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今天大結局了嗎(二十二) (2)
麽聽話又漂亮的孩子。
不?管給?她夾什麽她都全部吃掉,捧着?碗吃得安安靜靜的,吃相也秀氣好看,筷子和碗之間沒有碰撞的聲音,咀嚼的時候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小姑娘說話不?多,慢慢的,輕輕的,整個人像個乖巧的玉器娃娃,讓洪家夫妻越看心越軟,總是忍不?住投喂她。
再看看桌上別的孩子,吃得那叫一個兇猛。二丫黑黑的爪子抓着?雞腿啃得滿手是油。
立刻被比進?了泥裏?。
洪娘子看着?孩子們大快朵頤的樣子“噗嗤”一笑。
除了她兒子。她兒子為了收斂吃相,為難得都快不?會?吃飯了。
洪家夫妻了然大悟,原來家裏?有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是這種感覺啊。
這孩子和他們有緣分,注定要和他們成為一家人。
吃完飯,洪家夫妻将葉軟色叫到了柴房裏?,還不?讓別的孩子過來,弄的神神秘秘的。
“阿薔瞧,這滿屋子都是你哥哥給?你準備的。”
洪家夫妻七手八腳地将一個個盒子打開,捧到葉軟色面前來。
“阿薔,你快瞧瞧,你哥哥真是心疼你,衣食住行,他什麽都給?你置辦上了。也不?知他準備了多久,這樣的周全。
他怕你生病,連藥方子都寫了幾十張呢。”
公子寫的藥方子涵蓋了各類雜症,從咳嗽發?燒,到跌打損傷,甚至連婦人懷孕的食補,坐月子頭疼腰酸等症的方子都準備上了。
可以?說葉軟色只要不?生偏症重症,她這輩子有可能用到的藥方子全在這個盒子裏?了。
Advertisement
洪家夫妻小心地把那個裝滿藥方子的盒子遞給?葉軟色。
葉軟色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紙,這是一張寫氣血虛的方子。
“氣血虛——當歸、川芎,佐以?熟地、枸杞、黃芪,煎之,溫熱服之。
冬日要多保暖,遠寒邪,夏季莫要貪涼,時常可用溫水泡腳。
莫要胡鬧,保重身體。”
她是見過他寫字的。
因為是新盲,他總控制不?好墨汁的出量,寫十張,有時連一張完好的都得不?到。
可這裏?卻有厚厚一疊。
每一張藥方的字跡都很漂亮清晰。
他不?知寫了多久。
明明來了拂月城之後他每日白天都外出的。
葉軟色又看了第二張藥方,第三?張藥方。
她忽然把所有藥房都從盒子裏?拿了出來,快速地翻閱。
“阿薔,這是咋了?”
洪家夫妻看着?葉軟色突然快速起來的動作。每張方子都是看一眼就翻過去?了,就像在找什麽一樣 。
葉軟色把方子全部放回了盒子裏?。
她搖搖頭,露出微笑,“沒事。”
柴房裏?昏暗,洪家夫妻并?沒有發?現?葉軟色發?紅的眼眶,繼續給?葉軟色說這裏?的每一樣東西。
恩公那樣好的人,他們務必要讓姑娘完整地感受到恩公的心意,絕不?能叫他白忙一場。
白日裏?姑娘拒絕跟恩公說再見,他們看着?恩公那張俊若天人的臉上露出落寞的表情,可把他們難受壞了。
好在洪家夫妻并?不?知道顧宴清是不?能視物的,否則心裏?只怕更難受了。
小湯圓沉默地看着?面前一樣一樣東西。
洪家夫妻讓她摸什麽她就摸什麽,聽話得像個牽線木偶娃娃,乖得不?行。
那些方子,每一張的最後都寫着?“莫要胡鬧,保重身體。”
她甚至能想象到勾月揉着?她的腦袋,用低沉溫和的聲線同她說這句話的樣子。
他的眸子一定是亮亮的,剔透像琉璃珠子,像山裏?的泉水。
最後一張紙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乖兒,好好的。”
這張紙很奇怪,和上面那些紙面幹淨的方子不?同,字旁邊有好多墨汁點跡。
原來在雪地裏?她沒聽清的最後一句話,勾月叫她的是這個。
葉軟色不?明白他為什麽每張方子上都要寫保重身體的話。
她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其實?那是因為葉軟色每次只可能用到一張方子。
顧宴清不?能留在她身邊了,他再也無法得知葉軟色會?用到哪一張方子,即便再不?放心,他也顧不?到她了。
他希望葉軟色不?管用到哪一張都能看到這句話,所以?他在每一張上面都寫了。
“保重身體”。
洪家夫妻打開那些裝着?上好火腿的盒子,“阿薔若是願意,伯娘們就幫你把吃的都賣了,賣得的錢讓你存起來。可好?”
葉軟色說話的聲音略有鼻音,“不?用賣,都吃了,我們一起吃。”
洪家夫妻為難了,“這可不?行,孩子你不?知道這些東西有多貴,那是在吃銀子。”
他們把煤油燈往前一提,突然發?現?姑娘淚流滿面。
她哭得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以?至于洪家夫妻一點都沒發?現?。
小姑娘把他們吓壞了,“哎呀,阿薔這是怎麽了?想哥哥了是不?是?乖孩子不?哭不?哭。”
洪娘子心疼地把葉軟色攬到懷裏?,一下一下溫柔地拍撫着?她的後背。
小姑娘一直哭得很安靜,紅着?眼睛像頭迷茫的小鹿子看着?洪娘子,哽咽着?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哭,我不?懂這些,這些太?難了??”
直到她被抱進?了洪娘子溫暖的懷抱,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洪家夫妻心疼壞了,這樣安靜乖巧的孩子突然大哭,比愛哭的孩子更讓人心疼。
若不?是難過極了,怎麽會?這樣哭呢。
晚上臨睡前,洪小武來找洪館主。天氣冷,他出屋子前又多裹了一件大棉襖,整個人看起來立刻五大三?粗起來,倒是和他清秀的臉龐不?符。
“爹,我想明天去?鎮裏?再找一份工來幹。”
“啥?還找一份工?”洪館主正在鋪被子,“咋突然要再找一份工?今年冬天這樣冷,過完年開了春再去?吧。”
洪娘子笑笑沒有說話,揶揄地看着?洪小武。
洪小武扭捏地撓撓頭,“家裏?多了一個妹妹,花銷更大了,而且馬上要過年了,我想多掙幾個銅板,補貼家用,讓家裏?過個舒舒服服的大年。
況且,葉妹妹和咱們家別的孩子不?一樣,吃穿不?能委屈了,得要好的才襯得上她。”
洪娘子在煤油燈下給?孩子們補衣服,聞言笑看着?兒子。
“怎麽就不?一樣了?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
洪小武一窒,沒想到自己的心思這麽快就被他娘看穿了,但梗着?脖子不?願意承認,“她是恩人托付給?我們家的,自然就不?一樣了。娘你別瞎想。”
誰知自家老爹不?解風情地擺擺手。
“不?用了,家裏?養得起。爹知道你是好孩子,開了年爹去?跟馮屠戶說,他肉案板上正缺人。年前你就好好在武館裏?呆着?吧。”
哪裏?是他們家養薔丫頭呀,分明快是薔丫頭養他們家了。
公子給?薔丫頭帶的東西,養十個洪家都綽綽有餘。
洪小武不?肯聽,一定要去?街上再去?找個工做。
他都盤算好了,到時候掙得的銅板,可以?給?葉妹妹買個珠花戴戴。
做新年禮。
他一定要為她做些什麽才能安心的。
她哥哥那麽好看,葉妹妹看慣了她哥哥那樣的臉,會?不?會?看不?上自己這樣的鄉下土小子?
洪娘子心中明了,笑着?跟洪館主說道,“孩子願意去?,你就別攔着?了,這麽壯實?的大小夥,心裏?可熱乎着?呢,凍不?死。”
洪小武被洪娘子說得臉一紅,着?急地退出了爹娘的房間。
明天他就去?馮屠戶的案板上幫忙,得來的銀子都給?葉妹妹用。
他希望葉妹妹的首飾盒子裏?不?單只有那位公子給?置辦的首飾,也有他給?買來的。
總有一天,葉妹妹會?明白的,這世?上還有比她哥哥對她更好的人。
兒子雖然走了,但洪館主卻疑惑地看着?妻子,“兒子今年倒是幹勁足得很,這麽冷的天都不?怕了。這長大了就是不?一樣,知道心疼爹娘了。”
洪娘子坐到炕上,笑着?搖搖頭,“哪是體貼他老爹老娘??當家的,你說,要是薔丫頭給?咱們家做兒媳婦,你同不?同意?”
洪館主正在端洗腳水,手一抖,熱水灑了一地,人也差點摔一跤,大驚失色地看着?洪娘子,“你胡說什麽——?!”
什麽他同不?同意?!人家公子能同意嗎?!
窗外的雪一直下,不?過一個白晝的時間,拂月城泛藍的屋檐上就積下了厚厚一層深雪。
當天晚上回到拂月城,公子就病倒了。
就好像是一直支撐着?他不?倒的那根弦,突然崩斷了。
顧宴清回來的路上就發?起了低燒,陳纖韻想去?請大夫,卻被席希否決了。
“葉兄自己就是醫道大家。他又怎麽會?需要別人來醫治他呢。”
這回陳纖韻和容玥都驚訝了。
公子武功已經如此深不?可測了,現?在連醫道都精通嗎?
容玥深深好奇顧宴清的出身。
她甚至懷疑醫道和武道也許并?不?是葉公子身上最出彩的地方,因為他看起來并?不?像是個大夫或者?武者?。
究竟是多雄厚的家世?,才能夠培養出葉勾月這樣驚豔的人來。
陳纖韻心中有些打鼓。
她知道顧玉硯曾以?十六之齡被點為探花郎,當年帽插宮花,高馬游街時,曾以?天人容貌轟動帝京,名?揚天下。
但她并?不?知道顧玉硯還精通醫道,就如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顧玉硯還會?武一樣。
但這樣天資聰穎之人,即便再多通幾道,當也是正常的吧?
她必定不?會?認錯人的??他一定是顧宴清沒錯的??
席希雖然性情還算溫和,但是在心上人面前介紹情敵有多厲害,還是挺膈應人的。
但好在,他們也要離開拂月城,去?下一個地方游歷了。
他雖心裏?不?舒服,但還是個磊落之人,當下也不?隐瞞。
“那收養葉姑娘的人家,就是受了葉兄大恩的。”
說來也巧,那日他們路過,正遇上洪家夫婦的老母親當街突發?心室急病,捂胸倒地。
他告訴葉勾月後,葉勾月從袖子裏?抽出一個卷軸,“啪”地甩開攤平後,只見上面是無數排列整齊的銀針。
衆人慌亂之際,只見那葉勾月手執銀針,沉默冷靜地飛速在老婦人的頭上刺了十幾個穴位。沒多久,老婦人安然醒來,窒息感也消失,撿回一條命來。
洪家夫婦感激萬分,執意要報葉勾月的大恩。
剛巧,彼時他們為了尋找合适的人家跑遍了拂月城大大小小的坊市街巷。
這才有了後面的事情。
陳纖韻依舊難忍擔心,“可醫者?難自醫啊……”
更何況他不?僅有身上的病痛,還有心病。
席希眼見陳纖韻如此擔心顧宴清,心裏?打翻了陳醋。
“兩位師妹,不?說別人的事了,我們在拂月城也逗留得夠久了,該啓程北上了。”
席希的榻上,子和直挺挺地躺着?,腿上綁着?一層層的繃帶。
之前因為他昏迷,大家走不?了。現?在小師弟都醒了,還有什麽理由繼續留下來?
也該将他送回師門,請門裏?厲害的長輩幫着?養傷。
可陳纖韻說什麽都不?肯走。
以?顧氏少?主的身份來說,即便再清車從簡,他身邊也不?應該少?于二十人,這還是不?算上暗衛的數目。
她知道顧玉硯身上必定出問題了,否則他不?會?一個人出現?在邊塞之地。
她怎麽能放心他一個人留在這裏?,自己離開呢。
連最後能照顧他的葉薔都被他親手送走了。
陳纖韻正色,“大師兄和容師妹将小師弟帶回山門吧,我得留下來。
席希急了,"我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呢。”
眼看着?席希和陳纖韻要吵起來,那躺在榻上的子和冷冷出聲,“兩位師兄姐,恕子和不?能聽從二位的安排回師門,我要去?找傷我的那豎子報仇。”
那個漫山遍野打洞的小王八羔子!
他這條腿都是那家夥害的,還在坑裏?恐吓他吼他,簡直太?不?是個東西了。
此仇他不?報他就不?是武林中人!
那三?人愣了一會?兒,才從回憶裏?扒拉出來這件事。
啊,小師弟說的那豎子,是葉薔嘛。
但是葉薔打的那只鹿,一大半都進?了他們三?個人的肚子裏?。當時吃起來實?在頗為美味呢。
師兄妹三?人:“??”
小師弟還挺記仇,這麽久的事情,他們都忘幹淨了。
容玥敲桌子,“那怎麽辦?你們三?個都不?肯走,我一個人也走不?了。”
青丞山門四人商量了半天,最後決定,先留下來,過一個月再走。
既然讨論?定了,那就去?看看葉勾月。
席希怕陳纖韻胡來,在出門之際轉身攔到她前面,“師妹,照顧葉兄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們都是男子,照顧起來也方便。”
陳纖韻怎麽肯依,“大師兄如此古道熱腸,師妹自然以?大師兄為榜樣,不?若我們一起去?,夜間照顧也好有個替換。”
席希:“??”
顧宴清還在原來的房間。
六間上房一共定了六日,今晚是最後一晚。
他安頓好了葉軟色,明日裏?就要搬到租下的小宅子裏?去?。
公子把身上的錢都給?了葉軟色,這麽好的上房是住不?起了。
臨窗的寬榻邊,公子只着?一件單薄的白色素衣,長發?散于身後,靠在冰冷的的牆面上閉目養神。
窗臺上有風漏進?來,墨綠的蘭葉輕輕搖曳,搖碎了的燈火光亮忽明忽暗,投在公子異樣潮紅的臉龐上,葉稍尖尖時不?時搔到公子鼻梁上去?。
顧宴清剛完成運功療傷,渾身疲憊異常,懶得動彈,就這麽睡在了窗邊。
席希和陳纖韻進?來的時候,房間內冷得讓他們後背一涼。
他們在床榻上沒找到人,視線這才朝着?窗邊望過去?。
公子額邊鬓角都浸着?汗,碎發?濡濕卷曲地貼在他的臉上,在燈火的映襯下,眉心那顆朱砂痣看起來越發?慈悲而清冷。
因只着?中衣,他并?不?似白日裏?見到的那麽衣衫整齊,中衣的斜領口有些松垮,隐約看得到發?絲下一小片鎖骨。
席希看了一眼就側身擋到了公子和陳纖韻中間。
這葉勾月,得虧是出身低又看不?見了,否則天下男子哪裏?還有活路。
皇帝若是長這個樣子,別說後宮佳麗三?千了,只怕三?萬,三?十萬都要争着?往宮裏?蹦。
“師妹,非禮勿視。你回去?吧,我一定好好照顧葉兄,你不?用擔心。”
顧宴清燒得有些神智不?清,此時依舊沉沉地睡着?,鴉羽長睫輕顫了一下又歸于平靜。
依他平日裏?的警覺,早就該醒過來趕人出去?了。
陳纖韻心口酸澀,大家都清楚公子這病是怎麽來的。
他這次的病,來得這樣快,這樣兇,只因他一直忍着?,克制壓抑着?,生生忍成了病。
有時她都想問他,既這般舍不?得,還非要送走做什麽?
這麽冷的天,只餘他孤零零一個人靠在冷冰冰的窗檐邊。雖然他內功深厚并?不?怕冷,可眼下發?着?燒,身上又傷,終究和平時不?一樣。
他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如此??
席希要趕陳纖韻回去?,可陳纖韻一眼就看到了公子那雙極好看的手上,紮眼的牙印。
這下哪裏?肯回去?。
那小小的牙印張揚地印在公子白晰的手背上,紅了一圈。
全天下還有誰能在武功卓絕的公子身上留下牙印的,還是在手上這種位置?
不?用想都知道是公子縱着?的。
陳纖韻氣得直掉眼淚。
公子對那葉薔已經是捧在手上疼着?愛着?,她竟還敢咬人?
她傷他他也要縱着??!他中蠱了不?成?
陳纖韻抹了眼淚扭頭走了,席希松了口氣打算關門,只見陳纖韻又回來了,這次手裏?拿着?藥膏和棉簽。
“他看不?見,我替他塗在手上。”
陳纖韻大步流星,已經側身坐在了顧宴清身前,輕輕從他身上執起他被咬傷的那只手,低頭塗藥。
公子的手修長白皙,被陳纖韻執起後,将她的手襯得小小的。
席希在旁邊幹着?急,可推拉哪個都不?合适,“師妹,你放手,葉兄醒來會?不?高興的,你給?我我來塗。”
陳纖韻絲毫不?為所動,“等他醒來你就告訴他是你塗的,不?用提我。”
席希:“??”
“你你你你??你還記不?記得你有未婚夫了?!那可是世?家權貴,權勢滔天的!你簡直是胡來!”
陳纖韻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擡頭看了一眼公子的睡着?的側顏。
記得啊,她一直都記得的。
可是那又怎麽樣,他從來看不?到她啊。
“師兄,你別說了,我都明白。”
公子手背上滴下一滴透明的淚水,癢意讓他的手指往回收了收,輕輕回握住了陳纖韻微涼的指尖,将她的指背抵在了掌心。
陳纖韻還在哭的臉龐上飛上一絲紅暈,停下了擦藥的動作,愣愣地看着?兩人交握的雙手。
因她離得近,公子的呼吸輕輕掃在她的手腕上。
“薔兒,不?鬧。”
公子喃喃低語,席希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陳纖韻卻是聽清了。
她整個人傻了。
他夢到了葉薔。
公子又說了第二遍,聲音很輕,不?若他們平時聽到的清疏的聲線,是很溫柔的。
這次連席希都聽清了。
席希簡直沒眼看,恨陳纖韻沒出息,更恨自己和陳纖韻一樣沒出息。
“師妹,你可是高門貴女出身,何須如此,何須如此啊?!”
他席希堂堂威震一方的大門派弟子,前途一片光明,他也是何須如此啊??
說人易,說己總是難。
席希:“師妹,你還不?把手抽出來?”
他都說完兩句話了,可以?抽出來了吧?!這握的也太?久了吧?!萬一被葉兄抓包怎麽辦?他們正派弟子大半夜組團調戲病弱公子嗎?
萬一打起來??他們兩個加在一起也打不?過葉勾月呀!
下一秒,顧宴清睜開了眼睛。
席希感覺自己心髒都停跳了一下,純粹是緊張的。
他甚至忘了顧宴清是看不?見的,“葉,葉,葉??”
完了完了完了??師妹耍流氓被人家抓個正着?。
顧宴清是靠着?牆入夢的。
夢裏?,也如現?在一般冰天雪地,他帶着?小姑娘在亭子裏?寫字。
她沒耐心,寫了一會?兒把毛筆扔了,還濺了自己一身的墨汁,可憐巴巴地看着?他,舉着?手跑到他身邊叫他幫幫她。
他無奈,心裏?卻一點都不?生氣,她慣來這麽淘氣,別給?外人看到就好了。
他脫去?外袍鬥篷,正打算給?她清理髒衣服,卻不?知從哪裏?跳出來一名?長相模糊的圓臉少?年,喜氣洋洋地給?她擦手,然後将她帶走了,兩人一起蹦蹦跳跳地消失了。
就這麽??把人從他面前帶走了?
顧宴清呆立在了那兒,久久回不?過神來。
但即便是在夢裏?,他也死死克制着?自己,始終沒有說出“別走”這兩個字。
夢外,公子微紅的喉結滾動,額間溢出汗珠滴入鬓邊,沒受傷的另一只手,指節瞬間緊緊抵着?掌心收成拳,置于身側卻微微顫抖,似乎想抓住什麽又死死忍着?不?出手的樣子。
顧宴清駿眉緊簇,長睫微顫後倏然睜開了雙眼,眼眶發?紅,眼稍也暈着?緋紅,怔怔地盯着?前方不?動。
陳纖韻窒息到極點,只覺得自己的手突然燙到了極點,一動都不?敢動 。
被,被發?現?了……
公子會?不?會?覺得她孟浪,會?不?會?看輕她?
顧宴清尚未從夢境中完全脫出,呼吸都比平日裏?重幾分。
幾息後,他眼中的錯愕才逐漸消失,恢複了平日裏?的冷靜克制,松開了身側的右手。
在感受到自己左手裏?有別人的手,而且明顯是女子的手之後,顧宴清什麽都沒說,只是冷冷地別開了眼,松開了自己的左手後,将陳纖韻的手輕輕推走,整個人往後靠了靠,将微敞的領口拉緊捂嚴實?,和陳纖韻之間拉開了距離。
只是他的表情比平日裏?更淡一些,薄唇抿得更緊些,想來是不?悅的。
但顧宴清在外人面前向來是極度內斂的,想從他臉上讀出什麽情緒來,那是不?現?實?的。
席希見顧宴清什麽都沒說,狠狠松了口氣。
好在葉兄為人溫和穩重,處事體貼周全,修養又極好,總記得給?姑娘家留面子,無聲化解了這場尴尬,否則要是直接開口責怪師妹,師妹女兒家的面子真是放在地上摩擦了。
他喜氣洋洋地去?看陳纖韻,卻見陳纖韻紋絲不?動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陳纖韻感受到的是和席希完全不?同的東西。
她已經在心裏?做好了被公子怒斥的準備,可他竟連一個字都沒說,哪怕一個字,都沒有??
沒有責怪,什麽也沒有,他只是冷漠地推開了她而已。
這比公子開口責怪她更讓她難受。
陳纖韻第一次意識到,公子待她,比她以?為的更冷漠。
其實?沒有比姚娉婷好到哪裏?去?,她只是沒有傷過葉薔,沒有惹他厭惡而已。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她,所以?不?會?在乎她有沒有失禮。
他以?修養包容着?她,一如他包容着?其他所有人,并?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她怎麽能指望他開口責怪她呢?
他怎麽會?開口責怪一個外人呢,這對他來說是有悖于他的修養的。
陳纖韻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
窗外的風很大,木窗戶發?出被撞擊的聲音。
顧宴清的聲音很輕,似乎很疲乏,但依舊溫和的輕言緩語,“多謝兩位記挂,在下無事。夜深了,請回去?休息吧。”
他發?着?燒,實?在撐不?起笑容來,但即便是逐客令,也是和煦的。
他們大半夜的來看他,顧宴清總還是領這個情的。
顧宴清這麽說了,席希和陳纖韻也不?能強留。
在他們關門之際,卻見顧宴清從寬榻上下來,簡單地披了一件薄衣,一路走到了牆角架子上的水盆面前。
他在洗被陳纖韻握過,擦了藥的左手。
陳纖韻知道自己不?該在公子面前發?脾氣的,他不?是她可以?随意發?洩不?滿的對象。
可她就這麽髒嗎?!被她握過的手要洗?
她從來沒有這麽委屈過,直接踢開了門,怒視着?顧宴清。
席希一見這場面,趕緊趁陳纖韻說話前開口,“葉兄,你傷口上過藥了,這樣就把藥洗掉了。”
席希和陳纖韻想的一樣,只以?為顧宴清是厭惡陳纖韻碰他的手才去?洗手的,因此這麽說是為了給?陳纖韻留面子。
陳纖韻整個人又氣又羞憤,單手牢牢地扯着?席希的袖子。
他們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來,顧宴清這般心思明澈的人,自然知道他們是誤會?了,但他卻并?沒有開口解釋。
微弱的燭火中,公子平靜地點點頭,“我知道。”
可他還是在洗手。
這回連席希都說不?出圓回的話了。
這下葉勾月的意思很清楚了,寧願洗掉藥也要洗手。
公子洗手的力氣似乎用得過大了,清水盆裏?很快漾出了血色。
他用白毛巾慢條斯理地擦幹那雙修長好看的手,又在牙印上用力摁了摁,傷口很快又出了一圈血。澄濃的鮮血滑過他的手背,凝在手邊,欲滴不?滴。
就像陳纖韻他們剛才進?來時看到的那樣。
這下席希再傻也看明白了,啞然,“葉兄你??要留下這道傷疤?”
他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白日裏?,那小姑娘的确把顧宴清的手咬出血了,但并?沒有這麽嚴重,過去?這麽久的時間了,早就不?會?流血了。
之所以?一直在流血,是因為公子自己總是在按壓傷處。
他想把小姑娘咬出來的這圈牙印永遠留在手上。
所以?,他不?需要上藥。
陳纖韻倒退了兩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公子,終于還是吼了出來,叫出了那個在她心底藏了很久的名?字,含恨含淚地看着?他,“顧宴清,你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你還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席希趕緊攔着?陳纖韻,但哪裏?攔得住。
這段時間,陳纖韻眼睜睜地看着?公子越陷越深,卻什麽都不?能做,她早就忍夠了。
席希一邊極力擋着?陳纖韻,“師妹,你別這樣,葉兄身上有傷,你??诶?顧什麽清?師妹你在叫誰?”
公子指節攏着?寬袖,一身單薄靜靜站在白牆前望着?他們,輕撫着?虎口上小小的牙印,蔥白的指尖瞬時沾上了自己的鮮血。
他視線極散,沒有聚焦,明明大家同處一個房間,他卻淡得仿佛和他們處在兩個世?界。
陳纖韻情緒已失控至此,顧宴清卻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陳纖韻的恨怒,磁性的聲線在夜間壓得古井無波,聽不?出絲毫外露的情緒,“姑娘認錯人了。”
“我叫葉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