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連環 (1)
對着被找回來的金銀珠寶,最高興的不是元非晚,而是谷藍。“原來他們拿走了那麽多,大娘!”她義憤填膺地道,“幸虧現在都拿回來了!”
元非晚垂着眼睛,挨個兒清點蕭欥拿來的東西。因為別院和縣城的距離,元光耀在州學教書時慣常就近吃午飯。這倒是給了她方便,可以在元光耀回來之前先對着賬本把自己的東西一一登記起來。
此時聽見谷藍說話,她也沒擡頭。“還有什麽?拿過來。”
谷藍回神,趕緊做事。
登記造冊可是個耗時間的活兒。兩人忙活了大半個下午,才把東西歸類放好。元非晚仔細翻了一遍,“還差一些。”
谷藍伸長脖子看。奈何她不怎麽識字,也就看個熱鬧。“真的嗎?還差很多?”
元非晚搖了搖頭。“多倒是不多,”她一邊檢視一邊說,“至少母親給我的東西基本都找回來了。”
谷藍不免張大了嘴巴。這是得被欺負到什麽程度,才能連自家親媽給的東西都保不住啊?
她認識的只有現在的元非晚,當然覺得以現在元非晚的程度,之前絕不可能被人欺負了去。但元非晚自己知道,以前到底是什麽情況。她也不愛多說,只道:“其實這些東西,要不要都無所謂。”
“啊?”谷藍震驚了。“這可是一大筆錢呢!”
元非晚沒費心反駁。她認真記賬并不代表她在乎這些錢,而是因為将來可能需要和其他人對質。如若給了她的東西都不知道去哪裏了,那怎麽說得過去呢?
所以谷藍的驚詫,她并不太在意,只繼續說下去。“只不過,我的東西,便宜不認識的人都可以,就是不能便宜了某些人!”
谷藍瞬間明白了。像元光耀那樣,他捐錢給私塾之類的,客觀說來的确算便宜了不認識的人,她們大娘并不介意。但若是給一些天天蹦跶添堵的極品,她們大娘就一文錢也不願意給了!
“說的是,”谷藍點頭道,“您把錢給出去,不求回報,但也不能養白眼狼吧?”
“就是這個道理。”元非晚點了點頭,把賬本合上。“剩下的那些,就看水碧的了。”
“……啊?”谷藍再次震驚了。看水碧的?那豈不是……“我說水碧姐姐為什麽一定要回去呢!原來您這是要……要……”她想了半天,那個成語已經在嘴邊轉了,可就是吐不出來,急得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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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計就計。”元非晚幫她補上。
“對對,就是這個!”谷藍拼命點頭。“老夫人肯定想不到,她讓水碧姐姐回去給她做事,水碧姐姐卻在給您做事!”
為了打消可能的懷疑,元非晚之前才晾着水紅那麽久。如果太過輕易就放人,老夫人不見得會上當。
“水碧姐姐一定能行!”谷藍肯定道。
“你又知道?”元非晚笑笑。不過,她也不是想要質疑谷藍——
因為水碧确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人在沒有更好的選擇時,要麽破罐子破摔,要麽就是孤注一擲。己方當然要制造唯一的最好條件,敵人那就該制造唯一的最壞條件了!
想到這裏,元非晚又回憶起什麽。“元達呢?”
被點名的人很快就上了樓。“大娘,您有什麽吩咐?”
“中午讓你打聽的事情,有結果了沒有?”元非晚不疾不徐地問。
“有了。”元達躬身回答,“據說李寡婦剛嫁過去沒一年,丈夫就病死了,從此落了個克夫的名聲。也正因為如此,之前她住在夫家,被人趕出來了。雖然她娘家還有人,但也不和她往來。她現在住的地方,還是租來的。”
“哦?誰租來的?”元非晚隐約有些猜到,但還是問。
“聽說是年前剛搬的房子,是座還算清淨的小宅院。”元達回答,“看樣子也不算差。要不是房東是個孤寡老太婆,她又幾乎不出門,怕是有人要說三道四了。”
言外之意,就是所有人都不認為李寡婦自己能有租房的錢,懷疑有人包養她。事實上确實也有,就是元光宗。只不過李寡婦素行低調,很少出現在衆人眼前,大家就去注意更熱鬧的八卦了。
“人說寡婦門前是非多,确實是這個理兒。”元非晚笑了笑,眼裏卻毫無笑意。“想她肯定很願意入住元府,咱們就幫她造一造這聲勢呗?”
聽了這個,元達不免擡頭看她。“大娘,您的意思是……”
“倒也不用點得太明白,畢竟咱們府裏這些天都在風口浪尖上,沒人不關心。”元非晚沉吟道,“那李寡婦的夫家人住得可遠?”
自家兒子死了,兒媳在外頭勾人,大部分人家都忍不下這口氣吧?就算是他們嫌棄兒媳克夫,但給九泉之下的人戴綠帽,也實在夠好好鬧一場了!
元達感覺自己懂了一半。“嘉寧縣城統共就那麽點大,說遠自然是不遠的。”
然而這并不是元非晚想做的全部。“府裏呢?現在只關心錢了嗎?”
“差不多。”元達誠實道,“我下去過去時,聽說二房郎君和夫人又吵了一架。據說是黃夫人自己藏下的私房被發現了,二房郎君讓她交出來,她不肯,結果就鬧了起來……聽說還從茶杯砸到了椅子!”
喲,這是提前上演全武行了?
元非晚興味地揚眉。“有出什麽事嗎?”
“倒也沒。黃夫人躲得快,聽說只輕微擦傷了。”元達道。
啧,果然一點點私房還不夠猛啊!元非晚想。但随之她又想,這搞不好是因為元光宗拿到了老夫人的私藏,這才不太能看上黃素的鷺鸶腿肉。這一天雞飛狗跳的,元光宗肯定不敢妄動;要發現他偷的東西憑空消失,大概得過幾天。而等到那時候,可就有好戲看了!
元非晚想了一想,很快把這幾件事串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連環套連環之計。老夫人已經入觳,現下就等剩下的一個個鑽進去了!
“這幾天風頭緊,若二叔機靈點,就該知道不能去樹林子,也不能去李寡婦那兒。”她輕聲道,“若是這樣,便要我們費些時間,等他們出錯。”
元達想了想,的确是這樣。平時就算了,頂風作案什麽的……風險那麽大,正常人都不會做!但現在問題來了——元光宗已經敢在自家人眼皮底下偷人偷錢,而且成功了;铤而走險的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做,再做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若不是這樣,咱們要怎麽做?”元達虛心地問。不管是什麽,他站自家主子這邊就對了!
“找個法子,讓二嬸知道二叔并不是一天到晚坐在縣衙。”元非晚道。以黃素那種多疑的個性,不弄個水落石出才奇怪!
“嗯?”元達有一點不明白。“那李寡婦的夫家人那裏……”
“那裏當然也要知道。”元非晚笑眯眯道,表情和自己只是在談論點心一樣平常。
然而在徹底理解之後,元達不免驚呆了。“大娘,您這是……”要讓李寡婦的夫家人和二房郎君的正室夫人去聯手抓奸啊!會鬧得很大的!要是真成功,絕對是全嘉寧三個月的頭條!
“既然要做,便做得徹底些。”元非晚臉上依舊挂着微笑。她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茶,補充道:“做事情不要留個小尾巴。要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們又不是做不到。那麽,如果能一次做好,又何必給自己制造新的麻煩?”
這話聽在元達耳朵裏,便有些別的意思。要知道元光耀可不是這種性格,不然事情也不會拖到現在。但當然,元光耀現下也喪失了所有耐心。他們大娘莫不是怕她爹突然一個心軟,問題就沒法解決了?
說句實話,對于老夫人和二三房,元達平日裏也忍得夠多了。故而此時元非晚要求把事情做絕,他內心裏更傾向支持。至于元光耀知道之後會是什麽反應……有他什麽事,他們大娘自己會處理的!
“那我這就去辦。”他一點頭,便匆匆地離開了。再晚些城門都要關了,他得趕在那之前先把消息放出去!
谷藍站在一邊,把他們的話都聽了進去,不由相當目瞪口呆。“如若這事被坐實,二房的名聲不是臭光了?”
元非晚繼續喝她的茶。“怎麽,你舍不得?”
舍不得這話就說的重了,谷藍慌忙搖頭。“當然不是!二房郎君既然能做出這種事,就活該受到懲罰!至于那個寡婦,就更不幹咱們的事情?”
“那你想說什麽?”元非晚問,她知道自己婢子還有疑惑。
“雖說二房郎君下場如何都是他自作自受,但他那樣的話,不是會影響到……”谷藍說,欲言又止。
谷藍能想到的東西,元非晚早就想到了。谷藍無非就是想說,元光宗坐牢沉塘都不冤,但元非武和元非靜可就倒黴了,攤上這種父親。尤其是元非武——如若元光宗因此獲罪,按照當朝律法,就算不到連坐的程度,也絕對影響仕途——
開玩笑,罪人之子還想考科舉?第一關鄉試的舉薦就過不去,還是趁早洗洗睡吧!
“這可不幹咱們的事情。”元非晚放下茶杯,淡淡道。“二叔敢做那種事,就該知道後果。孔夫子都說了,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二妹和二弟是他親生的孩子,他不為他們考慮,卻要咱們為他們考慮?”她的心是得要多大,才能聖母到那種程度?
谷藍悚然一驚,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思考方向在哪裏出了錯——
元光宗本來就想要元光耀的地位和金錢,為此龌龊手段使了不知道多少;元光宗偷錢偷人,也不是元光耀或者大房任何一個指使他去做的;既然如此,大房為什麽要為二房子女的前途負責?那不是扯淡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元光耀或者元非晚好心,幫着照顧二房子女。但父母輩已經撕破臉,誰能保證二房子女有能力後不會反咬一口呢?真要這樣,還不如随便領養一個身家清白的孩子,前景也比這種可能來得強!更何況,元光耀自己三個子女尚且不能照顧到最好,好處怎麽輪也輪不到二房子女上去啊!
“婢子知錯!”一想明白,谷藍就立即跪了下去。“之前是婢子想得太簡單了!”
元非晚倒也不生氣。“想明白就好,”她懶洋洋道,“起來吧。”
谷藍依聲站起,又問:“假如二房和老夫人的事情處理完,三房那邊要怎麽辦?”
“哦,那就要看他們自己了。”元非晚随意道,“像是之前,我也想不到二叔會自己去偷東西啊。”
這種自毀長城的事情實在欠考慮,她都不能想象對手這麽蠢!看起來男人精蟲上腦時就失去理智這話是真的?還是說元光宗堅信自己做了也不會被抓到?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給元非晚的行動創造了更加有利的條件,堪稱不作不死的典範。所以她現在才說,要看三房自己——要是他們更作一些,她想做的事情就更簡單了,不是嗎?
這畫外音,谷藍琢磨到了一點。
老夫人指使水紅給張婉之下毒,元光宗和寡婦通奸、還盜竊了數額不小的一筆,節夫人故意害元非晚染上水痘……這幾樣加起來曝光,足以把老夫人和二房打入地獄永不翻身了。剩下一個三房無聲無息……
是他們真的沒做什麽,還是因為時機未到?
沒等谷藍想出個所以然,元非晚便吩咐道:“看天色也差不多,你下去看看,廚房晚飯做得如何了。永郎要的楊梅湯,一定要冰好。給阿耶準備的那份,糖要少放點。”
谷藍脆脆地應了一聲是,立刻就下去了。她們大娘才是務實會做事的!管別人那麽多幹嘛?鹹吃蘿蔔淡操心!自己先過好才是真的!
與此同時,元府二房。
好容易保住了自己的那份私房,黃素正挽着袖子擦一些黑乎乎的藥膏。外頭傳聞她輕微擦傷也不太對,因為那個口子幾乎橫貫了她整個左前臂,紅腫不已,看着十分吓人。
“娘,我來幫您上藥?”元非靜長這麽大只見過父母吵架,打架還真是第一次見,被吓得聲音都畏畏縮縮的。
黃素不小心碰到傷口,不由嘶地倒抽一口冷氣。“沒事,”她勉強道,“娘自己能行。”元光宗和她動手的時候真沒留力;要不是她躲得快,這會兒不是骨折就是半昏迷,遠遠不止被撕爛的長袖以及一道血痕的問題。
“這運氣還算好,”黃素辛辛苦苦地把自己的手臂包成一只長條形的粽子,這才松了口氣,“看側房那個賤貨,怕是活不了幾日了!”
本來嘛,撞到頭,沒請大夫,血止不住,又吃不了飯……便是有婢子照料,也顯然捱不過去!
雖然元非靜平日裏對節夫人橫挑鼻子豎挑眼,但在親眼見過節夫人的慘狀後,她不免有些怕。當然,不是怕節夫人,而是怕出手沒個輕重的元光宗。
她爹怎麽會這樣?對平日裏寵愛的小妾都下這麽重的手,也就真會對黃素下同樣的手?
就算元光宗平日對元非靜還算和藹,這會兒元非靜心裏的陰影都揮之不去了。她隐約覺得,平日裏的爹都戴着張僞善的面具,撕下來後就是她現在看到的模樣——
太吓人了!
“娘,”元非靜忍不住問,“咱們不會有事吧?”
實話說,黃素自己都不能确定。但同時,她也知道元非靜眼裏的畏懼是為了什麽。“不知道……”她猶豫道,心裏有個模模糊糊的念頭——
元光宗動手的對象先是節夫人,再是她。要是節夫人死了,元光宗得負全部責任。但瞧元光宗的樣子,倒像是節夫人死了也無所謂……
說實話,黃素并不在乎節夫人的死活。但她和節夫人都嫁給了同一個人,确實有些物傷其類。這次她僥幸逃脫,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想到這裏,黃素不免用力抓緊了身側的木盒。正是在搶回它的過程中她被木腳劃傷,但它卻是她目前唯一的指望了——拿着這些錢養活自己和兒女,然後指着兒子高中!
“靜兒,”黃素忽然出聲道,“如若給你一個機會,你願意離開這裏嗎?”
“……啊?”元非靜完全沒想到黃素會這麽問,不由驚呆了:“娘,你要走嗎?為什麽?”然後她目光落到黃素的手臂上,頓時就不問下去了。“……必須這樣做嗎,娘?阿耶真的不管咱們了嗎?”
提到元光宗黃素就心寒,可在女兒面前,她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從前一直沒覺得我所嫁非人,直到近幾日。要是今日之事再來幾回,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你和非武。”
元非靜咬緊了下嘴唇。但她還抱着一絲僥幸:“我和非武可是阿耶親生的,他不會對我們怎樣吧?”
這話聽着很有道理,實際上卻極天真。
別的不說,如果沒有黃素,元光宗一個大男人,哪裏會仔細給元非靜挑丈夫?怕是誰給的聘禮多他就把女兒嫁給誰吧?真要那樣,那可不是嫁女兒,而是變相賣女兒!
至于元非武,要是沒有家裏的經濟支援,還能讀什麽書、中什麽舉?原本光明的前程還不是一個毀字?
想到這裏,黃素不免又嘆了口氣。現實太殘酷,她不好和女兒直說。“娘也就說說而已。”沒錢,一切都免談!
見天色漸晚,話題又告一段落,黃素便提高聲音,喚人上菜。元光宗和她鬧過又跑出去了,現時還沒回來,她也不想管。左右他們都崩了,還要假裝其樂融融地吃飯?那是難為誰呢?
只不過,黃素不想管,卻有人讓她不得不管。因為上菜之後,她的随身婢子站在一邊,完全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黃素現在對這種表情很不耐煩。“有事就說,別擺着一副喪氣臉!”
婢子一驚,立刻就低下頭去。“夫人,”她猶豫道,“剛才我在外頭聽到一些傳言……”
“是什麽?”黃素毫不驚訝。他們府裏都翻了天了,外頭還能一點風聲都不知道?怕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吧?
不過,黃素也早就打定主意,在事情平息之前,她絕不在公衆面前露面。不管怎麽說,她一點也不想被人指指點點,也從沒有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愛好!
婢子見黃素的表情,就能揣摩出一二。“和主人有關的事情。”她是二房的婢子,口中的主人只能指元光宗。
黃素皺了皺眉。“他怎麽了?”她現在對元光宗做下的好事,除了節夫人那一件外,真是一無所知。“和偏房有幹系?”
婢子連忙搖頭。“沒有,外頭的人還不知道節夫人的情況。”
“那到底是什麽?”黃素不耐煩了。“別磨磨蹭蹭的!”
考慮到要說的話,婢子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他們說、他們說……”她聲音發抖,“說主人在縣衙辦公時經常擅離職守,不知道是尋哪個老相好去……”
後面的“了”字還沒說完,黃素就跳了起來。真的是跳,因為她動作太劇烈,還絆倒了邊上的胡凳。“你說什麽?”她厲聲道,“二郎在外頭偷人?”
正等着吃飯的元非靜也驚呆了。等确實意識到“偷人”的意義後,她尖叫出聲:“這不可能!”
☆、6059㊣
到底可不可能,當然不是元非靜說了算。黃素又驚又疑,這一頓晚飯更加食不下咽。
等飯吃完,元光宗也回來了。他臉上仍帶着下午甩袖而去時的神氣,見到黃素時就變得更加難看。冷哼一聲,他就回自己屋裏了。
元非靜大氣也沒敢出,而神經已經高度敏感的黃素卻在元光宗轉身離開時聞到對方袖擺帶起一陣隐約的香風,放在長幾底下的手不由死死地攥緊了。
她之前就聞到過這股香氣,還不止一次。她本以為,那香氣是節夫人使出來的、在床上留住元光宗的法子,還因此明裏暗裏找了節夫人不少麻煩……結果卻不是嗎?節夫人這幾天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是誰也不可能是她啊!
也就是說,元光宗真的瞞着她,在外頭包養了一個女人?
一想到這個,黃素的表情都扭曲了。因為她明白,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元光宗的一切異常行為都有了合理解釋!
明明一貫寵愛小妾,真出事情時卻下狠手——很簡單,因為他早就移情別戀,之前的寵愛就不是個寵愛了!
說是在節夫人那裏,沾上的卻是別的女人的味道——也很簡單,元光宗不敢暴露外室的存在,當然只能拿節夫人做擋箭牌。怕是節夫人那頭問起來,元光宗就說是從她這裏沾上的味道吧?
這一腳踏三船而不翻的功夫,還真是爐火純青啊!
黃素氣得眼睛都燒紅了。尤其在她想到,元光宗之前從她這裏以各種名目支走的零花絕大多數都貼到了外頭的女人身上……
奸夫淫婦!看她不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那陣香味兒,元非靜也聞到了。此時看着母親的青白臉色,她腦袋裏只有四個大字——“大事不妙”。瞎眼的都知道黃素現在一定是怒極攻心,她張了張嘴,還是把自己的話都吞了回去。
和黃素抱有同樣想法的人還有不少,就是李寡婦之前嫁的那戶姓趙的人家。
一般情況,一個女人守了寡,安分守己個幾年再嫁,只要有人願意娶,也不是個事情。就算旁人嚼舌根,大都也不會到正主面前去嚼。
但李寡婦不是正常情況。趙家老三娶了她後,便為她神魂颠倒,天天待在床上下不來。他原本身子就算不上強健,受不住日日縱欲。結果沒到一年,他就因為腎虧體虛去了。
趙家的人瞬間傻眼了。因為想要早點抱孫子,老父老母本來對這事睜一眼閉一眼;結果兒子一命嗚呼,媳婦的肚子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連個遺腹子都沒留下,這難道是他們兒子的錯嗎?必須是媳婦的錯!
這克夫的名聲便如此傳了出去。見過李惠兒的人都知道她媚得和菟絲花一樣,一致認定這不算完全潑黑水。
與父母全然的厭惡相反,趙家老大老二都對自己的三弟妹有別的意思。老二還曾經旁敲側擊,想知道他可不可以接收弟弟的媳婦——
這話別的時候提可能還好,奈何他說的時候老三的孝期還沒出。趙家老夫人氣得銀牙倒咬,把老二惡狠狠地發作了一頓,再過幾天就把李惠兒攆出了門。她已經虧了一個兒子,難道能再倒貼一個進去嗎?
實話說,和趙家老二心思一樣的人不少,奈何他們到底有賊心沒賊膽。別的暫且不考慮,他們總得考慮自己在床上精盡人亡的可能吧?趙家老三已經丢人丢到了地底下,他們好歹還想多活幾年呢!
所以,聽到李寡婦外頭可能有漢子這種消息,立時有好事的去趙家登門拜訪。
老夫人一聽,喲呵,這不得了,害死我兒子還敢不守節?怒火蹭地三丈高,立時就要去上門找麻煩。
趙家老二呢?牙都特麽酸倒了。他想了很久都沒弄上手的女人,竟然被別人捷足先登?呵呵,哪有那種好事?
幾個人一合計,便覺得這事實在不能就這麽算了。俗話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就算趙家老三死了,李寡婦按理也該聽他們這頭的話!他們都沒點頭呢,她想改嫁?想得美!
當然,以防萬一,趙家老夫人派人去通知了李家的宗伯。無媒茍合,李家難道丢得起這個臉?
毫無疑問,李家丢不起。家中女兒有克夫的名聲已經夠倒黴了,獨居寡婦還和別人勾纏不清?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別人提起來,他們家女兒是不是就只有這一種印象?那還能不能找到好人家嫁出去?就算李惠兒不要臉了,他們也得為自己為兒女想想呢!
兩家人這麽一合計,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他們兩邊各派一個人,從早上宵禁解除開始就盯着李寡婦的小宅院,看看到底有誰出入。只要真有此事,盯她個兩三天,肯定能抓到馬腳!
對這種暗潮洶湧,元光宗渾然不知。他勾搭上李惠兒也有半年了,已經過了開頭時最警醒的階段。而且,有個身嬌體柔易推倒的情婦天天在床上等他,他也已經很久不去茶樓酒館消磨時間。
所以第二天上午,元光宗在縣衙坐了一陣子,便又克制不住蠢蠢欲動的下半身。左右他早退還是中間離開都不是第一回,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剛出門,他迎面就碰上負責文書的同僚葉主簿。
“這是又要出去啊?給夫人買東西?”葉主簿笑着問道。
為了出縣衙,元光宗什麽理由都編過,最常見的無非是給母親夫人兒女購置什麽東西,彰顯自己好兒子丈夫父親的形象。此時聽了這話,他也不臉紅,還微微揚起了下巴。“是啊。”
“那便快點去吧。”
元光宗點點頭,就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葉主簿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很快就變成了鄙薄。“還真以為自己是棵蔥呢!”他嫌棄道,“要不是沾了元先生的光,就憑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你當有誰願意和你套近乎?”随即,他又笑道:“也不知道外面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一定有人去驗證,只可惜我沒時間看熱鬧……”他一面說一面搖頭,抱着十幾個書卷進門去了。
要是元光宗平時人緣好那麽一丁點,說不定就有人提醒他,不管有沒有這檔子事,這時候都絕不能往李寡婦那裏去。只可惜,他眼高于頂,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正三品大員的料兒、在縣衙做事是委屈了他,愣是把一票同僚都得罪了個徹底。平時他們對他出去視若無睹,此時就變成了幸災樂禍——
看你傲?你到底有什麽資本傲啊,被抓奸在床嗎?
在一群人等着看好戲的當兒,元光宗已經照着老樣子,七彎八拐地去了那座熟悉的小宅院。後門上了鎖,他左右看了看,利落地掏出鑰匙開門,不一下就消失在門裏。
看見他毫不停頓的動作,暗中觀察的兩個人都驚呆了。不得了啊,連寡婦家的鑰匙都有了?這要說他們倆沒奸情都沒人信!
“你剛才看清人了嗎?真是元家的那個老二?”一人問另一個。他們這麽做,該不會惹毛元光耀吧?
第二個推了他一把。“還猶豫什麽,快把其他等着的人叫來!”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你管他是誰?沒聽說嗎?元先生連老夫人的東西失竊都不管了!他們肯定分完了家!我們做我們的,和元先生有什麽關系!再晚的話,人就抓不到了!”
第一個慌忙應聲,跑了出去。
片刻之後,趙家和李家的人手都齊了。李家宗伯帶頭,面色十分嚴肅。“你們堵前門,我們堵後門。其他的,繞着院牆巡邏,絕不能讓人跑了!”
“是!”衆人都應道。不知道為什麽,人們在做這種事的時候情緒總是特別激動,現在也一樣。
他們正要分頭離開,忽然有個眼尖的注意到巷子近處徘徊的人影。“那是誰?”
通風報信的?李家宗伯揮了揮手,立時有兩個年輕小夥子奔了出去,把人帶進來。
那人卻不是他們猜想中的給李寡婦或元光宗望風的,而是尾随元光宗到此的黃素。因為她不想被人認出來,所以往頭上戴了頂帷帽。年輕男人力氣太大,她疼得龇牙咧嘴的:“等等,我說等等!”
李家宗伯見她一副婦人打扮,心裏的懷疑就先消了一半,示意人放開她。“這位夫人,請問您是?”
黃素本不想說自己的身份,但見到對方一大群人馬虎視眈眈,威風就先被下了一大半。“元府……”
她剛說了兩個字,就有人恍然大悟:“是了,這麽眼熟,是元府二房的黃夫人!”
“你們知道我?”黃素感覺有些詫異。但這只是暫時的——因為她馬上就想到,對方為什麽會聯想得這麽快:“你們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李家宗伯笑了笑。但在這種背景下,他笑得可不太好看。“恐怕咱們都是為同一件事來的。”
宅院裏頭,元光宗和李惠兒一見面就幹柴烈火,話都少說的。正濃情蜜意、翻雲覆雨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一片喧嘩之聲。
元光宗差點就被吓萎了。“怎麽回事?”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意識到那些聲音已經進了院子,猶自憤怒,“還讓不讓人……”
砰!
卧房大門被粗暴地甩開兩邊。元光宗這回真被吓懵了,動都不敢動,直到一片黑壓壓的人影逼近,撕下了薄紗帳幔——
“作孽啊!”黃素一眼就看見自己丈夫敞着裏衣、光着屁股壓在一個女人光溜溜的兩腿間,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尖叫聲脫口而出。“你怎麽什麽都做得出來啊,二郎!”她一面叫,一面就沖了上去。
元光宗頭皮發麻。若是黃素一個人找上門來,他絕不會有這種感覺。但在面對黃素身後一個個陌生卻滿臉兇光的男人,他不得不萎了。“……你們是……”因為要躲開黃素的捶打,他手忙腳亂地往裏頭躲,結果一翻身那玩意兒就露了出來。
見到那兩人身下濕漉漉的淫液,原本驚呆(因為沒料到這麽正着)的衆人終于回過了神。
“抓住他們,綁起來!”李家宗伯厲聲道。“無媒茍且,白日宣淫,還勾搭有婦之夫!”
早有人在他歷數罪狀前,就拿着準備好的麻繩上去,把兩人都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考慮到這種模樣出去實在有傷風化,他們勉強給兩人身上罩了一件外衣。
雖然問題沒被回答,但元光宗已經從這些話中聽出了對方的來頭。“不,別,我只是……我只是……一時糊塗!”
現在可沒人有耐心聽他解釋。
“雙雙捉奸在床,還有什麽可辯解的?”李家宗伯滿臉寒霜,又轉向李惠兒。“伯父真是錯看你了!”
李惠兒膽子小,從有人進來開始就一直在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此時聽見自家伯父那麽說,她也沒法反駁,只一個勁兒啜泣:“伯父,伯父,別……”
“我以後沒你這個侄女!”李家宗伯一點也沒打算聽她求情。事情鬧得這麽大,臉都特麽被她丢光了!此時不劃清界限,更待何時!
“我以後也沒你這個女兒!”李惠兒的父親也在人群之中,厲聲補了一句。
李惠兒原本高潮中的臉還帶着激情的豔米分,此時已然面若死灰。
黃素已經要氣瘋了。她毫無章法地打元光宗,指甲在對方身上留下長長的紅印子。被綁嚴實的元光宗躲不開,只得青着臉忍着。黃素打了一陣子,猶覺不解氣,又忍不住去撓李惠兒的臉。“讓你賤!讓你狐媚!一個寡婦,勾搭有婦之夫,要不要臉了?”
這情況十分難看,覺得自己面子也被削的李家宗伯不由咳嗽了一聲,立時有人把黃素給拉開了。“行了,既然人已經抓到,就送官吧。”
“……啊?”黃素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