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
全無把握! 加上大将軍富可敵國,上下勾結,又有誰敢冒大不韪,把他治罪?又有誰敢捋其虎髯,跟這種人結仇?
最痛快、最直接、最幹淨利落的,莫過于是去行刺大将軍!
他寧願去當一名殺手!
殺手比捕頭易為!
——殺手只要把對手殺掉,就算完成“任務”!
——捕快要依法辦事,既要懲奸除惡,又要服從上令,更要平民憤怨,實不易為,至少,不是他可以勝任的!
到現在他才知道:在生活裏,會做人要比會做事更重要,在江湖上,手腕高要比武功高更高明!
他幾乎要認命了。
他想像自己是一名無牽無挂無羁無束的殺手——那該多好!
如果他是,他現在就可以馬上去刺殺大将軍,以舒久憋心裏的一口鳥氣了! 他在最孤立的時候,只見這危城裏,當官的都比他舒服多了,對抗強權的也比他舒坦多了:只有他自己,蹇在那兒,不上不下,不生不死,不痛不快,不情不願! 他覺得在這輔京裏,他是個最失意的“殺手”——一個還當不成殺手的殺手。 他天性是名殺手。
——為何要勉強自己去當捕快?!
他心頭很恨,請葛先生悉心培植他,予他機會,辦這個大案子,可是,這案子一接上手,眼睜睜的看着獸兵屠村,無能為力;眼巴巴的看着小刀受辱,無法相救;現在還眼白白的看到無辜戰友泰半遭格殺,還得眼光光的遭人指責、懷疑、誣謅、被玩弄于對方股掌之上:自己一出道,就如此不争氣——冷血真有些氣頹:到底自己還适不适合闖這江湖風波惡道!
他心裏已充滿了挫折感。
他真不想再幹這捕頭了。
他要當殺手。
一個憔悴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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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懷挾恩怨、快意恩仇的殺手!
一個行俠仗義、以暴易暴的殺手——而不是現在:止戈為武、執法伏法但束手無策的捕頭!
他要當殺手,無非是要證實一點(向他自己、朋友或敵人): 我未玩完!
大将軍估計這游戲快要“玩完了”。
他快要結束這場“游戲”了。
這“游戲”一直都是他“布”的“局”,除非是他要結束,否則,誰也只好依照他的“游戲規則”玩下去。
——這樣玩下去,規則是他定的,所以只有他贏,沒人能勝的機會。 他既然收攬不了敵人,就只好殺了他;在殺他之前,先得“摧毀”了他——“摧毀”有很多種方法,要是一次推不倒一面牆,大可以一塊塊磚的挖,宜挖到牆倒為止。 “事緩則圓”,他把案子“拖”下去,自然,就會使人對這年輕人不滿、生疑,而且這年輕人的敗筆和弱點,也難免會逐漸揭露在他眼前。
這點他倒不是從武林中、官場上或軍隊中學得的,而是從兩位有名的翰林文士相互排擠鬥争裏“悟道”的: 原高枕原是文林中有名的老宿,詩文俱為一時之絕,名滿天下;才子窦狂眠投其門下,啼聲初試,便已驚才豔羨。
初時,兩人相惜相重。窦狂眠視原高枕為師為父,原高枕亦當窦狂眠是他的得意門生、入室弟子。
不過,原高枕很快便不能高枕無憂,而且開始寝食難安了。窦狂眠的文名日漸鵲起,文才愈見光華,快要把他在文林中獨一無二的地位掩蓋了。
他開始嫉恨這個年輕人。
他懷疑窦狂眠加入自己門下,只怕是有意藉此攀升,以期他日能取而代也。他也确知窦狂眠的詩才文章,決不在自己之下,且還青出于藍,且有駿駿然猶勝于藍之勢。 于是原高枕一方面暗下通知各路文林同道,對此子狂妄應多“磨練”(當然是為了他好),另一方面,他自己照樣薦舉窦狂眠的文章詩稿——不過發布的都是其劣作、舊作或者少作,甚至僞作!
如此一來,外表上,窦狂眠依然受原高枕看重,愛之借之,但另一方面,原高枕私下力抨窦狂眠的“新作無甚新意、敗筆屢屢、不進反退”、或“為人太傲、猖狂自負、應予之多加鍛練,勿使氣焰日張”、或“甚愛其才,惜其不自重自愛,不求上進、不肯苦讀,已走火入魔,無可救藥。”等傳言,甚器塵上。
終于,窦狂眠光銷華滅、信心日減,更寫不出好文章作不出好詩來,于是聲名一落千丈,終于一蹶不振,只能當個山鎮小吏,潦倒忍隐過活。
直到後來,窦狂眠發憤棄筆,奮而習武,反而開創了“期待幫”一派! 大将軍是原高枕好友,這事的來龍去脈,他盡收眼底,只也不點破,心底暗笑: 看來文林鬥争,爾虞我詐,卑鄙手段,只怕比武林更烈尤熾!
他便用了這一招,打擊冷血。
他待冷血越聽從、越信重、越親密,便會使人對冷血越是生疑。
——所以,就算冷血個人潔身自好,不接受他的“好意”,也沒有用,他一樣能“腐化”得了冷血。
能“腐化”一個人,便能“摧毀”那個人。
他其實一照面就已經跟這年輕人“交手”了,只是這年輕人還不大曉得而已。 ——對他好。
——腐化他。
——再使他感到孤立。
一個人一旦覺得給隔離了、孤絕了、失去人的信任了,他自己也會失去信心了,這時候,便會瀕臨瘋狂——至少用瘋狂或不理智的手段,來挽回自己的信心! 那就對了!
一個人一旦瘋狂,就容易給擊毀!
——擊潰了一個人後,還殺不殺他,反而成了無關宗旨的事了。
所以,真正有信心的人是不需要信心的。
因為無論什麽信心,都得要靠他人給予的。人家不給,或者忽然轉向了,信心便不堪一擊。
是以只有壓根兒就靠信心,以毅力、魄力和實力做事,才是真的有自信者的作為! 大将軍一直在等: 等冷血—— 等他瘋狂。
一百零七、玩殘
一個人全無鬥志的時候,剩下的便是死志。
有時候,死志會給裝扮得也是一種鬥志的樣子。
——以殺人來作為解決方法,其實便是一種死志。
這種法子求死多于求生、求快多于求功。
冷血果然已開始沉不住氣。
他已開始“亂”了。
他要當“殺手”。
他要殺了大将軍。
——這就對了!
對大将軍而言,他是“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只要冷血前來刺殺他(以冷血之傲,必然不會也不敢在未定案前運用他手上禦賜“平亂玦”的權力來“先斬後奏”,他只能用武林中、江湖上的解決方式:行刺、決鬥或者拼命),他就名正言順、堂而皇之、理所當然、為己為人的下令“鏟除”掉冷血了! 他像貓捕食老鼠之前,必先恣意玩弄一樣——他要作弄對手,玩弄冷血。 ——玩殘他!
然後才殺死他!
他在等。
等冷血來殺他。
等到冷血來殺死他,他就可以殺冷血了。
冷血終于來了。
——他真的來了。
來殺驚怖大将軍。
——他當然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已給敵人算定了,算死了,包括他這一場行刺! 這當兒,不止是大将軍在等冷血有所行動。
另外一個人也在等。
一個殺手。
——一個真正的殺手。
不但這殺手在等。
他手上的武器也在等。
——他手上的兵器永遠是一個問號!
如何殺死大将軍?
一,闖入“将軍府”。
——不可,這樣的話,擺明了目無法紀,就算冷血不在乎擲棄自己的名聲與生死,但總不能不顧全請葛先生的威望。
二,潛入“朝天山莊”。
不能,因為“朝天門”門禁森嚴,而且,冷血此際,确是不想去面對小刀和小骨兩姐弟——尤其是小刀,要是撞上了怎麽辦?(這時候,他并不知曉小刀久未見他,不是因為誤會他,而是根本身遭大将軍的軟禁。)
三,趁驚怖大将軍出巡之際行刺。
——他只有這樣了、 “恰好”,大将軍在十一月初八那天要上“佛祖廟”去燒香祈願:他可沒忘記當年曾得“菩薩庇佑、發出警示”,致使他能一舉格殺佛相後的殺手。
因為當天方位利于東南,不利于西,所以在進廟前一晚,先行入住“養月庵”,焚香吃齋誦經念佛一宵,再由“養月庵”大門出發,便是東南位,出門大利,是以借宿來改變方位,趨吉避兇。
——“養月庵”就是當日“太平門”梁家和“下三濫”何家發生過一次重大沖突,以致兩派門下日後定下:“遇梁斬梁,遇何殺何”的生死約之所在。
既然将軍到了“養月庵”,這顯然就是刺殺他的最佳時機。
冷血半夜潛入了“養月庵”,掩至“水月軒”。
他比時間的腳步還輕。
比狐貍的身法還靈。
比貓還無聲。
——但他氣勢,要比豹子還更具殺力。
在“水月軒”案前支頤的正是大将軍!
冷血的手,按在劍把上。
只要他這一劍,往大将軍的後腦刺出去,便可以結束大将軍罪孽的一生了! ——這一劍,他要不要刺出去?
一直,似有一股很大的誘惑,要使冷血刺出這一劍。
——殺了大将軍!
——殺了他!
——殺!
但冷血的心裏,卻涼涼的掠過了一句話: “答應我,無論是在怎麽樣的情形之下,都要給我爹爹一個分辨的機會。” 那是小刀對他的要求。
當時,冷血已答允了她。
冷血不願失信。
——何況,他也不願自後出劍,而不先作警示: 那就算是一個殺手該做的事,也不是他冷血會做的。
所以他低比一聲: “淩大将軍,你做的好事!”
驚怖大将軍并沒有回身。
也沒有動。
——甚至也不震顫!
他這麽定?!
這般冷靜?!
冷血瞳孔收縮。
心跳加快。
手緊握劍。
“淩落石,你還不回頭受死!”
大将軍依然紋風不動。
冷血忽覺心跳如雷般。
他還聞到一種氣味。
死味。
這時候,他就聽見有人頗為惋惜的說: “可惜,你并沒有刺出這一劍,否則,這假人就會吸住你的劍,并發出七十八種暗器,同時把你連同這地方一齊炸毀。可惜可惜。”
語音相當無力。
像一個人根本中氣不足。
又像小蟲在學人說話。
聲音從案前那“大将軍”傳來。
冷血知道不是。
——那确不是大将軍。
他知道他自己已經“中伏”了。
他也感覺到來的人,便是當日一直迫蹤他的人。
——“大出血”屠晚。
他知道來的是屠晚。
可是屠晚并沒有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聲音來自那“大将軍”,人在那裏,完全不可捉摸。
冷血的眼神變了。
他的殺志消失了。
改成鬥志。
——一種野獸落網負隅時的鬥志。
——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力量。
冷血的手緊緊握在劍柄上。
他的劍,沒有鞘。
他握得那麽緊。
那麽實。
那麽用力。
就在這時候,有一種細碎的、細微的、細沓的聲,仿佛自亘古的夜暗裏傳來。 不但傳來,而且是直飛了過來。
這樣聽來,這聲音仿佛還帶着歲月和死亡,一齊來造訪。
這聲音不可抗拒。
直至它擊碎了窗: 現出了它的原形—— 一個問號!
這個開天辟地的大問號,正劈頭劈面打向冷血!
不能避。
不能躲。
無法避。
無法躲。
不能招架也無法抵抗。
——這天地間的大問號!
一百零八、怎的一個?字了得!
你曾問過天問過地嗎?也許天地間有些問題,你只能夠把它交回給蒼天大地,人是永遠無法作答的。
冷血沒有避。
也沒有躲。
——事實上,他也避不開,躲不了,招架不來。
“啪!”的一聲,他已捏碎了劍柄。
他的手一振,它已化作一道白龍,“嗡!”地疾飛了出去,還向着那“問號之椎”攻入之處——那兒正隐閃着兩朵寂寞的紅火!
冷血中椎的同時,也聽到對方的一聲悶哼。
“飕!”地一聲,那問號神奇的出現,但也神奇地收回窗外的暗夜裏去了。 就像一頭首尾皆不見的神龍。
所不同的是,冷血的劍沒有“收”回來。
夜又回複了它的寧靜。
燈靜。
燈殘。
燈豔。
冷血聽到自己汗滴的聲音。
還有血滴的輕響。
——對方也受了傷。
——自己更受了傷。
——傷重。
——但敵人并沒有走。
——敵手還在這裏。
——因為他還聽到鼓聲。
——鼓聲就響自自己的心裏。
——他還聞到死味。
——死味就自自己身上發出。
——對手在等。
——等待下一次攻擊。
——自己也在等。
——等待對方下一次的攻擊!
血在流。
傷在燒。
——天啊!下一回的攻襲,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這次第,怎的一個?字了得!
“蓬!”地一聲,冷血所站之處的屋頂上,突然擊落一個大問號。
冷血急速躍開。
但那一椎卻恰好擊在冷血急躍的身形上。
冷血身形一挫,突然跪蹲,左手如劍,一掌插入地下。
——他不向屋頂反擊,而陡攻向地下!
地下一聲氣若游絲的悶哼。
“飕!”的一聲,問號之椎也疾收了回去——它自屋瓦擊下,卻在裂開的地上收了回去!
然後有一個聲音,開始是響自地底,很快的便轉到屋外傳來: “交給你們了。”
冷血輕籲了一口氣。
——至少,對手也傷得不輕。
可是,自己的傷更重。
就在那時,那“大将軍”疾轉過身子來,一掌印在冷血胸膛上。
冷血陡然受襲,看來要避,但沒有避,看似要擋,但沒有擋!
他硬捱這一掌。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血一吐,他反而激出了鬥志!
——一受傷,反而更加勇猛!
那人一招得手,冷血立即反擊。
——按照冷血反擊之勢,那人決招架不了三招。
但那人足尖一挑,挑起地上一口痰盂。
冷血一見,速退。
因為他知道那是楊奸的成名武器: ——痰盂一出,莫敢不從!
來人正是楊奸。
同一時間,屋子裏五個方位,出現了五個兇神惡煞般的人物。除了兇狠的神情之外,相同的是:他們臉上,不是結滿紅斑,就是黑斑,不是滿臉黑病,就是滿臉膿瘡,或是滿臉汗斑!
——斑門五虎,五大皆兇!
另一人自屋頂的破洞裏徐徐落下。
月色和着燈色一照,那人滿臉胡碴子,滄桑中帶點玩世不恭、諷世不羁,正是“有影無蹤”崔各田。
來了。
——都來了。
冷血已經給包圍了。
要是他受傷不那麽嚴重,或許尚可一戰。
——此刻包圍他的盡是武林好手,要活命已斷無可能。
——除非是拼命。
——擠得一個是一個。
“冷血!”楊奸铿锵有力,大義凜然的道:“你怙惡不俊,殺人滅口,行弑将軍,罪該萬死!我們在這裏先誅殺你!”
他一面說,一面揚起痰盂,就像一位得道高僧在宏揚他的法器一般。 失血過多的冷血,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那兩椎傷得重!
——那一掌也傷得不輕!
現在的他,只求殺得了一名仇敵,已是心平了。
可是在此時此境,就算要殺卻一名強敵,恐亦難以如願。
第一個發動的是崔各田。
——一直以來,崔各田都表現得跟他甚為友好。
而今崔各田卻搶先出手。
他的拐杖當頭劈到!
冷血奮力招架。
——崔各田的功力絕對要比他一向估計的好!
更可怕的是崔各田的腿。
???——崔各田原本是個跛子。
——就因為他是跛子,他的腿法越是難防。
他的腿功遠勝于他的杖法。
冷血着了一腳,飛跌了出去!
“斑門五虎”一齊竄了出去。
——奇怪的是,冷血卻在這一剎間不見了人影,像是消失在夜空裏。 楊奸也掠了出來,下令: “追!一定要把他抓回來,不管死的活的!”
于是,楊奸、斑門五兇、崔各田立即分頭去“追”。
——誰見着已身負重傷的冷血,都有足夠的能力對付他。
——誰找到冷血,都得馬上通知大家。
重傷的冷血,是折翅的鳥——朝天山莊的主持“陰司”楊奸,負責這項誅滅冷血的行動,他有把握讓冷血插翅難飛。
他們各自飛縱搜索。
——他們諒冷血也逃不了!
崔各田卻是折返。
他一腳把冷血自大門掃飛出去。
他卻轉向庵後。
他很快的就找到了冷血。
冷血正冷冷的盯着他,眼神就似兩道冷劍。
他乍見崔各田,卻不動手,而陡問了一句: “你到底是誰?”
——他着了對方的一記飛腿,飛了出去,但飛向甚奇:竟能藉力折入庵後,且身上全無因中腳而受傷!
——這說明了一件事:對方完全無意傷他!
崔各田哂然一笑。
淡月下,他亮出一物。
冷血失聲:“平亂玦!”
——那竟是另一面“平亂玦”!
崔各田中指朝天,淡然地道:“神州子弟今安在?”
那是諸葛先生的暗號。
冷血吸了一口氣:“天下無人不識君……你,你,你,你就是三師兄……”
崔各田迅速把身受重傷的冷血,帶離卧虎藏龍的“養月庵”,而折去“久必見亭”。 ——這時候,冷血始知這位“三師兄”的輕功,不僅可怕,簡直高得可驚可駭可怖! 在亭心,崔各田邊為冷血裹傷療傷,邊對這在黑暗中尤自激動未平的“小師弟”道:“我是追命,原名崔略商,經‘世叔’諸葛先生任命,待在驚怖大将軍手下當‘卧底’,做的跟你是同一類的工作,但方式、手段、身分不一而已……也許,就是因為你吸住了他大部份的注意力,我才更能接近他。”
冷血苦笑道:“……三師兄……我這回是一敗塗地,對不起世叔……我……我可是做錯了?可連累了大家?”
“世上那有連累不連累的事?只有情願不情願而已!只要情願,受牽累只是一種榮幸!”追命自襟內掏出一個小葫蘆,拔掉葫蘆的軟塞,咕嘻嚕的仰脖子喝了數口酒:“你可知道,在他們面前,為了不令他們生疑,別的都容易,就是要我少喝許多的酒,這點太也為難!”
冷血仍是憂心怔仲:“我現在已成了嫌犯……已沒資格再當捕抉了!” 追命閉上眼,像是“回味無窮”,好半晌才道:“你的案子仍有生機。” 冷血慘笑:“三師兄別安慰我了,能證實我清白的人,都死光了。” 迫命道:“我查過了……可能還有一個人證。”
“梁取我麽?”冷血仍沒精打采:“雖一時找不到他的屍身,不過,多半已沉入湖底。”
“不,還有一個活口……”
“?”
“當晚,還有一個人,受了同樣的傷,向上太師求醫……據上太師驗證,此人所受的傷,與那晚‘久必見亭’血案屍身上留下的傷痕,是為同一利器。”追命悠然補充了一句:“上太師的人品如何,姑且不論,但其醫術高明,确是手屈一指。”
“……那人也是傷在同一天晚上?!冷血幾乎跳了起來。所以他可能知道這血案的來龍去脈——況且他也還沒死。”迫命有力的點點頭道。
“那麽……”冷血兩眼再綻放了奮悅的光芒:“……他是誰呢?”
“小相公。”
“小相公?”
“鷹盟‘三大祭酒’之一:‘小相公’李鏡花。”
“她?!”
“——所以找到李鏡花,可能便知此案端倪。我看,你現在身上的傷,跟那晚久必見亭血案兇器,如出一轍。”
冷血雙眉一軒:“‘大出血’屠晚?!”
追命沉重地道:“據我所知,不僅‘四大兇徒’中的‘大出血’屠晚己加入大将軍摩下,連‘小心眼’趙好也正取道危城。”
冷血一聽,反而激起鬥志:“好,那怕四大兇徒一并兒來,咱們也決意跟他們鬥下去,不死不散。”
追命語重心長的問:“你可知道為何諸葛先生要派給你這樣一件棘手任務?” 冷血惶愧的道:“……我有負世叔重托。”
“倒不是成功失敗的問題,而世叔也不是一個注重俗世間成敗的人。”追命語氣略帶調侃的道:“據我所知,他派你來,仍很不放心,着我來接應你,怕你為大将軍所趁。的确,你也給大将軍所困所惑,且給激怒了,所以才一時沖動,為人算計。你看,大将軍尚未親自出手,已把我的好師弟整慘了……這樣日後怎能辦大事呢?你這樣貿貿然去殺他,跟他拼命,只會擠了自己的小命。這其實是一個考驗,你應以此為誡:你這樣沖動,當殺手尚可,但當捕快則尚須多加磨練。”
冷血聽得甚為惶悚,低首道:“是。”
“跟惡人、壞人、奸人的鬥争,是永遠不會完結的,這裏的鬥争,更是沒有完的,這不是一時的事。”追命喝了兩大口酒,望着冷血,也望着他背後湖心的月色,道:“不過,只要你不肯趁風轉,不願意屈伏,不背負初衷,就得苦鬥下去,且不要激動,不能夠心酸。” “跟惡人鬥,是長期的惡鬥,所以一定要保持歡快舒坦的心境,要有長久的鬥争下去的體魄,才能與之不死不休的鬥下去。”追命拍拍酒囊,道:“所以,你不要太緊張,繃得太緊,弦也易斷!你看我與那一群狐群狗黨,日夜為伍,收集罪證,明查暗訪,虛與委蛇,爾虞我詐,不放輕松點,如何能活下去?壺中日月長,幸有此物,夜半無人時,助我乘風邀月,其樂融融。”
冷血坦摯的說:“我不喝酒,我也不喜歡飲酒。我喜歡與人惡鬥,惡鬥反而讓我放松!”
“每個人都有他排解緊張的方式,你有你自己的,不必學我!”迫命呵呵笑道:“世叔一直都十分重視你,說你是他最後收的徒弟,而且也是最可愛的一個!” 他有力的按住冷血肩膀,望定他,一字一句的說:“你可不要令他老人家失望。” 冷血執住追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心中一熱,一向倔強的他,幾乎掉下淚來。 他覺得自己并不孤單。
決不寂寞。
——既然還有三師兄這樣的人,就有二師兄、大師兄……還有世上許多師兄師弟,跟他志同道合,同一陣線。
而跟惡人的鬥争,到底還是沒完沒了,也不完不了,完不了!
——《少年冷血》完——
《四大名捕鬥将軍之少年追命》
第五部《殺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