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眠 (12)
這樣的話出來;若是給別人知道,肯定會笑咱們太過不識好歹。”
她沒有直接點明,但元光耀很明白。“就如同你娘和我。”
一生一世一雙人,當年吳王就是用這種标準擇婿的。只不過,作為汝南縣主,蕭菡有這樣的特權,元非晚卻沒有——
不得不說,還是因為他這個做爹的太失敗!
元光耀注視着自家女兒波瀾不動的臉,有些驕傲,又有些心酸。“阿晚,你想的和阿耶完全一樣。都怪阿耶不争氣,不然便能讓你和你娘一樣了。”
這種想法,倒是和元非晚之前嫁得好不如生得好的想法不謀而合。只不過,她那時只能在心裏吐槽,現在連吐槽的心都生不起了——
事情就是這樣了,再苛求她爹有意思嗎?不如想點有用的;譬如,怎麽把一票競争者都幹掉,然後成功嫁給德王,再把對方的心緊緊抓在手裏!
雖然元非晚心裏已經把目标細化分列出來,但她怕說出來吓着她爹——如果知道她看中德王的最主要原因是,德王是王位的有力競争者、她将來還很有興趣幫助德王奪嫡,那肯定會吓着她爹的——便找了個相對和緩的表述來寬慰人。
“阿耶,您想多了。女兒長到現在,覺得一切都很好。您瞧,嶺南那麽大的難關,我們不都克服了嗎?那麽,還能有什麽比嶺南更難解決的?”
這話說得十分有道理——畢竟實際上,貶谪嶺南基本上相當于流放三千裏。能活下來已經是福大命大,更別提還能回到長安!
元光耀一想也是。“你說得很對,阿晚。說句難聽的,咱們現在這條命,可以說是多出來的。既然這樣,該做什麽就要去做,該面對什麽也不該退後!”他說着,語氣有些激動,但同時也很堅決:“既然躲不過,那就做到最好吧!”先得到正妃,後頭的事情後頭再說!
最好?在給王爺選妃這件事中做到最好,自然是該拿下那個最令人眼紅的德王妃吧?
元非晚微微一笑,眼裏卻暗含着志在必得。“芷溪不會讓阿耶失望的。”
既然這個目标确定,那把吳王那頭的事情擺平便更是當務之急。
“別的不說,若要聖人賜婚,咱們就先要把這路上的障礙移除幹淨。”元光耀道。對他們自己有利的事情,當然他們得主動;難道能指望皇帝設身處地地為他們考慮嗎?“今日,瞧魏侍中的意思,怕是他确實願意勸說聖人寬釋你外祖和你娘。”
“那真是太好了!”元非晚立刻道。“不過,有意向固然是好,咱們也不能顯得太過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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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道理。”元光耀正是這麽想的。因為不管怎麽說,就算沒有吳王這檔子事,他也很景仰魏群玉——這太正常了,魏群玉是當朝清流之首,但凡有些志向、不願和李庭等人同流合污的,都唯魏群玉馬首是瞻。
元非晚瞧她爹的樣子,估摸着這應當不用她多廢話——畢竟她爹和她世叔腦袋都好使得很,兩個加起來還能不夠用嗎?“那女兒就等着阿耶的好消息。”
元光耀點頭。“那德王殿下那裏……”他又想到另一方面,不确定地道。
雖說蕭欥好像對自家女兒很有興趣,但那畢竟是在嶺南;如今回了長安,面對玲琅滿目的貴女,蕭欥會不會挑花了眼?
元非晚只那麽一看,就知道她爹又擔心了。“其實……”她慢慢補充了剛才沒提的一點,“今天我見到德王殿下了。”
“……什麽?”元光耀十分驚詫。他還以為兩人根本沒有見面機會呢……說實話,他也就在上朝時遠遠地看蕭欥一眼,根本沒交談的機會!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根本不知道蕭欥的下一步行動,只能兩人一起估摸着猜一猜,好歹保證自己不拖後腿呢!“這是真的?”
“嗯。”元非晚點頭。“不過,我在園子裏畫像,他在亭子裏看景兒,沒說幾句話。”
元光耀不特別相信。“殿下他坐了多久?”
“……從頭到尾,除了午飯。”元非晚只得承認了。
元光耀剛才還擔心蕭欥移情別戀,這會兒卻直接在心裏啐了一聲。這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可想到他們剛才已經商定的事情,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憋得自己心慌。
好吧,從目前情況來看,德王想娶自家女兒總比不想娶好,至少省了拉近關系的功夫……他勉強這麽安慰自己。
元非晚略小心地看着他臉上變來變去的表情,心道好險,幸虧沒把畫像的細節以及信那兩回事告訴她爹——
瞧她爹這酸溜溜的反應,怕是把德王設定為拐走自家寶貝女兒的假想敵了!
“好吧,”元光耀做了好一陣子心理準備,這才能開口繼續:“這勉強能算好事。但是,阿晚,你可得注意着點,別……”
後面的話,元光耀有些說不出口,因為元非晚正用一種接近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看,裏頭仿佛透出了“阿耶你就承認吧,事情還沒成,你已經開始看德王殿下各種不爽了”的意思。
……這讓他怎麽把接下來的“別讓那混小子占了你好處”說出口?
元光耀頗有些尴尬。不過,他轉念一想,德王那可是單方面追他們家女兒,阿晚一點也沒顯出喜歡的意思。而若是自家女兒沒感覺,那哪裏會讓其他人占便宜?她又不是傻的!
這麽說來,他的擔心其實是白搭?
不管如何,談話到了這種程度,也該停了。元非晚先回自己院子,只留元光耀一個坐在花廳裏,冥思苦想——
阿晚這麽聰明,肯定不會讓哪家司馬昭從她手裏讨了好處去的!
但這只是開頭;若是司馬昭是個高富帥,表現又殷勤,怕是誰家女兒也抵擋不了啊!
今夜的元光耀,依舊在女兒控和挑女婿之間掙紮着。這時候他實在不能不想到蕭菡——若是他夫人在,好歹有個商量的啊!
而在選女婿方面,這天底下最不需要操心的大概就是皇帝了。作為位于整個盛朝權力巅峰的男人,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要考慮的東西,至多是為了臣下關系和權力平衡而選擇更合适的人。
比如說蕭月珺的婚事,便是他綜合考慮了全國形勢得出的,好讓薛清泰安心留在東北,認真做事。雖然平壤離長安遠了點,但薛家門風不錯,蕭月珺嫁過去也不會吃苦。
但和嫁女兒相比,娶兒媳肯定更難一點。當然,這個兒媳特指正室夫人。側妃什麽的,皇帝表示他沒那麽閑;大致過得去就算了,他管不了這許多!
這不,重陽登高回宮後,皇帝想了想,距離上次有動靜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也該詢問一下,便在回自己寝宮的途中半途轉向,去向皇後的立政殿。
皇後早一步進自家宮門。此時,她正坐在團鳳織錦長榻上,正襟危坐,可臉上神色可謂是風雨欲來。
邊上兩個随身宮女,馥绮和暖繡,見到這種陣仗,沒一個敢出大氣的。而暖繡呢,更是借着給皇後換茶水的功夫,忙不疊地溜到外頭去了。
“今兒這是出了什麽事啊,暖繡姐姐?”明紗見她出來,不由好奇地打聽起來。她也是皇後的随身宮女,不過今天皇後沒帶她出去,所以什麽都不知道。“最近好像也沒什麽事情啊?”
暖繡一臉愁眉苦臉。“說起來的确是沒有啦……上午好好的,中午好好的,甚至下午也是好好的!”
“那現在是怎麽回事?剛才娘娘回宮時,那臉色不太好看啊!”明紗又小心翼翼地問。
“就是在回來之前出的事情啊!太華公主殿下派人送來了一幅畫卷,結果娘娘就變成這樣了!”暖繡咋舌,顯出一副後悔的樣子來。“早知道,我就不出去湊這個熱鬧了!左右樂游苑去了那麽多次,何必在乎這一時呢!”
不過相比于這個,明紗更關心皇後不虞的原因所在。“就因為畫卷?”她皺了皺眉。最近立政殿裏提到畫兒,誰都只能想到一個答案:“誰家娘子交上來的?”
“聽說是元家,那個剛回長安的元家。”暖繡壓低聲音道。“我就在邊上瞄了一眼……哎喲!”她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到了極大沖擊的樣子。“你簡直不能想象!”
“醜到極致?還是美到極致?”明紗猜測。“不過我聽說,元家娘子豔絕長安,這是真的嗎?”
“沒錯,就是這樣!”暖繡回答,聲音略有激動,“看到以前,我也不信呢!結果,光是一幅畫,我就不行了……若是按照宮中畫師一貫的做法,元家娘子自己只會比畫中人更美!”
“……都在說什麽呢?”忽然,一個帶着威嚴的男聲插了進來。
不用回頭,兩個宮女就知道來人是皇帝。她們光顧着讨論自己的事情,竟然忘記注意外頭的動靜,不由齊刷刷跪了下來,臉色慘白:“見過陛下!”
見兩人驚吓過度的模樣,皇帝頗有些莫名。他一路進來,想着跑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便沒叫人通傳。宮女沒發現他,也不能算有錯。“又沒怪你們,起來吧。皇後在裏頭嗎?”
“回陛下,娘娘在殿裏。”暖繡急忙回答。
皇帝沒說什麽,直接從兩人身邊越了過去。他剛才聽到一點話尾,“更美”什麽的,不由有些好奇。
裏頭,被一幅畫激起各種心事的皇後也沒有想到皇帝可能會來。她只知道,這畫上的人,絕對是魚初競争德王妃的頭號勁敵!
原因很簡單。底下人不知道吳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皇帝又到底是個什麽态度,但作為皇後、皇帝的枕邊人,她知道的确實多一點。蕭欥知道吳王并沒有謀反意圖,她也知道白軍亭的那封信是有人故意栽贓給吳王的;而既然她知道,也就暗示皇帝自己更清楚不過!
照皇帝的性子,僅僅一點點的建築逾制,并不可能讓他砍了吳王的腦袋;閉門思過五年,這也就差不多了。現在,看朝中風向,吳王要放出來,只差一個契機而已。
若是吳王平反,若元家家世就沒問題;元非晚出身這關過了,那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只要元非晚确實比魚初更令人中意,那元非晚就會取代原本呼聲最高的魚初,成為德王妃最後的贏家!
皇後早知道了拜月的結果,無話可說;但她還抱有一絲希望,就是元非晚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魚初能在容貌這一點上戰勝她……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什麽?這姑娘十三四,還沒到年華最盛的時候,就已經讓見到她的人沒法移開目光了……
往好聽了說,元非晚絕對有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潛質;往難聽了說,這就是标準的紅顏禍水啊!
皇後很糟心。雖然蕭欥是她親兒子,但這幾個月,她已經知道這個兒子基本和她形同陌路了。而就在她努力地試圖挽回時——用魚初來拉近他們之間已經疏遠的距離,再借着蕭欥的威勢讓魚家在朝中站得更穩當——結果卻半路殺出來這麽一個程咬金——
男人的心思她還不懂?其他方面都差不多,誰不會喜歡一個更漂亮的夫人啊?
皇後幾乎能肯定,只要蕭欥見過元非晚和魚初,他肯定會選第一個。而她呢,對此好像一點辦法也沒有!甚至,她覺得這兩人可能已經見過面了!
就在皇後氣惱得幾乎想摔抱枕洩憤的時候,皇帝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見皇後坐在長榻上,面前攤着一幅畫。她手指捏在卷軸邊緣,關節發白,看起來有些用力過度……
這是怎麽了?
皇帝心裏轉了一轉,面上什麽都沒顯出來。“子童。”他叫了一聲。
皇後猛擡頭,這才意識到皇帝幾乎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身邊。“陛下,您怎麽來了?”這時候再把畫像卷起來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她只能保持不動,一邊暗自在心裏痛罵了幾個宮女——
這種時候不提前通報,是要她死嗎?
“這是不歡迎朕?”皇帝笑着說了一句。
如果皇後什麽都沒做,這話就是無關痛癢的一句調侃;但她做賊心虛,加上皇帝進來的時機,她就有些緊張。“怎麽可能呢?陛下親臨,誰都求之不得。我就是有些吃驚而已。”說着,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緊攥的手指,趕忙小心松開了。
皇帝笑了笑,并沒追問。他提袍在皇後邊上坐下,“朕就是過來看看你,順帶再問問進度。”他說着,目光落下去,然後一下子定住了。“……這個是新收上來的畫像嗎?朕怎麽看着,像是宮裏畫師作的呢?”
這停頓很微小,但皇後本來就精神高度緊張,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瞧,她就說嘛,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樣,見到美女就走不動道了!
“陛下可真是火眼金睛。”她面上依舊笑得很自如,“确實如此呢。拜月的頭名,陛下已經知道了。我好奇得很,可元家一直不交上畫像來,只得讓月寧去催了。”
☆、89第 89 章
第二日,元非晚早早醒了。洗漱打扮過後,距離早餐還有些時間。她想了想,便去了自家小弟的院子。
回到長安大半個月,元光耀除了考慮夫人和女兒的問題外,也沒有忘記小兒子。相比之下,給元非永找老師這件事簡單得多,但是元光耀還是沒有将就,找了長安城中最好的書塾。夫子好,環境好,收費也好;但元光耀認為這是無法節省的開支。
元非晚也如此想。“今天是你第一天去書塾,可要打起精神來,永郎。”
“……嗯。”元非永點頭,有些怏怏的。“我真不能留在家裏嗎?”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元非晚安撫地把自家小弟的兩只手籠在自己手裏。“你是去讀書,又不是一去不回了。阿姊保證,等你放學回來,一定有好吃的在等着你,如何?”
元非永皺着一張小臉。“我聽說,柳夫子很嚴格呢?我會不會無聊到悶死啊?”
雖然元非晚覺得這種可能概率不大,但她想了想,還是許諾道:“等你放旬假的時候,阿姊帶你出去玩,可好?長安城裏美景極多!”
聽着這樣的回答,元非永再也挑不出毛病、或者說找不到借口了。“好吧……”他拖長的尾音還是無精打采。
小孩子有時候很好哄,有時候又掰不過來。元非晚又安撫了小弟幾句,出了門,便把元和叫過來。“仔細護着永郎,別給其他人欺負了去。”
元和也還是個少年。此時聽了元非晚的囑咐,他立刻道:“元和自然曉得。”雖然即将面對一大票官宦子弟,但他既然跟着元家來到長安,那就會為元家做任何事!
“凡事別硬着來,小處注意着些。”元非晚又補了一句。其實她也不太放心,因為她覺得被她壓了風頭的某些人在她身上讨不到好處,便會蓄意找她弟的麻煩。
元光耀自然也考慮到了這點。不過幸好的是,不管是魚家還是李家,他們自己府上就有西席,就等着兒孫一滿十四歲就送入國子監。所以正常情況下,一個從四品下官員的兒子在書塾中的地位已經夠高,不太可能被人明着尋釁滋事。
“是,一定謹遵大娘教誨。”元和機靈得很,聽出了元非晚擔心的其實是有人暗中使絆子。“就是拼了元和自己,也絕不會讓小郎君受一點傷害的。”
元光耀天沒亮就要出門去上朝,送元非永去書塾的重任便落在了元非晚身上。不過元光耀下朝後會去和夫子親自交代,她只要保證弟弟第一次去書塾安安穩穩就行了。
因為元非永不太情願,早餐時氣氛就略沉默。而等兩人坐車到達書塾門口時,天色還早,并沒有很多人。
“好好讀書,別的不用你操心。”在元非永下車前,元非晚這麽追了一句。
元非永小幅度點頭。明明在嶺南時,他去書塾還沒這麽磨磨蹭蹭的;可現在,到了書塾門口,他還是不想進去——
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是害怕将要遇到比他背景更深厚的同學,還是和他之前說的一樣,怕他自己水平不夠會丢老爹和阿姊的臉?
元非晚也想到了之前的話。“別想太多了,非永。你才多大?先去讀書,有什麽問題回來告訴阿耶或者阿姊,我們一定給你解決得漂漂亮亮的,嗯?”
元非永聽了這句話,總算站起來,一步三挪地向車門移動。提着文房四寶箱子的元和在路邊等他,然後兩人一起進去了。
元非晚在門口停了一小會兒,陸續看到了不少學生的到來,一切正常。
和元非永一起讀書的都是些小于十四歲的少年;這種年紀,湊熱鬧的多些,不會真的有上綱上線、深仇大恨什麽的。就算一開始可能有人排外,那也是必須克服的困難。
所以,她琢磨着,就算有事也應當不是大事,便打算讓人趕車回去。
這時候,又有兩輛新的馬車到了。其中一輛駛了過去,另一輛則在邊上停下。
書院外頭對着街道,但這街道可不是朱雀大街,寬度有限。兩輛馬車這麽一塞,元非晚這輛再動就可能磕磕碰碰的。
“再等等吧。”她也不着急。因為她看出來,兩輛馬車都一定是從一個正三品官員的府上出來的,客氣退讓沒壞處。
停下的馬車裏下來一個約莫十二三的少年。他帶着書童,很快就消失在書塾大門裏。而另一輛過去的速度很慢不說,剛駛過去沒多久,又停住了。
“這是在做什麽呢?”水碧在車簾縫裏看得分明,十分納悶。“它要是不走,這裏就該堵上了!”
元非晚垂下眼睫,再擡起頭時,已經有了些猜想。“大概是認識的。”
“……啊?”水碧疑惑。她們這還是第一次來書塾,哪兒來的認識的人?
但事實證明元非晚是正确的。因為前頭馬車上下來一個侍女,很快地走近了。“打擾一下,我們家大娘想問問,這車裏是不是元家大娘?我家姓顧。”
顧?
水碧這才回過神來。這種明顯的指向性,顯然只有顧東嶺的長女顧芳唯!顧東隅和顧東嶺關系尴尬,所以水碧非常正常地嫌棄了一把:碰上誰不好,碰上她?
元非晚倒是早有所料。“你忘記了嗎?昨兒她們才說要來的。”
水碧當然沒忘記這個。只不過她想的是沒這麽着急,至少再過個兩天吧……
但是現在可沒有太多的時間讓她繼續思考,因為晾着顧芳唯可是于理不合的。水碧得了元非晚的肯定眼色,便掀簾下去應對。
再過一會兒,水碧就探頭進來告訴元非晚:“顧家大娘正打算去邀魚家大娘。顧家大娘問您,您想不想要和她一起去魚府?”
元非晚聽了,眉間便帶上了一縷深思。
從樂游苑裏的表現來看,顧芳唯先提的要來她們家;相比之下,魚初就沒有那麽主動。但這會兒顧芳唯依舊早早地出門……
真的不怕太趕了、魚初還沒準備好麽?
還是說,在她被太華公主找去的時間裏,那兩人已經結成了統一戰線,就是要殺她一個回馬槍?
但不管多少,不管早晚;既然她們要來,她自當奉陪!
“回過去,就說我不去,還是先回家準備為好。”元非晚婉拒了。
水碧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很快就去回禀。而顧芳唯顯然也沒打算硬拖着元非晚去魚府,客氣話說完以後便先走了。
“她們怎麽來得這樣快?”在馬車重新行駛起來時,鑽回來的水碧這麽問。“不覺得太着急了嗎?”
元非晚沒有立刻回答。
按照通常的情況看,确實有些着急。就算她們昨日達成了統一意見,時間也并沒定下來。要不是她今早正好出門,恐怕也撞不上顧芳唯。那也就是說,她原本極可能被殺個措手不及;誰能把兩個正三品官員的女兒攔在門外啊?
這麽說來,剛才進去的少年就是顧家旁支的兒子?顧芳唯原本沒必要停下來提醒她,卻擔心她從那少年身上猜出過去的那人是自己?為了不在事後被戳穿難看,幹脆主動打招呼?
元非晚不免沉吟。顧芳唯做事看來特別小心;若是要抓住把柄,怕是有一定難度。
“……大娘?”見元非晚好一陣子不說話,水碧有些茫然。
“沒事。”元非晚回神道,“回去準備一下就行。”
“那她們……”水碧有些欲言又止。雖然她還不知道元非晚對德王妃的意向如何,但別人都把她們設成假想敵了,她怎麽可能還傻白甜地覺着這是成為好朋友的前奏?該警戒警戒,該提防提防啊!
“沒事。”元非晚又說了一句。“記得把織錦和玉碗拿出來,其他的過得去就可以了。”
“是。”水碧馬上應了。真是什麽事情都不能讓她們大娘動容啊!看來她只要等着看好戲就夠了!
這種偶遇對元非晚來說是提醒,對顧芳唯來說就是提早走漏消息了。她停下馬車的原因正如元非晚的猜想,然而要和魚初解釋這件事就有些尴尬——
“算了。”魚初在知道後這麽說,那時她已經準備登上自家早就等在門口的馬車,顯然并不是匆忙之間才做好的。“意外而已,由不得誰。”
顧芳唯急忙應是。雖然魚德威和顧東嶺同為正三品,不過魚家的背景顯然比顧家深厚。對孫華越的邀約,她還能說自己沒空;但對魚初,只有主動相邀的份兒了。
“不過,你的意思是,芷溪的弟弟和你弟弟就讀于同一個書塾?”魚初剛擡起一只腳,又問了一句。
“沒錯。”顧芳唯回答。眼看堂叔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真希望自己添一個弟弟;就算不是自家母親親生的,但好歹比較親近,以後對她有好處啊!
魚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那咱們這就走吧。”
至于元非晚這邊,水碧回去以後就和谷藍好一通忙活,把小花園裝點起來。而元非晚自己,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昨天收到的信藏好——
什麽都能給人看,這種關鍵性證據必須收好啊!開玩笑,若是現在就讓她們知道蕭欥對她有意的話,以後她勝了的那天就看不到她們精彩的表情了!那怎麽能行呢!
這種想法,除了元非晚自己,沒人能想到。所以,當魚初和顧芳唯同時到達元府時,她們從元非晚臉上完美的笑容裏什麽都沒看出來。
“兩位姐姐到得真早。”元非晚把兩人迎進去,從語氣到态度都無可挑剔。“這邊走。”
“不比你早。”魚初笑着回答,“我可是聽說,你一早便送你弟弟去書塾了。這種關心程度,長安城裏怕是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要是元非晚多想一點,肯定會覺得,魚初在影射她母親在軟禁這件事。事實上,她也想到了,但暫時還不能确定對方是不是真的是她想的那種意思——
和昨天态度好像有微妙差別啊?難道是因為蕭月寧找她去畫像的緣故?
“左右沒什麽事情,活動一下也是好的。”她不着痕跡地接了下來。“真要說起來,我覺得,蕊芯才擔得起這種誇獎。”
……難道是說她照顧了自家堂弟嗎?
顧芳唯原本在想着元非晚的巧妙規避,完全沒想到皮球下一秒就被推到她身上了,臉色難看了一瞬。
開什麽玩笑!她們自家裏連個兒子都沒有,一家子女眷怕顧東嶺從旁支裏過一個繼承門蔭。本來就擔心被打臉啪啪響,哪裏還會主動湊過去示好?
然而,這話心裏想得,卻說不得。
顧芳唯不得不堆出一個更燦爛的笑臉,好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平衡。“芷溪,你說笑了。我們不過是偶遇,哪裏有值得說的?”
偶遇?在顧家老夫人、或者顧家夫人暗示下的偶遇嗎?
也難怪元非晚這麽想。都說血濃于水,收個別家的兒子很容易令人不踏實。如果說地位受到威脅,影響最大的就是顧家老夫人和顧家夫人。
但元非晚一點也不同情顧東嶺沒有兒子。因為照顧東隅的說法,再加上她自己的分析,顧東嶺要麽是真不明白,代表着他只是嘴上說說、實際上根本不關心顧東隅如何;要麽就是揣着明白當糊塗,故意回護自家母親,同時又不甘心地想從顧東隅那裏得到好處。
說句實話,後者可能性更大,并且無可厚非;顧東隅也是如此,敬愛母親、想給她最好的。但問題在于,顧家兩兄弟的生母不僅不同,關系還很惡劣。
上一代的恩怨影響到下一代,再正常不過。元非晚也沒打算攪合;但知道這些背景,就能讓她更好地對付顧芳唯——
瞧,剛才她就一箭直接射中對方膝蓋了吧!
但話說的太明白就沒意思了。見到長廊盡頭,元非晚微微一笑。“咱們到了。”
因為是臨時準備的,所以桌上的東西并不太多。一張長條形的面上,兩側擺着水果甜湯等物;中間空着,顯然是為更重要的東西準備的。
不過魚初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下鋪着的絲棉地毯。這地毯并不名貴,但勝在厚實松軟。另外,從桌面到長榻扶手,上頭都包好了軟墊。“這備得真不錯。”她這麽說,眼神微閃。
顧芳唯也注意到了這點,不由在心裏暗自咋舌。正常的待客之道裏可沒說一定要把所有硬的東西都包起來……元府這是慣常如此,還是特意準備的?
事實上,元非晚讓人這麽做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白玉碗是個易碎品,要是被誰“失手”打了,她可不太好和南宮長公主交代。如今聽到魚初說,她便順着竿子上了:“倒也不是不錯,而是必須。那玉碗極薄,怕是用點力都會碎,自然該小心。”
魚初猛地一聽,不得不在心裏說元非晚考慮得太周全。先準備了防震物品,回頭再提醒她們。
這下子,除非她們的手能滑到把玉碗扔出去的地步,否則就不可能影響到它!
顧芳唯心裏也咯噔一跳。
這元家芷溪,說起來是從偏遠的山溝裏回來的,但好像對後宅中的小手段很了解的樣子?瞧這防患于未然的陣勢!
“聽着我都有些忍不住了。”她道,試圖讓元非晚早些把東西拿出來。“心裏癢癢的,真想馬上一睹為快啊!”
然而元非晚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步伐,絕不讓人中途打斷。“不急。”她笑吟吟地道,“東西它總不會長了翅膀廢了。倒是你們,難得來我府上一次,也該給我好好盡地主之誼的機會呀!”
魚初和顧芳唯都不着痕跡地看了看對方。得,這推也推不掉,只能等着了!
若是元非晚不願意搭理人,她有的是本事把人噎死;而若是她想和誰套近關系、或者說面子上一點沒有能被挑剔的部分,她也能做得很好——
就比如說現在。元非晚占着地主的便利,好好地給魚初和顧芳唯推薦了幾樣好吃的好喝的,再聊些東家長西家短。等兩人東西都吃好了,她就讓人撤盤子,然後再把織錦和玉碗拿出來——
開玩笑,她能故意制造給人潑茶的機會嗎?
這種嚴防死守的态度,如果說魚初和顧芳唯之前不知道的話,現在也都明白了。就算她們搞了突然襲擊,但元非晚應對經驗豐富,根本沒給她們留下蓄意搗亂的機會!
這簡直比才貌雙全還令人吃驚……魚初和顧芳唯心中的危機感愈來愈強烈。如果臉比不過人家,才比不過人家,家世又暫且擱置的話,那豈不就只能比腦袋裏的經驗之談有多少了?
這方法對付新近到長安的人可謂百戰百勝,畢竟沒地方能比長安的競争更激烈(因為人口多);可這種原本萬無一失的競争,到元非晚這裏怎麽就不靈了呢?
可她們不知道,元非晚考慮的東西比砸了碗、潑了布更多。
比如說,假裝被推落水裏?又假如說,假裝被食物中毒?
不好意思,她們家園子裏的确有水池,但淺得只能沒到腳腕,連只短腿梗犬都淹不死;至于食物中毒,就更沒可能了——
且不說誰會在自家的地盤上做給別人下毒這種蠢事,魚初和顧芳唯再怎樣也不會在第一次登門拜訪時就想出這種點子啊!不是她不客氣,中毒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實在是最末最次的一招;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用的!
這麽一來,原本覺得自己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魚初和顧芳唯從元府大門出來時,那叫一個不虞。哪裏有她們這樣的——
特意選了個最早的時間,結果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
就算是走漏消息,可從魚府到元府也就一刻鐘的事情啊!在一刻鐘裏做到這種程度……
肯定不能怪她們計劃不周吧?這才多長一段時間!
也不能怪她們太過輕敵吧?
這簡直比才貌雙全還令人吃驚……魚初和顧芳唯心中的危機感愈來愈強烈。如果臉比不過人家,才比不過人家,家世又暫且擱置的話,那豈不就只能比腦袋裏的經驗之談有多少了?
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