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殺氣
要是蕭欥知道元非晚對元光耀提的那些建議,這想法肯定會更板上釘釘。不過,他現在也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為別的,就為元非晚練球愈來愈順手,周身帶起的氣勢也愈來愈像雷厲風行的吳王、而不是京中任何一個柔弱嬌貴的大小姐!
而如果元非晚知道蕭欥這麽想,她只能表示這真是個美好的誤會——誰讓她以前的皇帝爹和現在的外祖吳王打球是一個風格呢?但她不知道,所以依舊練着球。之前騎着自己的愛馬、而且身體情況良好的時候,她甚至能側夾着馬腹擊球;不過現在嘛……出出汗就好了,不要想一步登天嘛!
“她确實是個中好手。”又看了小半個時辰,公孫問之道。“雖然力道稍顯不足,但重點是,她明顯知道該怎麽打。”
這話,不用他說,蕭欥和盧陽明也看得出來。馬球可是軍中人人熱衷的運動,而他們全是軍中摸爬滾打練出來的,眼睛毒得很。雖然元非晚只是獨自練習,但她握棍的姿勢和擊球的角度都非常精準刁鑽,一看就知道是行家。
“看來吳王确實喜愛他這個外孫女兒。”盧陽明一面說一面點頭,一面還悄眼觑着蕭欥的表情。如果他有胡子的話,現在估計已經捋上了,好顯示自己的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蕭欥微微皺眉。盧陽明千好萬好,就一點不好——總喜歡戳破他!“嗯。”他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盧陽明大感沒趣。他都大度地不再追問了,蕭欥就這麽幹巴巴地回答他?在心上人面前這麽木這麽悶,真的能娶到一看就很機靈的姑娘?
這個擔心很有道理。因為元非晚先前還記着邊上有人,但打了沒一陣子,注意力就全在球上了——單手,雙手,正手,反手,前傾,後仰……她挨個兒練習了一通,每個都規規矩矩地練了數十遍。
對自己的動作,她自己沒什麽感覺,旁觀的人卻瞧得很清楚。比如說谷藍,她之前對元非晚的印象除了美還是美;如今看元非晚打球,才知道有些美也可以變成帥氣——
“大娘,你真是好帥啊!又美又帥!”
撿球之餘,谷藍興沖沖地給她家大娘加油。她怎麽就這麽走運,攤上一個養眼又溫柔的主子!
元非晚已經聽慣了谷藍的稱贊,阻止無用,就随她去了,反正無傷大雅。而盧陽明和公孫問之,雖然覺得這話說得沒錯,但還是有些驚詫——都說什麽樣的主子有什麽樣的侍從,怎麽這個畫風不太一致?好像……缺根筋?
兩人不約而同地去看蕭欥,想知道主子對此的反應,結果都大跌眼鏡——那個嘴上噙着一絲微笑、還小幅度點頭的人,一定不是他們的德王殿下吧?真沒被洗腦?真沒被掉包?
盧陽明和公孫問之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的意思——得,他們一貫不近女色的七殿下真是看上人家了,他們就等着瞧好戲吧!
元非晚正用力擊飛木球,沒注意到場邊人的反應。看着球在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後落入球門,她心裏點了點頭。正待再打,她卻突然注意到了滿臉是汗、一身泥點的元達。略一頓,她就改了主意:“我累了,咱們回去吧。”
“……诶?”元達一愣。雖然他的馬球技術只到會把球打出去的程度,但看他們大娘的模樣,明顯還沒盡興啊!“大娘,天還早,這就回去?”他十分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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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非晚點點頭。改天讓人在球門後再加個木框,這樣就不至于撿球撿得氣喘籲籲的。而且,她也已經出了汗。
不愧是大娘,這一個時辰下來,身上也沒濺到多少泥點……元達一邊想,一面抹了抹腦門。見自己手心汗跡污泥混雜,他忽而意識到了什麽。他們大娘莫不是怕他太辛苦,才決定回去吧?
可沒等元達把話問出口,一邊的蕭欥先忍不住了。元非晚是不是體貼下屬,他不知道,也沒興趣;因為重點是——“冒昧地問下,你明天還會出來打球嗎,元家娘子?”
喲,有戲?盧陽明立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謝天謝地,悶騷主子終于行動了!
他沒忍住沖公孫問之擠了個眼睛。聽聽這聲娘子!他們何時聽過蕭欥用這麽溫柔的語氣說話?
雖然公孫對盧陽明的擠眉弄眼很不感冒,但他也覺得,蕭欥此時的神情語氣都不同往常……果然男人談戀愛了就是不一樣嗎?看來他們這次來峯州是來對了!
被問的元非晚倒沒有這麽多心理活動。她騎馬信步,注意到德王帶來的兩個人都一副“榆木腦袋終于開竅”的表情,心道這位殿下可能真的一直在浪費自己的俊臉,忍不住想笑。不過現在笑就太不得體了,她告誡自己,一定忍住。“怎麽,這位郎君可是有所賜教?”
這話伴随着輕微挑眉。不過帷帽絹紗雖短,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模糊掉這種小動作毫無問題。
“賜教不敢當。”蕭欥立刻道。從對方上揚的尾音聽,他沒被讨厭,這讓他放心了不少。“該是我向娘子求教才是。”
此話一出,別說盧陽明,公孫問之都要繃不住臉上的正經。元非晚的打球技巧确實不錯,但也要看和誰比——
殿下啊殿下!您在球場上一人幹掉四個吐蕃使者的光輝功績,難道被您自己吃了嗎?還是說,為了将來的夫人,把面子和尊嚴豁出去也是完全沒問題的?這種還沒娶到手就要變妻奴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啊?
相比內心彈幕已經刷了滿屏的盧陽明,元非晚先是驚訝,再是皺眉,最後歸于平靜。話說得太客氣了,看來這位德王确實不怎麽會和姑娘家打交道……不過,相比于擺譜或者浪蕩,客氣禮貌總歸要好得多。“郎君見笑了。”她隔着丈許的距離,朝蕭欥稍一點頭,“求教什麽的,芷溪可不敢當。”
芷溪……蕭欥在心裏默念這兩個字。雖然他已經在元光耀那裏聽過這個名字,然而從元非晚嘴裏說出來,卻又不同了。“那……”
“近日的天氣,時晴時雨,誰也說不好,是吧?”元非晚回答。這時元達已經把球撿了回來,谷藍也走到了近處,她便一點頭,示意他們可以走了。按理說,她和蕭欥還不算認識,再見的客套話當然可以免掉。
有三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在場,元達早就想離開了。這會兒元非晚點頭,他哪兒有不走的道理?簡直走得飛快,好像蕭欥三人是豺狼虎豹。
看着他們的背影,盧陽明哭笑不得。“這小子,防咱們就和防賊一樣!”天地可鑒,他可對元非晚沒想法,一點半點都沒有!但他們殿下有沒有想法,就不在他控制範圍內了!
蕭欥沒在意。小厮麽,護着主子是對的。如果元達對他們圍觀沒有反應的話,他才要擔心。不過……他問對方明天還打不打球,對方回答天氣莫測,一定是晴天就打雨天不打的意思吧!明面上沒點頭,但也不會叫他白等?那他還是很有機會的嘛!
還沒等蕭欥高興兩秒鐘,另一陣馬蹄聲就由遠及近。他轉過頭,依靠自己百發百中的敏銳目力,很快就看清了來人——
一身易于活動的窄袖胡服,背後露出球杆的頭,馬背後挂着球袋,顯然也是來打球的。可是,這個年輕男人是誰?
“吳公子?”走在最前面的元達看見認識的人,便叫了一句。
蕭欥耳尖,立時便想到了一個人。在交府宋平縣時,他已經聽說,吳炜前些日子把唯一的兒子吳清黎送到嘉寧縣,為的是在有元光耀的峯州州學讀書。所以,元家下人認識吳清黎很正常。
這會兒突然冒出個吳公子,沒那麽巧有第二個吳公子吧?
來人正是吳清黎。為了能在太陽下山前打球打個痛快,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剛下州學就奔球場來了。平日裏碰到其他同學也有,但碰到元達還是第一次,更何況元達牽着的馬背上還有個戴着帷帽的女子……
“是我。”吳炜勒停馬,目光從元達轉到谷藍,再往上到元非晚——打個球都能碰到元家寶樹,他今天肯定走了桃花運,對吧?
“元達,往邊上讓讓。”元非晚能察覺到吳清黎略微探究的目光,但沒在意。
元達這時已經反應過來。他們走得慢,給吳清黎讓道是應該的。“不好意思啊,吳公子,您先過去吧。”他側過身,重新拉好缰繩。
然而吳清黎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元非晚。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元家寶樹果然如同傳聞中一樣有教養。雖然絹紗擋住了臉,但那珠玉碰撞般清越的聲音已經說明了很多!
這麽想着,吳清黎驅馬上前兩步,卻沒有過去。“馬上這位可是元家大娘?此地距離城門還遠,為防意外驚擾,不若我送大娘一程?”他這話說完,才想到自己還沒做自我介紹,趕緊補充道:“在下姓吳,號荔城,師從令嚴。”
元非晚之前已經有些猜測,這時對方自報家門,更為肯定。“原來是荔城公子,失敬。”她微微點頭。
吳清黎原本就在強自鎮定,此時聽見元非晚叫了他名字,一按捺不住激動,臉就紅了。“公子不敢當,如若娘子不嫌棄,叫在下荔城便可。”其實他很想說叫清黎也沒關系,但這樣說就太唐突了,必須克制。
元非晚瞧見對方臉上迅速飛起一抹紅,不由暗自稀奇。怎麽她今天碰到的兩個,一個面無表情,一個臉皮卻薄成這樣?“別院甚近,不過片刻之餘。荔城公子美意,芷溪就先謝過。”
咦,別院?元家哪裏來的別院?吳清黎大惑不解,而且相當失望。但元非晚已經婉拒,他也不能強求。“那娘子先過去罷。”說着,他主動讓開了路。
元達被兩人的讓來讓去給繞暈了。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元非晚,見她點頭,便回道:“那就多謝吳公子。”
吳清黎立在原地,直到那抹倩影從他視野範圍裏消失,才沮喪地嘆了口氣。本來是個大好機會,他怎麽就沒抓住呢?但他轉念一想,既然元非晚也打馬球,那他以後肯定還有再碰上的機會!
就在吳清黎暗自給自己鼓勁的時候,他忽而覺得背上一股寒氣竄了起來。這感覺……他下意識回頭,就看見球場邊三騎都調轉了馬頭,正朝着他這邊。因為逆光,他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只感覺到一陣淩厲的殺氣……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時,吳清黎都要笑了。他和那些人素不相識,怎麽可能有殺氣?肯定是他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