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3)
在土崗上,中間,空出一大片地方。
大将軍就站在那兒。
于一鞭、追命、鐵手、哈佛,分四方面包抄過去。
就連燕趙和他的死士們,以及馬爾、寇梁、于玲、于投、鐘森明、麥丹拿、招九積、于勇花……這幾十人,也全聚合在這曠地上,
月,在天。
星,稀。
馬在低鳴。
人呢?
在拼死活。
在求勝。
求存。
九、慘綠少年
有些人,幫人活得更好,他就愈快樂,是求存的一種方式。
有的人,殺人來讓自己活得更好,也是求存的另一種方式。
大将軍呢?
他昂然立于曠地中央。
然後他站直,一手推開蘇花公:
“來吧!”
這次,他不說“請”。
因為已不須要客氣。
此際是性命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只有你死,我活。
他一說完,立刻有人向他出手。
哈佛。
他猛吸一口氣,哈一聲,打出一拳,哈三聲,打出三拳。
哈哈哈。
一拳比一拳和氣。
殺傷力,卻一拳比一拳勁!
但他的拳主要不在殺敵。
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拳法,要殺大将軍,還力有未逮。
他志不在此。
旨在掩護。
掩護兩個人。
豔芳大師自另一輛馬車旁蹿出!
他手上的袈裟,直罩大将軍。
另一人則自馬車底滾了出來。
他手上有琴。
他用琴橫掃大将軍下盤,仿佛他手上所持的,不是“風雨鈴霖”古琴,而是一柄大斧钺!
破空劃出殺伐的琴韻!
大将軍笑了。
狂笑。
他突然沖向一輛馬車。
一掌,車蓬垮了,坍倒下來。
鐵手、追命一直沒有動手。
他們在提防。
提防車裏的埋伏:
是強弩?
是伏兵?
還是殺手?
暗器?
都不是。
車裏都是:
水缸。
──一口一口的大水缸。
瓷水缸!
水缸用來做什麽!
當然是盛水。
可是,水缸在這時候出現,實在是太過詭怪、突兀、不協調了!
大将軍忽然沖了過去,一伸手,将軍令,便拍破了一口大水缸。
瓷片四分五裂,水迸濺而出。
水洶湧而出,大将軍衣衫濺濕。
大将軍宛如全身浸透在水裏,一付狂歡的樣子。
然後他打破第二缸、第三缸、第四缸……每車只有四缸。
這時,大将軍像個頑童一樣,他東竄西躍,手拍腳蹴,乓乒彭另,又上了另一部馬車,砸下車篷,又有四口水缸,他照樣又一一打破。
當他擊破第二輛馬車的第三口瓷缸之時,不管哈佛、袁天王、豔芳大師的攻勢,再加追命、鐵手、于一鞭的攻擊,都已全然不管用了。至少對他,已沒有用了。
水對他而言,像鯊魚重回到了海洋。
他不只如魚得水。
更不止如虎添翼。
他是一下子成了仙入了道卻變成了魔頭了。
他歡快地狂嘯、盡情的怪嘶!
他全身浸着迸濺出來的水,然而,迅即又全身蒸騰着煙霞薄霧。
他踢破水缸,躍到第五輛馬車的時候,追命、鐵手、于一鞭、袁祖賢、豔芳大師、哈三天,只有完全捱打的份兒。
他每拍碎一口缸,當水花迸噴之時,珖琅聲中他就運氣一送,将水即時凝成冰,像一片銳利無比的玻璃晶片,全向敵人拍飛了過去。
千片萬片。
萬晶千瑩!
鋒銳無比!
利不可擋!
追命、鐵手等人,武功再好,也接不下這千千萬萬水凝結而成的暗器,傷殺力又奇巨,不消片刻,六人皆給利鋒割切得傷痕累累,體無完膚,血湧如泉。
血令大将軍更是歡狂。
他已竄到第八輛馬車,又拍開第一口水缸,這時候,他忽把鋒頭一轉,所有的水凝成利片,都攻向離得較遠馬爾、寇梁,還有于投、于玲、招九積、于勇花等人。
于投、于玲年齡還小,武功最弱,立重傷倒地,哀呼連連。
招九積和于勇花二人拼了性命維護二小,但也傷了多處,情況危殆。
馬爾、寇梁的情勢也好不了多少。
于一鞭看得睚眦欲裂,怒叱道:“淩落石,你用‘走井法子’對付小孩子,你有種就──!”
話未說完,一道玻璃水晶片已打橫割入他唇裏,對穿過他雙頰。
追命輕功好,避得較多,但也傷了七、八處,血流如注,已力盡筋疲。
他向鐵手忿道:“不好!看來大将軍雖找不到井水,卻把水一缸缸的運來,激發他的功力了!”
且見鐵手的情形,也好不了那裏去。
鐵手內力深厚,運勁于全身,勉強硬崩掉了百來片水晶刀片,但久而久之,只要功力稍馳,就給一兩片割入肌裏,疼痛一生,聚力稍散,于是,愈來愈不能抵擋,傷口也愈來愈多了。
他一面強忍痛楚,一面嘶聲喊道:“大家要聚在一起……比較好抵擋──”
話說如此,可是談何容易。
大将軍已經到第十輛馬車內,車裏有的是水缸,水缸一破,千萬道玻璃水晶刀片,馬上以‘屏風四扇門’的‘轉’字訣,活化了‘走井法子’,變成了用之不盡的可怕兵器、利器、暗器,眼看群雄要給‘水刀’,切割成片、伏屍當堂不可了。大将軍殺得性起,除了蘇花公略有回避之外,連燕趙手下的死士及大連盟暴行族的人,也一并殺傷了多人。
淩落石還特別專攻于投、于玲二小,這一來,就分盡了于一鞭的心神,要保護他的孩子,更着了更多‘水刀’,追命、鐵手欲前去助他,輕功因而稍滞,氣功亦因此微馳,又遭‘水刀’破體重創幾下,連追命、鐵手也幾乎支撐不住了。
──“走井法子”,只遇上“水”已有如此威力,若遇上井,那還得了?!
衆人極為恐懼,逃生無路,求救無門之時,大将軍更得勢不饒人,跳上第十一輛馬車,明黃燈火晃漾,照個通明,大将軍一腳踢開第一口大水缸,又咣琅一聲,猙獰狂笑道:
“今晚叫你們知道老子的厲害!”
波的一聲。
缸碎。
水濺。
然後,他以絕世功力,水化冰,冰化刀,刀殺敵!
痛快。
他原想如是。
但不是。
事實不然。
缸碎。
裂開。
缸是空的。
有人。
一個少年人,這剎那給大将軍的感覺,竟然是恬和驚。
恬。
驚。
這本來是兩種完全合不攏、湊不全、搭不在一起的感覺。
可是大将軍乍看到他,第一個迎面擊出來的感覺就是:
恬 和 驚
那是一個少年人,寂寞如常的坐在那兒,好像就在山河歲月裏,悠悠游游,長袍古袖,風靜溫恬,只等人來敲碎這一缸,只等人來敲醒這一刻。
盡管外面鬥個虎嘯龍吟,山動岳搖,他還是車裏缸裏,萬古雲霄一羽毛,匕鬯不驚,黑白分明。
大将軍碎缸。
見到了這個少年。
少年對大将軍一笑,一伸手,說:“我也有,還給你。”只見千百道水晶片,齊打了過去,一齊打到大将軍臉上、胸上,身上,插刺得淩落石像只水晶刺猬一樣。
不可一世全面制勝的大将軍馬上仰天飛跌了出去,慘嚎:“你──到──底──是──誰?!”
大将軍痛急攻心,驚得三魂失二,七魄剩一,連跌邊問了那麽一句。
少年那一揚手間的暗器,看似簡單,也很平淡,但卻似四散而包抄過去的音符,而且每一發都能準确地命中。
“奇怪,你剛才不是一直在罵我嗎?”少年在看自己剛發過暗器那修長白皙秀氣的手指,寂寞地道:“我就是你說的那個廢物啊。”
人,原字本只有一撇一捺,但月下燈裏,這慘綠少年淡淡的寂意,卻似有千悲萬喜,像是少女心中一個千呼萬喚的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