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動心
有三騎立在場邊,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元非晚第一眼就認出了中間的蕭欥,眸光微動。
因為她戴着帷帽,又隔着一小段距離,盧陽明看不清她的臉。不過,對方回頭這個動作,他當然看見了。“娘子好技藝!”他出口稱贊。
這話還真不是客氣。不管元非晚的馬球技藝是和她皇帝爹還是她吳王外祖學的,他們兩人都曾叱咤疆場,那種犀利果決的球風十分近似。而這犀利果決,正是所有武将都會欣賞的類型。
聽得這話,元非晚的視線不由在兩個她不認識的人身上轉了一圈,沒吭聲。
倒是原本就立在場邊的元達往側面走了幾步,正好擋在三人與元非晚之間。“這位郎君謬贊。”
他嘴上說着謬贊,但身體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這地方我們包場了!別想進來打球,也別想趁機和我們大娘套近乎!
盧陽明腦袋瓜機靈,如何看不出別人不歡迎?他一邊心道元家的家教果然很嚴,一邊表明自己并沒有唐突之意:“我們一行路過此地,聽到球聲,便上來看看。”
現在看完了,還不走?元達腹诽。凡是知進退的,這時候肯定該說打擾了、然後離開!他現在也注意到了同樣一聲不吭的蕭欥,心中警鐘更加響亮:早上來一次,下午又來一次,這人肯定對他家大娘別有居心!
就算蕭欥沒什麽想法,他也不會在小厮的瞪視中敗退,更別提他有!這會兒,他騎在馬上,視線從元非晚的帷帽向下,直到那只握着球杆的手和地上那只已經沾滿了泥水、辨認不出原本顏色的皮面木球,眸色深深。
盧陽明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家主子絕不可能就這麽離開。不過吧,別說蕭欥不想走,他也不想——這位元家寶樹,模樣據說一等一,身材看着弱柳扶風;但揮起球杆的時候,竟然隐約有殺氣!
很容易便能推測出來,元非晚這種打法是誰教的。而這樣,不正證明了他之前對蕭欥說的話麽?沒錯,蕭欥不想因為吳王手裏的兵權而去求娶一位姑娘,然而長安城裏真的會有比元家大娘更适合的對象?
思及此,盧陽明便挂上了歉意的笑。“娘子要打球,旁人自然不該打擾。不過看着娘子身手伶俐,不小心入了神。如若娘子嫌吵,我們便往後退退,如何?”說着,他真勒馬向後走了三步。
蕭欥依舊沒作聲,但也退了後,公孫問之同樣。他們的位置本就靠邊,這麽一退,已經是斜斜地站在山坡邊緣,若馬蹄不穩就要滑下去。
說冒失吧,确實是;說唐突吧,誠意擺出來了……
元達幹瞪眼。這就是不管怎樣都要繼續圍觀了?可對方已經做了讓步,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轉過頭去,無聲地向元非晚求救。
至于元非晚,她輕微眯了下眼睛。能讓蕭欥親自帶着下嶺南的人,那必定是親信中的親信。她不認識盧陽明和公孫問之,但光看他們胯下的駿馬,就知道來頭不小。不提別的,就憑這樣的人對小厮的态度無可挑剔,就能誇一句有眼色、識進退!
Advertisement
這個德王殿下,身邊還真是有人才啊!不過,從蕭欥依言退後來看,能招攬這樣的人到麾下,也是必然!
“元達,去幫我把球撿回來。”元非晚終于開口。這話聽着普通,卻同時給兩邊解了圍。別人表明了只是禮貌觀看,那就讓他們看!
聽出主子的默許,元達沒有異議地去撿球。但當然,如果那三人輕舉妄動,他也是不會怕的!
于是,元非晚繼續一下一下擊飛木球,還是每球必進。而場邊上的三個人,也紋絲不動——開玩笑,連在斜坡上穩住都做不到,就不要指望能上場打仗了!
“這是吳王教的罷?”公孫問之終于把第一眼印象說了出來,用的是肯定語氣。“看來,吳王當年以一當四的威名,果然名不虛傳。”
打馬球,一般分作兩隊,每隊四個人。說一個騎手能以一當四,絕對是極大的贊美。
盧陽明點頭,卻又搖頭。“我以為我的消息已經夠全面,可我現在才知道這點,真是慚愧。”
“她沒當着人的面打過,你不知道,也實屬正常。”蕭欥總算開了口。
盧陽明和公孫問之都詫異地盯了他們主子一眼。元家大娘願意藏着掖着,那是她的事;怎麽從殿下嘴裏說出來,就變成“你們都是外人、當然沒有我了解她”這種感覺了?
“話說回來,我上午就問了。”盧陽明試探,還帶着點不滿,“你改主意怎麽改這麽快?不像你啊?所以,你上午必定看見了什麽,對不對?”昨天他們通宵趕路,只午後小憩了下,就又拉他們出門……這居心,怎麽想怎麽可疑!
聞言,蕭欥動了動嘴唇。
實話說,剛進城時,盧陽明對他說的內容,他真沒放在心上。充其量,他得到的有用消息就是——元光耀女兒號稱元家寶樹,不僅有才,而且漂亮,很得外祖吳王的疼寵……
然後?
沒然後了。
元非晚有才這點大概沒什麽值得懷疑,畢竟長安城裏的人不是瞎子,不可能平白無故地送給十歲姑娘寶樹稱號。但美貌和吳王的外孫女什麽的,和他有半文錢幹系啊?
接着,意料之外的,他和這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撞了個臉對臉。那一下,除了讓他确定元非晚的美貌也毫無疑問外,還有更深的東西從他心裏湧了出來——
是因為臉而引起的一見鐘情嗎?
蕭欥原本是這樣想的,他也因此唾棄了自己的定力。然而,在見到元非晚打球之後,他終于明白,對方身上吸引他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不是美貌,不是才華,更不是兵權!
那是一種眼睛深處才會流露的東西。若是元非晚剛看到他時轉身就回去,他八成不會有太大興趣;但元非晚只怔愣了一瞬,其後态度更是落落大方、毫不扭捏。而且,初見時,元非晚的目光曾兩次停在他腰間。他本以為是普通的打量,但後來,想到元光耀可能會把他的身份連同信件一起告訴女兒,他就明白對方在看什麽了——
元非晚一定在找他的玉魚!這是他的身份證明,換什麽都不能換掉的!
從那雙明眸裏,蕭欥就能看出,元非晚确實聰明。而吟詩作對的聰明,相對于待客交友、乃至于識人斷事的聰明,卻又不同。而無形之中吸引住他的,正是後者!雖然毫無緣由,可他卻有種隐約的預感——
他想做的事,在某些人眼裏絕對是大逆不道,大多女人聽了只會顫抖;但元非晚不僅會懂他,而且支持他!
第一次擦身而過,蕭欥什麽也沒想;第二次真正見面,蕭欥覺得他該考慮娶一位夫人;這第三次嘛……蕭欥決定了,他當然得娶一位夫人,而且非她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