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獻策
元光耀回到別院時,正趕上元信收拾木質地面上的濕漉漉痕跡。他只瞥了一眼,什麽都沒問,直接開口道:“阿晚,過這邊說話。”
嗯?發生了什麽大事?元非晚立時放下了提剛才的事兩句的心。看起來她猜得沒錯,那個德王确實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嶺南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元非晚在信件上看見元非是的署名時,心中咯噔一跳。德王替她大哥帶信?這不是提前站了德王一派?
看她僵住,元光耀只當她和自己一樣,因為太過激動而一時反應不過來。“我看過了,的确是你阿兄的筆跡,語氣也是。”他頓了頓,又嘆道:“幸而你阿兄一切安好,不然……”
不然沒臉回去見老婆嗎?
元非晚猜測。但元光耀沒接下去,她也不能追問。“阿兄筆力蒼勁,看來情況不錯。”
聽了女兒這話,元光耀的眉眼總算舒展了一瞬。他自己怎樣都無所謂,但三個孩子都是他心尖,自然希望兄妹弟和睦。“我還擔心,非是太久沒有回家,你也要把他忘了呢!”
“阿耶說的什麽話。”元非晚嗔怪他,又問:“阿兄的信是剛剛那位郎君帶來的?他說他姓魚……莫不是來自泸州?”
元光耀把信拿回來給元非晚,還特意把房門關起來、只剩他們兩人,就是預料到元非晚會猜到真相。此時聽到泸州,他便知道自己的準備不錯。“不是泸州,”他搖頭,“但和泸州那位有關系。”
所謂泸州那位,自然只能指出身泸州的皇後。
元非晚點了點頭,臉上不見驚詫。“從樣貌上看,那位郎君确實符合德王殿下的年紀。”她沒說的是,就算蕭欥穿常服,一舉一動間依舊帶着不可忽略的雷霆之氣。這人顯然久經沙場,并且砍殺敵人絕不手軟!
“确是德王殿下。”元光耀承認。
元非晚重新把那封短信看了一遍,然後把它攤開放在圓桌上,自己在邊上坐了下來。“如若阿兄已然投向德王殿下,那阿耶您……”一家人立場不一的話,肯定會出事的!
如果說元光耀對元非晚能猜到來人就是德王有所預料的話,他也絕沒想到女兒一下子就能和他想到一塊兒去。這得要多高的政治敏感性?“阿晚,你……”
元非晚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動了動。“我不知道德王殿下怎麽和您解釋這事的,但我不信德王殿下會單純地做一個信使。”她揚起頭,朝還站着的元光耀微微一笑,“殿下有沒有說,他想要您做什麽?”
這話實在太過直白,元光耀震驚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女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阿晚,你怎麽會想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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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吃一塹長一智而已。”元非晚就知道她爹會有此一問,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我原以為,該是你的就是你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被影響。但實際上,若你大度不争,卻有些不長眼的人把這當懦弱,蹬鼻子上臉,蹦跶得可歡了。”她故意停了下,留給元光耀幾秒思考時間。“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刻意隐藏自己了。您說對嗎?”
這話太符合現今的情況,元光耀一時無語。
他素來知道女兒機敏聰慧,然而就和蕭菡主動削減用度一樣,為了不刺激資質平平的弟妹,元非晚向來藏拙。
然而,蕭菡的苦心沒得到老夫人的認可,元非晚的努力也打了水漂——她表現溫婉、處處退讓,結果換來了什麽?親弟的喝罵、蓄意感染的水痘嗎?真是笑死人了!
想到自己無意中聽到的那些貶低,再和女兒現在的反應對比,元光耀不得不承認,這麽多年,他委屈自己,夫人女兒也委屈自己,全都是喂了白眼狼!“沒錯,”他深刻同意,“阿晚你能這麽想,為父便放心了。”
憑元非晚的聰明,若是她決定不再忍,哪兒還有人能欺負得了她去?怎麽說都有他這個老爹做後盾嘛!
“那也是阿耶幫我堅定了這個決心。”元非晚見說通了她爹,順手再戴一頂高帽過去。
元光耀聽出來了,頓時好氣又好笑。“就你機靈!那你倒是說說,德王殿下來此為了何事?”
把皮球倒踢回來給她?是一種變相的考驗嗎?元非晚眨眨眼睛。“阿晚瞎猜,阿耶就随便聽着。”随即她壓低聲音,緩緩道:“是不是長安有人眼熱德王殿下的威望,不想讓他繼續呆在涼府?”
元光耀聽之前還含着笑,聽之後直接瞪圓了眼睛。雖然他對蕭欥下嶺南有諸多猜測,但元非晚猜的這點可是蕭欥唯一親口承認的!
“看阿耶的表情,想來是我僥幸猜中。”元非晚笑眯眯道。
這哪裏是僥幸?元光耀盯着女兒一點也不意外的臉。“我現在有點不确定,讓你讀那麽多書是不是好事了。”孩子這麽聰明,若是個男兒身,他們元家注定飛黃騰達!但女孩子就真成了一個燙手山芋……哪家的兒郎能搞定他這個聰明又美貌的女兒?
“讀過許多書的可不止我一個,也沒出什麽壞事。”元非晚很快接道,毫不在意。
元光耀在心裏搖頭,同時把女婿之類的想法甩一邊:左右他不會把女兒留在嶺南,那這事等回長安之後考慮更合适。“确實如此,殿下說他早晚會回長安。”
元非晚眸光閃了閃。蕭欥要自己回去?肯定是欲擒故縱、麻痹對手神經吧?“我猜,”她說,沒直接表态,“殿下手裏應該缺幾個文官。”長安城裏倒是有很多文官,但長安是太子的地盤,絕大多數官員都站在太子那邊吧?
在元光耀耳朵裏,這就和直接說沒什麽區別了。“又被你知道了,”他一半驚訝一半無奈地說,“我和東隅也這樣想。”
“如果您和顧先生答應殿下,咱們就能回長安去了?”元非晚又問。
元光耀現在簡直不想形容他心裏的驚濤駭浪。自家女兒啥時候變得這麽犀利?好是很好,但他的心髒工作強度現在有點超負荷啊!“你想回長安嗎?”他反問。
想肯定是想,但元非晚沒有立刻承認。古往今來,從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如果他們選擇通過德王的渠道回到長安,那也要承擔随之而來的風險。“您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這無疑就是想了。“有是有,”元光耀承認,“但沒有一種會比這個更快。”
元非晚沉吟了好一會兒。
她爹好歹做了十幾年京官,也不是什麽特別能得罪人的性子(權力關系複雜,說完全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該有的人際關系自然少不了。然而,皇帝一句話就能讓他們家當天打包滾出長安,回去的一句話可沒那麽容易。
“女兒鬥膽再問問,外祖和舅舅們那邊的關系,您打算怎麽處理?”
冷不丁聽到這句,正戳中了元光耀內心覺得最麻煩的部分。“你娘還在王府裏……”他說了這句,喉頭梗塞,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元非晚只想确定一下她爹她娘感情如何。如今看元光耀這表現,她有了譜,便道:“阿耶,您湊過來些。”
雖然元光耀有些疑惑,但更好奇,就彎腰下去。元非晚不過說了幾句話,他的神色已經變了一輪,最後定格在極度震驚上。“晚兒,你……”
“這都是女兒的拙見,阿耶聽聽便可,切莫當真。”元非晚立刻接道。
元光耀直起身,表情十分複雜。他的目光從元非晚身上轉向林木蔥郁的窗外,再轉回來。“這事兒容阿耶再想想。”他道,想想又補充了一句:“雖說太過低調不好,但在別人面前,你還是得藏着點。”他女兒特麽地也太犀利了吧?
元非晚已經把想說的都說完了,這時當然乖順點頭。既然要回長安,那就得風風光光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