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來發現不是,那的确是一條白發。于是我在說,啊!他們危險,那是唐門著名歹毒的‘黑光燦爛’……說到這裏,加了一句,咦,你有一根白發……他說,我也有白發?話未說完,便已拔劍,躍下去了。”
——白發跟破解唐門“黑光”有何關系?
二轉子、耶律銀沖、侬指乙、阿裏,似聽黃莺啁啾,無一能明。
冷血笑道:“那時,我一直想躍下去,助你們一臂之力。可是,耶律老大能解決得了三鬼,自不用我幫,但三十星霜在遠距發射暗器,我自度也幫不上忙。當‘黑光’升空,小刀間了那一句你有白發的時候,我忽然想到,她是怎麽看到我有白發的呢?那是因為月光映照之故。而且,我一頭黑發,所以,那一條白發才特別分明。正如沒有人會注意到滿頭黑發中其中一條黑發的道理一樣,如果黑光讓大火照個分明,那麽,就不能趁着天黑教人難防了。加上前面那幾道暗器,仍發出破空的知了知了之聲,我忽然想到一個破解的法子——說來簡單,那只不過是以光明消滅黑暗……”
七十七、問候你的狗
冷血跳下“紅燈客棧”的時候,也沒把握打勝這一仗,甚至也不知生死——可是,人生在世,總不能一輩子只揀對的事才做,只選勝仗才打的。
所以他義不容辭的跳下去。
——跳下去完全是為了“義不容辭”四個字。
對一些人來說,這四個字避之則吉,但對某些人而言,這四個字可以生死許之。 冷血是這種人。
——你呢?
冷血人未落地,先掩上了那盞比衙門前的鳴冤鼓還大的紅燈籠。
他當然是故意撞上它的。
也是故意讓它焚燒起來的。
冷血就在燈籠裏面,俟落到地上時,已成了一口大火球。
火球掠向耶律銀沖、阿裏、侬指乙、二轉子——并越過二轉子、侬指乙、阿裏、耶律銀沖,滾向三十星霜。
這一剎那間,三十星霜至少有三個優點現在卻變成了弱點: 一是黑光——那本來是千萬道“發絲”一般的鋼針,經火光一照,便無處遁形。 二是暗器——那些“暗器”原來是活着的“飛蟬”,經火光一映,全都飛走了。 三是他們自己——三十星霜經火光照耀下,全都露了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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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剎那間,冷血滾在着火的燈籠裏,沖入三十星霜群中。
反應最快的,不是老大哥耶律銀沖,也不是一向精警的二轉子。
反攻最快的,更不是侬指乙,亦非阿裏。
而是阿裏的狗。
(這點冷血異常佩服:阿裏怎麽可以只經過一天晚上,就把一只本來游蕩在街頭平平無奇的狗,訓練成這般靈性?
對于這一點,他佩服得豈止于五體投地,簡直要五體“擲”地了!) 阿裏的狗,急攻一人咽喉。
——畢竟,那只是一只狗。
那人居然在狗自地上躍起咬他咽喉的短距離裏發出五枚暗器。
冷血認準了這個人。
(他也不懂為什麽:他認定這個人就是這些人的領袖。
打倒了這個人就可以打倒這些人。
——至于他為什麽能這般确定,恐怕除了信任那只狗之外,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他那天生的野獸般的本能了。)
那五枕暗器名為“五朵金花”。
——要是換上阿裏,也許還能避上三朵。
但那只是一頭狗。
所以一朵也避不了。
事實上,也不用避。
因為冷血一劍就把這人連同五朵金花全刺入他胸脅裏去。
——事後,他才曉得,這個人便是“三十星霜”的領袖:“金華太少”唐民煌。 只一劍,唐民煌便傷在冷血劍下。
——只不過,那只小狗也給唐民煌踢了一腳,汪的一聲慘嗥。
這時候,侬指乙、耶律銀沖、二轉子、阿裏一齊作出全面反撲。
大燈籠的火光還未完全熄滅,三十星霜已經瓦解、潰敗。
阿裏在獲勝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狗。
但他發現小刀已在為他的狗裹傷,紉心照料。
阿裏趾高氣揚的說:“你們都應該過來問候我的狗。最大的功勞的是我,還有我的狗;沒有我,就沒有它;沒有它,你們就不能一出手打倒他們的頭頭。”
耶律銀沖對這名義弟早已習以為常,他傷得很重,所以也無暇理會。 侬指乙給暗器傷得也不輕,沒空去理他。
只有二轉于不服氣,正要反唇相譏,卻聽小刀嘩然的說:“什麽問候你的狗?!它是我的了。”
冷血聽到小刀這樣說話,和這樣說完的神情,他知道小刀內心的創痛正在複元中。他可以放心了。
“什,”一向誇張的阿裏又大叫了起來:“什麽!”
冷血故意跟小刀說:“對,我們都該問候你的狗。”
二轉子也故意氣阿裏:“哎喲,小刀姑娘的狗!好漂亮喲,可給它取了名字沒有?” 那頭狗此時象撒嬌似的“吧”的吠了一聲。
二轉子呵呵笑、眯眯笑、嘁嘁笑:“好哇,還會叫人做‘爸爸’了。” “不如就叫它做‘叭叭’吧!”小刀越看越愛,突發奇想:“不是‘爸爸’那個‘爸’,而是‘叭叭聲’那個‘叭’。”
“好哇!”唯恐天下不亂的二轉子十分雀躍:“不如就從原來養父的名為姓,姓阿裏,就叫叭叭(爸爸)吧!”
冷血這回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笑笑得刀鋒流轉,星花明亮,直至後世好多年代後,人們才知道,才明白,才能接受:這種冷峻中如沐春風的笑,才是男子漢最動人而且是最令人動心的笑容。
七十八、可做二十一次
“你們知道嗎?從上面看下去,拼命殺敵、格鬥劇戰中的大家,只不過象一只一只的跳蚤——跳過來跳過去,不知為了什麽。”
小刀在大家都回到房中之後,阿裏、二轉子又湊合過去找她調笑之時,說出了她的感受,“哎,那時我就在想,大家都是人,為何不能好好的讓人活下去呢?何必要你殺我、我殺你的,難道殺盡了世間人,自己就會很開心嗎?”
那兩個小子卻沒聽出小刀話裏的含意。
王轉子只搔搔頭皮(他的頭皮屑也真的“今我來思,雨雪紛飛”):“噢,那麽說,我們在小刀姑娘的眼中,只是跳蚤而已。”
“對,”阿裏這回十分“機警”,決意先發制人:“要是你死了,也不過是一只十分文靜的跳蚤罷了!”
“你又好得了哪裏去!”二轉子見阿裏向他“開戰”,焉能示弱,馬上就以口還口、以牙還牙、以口水還口水、以蛀牙還蛀牙,“你就算活着,也不過是替天地間搔癢的一只小跳蚤而已!”
阿裏氣了:“你!”
二轉子一瞪眼:“怎麽!”
阿裏氣呼呼的道:“要是但巴旺在,他才不會讓你這樣……”
話未說完,忽然想起,但巴旺已經死了。一時間,大家都傷感了起來。 “但巴旺是為了保護我而死的。”小刀幽幽的說,“說來,這也真全不關冷血的事,都是我累死他的。”
她把薔薇将軍如何以卑劣手段殺害但巴旺、梁大中、八九婆婆、三罷大俠、蟲二大師、三缸公子、沙崗、石崗等人的事,一一說了——但對自己受盡淩辱的事,只淡淡略過,不予細說。
她要說出始末,因為她知道,冷血不便說。
——冷血怕她難堪。
——冷血怕她難過。
所以他不便說。
——但他一直不說,便會讓“五人幫”仍活着的兄弟們誤會。故此小刀自己來說。 “五人幫”剩下的四名兄弟,聽了不勝感慨、不勝傷情。
阿裏流着淚說:“但老三,你死得好,死得英雄,死得有種——但還是死了!”因為太傷心,嗚嗚的哭了起來。
耶律銀沖卻向冷血道:“冷少俠,我們是誤會了你了。說來,是你替但巴旺報了仇。” “不。”冷血道:“但三哥之所以會壯烈犧牲,的确是因為我的無用!” 侬指乙頰上又閃過青筋,他恨恨也狠狠的道:“可惜那淫賊已經死了,要不然,我要殺他一千次!”
阿裏垂淚道:“可惜但三哥只能活一次。”
侬指乙沒好氣:“哭什麽哭!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好哭的!你別丢了阿但的臉!” “誰說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許哭?誰說哭了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阿裏縱在最傷心的時候,也不忘了反言相駁:“我感情豐富,所以我愛哭,可是我仍然是男子漢大丈夫!” 侬指乙聽說但巴旺慘死,一股火氣正盛,所以也跟阿裏辭鋒對上了:“要真的傷心,咱們打上一場架,不然,讓我揍你一頓,好讓你知道男子漢是流血不流淚的!” “才揍我一次?”阿裏索性跟他扯到底:“不是也要殺我一千次吧?” “你?還不值得!”侬指乙鄙視道:“揍你,頂多二十一次,你就哭哽了氣了。” “這種事才可做二十一次?”阿裏呼地站了起來:“我揍你一次就讓你身上沒一根骨頭可以接駁得起來。”
正好這時,小骨又在暈迷中一連叫了幾聲:“貓貓,貓貓,貓貓……” “啊,”阿裏在無名火三千丈裏發現冰山當頭:“他為什麽夢見貓而不是夢見狗!” 二轉子也有意岔開話題:“因為他叫的不是貓,而是人。”
阿裏卻還沒會過意來,只奇道:“人?”
“你也真夠蠢的了,”二轉子說:“便是貓貓呀!我們自老渠鄉帶出來的貓貓姑娘。” “對了,”小刀問:“究竟老渠那兒的情形是怎樣了?”
“老渠?唉。”二轉子痛心疾首的說,“開始的時候,大家見薔薇将軍已把兵馬撤過了濁水河,以為可以留得平安,不料,他們随即又調禁軍增援,馬是退到對岸去了,但卻來了驷辔戰車,趕來了角縛尖刀的火牛,直沖殺進村口來,可憐老渠鄉民,幾時見過這般陣仗……”
阿裏把話頭接了下去:“這還不打緊,更慘的是,連唐大宗和李閣下、暴行族和萬劫門的武林高手都出動了。老渠鄉民,跟平常軍士作戰,已感力绌,更何況是這般如狼似虎的流寇惡賊?他們沖了上來,見人就殺,弱小婦孺,全不放過。到最後,實在撐不下去了,只好設法自北崖攀下潛逃。老瘦、老福、老點子還有廖油渣子他們,決意要死守老渠,但要我們把貓貓、穿穿,還有幾名小孩救走。我們見打下去也不會有好結果,便想:救得一個是一個……怎料還是救不了幾個!”
冷血動容道:“怎麽說?”
“我們在北崖下,還是中了伏。除了貓貓和穿穿,全都死的死,抓的抓,我們且戰且逃,連跟太學生們都失散了。走的時候,太學生只剩下了九名,張書生還負了傷,正被雷暴和傅從那兩個狗将軍包圍着,他們還奮戰不休……”依指乙長吸一口氣,眼裏又綻出狠色和悍氣:“說來,還有什麽好哭的!咱們和不惜犯顏進書的太學生,既未同生,亦未共死,連患難亦各散西東,連谏書也保不住,還有什麽可哭的理由!”
看來他是念念不忘,又把話題回到阿裏那一哭上。
冷血連忙把敏感話題岔開:“梁夫子的那本奏書,卻在我這裏。”
“那便好了。就算沒了性命,此書亦決不能再丢。否則,命就白丢了,血就白流了。”耶律銀沖說:“小刀姑娘勿要見怪,此物要是讓令尊知道了,一定會千方百計,殺人奪物。”
冷血冷然道:“我們也不怕知道。既然老渠己遭浩劫,我們就不必去了。” 他一字一頓的道:“我這便去危城,找他讨個公道去。”
二轉子即道:“好,我也去。”
阿裏也奮然:“我去。”
侬指乙幾乎立即就站了起來:“我也去。”
七十九、誰比尿更急
——有些人說話,是先把話說了,才用腦去想他到底說了些什麽話。有些人根本連說了什麽話也不去想一想。
小刀垂下了頭。
侬指乙讪讪然的坐了下來。
“答應我,無論是在怎麽樣的情形之下,”小刀說,“都給我爹爹一個分辯的機會。” “我答應你。”
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冷血顯得重逾千鈞。
“那麽,”小刀笑了,“我們的貓貓呢?”
“貓貓和穿穿正在一隐蔽之處。放心,誰也找不到他們的。問題是,”二轉子“深謀遠慮”的道,“我們帶貓貓過來,穿穿會不會不高興?他們自小青梅竹馬慣了,我們這樣做,到底應不應該?恰不恰當?”
小刀沉吟了一下,微拾秀眉,說:“我們何不把這選擇交回給貓貓她自己?她來探一個受了重傷還惦念着她的朋友,也不是件什麽不可以的事呀!”
阿裏連忙點頭稱是,“對對對,寧可因戀愛而致失戀,不可因怕失戀而不去戀愛。” 二轉子也接下去說:“是是是,正如要找人比鬥,就應該找一流高手——可是要找一流高手比拼,就得不怕失敗。”
“好啊,”侬指乙就瞧這兩人不顧眼,“你們兩位:一個是戰鬥好手,一個是戀愛專家了!”
阿裏咧嘴傻笑:“不敢當,不敢當。”
二轉子翹起鼻子:“好說好說。”
小刀生怕他們又起沖突,連忙問:“你們打算就這樣入城嗎?”
職律銀沖即道:“小刀姑娘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只是這一路來,宮府必已明令通緝你們,偵騎四出,這樣直赴危城,徒招事端,”小刀說,“依我看,不如喬裝打扮,分頭潛入危城再說。”
阿裏哈哈笑道:“好極了好極了,說起喬裝易容,我最在行。”
侬指乙還是忍不住要“刺”他一下:“算你會變,難道你還能把自己增高幾寸?” 阿裏聞言怔了一怔,哺喃地道:“增高?這也不難……”
耶律銀沖微笑道:“看來,小刀姑娘既是驚怖大将軍的掌上明珠,自然可以來去自如,不必什麽易容喬裝了。如此的話,不如冷少俠就随小刀姑娘入城,他武功高、劍法好、膽氣壯,也可一路護送小骨回家,并可照顧貓貓和穿穿和小狗叭叭……至于我們四人,易容後分別入城接應,反而方便。”
小刀亮亮的一笑,用春蔥般的玉指,向冷血一指,說,“他呀,滿臉煞氣的,象只野獸——得要戴上頂深笠才行,不然,象個囚犯啦。”
耶律銀沖眼角往房間桌上所放的織物一瞄,心下分明,會心地道:“小刀姑娘真是細心,早為冷少俠織好擋陽深笠了。”
冷血心下一陣無言感激。二轉子卻又去搔頭皮,又是一陣落花如雨,雪花紛飛,他酸溜溜的說:“可就沒人為我織一頂。”
“你呀!”小刀也粲笑着用手指他:“等着瞧吧。”
阿裏這可急了:“我呢?”
衆人都笑了起來,冷血卻腼腆的道:“我的命,都是諸位救的。叫我少俠,可愧不敢當。假如承蒙你們當我是小兄弟,我已經受寵若驚了。”
耶律銀沖笑道:“哪來的話。我們的命,不也是你救的!”
二轉子一向對冷血心存好感,此刻使說:“這樣也好,咱們本來是‘五人幫’,現在成了‘四人幫’,乍聽以為是‘死人幫’,多難聽呀——現在可好了,多了一人,可又是‘五人幫’了。”
侬指乙偏要擡杠:“四人幫有啥難聽?聽去似是‘詩人幫’,挺高雅的呢!” 阿裏最是情深:“不行,不行,無論但哥在不在,我們都是‘五人幫’,永遠是‘五人幫’,多了人,少了人,都叫五人幫——我當他一直是與我們共在的了。” 二轉子怕他又哭,便興致勃勃的說:“過瘾啊過瘾!咱們又可以一齊行動,上危城,對付大将軍了!實在是太過瘾、大過瘾!”
小刀和冷血,都是乍聞“大過瘾”三個字,頓想起那個薔薇将軍和他的“大割引”,不禁聞言色變——薔薇将軍說來武功并不甚高,但所有的高手,都一一被他殘虐于股掌之上,行為鄙劣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侬指乙說:“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商議如何行事。”
二轉子精神大振,“好哇!”
耶律銀沖深思熟慮的道:“我看……”
忽聽阿裏大叫一聲:“慢!”
衆人一齊望向他。
“我尿急,”阿裏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我先去小解。”
二轉子氣白了臉:“你!”
“怎樣?”阿裏楞着頭,奇怪的問:“誰比我的尿更急?你?”
這一路下來,那神秘的鼓聲,并未再出現。
他們分頭、分批、分別入城。冷血和小刀,也一路聞着花香。
直至靠近危城,便聽到太學生起哄上書痛谏一事。小刀是大将軍之女,入城一路無礙,同行者亦不犯疑。及至入了危城,始知軍隊已跟太學生、老百姓對峙不下,冷血即時立刻進去,剛好發現驚怖大将軍城頭坐陣,暗令陳三五郎殺人生事,以圖鎮壓,冷血馬上抓住陳三五郎,飛身上城,現身與驚怖大将軍直接對峙。
他們才對望了一眼,冷血竟腳下微微一個踉跄,而驚怖大将軍也有“眼睛受傷了”的感覺。
驚怖大将軍知道來者不善,故而問:“你是誰?”
“我姓冷,”這是冷血當時的回話,“大家管我叫做冷血。”
第四部《冠蓋滿京華 殺手獨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