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眠 (3)
折沖都尉,這是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皇帝特準他們等班師凱旋時再面聖,根本人都不在;
正四品下的左右千牛衛也換了人管,這倒是該好好注意一下;
再接下來就是動靜鬧得滿城的兩個國子司業了——官不大不小,德貞雙璧名聲倒是非常之大;
最後,便是給事中、親勳翊衛羽林郎将、長安洛陽縣令、太子洗馬之類的官職了。
衆臣目光逡巡,從前到後,挨個兒把人打量一遍,最後自然停留在自己最關心的位置上。不得不說,元光耀和顧東隅身上的聚焦是最多的;而他們之中,顧東隅更是焦點——
他可是前中書令啊!中書令就是宰相之一啊!在而立之年做到宰相位置的,他還是當朝第一個啊!他現在三十未過五,依舊很有希望東山再起啊!
綜合以上幾點理由,衆人實在不能不承認,雖然曾經被貶嶺南,但顧東隅這次若是在長安站穩腳,再加上顧家的影響力,定然也是朝中一霸!他大哥顧東嶺如今已經是右散騎常侍,兄弟二人若是聯手……
诶,這麽說起來,顧東隅能調回嶺南,莫不是顧東嶺的作用?要知道,散騎常侍和皇帝的接觸時間實在很多啊!
這麽想着,也就有人左右打量顧家兄弟。這一看,他們立馬發現了不對——
為了給皇帝留下良好的印象,顧東隅臉上沒有除了鄭重之外的表情是正常的;但顧東嶺呢?那種沉郁的眼神,怎麽看都不像高興吧?
顧家兄弟之間氣氛好像有點怪……衆人紛紛得出了這個結論。等他們再去看李庭和趙岷是,就發現這二位宰相竟然一反往常交換目光的模樣,眼睛只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塊地板。
得,人剛剛回來,朝中這就開始暗潮洶湧了!有好事者幸災樂禍地想。
相比于其他兩位宰相同僚,魏群玉倒是毫不掩飾自己打量的目光——沒錯兒,他的眼神只在元光耀和顧東隅兩人身上打轉,想必已經知道了不少他們之前被貶的情況,這才有所好奇。
至于太子和德王?這兩個動都不動一下,似乎此事全然與他們無幹。
皇帝的位置居高臨下,把下面所有人的反應都收進眼底。等确定大家都看夠了,他才徐徐道:“諸位愛卿前來長安,旅途勞頓,真是辛苦了。”
“為陛下效命,理所應當。”衆人齊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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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什麽不适應的地方?”皇帝又問。
換回來的回答是一片搖頭和“萬事都好”。
“你們各自的職務,熟悉得如何了?”皇帝繼續扮演一個知心大叔。“若是有什麽不懂的,便去請示你們各自的上司。”他微微擡了擡聲調,“都聽見了嗎?”
立時又有不少官員出列,表示自己已經非常明白皇帝的意思,一定會照做。
皇帝差不多滿意了。這麽多人,他也不可能一個個噓寒問暖,差不多也就足夠。當他目光落在元顧兩人身上時,眼睛深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
然而沒有臣子會大膽地直視龍顏,所以也就沒人發現這個小細節。衆人只聽得皇帝讓人下去,一二十位官員便魚貫而出了。
朝也上過了,人也見過了,就該解散了。元顧二人出殿沒多久,就聽到了下朝的信號,便站起來,并肩向外走。
“這第一天,倒是無波無瀾。”因為周圍都是人,元光耀刻意壓低了聲音。
“沒什麽不好,”顧東隅用同樣的低聲回答,“若是第一天就大出風頭,咱們才不好過呢。”
兩人一起點頭。
別說什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只有皇帝的不在意才是恩德!因為若是皇帝在一群人中特意點出任何一個人的名字,那人接下來肯定會面對同僚不可避免的猜疑和揣度,事情就更麻煩。
“這麽說來,聖人一時半會兒沒把咱們再貶黜的想法。”元光耀開了個不太好笑的玩笑,“開頭平穩些,确實是好事。”
顧東隅又點頭。“沒錯。咱們剛回來沒多久,很多事情還不知道。等站穩腳跟,再來考慮別的問題。”而皇帝對他們沒有任何表态,那就意味着他們站穩腳跟所需要的時間是最短!
“嗯。就像是……”元光耀本想說,就像是德王燕王選妃那麽大的動作,他竟然事到臨頭才知道,感覺實在太糟糕;以後一定不能這樣,好歹提前做個準備啥的。
但他的話剛開了一個頭,就有人斜刺裏插進來一句:“……能借用顧司業一會兒嗎,元司業?”
元光耀一擡頭,入眼就是顧東嶺一張不怎麽好看的臉,頓時就沒話了,只能點頭。他們兄弟倆說話,還要和他借?他這是被顧東嶺一起遷怒了吧?
顧東隅也聽出了這其中的意味,眉頭微皺。“該說的話,我不都說過了嗎?”他這麽說,竟然連一聲阿兄也沒喊。
顧東嶺注意到了這點,眼中更加陰郁。“說過什麽了?你回來長安這麽多天,我連你面也是今日剛見的!”
便是顧東隅再好脾氣,聽到這種夾槍帶棒的話,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更何況,他脾氣實在不能算好。“若是把話說開,阿兄,你覺得,是我臉上不好看,還是你臉上更不好看?”他微笑着這麽說,完全是要借表情來避免附近其他大臣的揣度打量。
“你我之間,兄弟之情,便只剩這些?”當面聽到誅心之語,顧東嶺不可置信地道。
“早已沒有什麽兄弟之情了。”顧東隅不想再拖拉,便直接快刀斬亂麻。“那些都是虛的,只有利益是真的。然而,你我利益,卻不在一條線上。既然如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又如何?”
顧東嶺臉色一變再變,難看得元光耀都看不下去了。這話說得直白,他面子實在挂不住。“我知道,我沒幫上你,是我的錯。但你想想,便是你再回到之前的位置上,那郡夫人的封號依舊是在咱們母親身上啊!”
郡夫人是盛朝給三品及以上官員母親和妻子的榮譽稱號。雖說沒什麽實權,但有品級有面子,在穿戴上也顯得比別人高貴一些。
不過,這裏頭提到的母親,并不是生母,而是嫡母。也就是說,庶子發奮得來的榮耀,最終并不能恩及自己的母親;除非嫡母已死。
然而,在顧家,只剩嫡母了。
若是說顧東隅之前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煦的話,此時他的表情卻更接近于狠厲。“我早就沒有母親了……別逼我。”
雖然那狠厲只是一瞬間,一眨眼就看不到了,然而顧東嶺一直盯着弟弟,當然收在眼中。“你……”他震驚道。
“別逼我”?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弟已經準備和顧家一刀兩斷了嗎?
至于顧東隅自己,說出那句話之後,就意識到自己表情也過了度。然而,這并不是什麽壞事,因為遲早都要這麽做。
“我就言盡于此了。”顧東隅示意一邊同樣驚呆的元光耀行動起來,自己也往前走。不過,在正要越過顧東嶺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別故意找元大麻煩,你知道我的意思。”
☆、74第 74 章
十五很快就到了。
考慮到月亮升起的時辰,太華公主把開始時間定在了酉時。叫人餓着肚子拜月實在不厚道,作為東道主,南宮長公主應允在花園裏設流水宴。
雖說如此,但這種宴席顯然不是讓人吃飽用的。元非晚深谙其中道理,便在出發前先用點心墊好了肚子,再來梳妝打扮。她本就天生麗質,此次前去也并沒打算搶一個最大的風頭(因為不适宜),準備工作進行得很快。
“大娘,您真是太漂亮了!”谷藍忍不住道。只是在眉梢點一抹極淡的萱草色,就顯得一張臉顏色更勝春花。“我就不信,晚上這聚會,還有誰能比您更美!”
元非晚只微微一笑。“那可說不好。長安城中,多的是高門貴女。若一定要比,當然還是比這個。”
谷藍想反駁而不能,只得扁嘴。除了家世再比的話,她們大娘一定能奪個頭魁!
就算水碧一向謹慎,現在也不得不贊同谷藍的話。但當然,她們大娘的陳述更加接近現實,畢竟靠臉可刷不來品階等級什麽的。
這麽想着,她從暈品盒裏挑出一點天宮巧,小心地給元非晚點上唇,這妝便大功告成了。“大娘,您看看如何?”
元非晚看着鏡中的自己,淡淡地笑了一下。鏡中人也對她微笑,弧度不大,卻勾魂奪魄。可以想見,再過兩年,這臉會出落到什麽程度。“行,你們去看看,外頭準備好沒有。”
水碧和谷藍應聲出門。她們倆今日都可以跟着元非晚一起去,各自也打扮了一番。這時是一點差錯都出不得的,所以更該兩人一起檢查。要不,到時候出了漏子,可不是說說就能過去的事情了!
元非晚依舊坐在妝臺前。最早時,她認為一張太好的臉在現在的境遇裏是個絕大的麻煩,現在依然也這麽認為;然而,這并不意味着她會故意把自己化得醜一些,更不意味着她不能解決這件事——
以她的才貌,再加上并不能算顯赫的家世,怕是很容易被人看上做側妃。然而,她難道就會看着自己走上那樣的道路嗎?
絕對不可能!
便是頂着這樣的臉,處在這種危險的境地裏,也沒有人能讓她屈服!不管是誰,只要打着娶她做小的算盤,她便要叫他們全都知道厲害!
衣服之類可以将就,但是丈夫絕不能将就!
“最引人注意的,從來不是臉。”她輕聲道,微微揚起了下巴。
忽而,敲門聲響了起來。“芷溪,在裏面嗎?”
元非晚本以為是婢子回來了,但聽到聲音,就知道外頭其實是顧東隅,便起身去開門。“世叔?”她喚道,有些疑惑——
顧東隅怎麽突然來找她?出什麽事了?
顧東隅猛地見到她,也不免為那種懾人的美貌怔了怔。但他畢竟心理素質強大,很快就恢複過來:“在你出發之前,有件事情,我必須和你說。”
“怎麽了?”元非晚繼續疑惑。最近真的沒出什麽大事吧?元光耀一點也沒和她提啊!
顧東隅仿佛看出了元非晚的想法。“要是你在宴會裏碰到顧家的人,小心點……反正多注意些,絕不會出錯。而這種事情,元大是肯定不會說的。”
元非晚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為什麽?”難道顧東隅和他哥吵翻了?
不得不說,這個猜想八九不離十。雖然顧東隅和顧東嶺并沒有惡言相向,但大家都是聰明人,話說到一定程度已經足夠了。
顧東隅微微嘆氣。“這事兒說來話長。若是你想知道,等回來以後,我找時間告訴你。但是,”他忽而轉了個談論方向,“不管你聽到了什麽,都得保密。”
元非晚看得出,若不是顧東隅真想提點她,他根本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以自己家的隐私來讓她乖乖聽從建議。“那是自然。”她立刻保證道。
顧東隅點頭。“其實我也信你,但話說得明白些,總是好的。”他回頭望了望院門,道:“那我就先走了。晚上的事情,你可要見機行事。”
所謂見機行事,就不是一味兒地低調了。顧東隅的個性偏向鋒芒畢露,自然更加希望元非晚一舉成名。只不過現在情況不明,要如何做,還是得看現場如何。
“多謝世叔提點。”元非晚應道,目送顧東隅出去。顧東隅并不會無的放矢,看起來晚上的宴會裏一定有個顧家的女兒了!
至于顧東隅,他剛一轉頭,心裏便已經開始打鼓——這才幾歲,就已經美得令人驚心動魄;若是再大一些,豈不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就算是沒有任何多餘想法的顧東隅,他也不免覺得,晚上的拜月絕對有好戲看。一群知根知底的長安貴女中突然空降了這樣一個極品美人,不掀起點波瀾,怎麽可能!
而從今夜之後,不說才貌都遮掩不住,至少貌的問題絕對隐藏不了了。他就是有些擔心,若是某幾個王爺看中元非晚的臉——雖然還未發生,但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然後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做側妃的話,那不就麻煩大了?
一想到這裏,顧東隅腳下便頓了頓。
雖然元非晚自己什麽都沒說,但看神氣就知道,她和元光耀一樣,不覺得自己該嫁給誰做妾。若是這能成功,就只有兩種可能:其一,誰都到不了手;其二,元非晚成為德王妃!
毫無疑問,和魚家一樣,顧東隅也自動自發地跳過了燕王——
以燕王的情況,他是絕對不可能在一票兄弟的虎視眈眈下保住元非晚那種級別的夫人的!那麽,就算是正妃,要來又有何用?
顧東隅忽而發現了這件事的最佳解決辦法,至少在現有條件下是最佳——
要是德王願意只娶元非晚一個,這事兒不就圓滿解決了嗎?不過,德王對此到底是什麽想法呢?而且,元非晚自己也是個有主意的,怕是同樣自有考量!
顧東隅在原地站住,認真思考了下和元光耀提出這種解決辦法時對方可能有的不良反應。最後他還是覺得,應該選一個比今天更好的時機——
開玩笑,元光耀本就不樂意讓女兒嫁入皇室,這會兒他去說什麽“德王殿下大概是最好的選擇”,元光耀肯定會怒發沖冠的!還是等等看情勢發展,才比較保險!
不管如何,辰時末時,元光耀依依不舍地目送女兒出了門。雖然知道用處不大,但他還是在心裏從玉皇大帝到彌勒佛祖到老子呂洞賓全都請求了一遍,只希望女兒能成功躲過這一次——
只要如此,他立刻就去物色女婿;只要找到合适的,他就立刻把親定下來!因為,要是趕上三年一度的真正采選,那就更麻煩了!
元非晚倒沒想這麽多,因為她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比如說将要見到的、長安城中各位高門貴女。當然,她并不是擔心自己應對失策,而只是單純的好奇。要知道,雖然女眷通常不清楚政局如何,但只要仔細聆聽觀察,一定能得出不少有用的推論,進而對長安貴圈有所了解……
什麽?問注意這些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讓她爹更好地往上爬啦!從四品而已,怎麽能讓芷溪公主滿意呢?為了自己将來能過回之前公主般的優渥生活,該打的基礎自然要打紮實啊!
南宮長公主府離皇城很近,正門便對着朱雀大街。這種好地段好門面毫無疑問地展示了南宮長公主在皇帝面前的受寵程度,氣派堂皇更是自然的。
谷藍自認是鄉下人,沒見過這麽大的排場。其實,因為擔心給主子拖後腿,她原本不打算跟着來;然而元非晚卻說一回生二回熟,她便就硬着頭皮上了——跟着主子走,主子說什麽做什麽,好好學一遍還不會嗎!
水碧比谷藍好些,然而她并沒有真正參與過真正的大活動。所以,她只能拿出十二萬分的小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争取不出任何差錯——
她們大娘也是第一次呢!不管怎麽說,她們都得護得大娘周全!
相比于兩個婢子暗地裏的擔憂和誓言,元非晚倒是一派淡定。這事兒她見得多了,只不過現在換一個身份而已。緊張是一點沒有的,心裏更是塞滿了躍躍欲試——
終于到了長安!終于有了機會!她要是不能讓她爹成為當朝一品大員,就把自己名字倒過來寫!
因為拿捏得正好,元府的馬車到達目的地時,正是不前不後,夾在中間。只要仔細觀察,便能從車軸的顏色中看出裏頭坐的人身份如何。
先下車的谷藍前看看後看看,依據自己剛學的知識,判斷前頭的那個地位更高,不由松了口氣。想想看,要是擋在一個正四品乃至正三品的車前頭,那她們連登記都得速度些,免得給人留下壞印象!
因為角度問題,另一側的水碧看得更明白。今天的宴會非同一般,長公主府上的門衛自然不會狗眼看人低。然而,在看到前面那位姑娘的請帖時,門衛顯然殷勤了好幾分——
來頭實在不小的樣子啊!
元非晚前面,正是魚府的馬車。刑部尚書魚德威的小女兒魚初正坐在裏頭,見得侍女掀開車簾進來扶她,便小步下去了。
“魚娘子,這邊請!”
聽得殷切的引路聲,魚初在帷帽下輕輕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了。”
魚德威的三品之位自然不能讓長公主府的門衛刮目相看,能讓他們如此做的顯然只有魚家背後的皇後。她很清楚地知道這點,所以并不為此感到驚喜或者得意忘形。相反地,正因為所有人都會因為皇後的緣故多看她兩眼,她就該更小心!
再輪到元非晚,門衛的反應就平淡得多。不過,也沒什麽怠慢的。元非晚無甚感覺,用正常速度下了馬車,在兩個婢子的簇擁下向裏走去。
當元非晚登上府前最高一級臺階的時候,前頭進去的魚初剛好在拐彎。那目光微微一斜,她就不小心看到了後頭的人——
步子不急不緩,每步的距離也是正好,生生走出一種閑庭信步之感。
魚初這才認真起來,從下往上打量過去。雖然因着帷帽和門衛的緣故,她并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是藕絲衫子藕色裙?長安城裏哪家姑娘的審美這麽樸素啊?她認識的同齡人也算不少,怎麽沒記得有這麽一個?
想是這麽想,但魚初腳下并沒停。若是真好奇,等會兒有的是時間打聽認識。
這種若有似無的視線只是一瞬間,實在很難察覺。然而元非晚本就看着前面,毫無疑問地注意到了——
從馬車判斷,在她前面的女孩至少有個三品的直系親戚……從她聽到的消息判斷,李相家的兩個孫女一定是一起來的。所以,前頭是顧常侍的小女兒,還是魚尚書家的小女兒?
此時,日薄西山,天漸漸擦黑了。長公主府裏早就準備好了宮燈,從長廊一路點到園中,樹枝上也挂着不少,直映得花園裏暖光朦胧。再配上竹節打水的節奏聲響以及隐隐綽綽穿行其間的輕紗鬓影,氣氛相當美好。
雖然并不是什麽特別正式的宴請,但流水宴依舊安排好了座位。在進入內院後,就換了一位侍女給元非晚領路,直到她的位置。
“多謝帶路。”元非晚禮貌道。那侍女福了一福,連說不用,便離開了。
見得近處無人,谷藍才敢把她肚子裏的問題問出來:“這一晚上,大娘您都坐這裏嗎?”
元非晚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隔着一條水榭看出了主位所在。“這可說不定。畢竟是流水宴,開頭還成,等後頭大家活絡起來,那便是到處走了。”
谷藍點頭,心想一定得跟緊主子。
人還沒到齊,很大的園子裏頗有些稀稀拉拉的。身側兩位還沒到,元非晚便自己先站着。雖然她看到不遠處有人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談,不過她并不想自己貿貿然地湊上去。瞎拉關系沒好處,等看看情況再說。
不過,便是她不去尋別人,別人也不見得會忘記她的存在。這不,沒過多久,便有婢子從側面走過來。她似乎想向水碧打聽些什麽,但當她見到已經脫去帷帽的元非晚時,立時怔了一怔,轉頭快步回去了。
這人探頭探腦地過來,水碧早看見了。如今見對方離開,她下意識覺得可能有事。“大娘,剛才那個……”
元非晚也看見了,并不需要水碧說得太詳細。“沒事兒,”她溫聲道,“可能是迷路了。”見到兩個婢子默默無言的眼神,她輕笑了一聲,才補充道:“我估計,是有人想先把全場都摸一個底。”
比如說,來的姑娘中,誰最漂亮?
水碧只能這麽想。而且她也認為,這種做法實在很符合衆人的心理——不是好奇,便是攀比。“大娘知道,那是誰家的婢子嗎?”
元非晚沒有立刻回答。可以讓婢子在南宮長公主府裏随意走動的人,怕是不多。而雖然明面上沒有直說,然而受邀的人怕是沒一個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幹什麽的,肯定都會謹慎些。就算好奇心真的按捺不住,也不會做得這樣明顯。
這麽算起來,就只有兩種可能了。
“不是太華公主殿下,便是……”她低聲道,同時回憶起自己在長公主府外看到的馬車。她并沒有看到她猜想中的品級,然而除此之外,別無他人了。
“是什麽?”谷藍好奇地問。
元非晚本不想說,但想想,還是應當說出來,讓兩個婢子再警醒些。“便是太子妃。”
“……啊?”水碧和谷藍異口同聲地震驚了。太子妃?這到底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啊?
與此同時,南宮長公主蕭清彤正在花廳裏招待兩個人。一個自然是太華公主蕭月寧,另一個衣領袖口都有鳳紋,還真是元非晚猜測的太子妃李安琴。
“月寧就算了,安琴你可真是稀客。”蕭清彤笑盈盈地說。她出身富貴,生活無憂,甚是心寬體胖。“不如晚上就宿在皇姑這裏如何?皇姑這就讓人收拾房間,再給你做些喜歡吃的。”
蕭月寧一聽就不幹了。“皇姑,您這是明目張膽地偏心啊!怎麽我每次來,你都勸我快些回去?”
“物以稀為貴,你總知道的吧?”蕭清彤知道蕭月寧不是認真的,故意接下來道:“一天來三次和三年來一次,能一樣嗎?”
“我不依啦,皇姑!”蕭月寧哀怨道,“您這是嫌棄月寧煩人了嗎?一定是吧?”
李安琴聽得這兩人開玩笑,心想這才是真正的熟人,不然話才不敢這麽随便地說。“皇姑與小姑子感情如此深厚,實在讓人羨慕。”
“哪兒有的事情?”蕭月寧立刻道,轉而靠近了李安琴一些:“既然皇姑晚上想要留你,那我便厚着臉皮,求你再分我一床被子,如何?”
這話說得誇張,三個女人都忍俊不禁。
又說笑了一會兒,便有侍女從外頭進來了。“長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太子妃殿下,人已經全部到了。”說着,她便奉上了一張寫好的單子。
“拿上來。”蕭清彤道。但真拿到手以後,她只掃了一眼,就交給了蕭月寧。“給你,看吧!就你鬼主意多!”
蕭月寧俏皮地眨眼。“要不是皇姑您也同意,我怎麽能做到呢?”說着,她便低下頭來,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
李安琴并沒有參與拜月的準備活動,此時茫然不解。“那是今晚的菜單嗎?”
“确實像,但不是。”蕭清彤接過話頭,“月寧這孩子,非要把什麽細節都記下來,好一一比對。這不,”她努了努嘴,“所有人進門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記在那上面了。”
李安琴幾乎是一瞬間就悟了。今天的場子,有眼力見的都知道是給德王擺的。蕭月寧這是真上了心,誓要在其他王爺之前先給自家親弟挑個最好的!
“老七有太華公主這樣的阿姊,真是三生有幸。”
聽了這話,蕭月寧還沒接,蕭清彤就說上了。“若要真這麽評判的話,我瞧你倒是更賢惠些。”她笑吟吟道,“別哄皇姑開心了……其實你今天出來,目的和阿寧是一樣的罷?”
李安琴臉微微一紅。
蕭月寧俏皮地眨眼。“要不是皇姑您也同意,我怎麽能做到呢?”說着,她便低下頭來,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
李安琴并沒有參與拜月的準備活動,此時茫然不解。“那是今晚的菜單嗎?”
“确實像,但不是。”蕭清彤接過話頭,“月寧這孩子,非要把什麽細節都記下來,好一一比對。這不,”她努了努嘴,“所有人進門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記在那上面了。”
李安琴幾乎是一瞬間就悟了。今天的場子,有眼力見的都知道是給德王擺的。蕭月寧這是真上了心,誓要在其他王爺之前先給自家親弟挑個最好的!
“老七有太華公主這樣的阿姊,真是三生有幸。”
聽了這話,蕭月寧還沒接,蕭清彤就說上了。“若要真這麽評判的話,我瞧你倒是更賢惠些。”她笑吟吟道,“別哄皇姑開心了……其實你今天出來,目的和阿寧是一樣的罷?”
李安琴臉微微一紅。
☆、75第 75 章
在蕭清彤幾人出來之前,該到的人都已經到了。不過,主人還未出現,大家依舊三三倆倆地站着。
這不,元非晚兩邊也來了人。她左邊是當朝尚書右丞的次女,姓孫,名華越;右邊則是京兆府少尹的長孫女,姓王,單名一個真字。
不管是左邊還是右邊,她們彼此之間肯定都比元非晚一介空降系更熟悉。所以,在互相打過招呼後,她們才把目光落到中間的人身上。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
“哎喲!”孫華越小幅度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是哪家的女兒,長得也太漂亮了吧?
王真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轍。她剛剛大略掃了一眼,那不甚鮮亮的衣服顏色立刻讓她忽略過去了;結果轉過臉一看……
這顏值,這身段,妥妥兒一個絕世大美女啊!這滿場的姑娘家,怕是沒一個比得上!
雖說她們兩人只能算點頭之交、并不能算十分熟悉,但這麽一個大號勁敵擺在前頭,要忽略是根本不可能的。另外,對于大家閨秀來說,對付競争對手的最佳辦法,不是敵視,而是先知根摸底!
兩人在視線交錯間就達成了一致意見,便走過去搭讪。元非晚來者不拒,正常應對。幾句話下來,三人都知道對方家裏是幹啥的了——
她就是元家寶樹?天啊,果然名不虛傳!
這是王真。
雖然家世聽起來不如何,但光憑臉,就肯定有王爺會看上,一個側妃之位絕對跑不了!
這是想得更深一點的孫華越。
然而元非晚呢?她的結論可根本和容貌家世婚姻不沾邊——
尚書右丞的次女?尚書右丞可是歸尚書仆射管的,怕是李庭那邊的人吧?說話可要小心點。
至于京兆少尹……之前沒聽老爹和世叔說過,也許可以試試拉關系?
要是孫華越和王真知道元非晚這麽想,肯定會憋出一口血。然而她們并不知道,只覺得元非晚似乎太過鎮定……
沒錯,就是太過鎮定!
照理來說,剛從嶺南回長安沒幾天的人,初次參加這種宴會,定然有不适應之處,很容易過分殷勤或者過分冷淡,又或者進退失據……
其實,這是很可以理解的。畢竟內外不同,大家也都是有臉有身份的人;只要出錯不是太誇張,面子上誰都不會說什麽。
可看她們面前這個呢?氣定神閑,言笑晏晏,自如得好像……好像就在自家後花園看景兒一樣!
孫華越暗自心驚。她自己已經十七,她們孫家在長安也有些年頭了,該知道的都知道。元非晚外祖吳王涉嫌謀反,連帶元非晚母親汝南縣主軟禁五年。元家又沒有任何顯貴親戚,還在嶺南呆了三年。
也就是說,近五年裏,沒有什麽靠譜的人教養元非晚。
……那怎麽可能呢?這通身大家之氣,難道是元非晚自己與生俱來的嗎?
王真今年十四歲,再加上京兆府并不那麽緊密地和中央三省六部綁在一起,所以并不能和孫華越想到一塊兒去。
她只知道,她新近認識的這位元家娘子,據說容貌才華都是一等一。她以前還有些懷疑,覺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但今天一看臉,她就心悅誠服了——
如果一個人的容貌和才華加起來滿分一百,那她覺得,元非晚光臉就可以有一百分!
“我真沒想到,我今天這麽好運氣,安排在你附近呢。”王真笑着道,眼睛幾乎黏在元非晚身上下不來了。“之前總聽人說元家寶樹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呀!”
“你可真是太客氣了。”元非晚推辭,“咱們既然有這個緣分結交,便不要在意那些虛名。”
“這哪裏是虛名?”王真反駁,“若是輕易就能有一個這樣的虛名,那我願意多來幾個!不,是務必給我多來幾個!”
這話說得逗趣,元非晚噗嗤一聲笑了。
這笑容燦爛得如同繁華盛放,王真不免又呆了呆。“妹妹你長得這麽漂亮,就算是女孩子,也要看得移不開眼了呀!”她如此抱怨,但語氣卻更接近玩笑,“我比你虛長幾個月,可以叫你一聲妹妹嗎?”
“見過姐姐。”元非晚從善如流。
王真沒想到元非晚真是一點都不介意,趕忙往側邊避開幾步,拼命擺手。“別別,受不起,我只是随口說說!”
孫華越在一邊看她們說話,心裏想着些別的。聽到這句,她便笑着道:“對,別和阿真太客氣。你倆頂多算平輩,若是叫姐姐,也都該叫我啊!”
“就會占我便宜!”王真作勢欲打。“占了我的便宜也就算了,竟然連元家寶樹的便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