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奈.我何
☆、你奈我何
事已至此，其實楚何有很多話想解釋，卻一句也說不出口了，因為她剛才說的那些，都是他做過的事，無論是出于什麽，無論是什麽原因，都真的發生過。
他第一次意識到，語言的蒼白和無力，就算他對她說無數次“我喜歡你”都抵不過他當初一聲冷笑和一個頭也不回的轉身。
“楚何，我們就走到這裏。”
他聽到安奈的聲音，明明那麽低，卻那麽清晰，她用的是一個肯定的陳述句，她說結束。
他心裏最美好的這段時光，是她給的一場公平的報複。
報複完了，她就可以單方面喊停了。
楚何知道自己一向是個缺乏耐心、脾氣暴躁的人，如果有人這樣耍他，他恨不得弄死他，但是這個人是安奈的時候，他竟然有種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的沖動。
他知道現在是他活該，所以無論安奈做什麽，哪怕她往他心口捅刀子，也沒關系。耍他也好，報複也好，無論是安奈壓抑的所有情感，還是她受過所有的委屈，他都可以照單全收，除了離開他。 一想到安奈離開他，以後她身邊會有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她會生一個不屬于他的孩子，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樣的畫面只是想一想他就覺得無比刺眼，有一種毀掉的沖動。
楚何知道自己以前是個混蛋，
他現在其實也沒好多少。
他絕不會放手，也絕不會放她和別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自己默默祝福，覺得她幸福了就好。
他寧願看到安奈在他身邊哭，也絕不想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笑。
楚何狠狠地攥緊手裏被捏碎的玻璃杯，玻璃碎片深深地刺進他手心，連空氣裏都有一絲血腥味，他強壓下心裏翻騰着的情緒。
……
安奈等了很久，她以為楚何會氣急敗壞會暴跳如雷，但是他捏碎了一個杯子後就沒有下文了，連她想象中的惱羞成怒奪門而出都沒有。客廳裏安靜得有些壓抑，像是風雨欲來的平靜，良久，她聽到楚何壓抑的急促的喘息。
楚何沉默了很久，突然開口問她：“團團呢？”
他突然轉移話題，安奈一下子反應有些遲鈍：“他在睡覺。”
“我說，團團怎麽辦？”楚何提高音量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噓”怕楚何吵醒團團，安奈下意識地噓了一聲，然後才意識到這是團團最喜歡的動作，她有些失落，心裏也泛起了一絲酸澀和不舍。
安奈想起她第一次在商場見到團團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賣萌叫麻麻，但是她說走開，然後轉身就走了，他在她身後大哭。
她想起團團第一次到她家裏，小心翼翼地蹲在門口自己笨拙地把小運動鞋脫掉，只穿着襪子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還掰開她的手指把她手裏的行李箱推走，把他自己的小手塞進她手裏的樣子。
還有團團噠噠噠歡快地跑上臺跑向她的樣子。
團團踮起腳尖幫她擦嘴巴，團團摟着她脖子說媽媽不哭。
還有上午那個小蝌蚪和媽媽的故事，她問他想不想只和媽媽在一起，團團哭着說“我想要爸爸，也想要媽媽。”
團團一直以為，他的爸爸和他的媽媽會在一起。
其實，她的報複也不高明……她沒想到團團這個變數，安奈以為她陪團團一段時間，讓他知道其實他有爸爸也有媽媽，讓他的童年至少完整過，她就可以抽身而走了，卻沒想到到結束的時候，她會這麽舍不得團團。
但是，團團并不想跟她走。
安奈深吸一口氣，輕聲說：“他更想和你在一起。”
“所以，你不要他了？”聽到這個答案，楚何有些暴躁，擡腳狠狠踢了一下茶幾，茶幾上的酒瓶晃了晃，一下子砸了下來，在安靜的客廳裏發出一聲清脆的巨響。他煩躁地抓抓頭發，猶如一頭困獸。
安奈沒說話，她有點困想回去睡了。
她轉身正往浴室那裏走，經過楚何的時候手腕就被楚何一把捏住了，他手勁很大，手心的血黏膩而冰涼，紮進掌心的玻璃碎片一下子紮到了她的手腕，一定也紮進他手心紮得更深了。
“你以為你不要團團我們就完了？”楚何聲音壓得很低：“你休想！”
“楚何！”安奈狠狠踹了他膝蓋一腳，“咣當”，楚何向後一退就撞上了茶幾，茶幾被撞得向後一滑，摩擦着地板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
“爸爸！”終于，睡得好好的團團如楚何所願地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小團團迷迷糊糊地喊着“爸爸”跑了出來。
怕他摔倒，楚何搶先一步開了客廳的燈，燈光大亮的一瞬間，安奈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突然有些不适應刺眼的燈光。
她揉揉眼睛，看過去的時候團團已經被楚何用沒受傷的手抱了起來，團團一天沒見到爸爸，現在一下子被他爸爸抱着，他開心地摟着楚何的脖子一疊聲地叫“爸爸”。
“媽媽！”團團看到他的爸爸和媽媽都在，高興地拍了拍手，叫一聲“爸爸”再叫一聲“媽媽”自己玩，樂得不行。
小腦袋擱在他爸爸肩膀上晃了晃，團團一低頭突然就眼尖地看到了他爸爸流着血的右手，小團團探着身子緊張地去夠他爸爸的手，一邊着急地喊“爸爸！”
“沒事，寶貝。”楚何随手甩了甩手上的血，團團被他吓壞了，掙紮着從他身下跳下來，跑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他不敢摸，只埋頭對着他的手心鼓着腮幫子拼命地吹氣，皺着小眉毛像感同身受一樣：“疼。”
“媽媽，爸爸……爸爸疼。”團團仰頭看着安奈，急得都快哭了。安奈找了一個藥箱遞給楚何，楚何接過來後左手有些笨拙地用小鑷子夾紮進手心的玻璃碎片，團團在他腳邊繞着他團團轉，一會兒又跑過去拽着安奈的手把她往他那裏拽，“爸爸疼。”
“爸爸不疼。”楚何哄他，“你媽媽喝醉了不舒服，你跟媽媽去睡覺。”
“不要，”團團搖搖頭，使勁拽着安奈的手，“媽媽……”
安奈深吸一口氣，任由團團把她拽到楚何那裏，她拿酒精給楚何消毒的時候故意手一抖灑了楚何滿手的酒精，團團緊張地在旁邊提醒她：“媽媽媽媽小心。”
“嗯，”安奈點點頭，拿紗布随便把楚何的右手纏成了粽子，還打了一個醜兮兮的大蝴蝶結給團團看，團團湊過去看看他爸爸白粽子一樣的手，伸手羨慕地摸了摸大蝴蝶結，很喜歡地點點頭，還給安奈翹了一個大拇指，學着她那天說的那樣字正腔圓地說“媽媽棒棒噠”。
對上那雙烏潤澄澈的眼睛，安奈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處理完傷口，楚何還是在團團期待的小眼神裏走了，團團有些失落地被安奈抱上了床，媽媽去洗澡了，他自己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打了一個滾，擡手揉了揉自己軟嘟嘟的臉，團團揉完臉有些傷心地趴回大床上，為什麽他有時候只和爸爸在一起，有時候只和媽媽在一起。
小湯圓就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放暑假那天，還是他的爸爸媽媽一起來接他的。
安奈洗完澡，喝了一杯蜂蜜水走進主卧的時候就看到團團撅着小屁股趴在大床上，小小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孤獨。
“團團晚安。”安奈爬上床蓋好被子，伸長胳膊關了壁燈，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安奈想像以前一樣親團團一下，但是團團趴在床上一直沒有擡頭。安奈給自己和他蓋好了夏涼被。
黑暗裏，團團偷偷拿濕漉漉的小臉蹭了蹭床單，蹭掉了自己的眼淚。他不想讓媽媽知道他哭了，他想要做一個乖寶寶，這樣媽媽就會喜歡他還有他的爸爸，然後他就可以像小湯圓一樣，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安奈快睡着的時候，一只柔軟的小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小拇指，他攥得很緊很用力，像是知道要失去了一樣。
安奈以前從沒想過，這個當年明明在她看來像是恥辱和累贅一樣的孩子，現在會成為她唯一的不舍。 她回握住團團的小手，輕輕捏了捏他肉肉的小手指，團團打了個滾自己滾到她懷裏，毛絨絨的小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安奈被他蹭得很癢但是她這次沒躲開。
安奈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會不會再有孩子，就像不知道團團以後會不會有別的媽媽，她也不知道團團長大後還會不會記得他很小的時候陪過他很短一段時間的那個人，但是她知道，她會一直記得團團，把他放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一戳就會疼的地方。
團團小聲叫了聲“媽媽”，安奈嗯了一聲也小聲說“團團”。
“媽媽……”團團像是困了，聲音也越來越低，“我喜歡你呀！”
他說完這句話就安靜了，應該是睡着了。
良久，安奈輕聲說： “我也喜歡你……”
###
吃過早餐，安奈帶着團團去附近的游樂園玩，因為近所以她沒開車，牽着團團的手往那邊走。
一路上團團一直在和她說話，短短的路程他們慢悠悠地走了很久，才在十點多時到了游樂場。
團團還是太小了，游樂場裏他可以玩的項目還很少，安奈陪他玩了一會兒旋轉木馬，顯然男孩子對旋轉木馬這種毫無刺激性的東西沒那麽感興趣，團團坐在上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遠處的兒童碰碰車。
下了旋轉木馬，安奈買了兩支巧克力甜筒，她和團團一人舉着一支坐在木椅上吃，快吃完的時候她問專心舔甜筒的小團團：“你想玩碰碰車嗎？”
“想！”團團一口把剩下的甜筒吃光了，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媽媽我想玩。”
安奈點點頭，帶着他往碰碰車那裏走的時候，一路上團團歡快地跟她講：“我，我爸爸也帶我玩碰碰車，爸爸可厲害了！我爸爸是最厲害的！” “嗯”安奈點點頭，說：“我也很厲害。”
等他們做到碰碰車上團團發現他的媽媽真的好厲害，他們大獲全勝了！團團開心地要翹拇指，安奈舉起手說：“來，Give me five!”
她說着拍了團團掌心一下，團團也湊過來跟她擊掌：“Give me five!”
“媽媽”從游樂場走出來，團團捏了捏安奈的手指小聲說：“媽媽，我想給你……唱一首歌。”
“好啊”安奈點點頭，“你還會唱歌啊。”她自己唱歌一向五音不全，沒想到團團還很喜歡唱歌。
“嗯”團團認真地點點頭，兩只小手背到身後，晃着腦袋字正腔圓地唱：
“我有一個好爸爸，”唱了第一句，團團就卡殼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臉，重複了一遍：“我有一個好爸爸……”
“辛辛苦苦為了家，我們都愛他。”團團大聲唱，這首歌是他爸爸教他唱的，他可喜歡了。
安奈看着團團，他的聲音很稚嫩，搖頭晃腦唱歌的樣子很萌。
“爸爸爸爸快回家，我和媽媽在等你。”唱到動情處，團團還拍着小手打節拍。
“爸爸媽媽不吵架，我有一個溫馨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