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一統會長”沉聲道:“設法令‘無難先生’入盟本會!”
洪一敏面有難色地道:“禀會長……”
“你辦不到?”
“屬下唯一可行之途,是以他的女兒作為說客,說服他入盟,可是,他女兒似己覺察屬下用心,抵死不從……”
“洪堂主,這是命令,三日之內必須辦到,現在你立即起程。”
洪一敏恭應了一聲:“遵令谕!”,轉身離衆疾奔而去。
周靖恨得牙癢癢的,不知這狼子将以什麽手段對付那善良的陳秋心,他想尾追下去,但,他此刻連大氣都不能喘一口,如被發覺,那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就在此刻--
江岸之上,突地出現了幢幢人影,往來穿梭。
周靖暗忖,必是“通天教”方面發覺卡哨被殺,渡江搜索。
“一統會長”突在這時下令道:“散開備戰,不到萬不得己,盡量避免出手!”
人影閃晃之中,“一統會”的高手自會長以下,全部紛紛撤入山坳之內。
周靖乘機下樹,向洪一敏消失的方向,全力追去,一口氣趕了十裏之遙,連半個人影子都沒有看到。
突地--
一陣凄凄切切的女子哭聲,飄傳入耳。
荒野,深宵,哪來的女子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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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靖不期然地剎住了身形,側耳凝神傾聽,哭聲時斷時續,充滿了絕望、哀怨、沉痛的意味,令人不忍卒聽。
他循着哭聲方向奔去。
一片流林,在星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見林中一座小庵,一線燈光,從窗門漏出。
是座尼庵,出家人六根清淨,五蘊皆空,怎的會有這種哭聲?
周靖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俏俏俺至窗前,從小縫裏向內一張,身形陡地一震,幾乎怒哼出聲。
室內,一男一女。
那女的正是“無難先生”的女兒陳秋心,哭聲己止,但淚痕斑剝,雙肩仍在抽動。
那男的,赫然是他要追趕的“一統會”刑堂堂主洪一敏。
只見洪一敏打躬作揖地道:“心妹,一統會替天行道,志在造福武林,對令尊并不見得屈辱……”
陳秋心緊然道:“我現在才了解你的為人,你……”
“心妹,這是你的偏見,我對你的愛,唯天可表!”
“用不着再對我花言巧語!”
“心妹,我可以發誓……”
“用不着!”
“心妹,如我對你虛請假意,必粉身碎骨而死,皇天可鑒!”
陳秋心凄然道:“敏哥,我只希望你不要逼我。”
洪一敏用手托住她的香腮,親了親,道:“心妹,我身為刑堂堂主,奉會長之令,恭請令尊出山,如果你不幫忙,難道你忍心看我犯令而死?”
陳秋心毅然絕然地道:“家父遁跡林泉,與世無争……”
“以令尊的大才,應該兼善天下,豈可獨善其身?”
“沒有人能逼迫他老人家做他不願意的事。”
“連親如父女的心妹也一樣?”
“不錯!”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心妹,會長令我三天完成任務,否則以會規處治!”說着,一副泫然欲泣之狀,頓了一頓,又道:“心妹,你腹中的一塊肉,是我倆愛情的結晶,難道你忍心讓他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陳秋心芳容一慘道:“我們可以走,天地如此之大,難道沒有我倆容身之所?”
洪一敏搖了搖頭,道:“一統會耳目遍天下,插翅難逃!”
“我們可以依靠家父,我家居處的布置,沒有人能越雷池一步!”
“不,心妹,我還要為家兄報仇。”
“不管怎麽樣,我辦不到!”
“心妹……”
“上一次你逼我引誘周靖,幾乎釀成巨禍,現在,我不能再接受你無理的要求。”
“心妹,我懷疑你是不是真心愛我?”
“懷疑的應當是我!”
“心妹,你好象變了?”
“是的,變了,變得不再柔荏可欺!”
“心妹,你一定不答應?”
“辦不到!”
“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
洪一敏面色陰晴不定地一連數變,最後突地現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死死地盯陳秋心,好半晌才以一種感人的聲調道:“心妹,你不為未來的孩子着想?”
陳秋心咬着下後道:“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無論是避世、歸隐,好歹總得讓我完成這一次使命!”
“以家父作為犧牲品?”
“一統會長有徹底整頓武林的雄心,求賢若渴,怎能說是犧牲品呢?”
“對我用不着下說詞,自古以來,野心勃勃的枭雄,能在武林稱尊的有幾人,有好下場的又有幾人?”
“心妹,你真的絕情至此?”
“絕清,你……你……”
陳秋心在連說了兩個你字之後,不再言語,但秀眸之中,卻射出兩股怨毒至極的光芒,接着,她粉腮大變,嬌軀徐徐倒向洪一敏的懷中……
這情景看得窗外的周靖目眦欲裂,殺機大熾。
洪一敏俊秀的面上,露出了一絲猙獰的笑意,他把陳秋心放倒木榻之上。
周靖正待穿窗而入,但轉念一想,又強忍住了,他要看看這生就一副金玉的外表而卻有着一顆豺狼之心的人,如何對付他的愛人。
洪一敏伸手摘下陳秋心發上的一支玉釵,納入懷中,然後擊了兩下掌。
兩個壯漢,應掌聲而人,打了一揖道:“參見少院主!”
“應稱呼堂主!”
“是!”
“她已被我點了陰維六脈,自己不能沖解,你倆加意看守。如果我二十個時辰之內不返,那就是發生了意外,你倆把她送往總會壇,請會長裁奪!”
“遵命!”
不言可喻,洪一敏取下陳秋心的發釵,目的是作為信物,要挾“無難先生”入盟“一統會”,萬一發生意外,仍可以陳秋心的生命,換取他的平安。
周靖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甘小梅的話不錯,陳秋心是愛上了一只有野心的狼。
陳秋心是當代奇人“無難先生”的獨女,身手決對不弱,若非是在毫無戒心之下,洪一敏豈能輕易得手。
洪一敏大踏步出房而去,對陳秋心根本沒有半絲憐惜之情。
兩壯漢各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就在洪一敏離開之後,一條人影,鬼魅似地掩入室中。
兩壯漢似功力不弱,立時警覺,齊齊“哦!”了一聲,站了起來。
其中之一喝問道:“什麽人?”
另一個目光一掃來人背上的霸王鞭,面色大變道:“你是周靖?”
來的正是周靖,他背上背的“霸王鞭”是最好的标志。
周靖俊面罩着濃厚的殺機,半言不發,一閃身,向其中之一出手攻去,出手之勢,快逾電光石火,而且用的是“血谷”給學之中的第二式“二招奪命”。
一聲栗人的慘號過處,那壯漢倒卧血泊之中。
另一壯漢怔得一怔之後,疾樸而上。
周靖一閃身 避過來勢,又是一招“二招奪命”。
慘號再傳,又是一具死屍。
周靖連看都不看一眼,急欺榻前,伸指點開了陳秋心被制穴道。
陳秋心一躍而起,縱掌疾劃,厲聲道:“洪一敏,你不是人,是禽獸!”
陳秋心這猝然一擊,出手之勢,奇奧無倫。
周靖可估不到對方有這一着,避無可避地當胸挨了一掌,踉跄退了五步,大聲道:“陳姑娘,是我!”
陳秋心出手之後,驚覺不對,但己收不住勢,及自聞聲之下,更加感到愧疚,急忙施禮道:“周相公,想不到會是你,适才……”
“陳姑娘,沒有什麽,不必放在心上!”
“那狼子呢?”
“走了,我們追!”
陳秋心宛如在傷心絕望的境況中遇到了親人,淚水忍不住撲顆顆地直流,悲聲道:“周相公,你第二次救了我,而我不久曾經……”
“陳姑娘,我明白,不能怪你,洪一敏已奔向隆中山。”
“什麽,他去找家父?”
“不錯!”
“我要親手殺他!”
“我們走,遲恐發生意外!”
“好!”
陳秋心滿懷悲憤,随着周靖離庵上道。
星光寥落,東方已然破曉,又是一天的開始。
并行中,陳秋心若有所感地向周靖道:“周相公,一個人生平不能做錯一件事,尤其是女人,我現在深深地體味到一失足成于古恨這句話的含意!”
周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道:“陳姑娘,你太善良了!”
“是的,與其說善良不如說懦弱還來得恰當些,我覺悟了,但,遲了!”
“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這是周相公随口安慰之詞!”
“不,陳姑娘,你還年青,走錯了路,可以從頭再走起!”
“謝謝你的安慰,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
“那姑娘的打算……”
“第一,我要親手殺死那沒有人性的狼子……”
“第二呢?”
“第二……唉!我已有妥善的打算!”
“在下可以知道嗎?”
“這個,恕不便事先奉告!”
一條人影,呈現在兩人的視線中。
陳秋心激動至極地道:“是他!”
“不錯,是他,我們追上了!”
“周相公,望你不要插手,由我……”
“陳姑娘,我認為我們的速度應該緩下來,以免被他警覺!”
“我要立刻迫上他!”
“不!”“為什麽?”
“我們尾随到‘隆中山’,看他如何對令尊行使詭計!”
“我好象半刻也不能忍耐……”
“陳姑娘,這樣可以省了許多口舌向令尊解釋。”
“好,依相公之見!”
□ □ □
隆中山,曉夏初開。“無難先生”所居的雙溪之前,卓立着一個俊美倜傥的少年,他,正是“一統會”刑堂堂主,也就是陳秋心的愛人--洪一敏。
洪一敏相度了一下地勢,揚聲隔溪高叫道:“無難前輩,在下洪一敏,受令媛之托,有要事求見!”如此,一連叫了三遍。
不多時,一條人影,越溪而至,來的,正是遍世獨處的“無難先生”。
洪一敏急施一禮,恭聲道:“晚輩洪一敏,見過前輩!”
“無難先生”打量了洪一敏一陣之後,冷冰冰地道:“你方才說什麽?”
“晚輩受令媛之命求見!”
“她現在何處?”
“一統會總壇!”
“什麽,這丫頭在‘一統會’總壇?”
“是的!”“無難先生”目如電炬,再度一掃洪一敏,道:“她在那裏做什麽?”
洪一敏毫不思索地道:“令千金在會壇被奉為上賓!”
“無難先生”老股勃然變色,氣呼呼地道:“這丫頭該死,她托你什麽事?”
“請前輩加盟‘一統會’!”
“什麽?”
“前輩胸羅萬有,腹蘊玄機,敝會長欽仰至極,準備請前輩入盟敝會,共襄造福武林的盛舉!”
“無難先生”倏地仰天一陣哈哈狂笑,道:“一統會長是什麽東西?”
洪一敏面無溫色,仍然一副恭謹之态,道:“武林之君!”
“誰封他的?”
“黑白兩道各幫派代表所公推!”
“哼,現在你給老夫滾,叫那丫頭回來!”
“這個……”
“怎麽樣?”
“令娘希望前輩答應……”
“放屁!”
“前輩不願考慮了?”
“不值老夫一哂!”
“那對令媛恐将發生不利的影響!”
“無難先生”暴怒道:“誰敢?”
“但令娘事實上是在‘一統會’作客,如果前輩拒絕的話……”
“怎麽樣?”
“她恐怕不能再回到前輩身邊!”
“小子,你敢要挾老夫?”
“其過不在晚輩,晚輩只是受令傳話!”
“你找死……”
洪一敏從懷中取出玉釵,道:“這玉釵你想來不會陌生,晚輩鬥膽放肆說一句,‘一統會’要毀令嫒,有如晚輩折斷這玉釵一樣地不費吹灰之力!”
“無難先生”氣得渾身直抖,栗聲道:“老夫先毀了你,再上‘一統會’算帳……”
洪一敏從容不迫地道:“那前輩是有心加速令千金的毀滅了?”
“無難先生”己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伸手便朝洪一敏抓去。
洪一敏大驚失色,飛身彈退了兩丈之多,栗聲道:“前輩住手!”
“無難先生”氣息咻咻地道:“你還有什麽屁要放?”
“前輩殺了晚輩,也不能救令千金不死!”
“老夫先斃了你這小狗再說……”
“晚輩只是奉令傳言,如果晚輩被殺,兩個時辰之內,沒有訊號傳回去,令千金将追猛犬噬屍之刑而死!”
“無難先生”老臉一陣抽搐,身軀晃了兩晃,這一代奇人,雖然胸羅萬有,但卻救不了他的女兒。
洪一敏接着又道:“敝會長請求前輩加盟,并無奢求,只希望前輩一展所長,對敝會總壇所在之地,加以部署……”
就在此刻--
一個冰寒的聲音:“洪一敏,你的誓言要應驗了!”
洪一敏這一驚非同小可,轉頭望處,不禁亡魂皆冒,來的赫然是被他暗算而不死的死對頭周靖。
周靖會在此時此刻突然現身,令他感到一種不祥的陰影在侵襲。
周靖朝“無難先生”一抱拳道:“前輩好!”
“無難先生”感到意外地一愣道:“是你?”
“不錯,是晚輩!”
“又有什麽事?”
“請放心,這次晚輩是狗捉耗子管閑事,一無所求!”
洪一敏面色一連數變,狠狠地盯着周靖。
周靖目光掃向洪一敏,冰冷刺骨地道:“洪一敏,我本來是準備把你碎屍萬段,我現在不殺你了,報應是絲毫不爽的,你記得前晚的誓言嗎?……”
洪一敏驚悸地退了兩個大步,色厲內荏地道:“姓周的,你敢插手‘一統會’的事?”
“這有什麽不敢,‘一統會’算什麽?”
“你将死無葬身之地……”
“可能是你自己。”
“無難先生”倒怔住了,周靖橫岔一枝,使他大感意外。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她,正是陳秋心,狠毒使她改變了原來端莊的臉容,秀眸之中,閃射着恐怖的殺機,像一個幽靈,緩緩飄入場中。
周靖冷哼一聲道:“洪一敏,你看誰來了!”
洪一敏駭然轉過頭去,登時驚魂出竅,他做夢也估不到陳秋心會脫困而來。
陳秋心粉面上的殺機,逼使他下意識地一連退了四五步之多。
“無難先生”驚喜地喚了一聲:“心兒!”
陳秋心疾行數步,雙膝一曲,哀聲道:“爹,女兒不孝……”以下的話,她已無法說出來,代之的是滾滾而落的湧淚,這淚水,也代表着她無邊的忏悔之情。
洪一敏己知事不可為,猛一彈身……
“哪裏走!”
栗喝聲中,周靖橫躍兩丈,恰好截住他的去路,一道狂飓卷處,洪一敏被迫得倒退丈餘。
洪一敏獰笑一聲,一抖手,一粒白色彈丸脫手擲出。
“波”的一聲輕響,冒起了一蓬白煙。
這是“天邪院”獨門暗器“天邪彈”,劇毒無比,當之者無不立斃。
周靖仗着“玄龜神功”可避百毒,根本不予理會。
洪一敏擲出“天邪彈”之後,身形再起……
“回去!”
周靖冷喝一聲,電閃攻出兩掌。
洪一敏再度被迫退到了原地。
“洪一敏,讓我們結束這一場惡夢吧!”
陳秋心已欺身到了洪一敏身前一丈之處,語音冷厲,但仍帶着顫栗的成分。
是的,她愛他,她付出了全部感情,也獻出了處女貞操,而且她己經受了孕,當她發覺自己是被騙時,芳心盡碎,柔腸寸折。
如果沒有周靖出手相救,她不敢想象那後果,她自己毀了不說,還賠上父親。
她想起那些絢麗的辰光、那些足令一個少女沉醉的甜言蜜語,那些……在回憶中突然變得醜惡了,因為那是出于一種邪惡的動機,那些,更加深了眼前的恨。
周靖緩緩地移步退向一側,低聲向“無難先生”道,“前輩,您就會明白的,讓她自己去解決吧!”
“無難先生”愕然瞪視場中,不知所語。
洪一敏臉上勉強挂起了一絲笑容,顯得情濃而驚詫地道:“心妹,怎麽回事?”
陳秋心冷冷一哼道:“洪一敏,揭去你的假面具吧,你不能稱為人,你沒有人性……”
洪一敏俊面立呈紫醬之色,向後一挪步,道:“心妹 請聽我解釋……”
“住口,你敢再叫一聲心妹,我先撕裂你的嘴!”
“你一點都不念往日的情……”
“呸!洪一敏,虧你有臉說這種話!”
洪一敏目光四掃,他想借機遁走,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周靖森冷帶殺的目光時,一顆心頓住下沉,他意識到逃生己然無望,周靖不會放過他,“無難先生”更不會讓他走,陳秋心看樣子是怨毒己極……
“心妹,請讓我說一句話,只一句?”
“你說吧!”
“你腹中的那塊肉……”
陳秋心像觸電似的一震,突地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那笑聲,充滿了怨毒,也帶着無形的殺機……
洪一敏的面色蒼白了,冷汗涔涔而下。
“無難先生”激情地叫了一聲:“心兒,你……”
周靖一伸手道:“前輩,由她!”
笑聲終止了,兩滴豆大的淚珠,挂在了陳秋心僵冷了似的面龐上。
洪一敏顫聲道:“心妹,這誤會一時解說不清,我們以後慢慢再談!”
說着,猛然彈起身軀,疾逾流星劃空……
“洪一敏,你還打算活下去?”
一道勁風迎頭疾卷,洪一敏一個倒翻,落下地來,陳秋心站在他面前八尺之地,粉腮上的殺機,愈來愈濃了。
“洪一敏,你不會忘記昨天淩晨所發的誓言吧?”
洪一敏亡魂皆宜,栗聲道:“心妹,你準備怎麽樣?”
陳秋心一字一頓地道:“我要讓你應誓,粉身碎骨而死!”
洪一敏面如土色,駭極地退了三步,語不成聲地道:“你……你……真的不顧……”
“我恨不能咬你的肉,飲你的血!”
“陳秋心,将來孩子長大了,他知道父親死于母親之手,他……”
“閉嘴!”
這句話有如一支利箭,直射陳秋心的心房,她的嬌軀晃了兩晃,幾乎栽倒。
洪一敏當然不願放過這唯一能打動對方的機會,接着道:“心妹,你何不理智一些,住昔已矣,讓我們尋一個人跡不到之處,共渡餘生……”
陳秋心秀目一瞪,咬牙道:“洪一敏,遲了,這些應當在你的邪惡面具未揭穿之前說!”
“無難先生”已從雙方的對話中,聽出了眉目,老臉之上,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神色,全身顆顆亂抖,暴喝一聲道:“該死!”
舉步便朝場中走去……
周靖橫身一攔道:“前輩……”
“滾開!”
雙掌一翻,把周靖迫得倒退了三步。
就在此刻--
一聲刺耳的粟喝,傳自場中,陳秋心與洪一敏己展開了生死之搏。
“無難先生”窒在當場,不進不退。
一個是為了發洩滿腔的恨毒,一個是為了保命,雙方打得慘烈無比。
悶哼傳來,洪一敏口吐鮮血,踉跄而退。
陳秋心頓了一頓,舉步欺了過去。
洪一敏臉色一緊,探手入懷……
“納命來!”
陳秋心喝聲未落,雙掌己到了洪一敏前胸,這一擊之勢,可說快得比電光石火。
洪一敏本待掏取“天邪彈”,但終嫌慢了半着,陳秋心的雙掌,己臨胸前要穴,迫得他抽手招架,身形再度彈退。
陳秋心可不給他有取用“天邪彈”的機會,如影附形而進,雙掌如瑞雪飄灑,罩頭蓋身地擊向對方。
洪一敏身為“天邪院”少院主,功力自非等閑、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發動了忘命的反攻,招招俱是同歸于盡的殺着,陳秋心被迫得步步後退。
空氣在一時之間,緊張到無以複加。
但,洪一敏到底技遜一籌,數個照面之後,又被迫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聲淩厲的慘號之後,場面頓時死寂下來。
洪一敏五官溢血,倒斃當場。
陳秋心嬌軀搖搖欲倒,喚首低垂,淚水悄悄滴落。
久久,誰也不發一言。
周靖慨然一嘆道:“前輩,安慰安慰令媛吧,此刻她需要你!”
“無難先生”老臉一無表情,對周靖的話,也恍若未聞,他愛逾生命的女兒,想不到演出了這一場授人笑柄的醜劇,而且做了未出嫁的媽媽,這确實傷了他的心,也使他感到無法善其後。
起初,他真想斃了這不肖的女兒,然而陳秋心面上的表情,使他不忍下手。
女兒總是女兒,即使有天大的過錯,做父母的豈能下得了絕清。
陳秋心倏地擡起頭來,向周靖道,“周相公,兩次大德,愧無以報,就此謝過了!”
周靖搖頭一笑道:“姑娘言重了,這何足挂齒!”
“爹!”
這一聲呼喚,使周靖的心弦為之一顫,那象是一種絕望的叫喊。
“無難先生”眼波一擡,沒有說話。
陳秋心度切無比地顫聲道:“爹,女兒不求您原諒,只求你接受女兒的忏悔,女兒不孝……”
孝字尾音未落,右掌己拍向天靈。
這一着,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誰也想不到陳秋心在掌斃負心人之後,會運掌自決。
“無難先生”狂呼一聲:“秋心!”
疾逾電光石火地撲了過去。
周靖驚呼了一聲,幾乎與“無難先生”是同時,撲向了陳秋心。
但,遲了!
血光進現,陳秋心的嬌軀虛軟地栽倒下去。
“無難先生”老淚縱橫,失聲悲呼道:“秋心,你為什麽要這樣,為父的一切都會原諒你的!”
這是至情的呼喚,人倫的悲歌。
周靖界頭一酸,滴下了兩粒同情之淚。
一個善良的少女,遇人不淑,悲慘地結束了生命。
她死了,如果世間真所謂有靈魂的話,她的恨将是無盡止的,同時,她的死,搗碎了另一個人的心--無難先生。
這--代異人,似乎在驟然之間蒼老了。
雖然他怪僻絕倫,但卻掩不了父女的天性。
周靖靜靜地停立一旁,他竟無言可勸慰這心碎的老人。
空氣中彌漫着濃稠的悲哀的色調。
“無難先生”縮背弓腰,怪吼一聲,一拳擊向了洪一敏的屍體。
他施出了生平絕技“哈蝗功”,這是一種下意識的發洩。
勁氣暴卷之中,石飛土裂,洪一敏的屍體,被擊成了碎片,狼藉一地。
洪一敏曾對陳秋心發過誓,他誓言如曾有虛請假意,當粉身碎骨而死,皇天可鑒,他真的落得粉身碎骨。
是巧合,抑是……
周靖忍不住黯然嘆了一聲。他想不到陳秋心早懷死志,照理,他應該想象得到,因為陳秋心己無路可走,她不能随一個豺狼其性的人以終,最主要的是她已懷了身孕,她對自己,對老父,對于情,以至于對無辜的小生命都無法交代。
恨,使她非毀了洪一敏不可。
當一個人,傾心付出了一切所能付出的,結果,發覺是受騙,所受的打擊之大,刺激之深,是可想而知的。
在愛情的天秤上,愛與恨的比重是相等的,愛深恨亦深。陳秋心是一個極端善良的女子,然而,恨,使她殺死她曾傾心相愛的人。
“無難先生”抱起他女兒的屍體,蹒跚地越溪而去。
周靖無言地望着他離開,心裏似乎有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三條生命,結束了這一切愛情的悲劇,不由搖頭一嘆道:“她死得多麽不值!”
背後一個聲音道:“除了死,她無法解脫!”
周靖怦然心底 回身一望。發話的竟是“血女”甘小梅,當即道:“你早來了?”
“不多久!”
“你認為陳秋心該死?”
“不是該死,而是不能不死,這命運早經形成,不過,她能手斃負心狼子,雖死九泉,也可稍慰了!”
“你怎會到這兒來?”
“一統會已另外派人支援洪一敏,我想得到你不會放過他!”
“一統會支援的人呢?”
“躲在林外!”
“逆旅怪客他們……”
“可能仍在‘楓林渡’附近搜尋你的蹤跡!”
“那邊情況如何?”
“還沒有人發現你已遠走高飛!”
周靖心念一轉,道:“姐姐,我們回‘血谷’如何?‘血心’之失,使我日夜難安!”
“那本奇書的下落呢?”
“黃小芳會送回的!”
“如果不呢?”
“這……想來不會!”
“好,你既有這自信,我們走吧!”
兩條人影,馳離隆中山,奔向“血谷”。
□ □ □
血谷--
武林人僅聞其名的神秘處所。
這一天,一個白衣蒙面女子和一個俊面少年,來在秘道入口的白色巨石之前。
他倆,正是周靖和“血女”甘小梅。
“血女甘小梅”扯落面巾,對周靖嫣然一笑道:“弟弟,到了!”
這一笑,有如百花齊放,使人有坐浴春鳳之感。
周靖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心裏一蕩,他發覺甘小梅的眼睛裏,閃射着某一種異樣的光輝,那光輝,足令一個鐵石為心的人溶化
她太美了,美得不像是凡人,美得使人不敢正視。
他意識到,某一種情況,正在滋生。
甘小梅懾人心志的眸光,并不曾從周靖的臉上移去。
周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一顆心跳蕩得幾乎并出口腔。
甘小梅幽幽一嘆道:“弟弟,你記得初入‘血谷’時,我自稱為鬼?”
“是的,記得!”
“現在,我又有了做鬼的感覺!”
“為什麽?”
“因為這是另一個世界,與所有的人隔絕的世界,在我的記憶中,除了無盡止的枯寂陰森,任什麽也沒有,還有,我母親的嘆息,我愛她,我同情她,但我無法忍受,那聲音似乎會使我的心房收縮,血液凝固……”
周靖憶及自已初進“血谷”之時,所聽到的那凄絕人寰的嘆息聲,的确如甘小梅所說,是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
“據義兄甘江說,伯母是世間第一傷心人!”
“是的!”
突地--
“血女”甘小梅閃身巨石之前,駭然道:“有人來過了!”
周靖也不由緊張起來,道:“什麽,有人進入‘血谷’?”
“不錯,你看這足印……”
“赤足?”
“足印的方向相對,這證明有人來過又離開!”
“會是那‘林中人’嗎?”
“可能是,‘林中人’何許人物?”
“這個……”
周靖面上一陣燥熱,答不上話來,“林中人”從他身上取走“血心’,而他連對方的形貌都未看清,這确實是件非常難堪的事
甘小梅惶急的察看了一遍現場,道:“我們進谷吧!”
周靖心念一轉,道:“我能進谷鳴?”
“可以,不過……”
“怎麽樣?”
“你不能離開我身旁三尺之外,否則‘血罡’将侵害及你!”
周靖無言地點了點頭。
甘小梅推開那巨大的白石,兩人閃身入洞,巨石還原。
洞徑走盡,眼前紅光大熾,一片栗人的景色,驟現眼簾。
花、樹、土丫石……沒有一樣不是紅色,還有那些刺目的紅骷髅。
周靖己是舊地重臨,但仍不免有怵目驚心之感。
甘小梅面色凝重地道:“弟弟,記住,不能道及家兄之事……”
“這不須囑咐,我知道!”
“還有,也不能提起‘玉面無敵’甘祖年的事!”
“令尊!”
“是的!”
周靖心中疑雲重重,忍不住脫口道,“姐姐,武林傳言甘前輩夫婦己死于十八年前,釣魚矶上……”
甘小梅凄然道:“你懷疑我的身份,因為我是‘血谷主人’之女?”
“有的人或許不限于只有一個妻子?”
“當然!”
“這就是唯一的解釋!”
周靖不由輕輕地“哦!”了一聲,他總算明白了一半,現在的“血谷主人”是“玉面無敵甘祖年”的妻子之一,當然,也可能會是情人,只是“血谷主人”那度怨欲絕的嘆息,代表着她有非常不幸的事情在心中,而甘小梅要自己不提她父親的事,那就是說她母親還不知道丈夫的死訊,這其中的蹊跷,就非憑想象所能臆測的了。
就在此刻--
一聲凄涼幽森的嘆息,遙遙傳來。
周靖全身起了一陣股栗,他象是重溫一個可怕的夢。
那聲音,象是深山古墓之中,午夜幽靈的怨嘆,使人毛骨悚然。
他的心,似乎己随着這一聲哀嘆而住下沉落。
如果不是甘小梅站在身側,如非他有上一次的經驗,他真不敢相信這種嘆息的聲音是發自一個活人之口。
在這剎那之間,他感喟叢生--
人生,的确是一個謎,一個人,一個謎,以他自己來說,身世迷蒙,遭遇離奇,又何嘗不是一個最大的謎!
“血谷主人”武功冠絕群倫,然而她卻有着太多的哀怨--謎!
他也想到那些稱他為少主的人,諸如“地靈夫人”,“逆旅怪客”,“虬須怪丐”……
等,又是些猜不透的謎!
甘小梅悄悄地道:“我媽來了!”
接着,高聲喚了一聲:“媽!”
回答的,又是一聲凄絕而悠長的嘆息,但似近在咫尺之間。
周靖四顧不見人影,有上一次的經驗,他是見怪不怪了,朝着谷內恭施個禮道:“見過伯母!”
“血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