不需要我教你。反正,你喜歡吃可以,但在吃之前,得弄清它的來路和它裏頭的東西。”
雖說她暫時看不出誰會對王真不利,但先預防着總沒錯。畢竟王真的飲食用度不比皇帝,每頓都有專門試毒的。想在一個胃口好且不挑食的人的食物裏下髒東西并得手,真是太簡單了!
“好啦,我記得了!”王真滿口保證。“現在可以讓我開動了吧?”
“瞧你一副垂涎三尺的樣兒……”元非晚無奈地笑了笑。“兩份都歸你,但你出去以後可別再給我大嫂說了,知道麽?”
美食當前,王真沒有任何不答應的道理。而等她風卷殘雲地解決掉兩份甜湯後,兩人才開始說些別的。
“……顧芳唯?你就別管她了。”王真一邊說一邊抹嘴,“她再翻也翻不出個浪兒來。”
“我可沒擔心她。”元非晚校正王真的說法,“相比于她,我擔心李安書還多些。”
王真點點頭。“沒錯,李安書至少還是李相的孫女呢。可她嫁給了禮部黃侍郎的外孫,有啥的?相比之下,我倒是聽說,李家二房那個,在紀王府裏混得可是風生水起呢!”
李安棋?
元非晚想了想,很容易就回憶起了那雙貌似安于現狀實則野心勃勃的眼睛。“不特別意外。”她肯定道。
把手中用過的帕子交給婢子收走,王真順勢往後一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着消食。“要我說,你還好了。畢竟不管是誰,現在都不敢和你直接撕破臉。”語氣之中,似有惆悵。
元非晚一聽就明白了。
不知道誰把孫華越和王真原本都是指給蕭旸的事情傳了出來,結果王真改而指給蕭昱,愣是更好了。孫華越不甘心,又不敢和皇後叫板,只朝着王真發洩。雖然王真一張圓臉看起來軟軟的,但還真不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性子,兩人即刻就掰了。
雖然元非晚覺得做這種事大概只有唯恐天下不亂的陰貴妃,但事已至此,再想也沒用。而且王家和孫家做出了不同選擇;就算沒有這檔子事,孫華越和王真遲早也是要分道揚镳的。
這事兒還不僅于此。因為,與“孫華越和王真原本都是指給泰王做良媛”的事實相比,有關她的部分更麻煩——
風傳蕭旸誰都不想娶,只想娶她!這不是一下子給她拉了魏王和孫家兩個敵人嗎?孫家已經是他們的對手,暫且不提;魏王好歹是個王,知道這個不得堵心死?自家外孫女等了三年就等到一個心不在家裏、卻在別人老婆身上的丈夫,換誰也得生氣啊!
元非晚敢對天發誓,她絕對從未給蕭旸多餘的、不應該的妄想。但問題在于,某些旁人并不那麽覺得,還熱衷于給這件事添油加醋。以至于現在的泰王妃、也就是魏王的外孫女花淩容,對她有種異乎尋常的“興趣”……
真是好事多磨,這種無妄之災就掉她頭上了!
☆、102第 102 章
大概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接下來的第三天,元非晚應王真的邀約,去王府上看看她剛做好的嫁衣。可兩人剛湊到一起沒說幾句話,就有消息來,說泰王妃正在外頭。
元非晚和王真面面相觑。
自從花淩容知道蕭旸心中另有所屬這件事後,她就對元非晚十分熱情。也許是為了把這種熱情合理化,她對王真也很熱情,時不時地送點東西、走動走動之類的。但話說回來,以花淩容的身份,不管她出發目的是什麽、只要她主動,元非晚和王真都不能拒絕。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元非晚嘆了口氣道,“還是趕緊讓她進來罷。”
王真也無可奈何。她又不傻,知道花淩容接近她們必然另有所圖——
大家都是女人,将心比心一下,誰不能理解花淩容心裏的氣憤呢?但是理解歸理解,問題不出在她們身上,老纏着她們有什麽用?
“真不是我碎嘴,”王真略有些不耐煩,“這事兒和你一點幹系都沒有,泰王妃卻總想從你身上挖出點什麽的樣子,是做什麽呢?說句難聽的,不管泰王殿下看上你的才還是你的貌,她想學,這輩子拍馬也沒希望!”
雖然這話是事實,但傳到花淩容耳朵裏可就完了。元非晚對王真輕微搖頭:“人就要來了,你還是整理下表情罷。”
見元非晚反應平淡,王真猶自不平。以前還好,但兩人越熟,她就越看某些人不順眼,極其極其地不待見。就比如花淩容,她還有更難聽的實話沒說呢——
管不住自己家男人,關別人什麽事?你把自家丈夫當個寶,還以為人人都想跟你搶?別人自己又不是沒有,還能看上你家那個?
然而元非晚說得對,她并不能直白地把這些情緒表露在臉上。而且,花淩容已經是正兒八經的泰王妃,她們倆預定是預定好了,卻還沒過門,理應出去迎接對方。
“算了,等她走了,咱們再說。”王真努力調動面部肌肉,露出個笑模樣兒。“來吧!”
不過片刻,三人便重新坐在了花廳裏。第三人來得突然,作為嫁衣的花釵翟衣又有一層中單、三層大袖衣、一層裙,再加上發簪、金翠花钿之類,一時半會兒來不及全收起來,便還擱在老地方。
“瞧這樣子,”坐在上首的花淩容一見衣物就抿嘴笑起來,“你這是什麽都準備好了,阿真?”
被點名的王真回以一笑,挑不出任何毛病。雖然王家人對她少吃東西的教育不太成功,然而待人接物卻還是不錯的。“做是做好了,可不知道還有什麽問題沒,心裏虛虛的。這不,我就請阿晚來幫我看看。”
花淩容點頭。元非晚有個縣主娘親,對皇帝家的排場應該比較了解,就用不着請別人指點。王真的理由很說得過去。“這倒是,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可我不知道,王妃您今天會來。看來是我運氣太好,請一個來兩個,還一個比一個來頭大!”王真又笑道。“看來我得找個日子去還願了!”
這話說得逗趣,其他兩人臉上的笑容都大了些。
“既然你都那麽說了,那看來我不幫你注意下是不行的了?”花淩容裝作無奈地搖頭,“你可真是會抓緊一切機會啊!”
王真眨了眨眼。“那是,”她笑嘻嘻道,“誰能像我一樣,有幸能得到兩位貴人的相助呢?”
不得不說王真确實會說話。就連對此事沒什麽興趣的花淩容,也覺得不好推辭。“就你猴兒精!”她笑罵了一句。
花釵青質連裳,青衣革帶韈履。三人嫁的都是親王,按丈夫品級來分的嫁衣自然相同;全是青色羅材質,紋案也是定好的,只在細節之處有略微不同。花釵和寶钿也是規定好的數目,沒什麽好說的。
兩句話總結:第一,只要裁縫不是想給自己找麻煩,肯定不會出錯;第二,王真因為這個理由叫元非晚過來,只是增加她們的見面機會而已。
元非晚知道看嫁衣只是個由頭,花淩容也知道。三人品鑒了一番,說的都是好話;再過不久,話題就轉移了。
“眼看這時間就要到了,阿晚,你最近感覺如何?緊張嗎?”花淩容問,語氣略有好奇。
其實這種态度挑不出任何毛病,然而話是從泰王妃嘴裏問出來的,意味就有些不同。
“還好。”元非晚不肯定也不否定。“最近見到的每個人都要問我這個,我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花淩容頓時就笑了。“那你可不是一般的人。若是其他人被如此追問,怕是越來越緊張吧?”
元非晚回以微微一笑。“這我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人而異?”
雖然兩人面上都帶着笑,語氣也很溫和,更是用親昵的名字稱呼對方,但那種氣場不合的感覺依舊很明顯,至少在王真眼裏是如此——
說的都是些什麽沒意義的太極話啊?聽得她沒蛋也疼了!
“王妃,您今天過來,問了我,也問了阿晚,”王真用一副完全好奇寶寶的語氣提問,“現在是不是該輪到我和阿晚問您了啊?”
被這麽直白地問,花淩容臉上也未曾變色。“我?我有什麽好說的?還是老樣子呗!”
“老樣子又是什麽樣子?”王真锲而不舍。“您不說,我們怎麽能知道呢?而且……”她原本朝向花淩容的臉忽然低下去,聲音也跟着消失了。
這轉變在不知內情的人眼裏看來有些突兀,然而花淩容立刻明白了王真的言下之意。“你想問孫妹妹,是嗎?”
據說王真和孫華越原本關系不錯;但因為某些衆人心知肚明、卻不能擺到臺面上說的問題,她們已經掰了。反正,作為泰王妃,她從未聽孫華越提到過王真;相比之下,王真卻是有些心軟?
不得不說,心軟這部分絕對是花淩容的腦補。或者準确一點說,是王真用來保護自己真實意圖不被花淩容發現的手段。此時聽見花淩容這麽說,她一聲不吭,只把頭埋得更低,似乎很傷心。
這種反應無異于默認。花淩容張嘴,似乎想嘆氣,最後又忍了回去。“你別擔心,孫妹妹她好得很。”
元非晚在邊上看着,只覺得大家的演技都爐火純青。這種飙戲的大好機會,怎麽能沒有她呢?
“外面怎麽傳的,我也聽說過一些。”她道,順便把花淩容想嘆卻沒嘆的那口氣出了,省得王真低着頭不知道,“對錯不論,失去一個朋友,阿真傷心了很久。她平時都是笑嘻嘻的,可那段時間……”她沒說下去,只小幅度搖頭。
“是……”花淩容猜到了些,用手指在臉上比劃出兩道眼淚的樣子。
元非晚點頭表示肯定。
要不是王真正低着頭裝哀戚,現在一定能跳起來捏元非晚——你才哭鼻子,你全家都哭鼻子!掰了個所謂的“朋友”,她高興還來不及,哭什麽哭啊?
花淩容前兩年和元非晚、王真都不熟,自然不知道內裏真假。最重要的是,元非晚和王真都只和對方走動比較頻繁,她根本找不到別人去核實。
“真是苦了你了。”花淩容向王真道,“只要不是你的錯,就別惦記着了。”
這話裏話外,竟然真的更相信她們這邊。王真大為驚奇,雖然臉上看不出。“王妃,阿越在王府裏是不是……”讓你也頭疼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頭疼?
花淩容并不回答,但表情很快地變了一下。
元非晚注意到,不由滿意于她和王真的配合。從一進門開始,花淩容身上就籠罩着一股貌似親熱實質疏離的感覺,笑容都像被朦胧的雲霧遮掩過一樣。只有剛才那一瞬間,她們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花淩容——
一雙對現在很不滿意的眼睛,一張對側室極度不爽的臉龐,一個不甘受到無視乃至冷落的泰王妃!
然而,就算她看出了這些、并且能夠确定事實如此,也不能在現在說出口。
“瞧你,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呀?泰王府裏的事情,可是我們這些外人說得的?”元非晚出聲責備王真。雖然她聲音相當嚴肅,但絕對不是認真的。
王真當然明白這種意思,立即道歉:“是我一時口快……實在對不起,王妃。”
花淩容擺了擺手。“沒什麽大不了的。”
孫華越那個趨炎附勢的性子,想想也知道看不起她這個魏王的外孫女。怕是元非晚坐在她現在的位置,孫華越都要老實得多呢……
所以,這問題又繞回去了——為什麽又是元非晚?
蕭旸想娶元非晚,是因為她夠漂亮夠有才,他覺得只有這樣的夫人才配得起他;孫華越會服元非晚,是因為她家世夠顯赫後臺夠強硬,她覺得只有這樣的王妃才夠格壓在她上面……
呵呵!
就算花淩容心中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報以冷笑。因為她确實比不過元非晚,就這麽簡單!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花淩容覺得她就處于那個該死得扔的尴尬境地裏。然而她并不甘心,她覺得那些本都是她該得的,只不過半路被個殺出來的程咬金給截胡了!
按理來說,作為原主,她很有理由讓截胡的程咬金把東西還給她,她完全占理。但問題在于,程咬金截胡了東西,他又不要了;然後這兩廂情況對調,追趕的和被追的換了過來……
以蕭旸對花淩容的冷淡程度,打死花淩容她也不信,若元非晚什麽都不做,蕭旸就會一直惦記着元非晚一個人。
且不論這種想法普遍與否,花淩容會這樣想,足以證明她還沒聽過一句話,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然而這些,花淩容并不會說出口。其一,這顯得她太小氣;其二,還容易打草驚蛇。她一直對蕭旸不在自家的心思耿耿于懷,此時元非晚将要出嫁,真是她千等萬盼的好事。
所以,跳過之前的話題,她就把事情引到了她今天到王府的正經事上:“聽說德王殿下前些日子已經正式搬出了武德殿,遷到新建的德王府去了?”
這倒是個事實。蕭欥過了年就二十一,完全是為了挑好日子搬家才延遲了一陣的。而俗話說好事成雙;既然他大婚也在今年,皇帝就樂得把事情都湊在一起,顯出太平盛世的氣息。
“這個問阿晚,她必然很清楚!”王真即刻搶白道,還不住地對元非晚眨眼睛使眼色。
元非晚表示她很無辜。“我真不知道……我連大門都沒見過呢!”她還沒嫁給蕭欥,怎麽會知道德王府如何?更別提她最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探訪別家也絕不在路上多做停留!
花淩容笑了。“那說起來我還比你好點,至少我見過大門。”她一邊說一邊望着元非晚,征詢道:“左右現在時間還早,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
“好啊!”王真一聽就有了興趣。“先去看看,我早就好奇了!”
王真好奇卻未見過的原因,大部分理由是因為元非晚沒有興趣。照元非晚看來,她住進德王府是早晚的事情,多看一眼少看一眼都沒有關系。但現在情勢是二比一;作為無可無不可的人,她就點頭應了。
确定了這個,三人很快就坐車出門了。王府裏還有馬車,然而王真一定要叫它跟在後面,自己則鑽進元非晚的馬車裏說話。
“她今天怎麽又來了?”車簾一拉上,王真就忍不住發牢騷,“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會以為咱們和她關系很好呢?”
“那也沒什麽。”元非晚沒什麽大反應。
王真覺得,她可能正應了皇帝不急太監急那句古話,而她就是那個苦逼的太監。“什麽叫沒什麽,明明很有什麽!若是現在大家都以為咱們和她好得蜜裏調油,那以後怎麽辦?”
不得不說,這的确是個很實際的問題。因為她們和花淩容一看就不是一路人,遲早得掰。既然如此,一開始何必走得太近?
“那是她要做的事,就讓她做。”元非晚語氣平靜。
這理由當然不能滿足王真。“哪兒有這麽好的事?只不過她借着我們不好拒絕,這才能成功!”她憤憤道,“要我說,一開始就該讓她知難而退,省得現在不前不後的尴尬!”
“你該不會又要說,讓我躲着她吧?”元非晚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