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今天大結局了嗎(二十一) (1)
很顯然, 不止容玥一個人這麽想,席希立刻邁出?一步擋在?了陳纖韻正前方。
陳纖韻怔愣地看着那扇門。
已經入夜了,孤男寡女, 公子他去了葉姑娘的房間……
席希的臉色比陳纖韻還難看。
如此三番兩次, 師妹是?當真一點都不将他的心意放在?心上。
當即壓低了聲音嚴厲地警告陳纖韻,“陳師妹, 別忘了這是?行走在?外,你代表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臉面!”
姚娉婷相比之下要鎮定得多,更是?對陳纖韻的不屑。
只有這位出?身高貴的陳姑娘才看不清, 自欺欺人罷了,她早就知道公子對那葉姑娘有多在?意。
容玥趕緊拉着陳纖韻,絞盡腦汁地替顧宴清和?葉軟色解釋,“想來?,他們是?有事要商量, 再說了, 馬上就要用?飯了, 必定是?光明正大的事, 所以才不避人的,師姐別多想,千萬別多想……”
容玥真是?怕了她這位師姐了。
只要遇到葉公子的事, 就莽得毫無理智可言。明明平時也不是?這樣的人。
小二正在?為?難要不要敲門呢,姚娉婷已經挽起袖子屈起手指扣門了。
“葉姑娘, 葉姑娘。”
顧宴清和?葉軟色都聽到了姚娉婷的敲門聲,這時卻誰都沒理。
葉軟色走到顧宴清面前蹲下。
公子不能視物,眼前一片漆黑, 只覺一股帶着桂香甜味的小小清風,便知道她撲來?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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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随着她的動作而配合地颔首。
葉軟色去拉顧宴清的手, 又不敢多碰他,只拉着他的指尖,哀求他,“勾月,你別這樣,你暫時看不見,又受傷,我不照顧你,你會?過得很艱難的。”
顧宴清掌心一癢,如同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
是?她耳邊的發絲,因着動作急,越過耳廓散落在?他的掌心。
公子掌心未動,靜靜地容着這一縷青絲,在?他掌心跳啊跳。
他的聲音好?輕,幾?不可聞,“我知道的。”
“即便如此,你還是?要趕我走?”
“嗯。”他的聲音輕得仿佛沒有重量,指尖輕輕捏住了她的垂發發稍。
燭火下,公子擡了頭?,燭火微弱的光輝在?那一雙盲目中搖曳跳動,落在?葉軟色眼中,卻映襯得異樣奪目,仿若佛祖拈花指尖那一小簇耀眼的光芒。
“我都知道。”
他知道,從冰冷的謀劃而言,他做了最?蠢的決定。
但,為?了送她走,為?了讓她活下去,這是?他心甘情願承受的代價了。
但最?終,顧宴清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他只是?輕輕反手覆蓋住了葉軟色微涼的手。
“不怕,以後都會?好?的。你會?過得很好?的。”
“那你呢?”
“你走了,我怎麽都好?。”
房門外的人聽着屋內說話的聲音還在?繼續,不複方才類似争執的聲音,兩人的聲音都低緩了下去。
尤其是?公子。
即使隔着一道門,卻依稀能分辨得出?公子對那葉姑娘說話的聲音有多溫柔。
二女一時猶如沉入醋缸。
除了容玥,門外誰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小湯圓急得搖顧宴清的手,抽了一下鼻子,“不行的,你,你過不好?的……”
他原本應當在?兩個月後才出?事,連系統都認為?這兩個月兇險異常。
他并不是?一定能保下命來?的……他并不是?不死的呀……
顧宴清鼻尖輕溢出?一聲嘆息,指尖撩起那縷在?他手中纏磨了許久的青絲。
“傻子。”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那麽在?他身邊的她,焉能有命活?怎麽不知道想想自己呢?
房門外的小二,也不知道這群客人是?什麽來?歷,只覺得氣氛肅殺得很。
況且其中三個人,三個人三把劍,那女俠已經把手按在?了劍柄上,一副随時要砍人的樣子。
小二兩股顫顫,只覺得自己實在?受不了了,心一橫,裝作摔倒地推開了葉軟色的房門滾在?地上,“哎呦喂……小的該死!客官恕罪!”
房門大開,陳纖韻他們連忙跟着走了進來?,一眼便看到了端坐着的公子,力度極輕柔地将他面前少女的頭?發撩回白生生的耳朵後面去,而後将人帶着站了起來?。
卻是?依舊以自身擋着她,并未讓他們瞧見。
他懷裏冒出?一聲輕輕的抽噎。
因着公子持身極正,同他們慣來?疏離守禮,如今這一聲女子委屈的抽泣是?從他懷裏冒出?來?的,反而衍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暧昧,讓容玥當即紅了臉退了出?去。
從陳纖韻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姑娘茸茸的烏發發頂和?公子虛攬着她的手臂,其餘的被擋得嚴嚴實實的。
公子轉過頭?,并不見惱怒或窘迫,一如既往的和?光霁月,如玉的側顏帶着淺笑?,看不出?什麽不妥,也不提他們闖入房間多不妥,只輕緩地道了一句,“讓諸位久等了。”
席希煩燥地拱了拱手,到底将禮儀做全了。
“是?我等無狀了,誤闖葉姑娘房間,打擾二位談事了。”
席希以眼神勒令她們幾?個退出?去,卻不料一旁滾在?地上的小二呆楞楞直勾勾地盯着顧宴清,看得眼睛都不眨,忘記了自己的姿勢多麽狼狽。
天爺啊,這公子莫不是?神仙下凡吧……
凡人怎麽可能長得這麽好?看!
結果他被席希黑着臉拎了出?去。
房門也被席希重重關上了。
席希都快氣炸了,結果陳纖韻更不高興,“師兄你推我們出?來?做什麽?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成何體統。”
關門之際,她看見公子執起手帕,低下頭?去,給葉姑娘擦眼淚,聲音壓得很低,烏發垂落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他們聽不到。
只在?那一瞬,公子懷裏的小姑娘擡了頭?,眼眶濕潤委屈地望着公子,安安靜靜由着公子輕輕給她擦眼淚。
不止陳纖韻看到了,姚娉婷也看到了。
但姚娉婷冷靜得多。
她只是?心口砰砰跳。
她竟從不知,公子同葉姑娘私下獨處時,是?這般模樣。
竟和?在?他們面前完全不同……
公子他,是?不是?在?哄着葉姑娘?
那樣清冷難攀的人,竟也會?哄人的嗎……
席希被陳纖韻的話激得額頭?青筋猛跳:……!!
那你老是?想摻和?進人家私下的相處就成體統了?!
稍過了一會?兒時間,房門再次打開,衆人望過去,只見葉公子先邁了出?來?,已恢複成了他們慣常見到的溫和?疏離的樣子,葉姑娘才從他身後慢吞吞地挪出?來?。
陳纖韻瞧得心煩,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扭過了頭?,容玥瞧了瞧。
小姑娘果然才哭過,紅紅的眼睛紅紅的鼻頭?,襯得眼睛越發濕潤滾圓。
容玥從來?沒見過葉軟色這麽的小可憐巴巴的樣子。
即便受傷昏迷,她也是?不曾哭過的。
容玥越發好?奇葉公子跟她說了什麽。
小湯圓心中不郁,鼻子一酸,耳朵邊忽然回蕩起顧宴清給他擦眼淚時說的話,趕忙憋回去了。
他說,“有人來?了,不哭了。”
勾月說,不能在?外人面前這麽哭,不體面。
小湯圓自然是?要做個體面人的。
不能哭,憋回去。
這頓席面的菜色很是?不錯,尤其是?在?山裏風餐露宿了這麽久之後。
便是?姚娉婷礙于?臉面克制自己,也都吃了不少。
只有顧宴清和?葉軟色用?得不多。
顧宴清出?身姑蘇顧氏,即便不記得了,自幼養成的習慣已刻入他一言一行,每個菜都動了兩三筷子,但說偏愛哪個菜多吃幾?筷子,卻是?沒有的。
陳纖韻看着姚娉婷在?顧宴清面前大獻殷勤,頻頻為?他布菜,心中不屑。
忽覺得便是?禦膳也沒有胃口了。
陳纖韻心中冷笑?,卻并不挑明。
世家大族使奴喚婢,顧玉硯自是?被人侍候慣了的。吃一頓飯,一群奴仆圍着伺候本就是?常事。
姚娉婷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自貶的行為?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回應,而是?被漠然地輕視了。
姚娉婷求的并不是?卑微的奴仆,而是?一個留在?公子身邊的機會?。
可公子就是?順了她的表現将她當作了下等的婢仆。
偏偏她還一無所覺。
看她嘴角噙笑?的樣子,大概只滿心歡喜地以為?公子大約是?接受她了。
顧宴清什麽都沒說,依舊溫和?有禮,但世家貴子的冷漠卻在?無聲無息間展露出?來?。
在?場幾?人中,除了出?身良好?的陳纖韻,誰都沒有意識到這點。
即便是?陳纖韻,也有些怔愣。
他們見多了公子對葉軟色的溫和?周全,幾?乎覺得他沒有一點距離感,但在?這瞬間,就仿佛見到了那最?真實的那一面。
陳纖韻心中極複雜難言。
她知道自己一定不會?弄錯的,他出?身定是?極貴。
姚娉婷還在?暗暗竊喜,這頓飯真是?順風順水,她夾什麽,公子便吃什麽,絲毫未曾給她半分難堪。
再看那葉姑娘,一頓飯都安安靜靜沒說話,知低垂着腦袋無精打采地用?筷子戳着碗裏的肉。
姚娉婷掠過葉軟色頭?頂的眼中暗含三分得意。
這一頓飯大家吃得各懷鬼胎,就在?姚娉婷要順勢對顧宴清再次提出?留下她的請求時,顧宴清卻以茶代酒跟衆人告了別。
衆人一愣,尤其是?姚娉婷和?陳纖韻。
席希忍不住心中大喜,一口酒嗆在?喉嚨裏。
終于?,終于?要和?葉勾月分開了,天知道他這幾?天過的是?什麽憋屈日?子!
只要葉勾月在?,就沒人看得到他。
而且,再呆下去,師妹只怕是?癡得要瘋魔了。
容玥是?最?無所謂的。
在?外游歷,都是?聚聚散散的,知曉了天底下還有葉公子這樣的人物在?,她便知足了。
姚娉婷心中一慌,手中失力,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勺子。
她已顧不得好?不好?看,“撲通”一聲跪在?顧宴清身側哭求。
“公子!求公子別棄小女于?不顧,收了小女在?身随侍吧。”
姚娉婷膝行着,哭得瑟瑟發抖,“求求公子可憐可憐娉婷,您不要娉婷,娉婷真的走投無路只有一死了。
您是?娉婷的救命恩人哪,求公子憐惜嗚嗚嗚嗚……”
姚娉婷真的吓住了,那跪下的聲音連容玥聽着都覺得膝蓋疼。
但顧宴清仿佛沒有聽見一般,臉色未變,白瓷勺捏在?他蔥白修長的指尖,襯托得猶如白玉官坯一般。
他緩緩攪動着碗裏的三絲羹湯,嗓音清越溫和?,不可辨喜怒,“姑娘言重了。”
竟是?未動半絲恻隐之心的樣子。
雅間一時有些安靜,只剩下姚娉婷的哭求聲。
席希有些吃驚于?顧宴清竟會?無動于?衷。
他一直認為?葉公子雖少言寡語,但心腸柔軟,畢竟他對待葉姑娘是?什麽樣的,大家都看在?眼裏。
沒想到換個人就……
席希雖然也不喜這姚姑娘,覺得她為?人不誠,算計太多,但這葉公子,也未免太鐵石心腸了一些。
人家姑娘好?歹哭成這樣了。
這場面實在?是?難看得很。
哪有人吃着吃着飯便跪地嚎哭的。
偏巧,這時小二端着最?後一道菜進來?了。
“上菜咯!炙鹿肉佐蓮花面!”
小二進來?後,看到地上跪地的女子只愣了短短一瞬,立刻堆着滿滿的笑?容繞過了姚娉婷,将菜放在?了葉軟色面前,迅速出?去了。
葉軟色一晚上沒怎麽吃,這道菜是?顧宴清後來?特地加給她一人的。
這道蓮花面,是?拂月城特色的小菜,雖未小菜,制作工藝卻複雜又耗時。
以文火将鹿骨配以整雞,豬骨,再加上拂月城周邊山裏特有的幾?十?種菌類和?藥草,熬制過夜,熬成濃白的湯底,下入新鮮擀制的手工面,剛熟即撈出?,在?碗中卷成類似蓮花的造型,即可上桌。
因造型獨特,故稱蓮花面,也稱鹿骨蓮花面。
青丞山三人看着那道鹿肉,皆是?想起了破廟那晚上,他們幾?人圍在?火堆邊啃葉軟色獵來?的那只鹿。
容玥暗忖。
葉公子點這道鹿肉,不只是?無意還是?故意。
葉軟色低頭?湊上去聞了聞,不禁“咦”了一聲。
真是?奇了,明明是?葷食,卻有一股清新的花香氣,如同在?聞百花甜羹。
顧宴清聽到葉軟色的聲音,便知她有興趣了,眼中不禁浮現絲絲笑?意。
即便如此,還是?不放心,溫聲叮囑她,“方才吃的太少了,這些要吃完。”
他也不記得自己何時吃過這邊城特色,一晚上聽着她的碗筷甚少有聲音,便想着這道蓮花面她一定喜歡。
姚娉婷哭得嘶啞可憐,卻不見公子有半分的憐惜。
尋常的公子哥,見美貌少女這麽淚水漣漣地哀求自己,早就受不住地抱着安慰了。
顧宴清那眼眸一如月下初見時一般清澈透蘊,風華如沐,此刻卻冷得讓她心底生寒。
他的眼中,只看得見一個人。
別人,只怕就是?自戕在?他眼前,他也不會?有半分動容,依舊是?溫言緩語,言笑?晏晏。
姚娉婷頭?一次意識到面前的公子,不是?她可以算計攀附的人。
可他這個人,他出?現在?她眼中的那個瞬間,就注定了如果得不到他,她這輩子都不甘心!
姚娉婷看着自己的眼淚打濕裙擺的一角,心一橫想去抱顧宴清的小腿。
卻不料陳纖韻一直在?注意着她,眼見她擡手,當即手腕一轉,扔出?去一根筷子,直直地紮在?姚娉婷面前。
好?在?姚娉婷的手縮得夠快,否則必是?要傷。
席希不贊同地看了陳纖韻一眼。
陳纖韻避過他的目光,心中翻了個白眼。
以前怎麽沒發現,大師兄遇事如此優柔寡斷。
她語氣微涼,“姚姑娘真是?好?口才,公子若不依你,你便要尋死,依你所言,公子豈非只有依了你這一條路可走?
這一手以弱逼強,姑娘玩得甚是?自如。依我看,姑娘如此人才,怎可能離了公子便尋不到活路呢?
公子得求着你擡手放條生路才是?。”
話音一落,姚娉婷含恨地看着陳纖韻。
那目光似要将陳纖韻吃了一般,“陳姑娘出?身高貴,又有師門倚仗,怎知如我這樣出?身卑微的弱女子,在?這亂世中何等艱難?姑娘又何必出?言諷刺于?我這等苦命女子?”
陳纖韻扔了手中的勺子,在?瓷碗中發出?“铛”的一聲清脆響聲,臉上毫不掩飾地泛着冷意,“你出?身卑微,你弱,公子便必須收了你在?身邊?豈不知這天下,弱者萬萬千,公子是?否要見一個救一個?這難不成是?誰弱誰就有理的世道?
大家萍水相逢,公子于?你也算有救命之恩,吃公子的住公子的,還要逼着他為?你的野心和?愚蠢妄念付賬,這是?何道理?!”
吸面條的葉軟色這才剛剛知道那姑娘的名字。
原來?果真是?話本裏出?現過的女配。
但這姑娘,原本應該是?女主?葉初的貼身侍女,同樣是?提早出?現了。
劇情裏,陳纖韻是?葉初的好?友,因此她每次與姚娉婷見面時,都是?一團和?氣的。
小湯圓一時有些洩氣。
如今一切亂套,她都要被趕走了,哪還顧得上劇情。
正想着,一片蘸着紅色辣椒的炙鹿肉被放到了她的碗裏。
顧宴清摸摸軟色的發頂,叮囑她,“不能食辣的話,把肉丢出?來?就好?。”
軟色嗯了一聲答應。
吃了一口,果然吃不了,“呲哈”了一聲,顧宴清又将一杯清水推到她的手邊。
席希感覺自己尴尬得坐不住了。
再看這葉公子,竟如此好?城府,吵成這樣了,他竟還一門心思投喂小姑娘。
姚娉婷恨陳纖韻戳穿她的謀算,一點餘地都不給她留,當下只能哀哀地仰視着顧宴清。
“公子,公子是?娉婷的救命恩人哪,公子只當收了一只小貓小狗在?身邊吧。嗚嗚嗚……”
弱質纖纖的少女哭得可憐,可奈何公子着實郎心似鐵。
席希實在?看不過去,眼神示意容玥趕緊去将人扶起來?。
容玥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剔着牙齒正看好?戲呢,卻接到自家大師兄的示意。
他家大師兄幫着師父料理師門日?常事務,平息争端都快成本能了。
容玥再看了看旁邊氣得冒火的師姐,無奈讓陳纖韻附耳過去,在?她耳邊說了句話,這才起身走向姚娉婷。
陳纖韻驚訝地看了容玥一眼,容玥點點頭?,而後陳纖韻竟不說話了。
容玥說的是?,“師姐莫急,葉公子厭惡姚姑娘,斷不會?留。”
陳纖韻突然熄火了,眼神落在?葉軟色額頭?上裁得方方正正的棉紗軟貼上。
她怎麽忘了,姚娉婷害得葉姑娘受傷昏迷,公子昨晚對她的态度就甚是?冷淡。
而現在?,不過是?昨晚的事又一次上演罷了。
只有她,關心則亂。
陳纖韻低頭?自嘲一笑?。
倒是?她忘了,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即便要将人拖到泥裏踩死,面上也是?溫和?客氣的。
她怎麽也跟姚娉婷一般被惑得不輕,當了真。
容玥彎腰去扶姚娉婷,“姑娘,起來?吧,這拂月城甚是?繁華,哪裏沒有生路呢。”
姚娉婷自知這是?她最?後的機會?,怎麽肯起來?。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她順着容玥的力道起來?後,竟越過顧宴清跪在?了葉軟色面前。
“姑娘,求求你了,收留娉婷做個雜役女使吧,我什麽都能做的。
求求姑娘讓公子留下我吧,我一定當牛做馬報答姑娘。”
饒是?席希,都覺得這回過分了。
萍水相逢,憑什麽将人逼迫至此,知道葉公子這邊行不通,就去纏磨葉姑娘。
就連陳纖韻都不由緊張地看着葉軟色。
她可千萬不要不識擡舉,辜負公子回護她的心才好?。
卻不料,葉軟色都沒有回頭?,有些低落地捏緊了筷子說,“你求我,又沒有用?。”
真的沒有用?,她都要被趕走了。
這姑娘是?想跟着她,兩人相依為?命浪跡天涯去嗎?
小湯圓低落小聲地說着嚴酷的拒絕之意,倒是?讓衆人愣住了。
只有顧宴清明白這句話什麽意思,給她盛湯的手微頓,長睫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姚娉婷只以為?葉軟色說的是?,她做不得主?。
心中大罵葉軟色裝模作樣,只想一個人霸占着公子不放。
姚娉婷還欲糾纏,卻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道,将她生生從地上逼了起來?,膝蓋猶如被密針紮過一般生疼,額角的冷汗當場就下來?了。
青丞山三人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互看了一眼。
沒看見動手啊……
但……這個房間裏,能做到的似乎也只有可能是?葉公子?
姚娉婷後背猛地竄上一股徹骨的寒意。
背對着她而坐的公子,溫和?沁潤的嗓音字字如落珠滾玉,好?聽得令人齒冷,“姑娘速去找個大夫還來?得及,遲了膝蓋容易落下病根。”
容玥吞了口口水,只覺得脖子發涼,小心地觑着顧宴清。
方才不論姚娉婷怎麽糾纏他,他都不曾露出?半分不悅,可姚娉婷居然膽子肥了去糾纏葉薔。
才說了一句,膝蓋都快保不住了。
啧啧……
這護的呀……
葉公子每一次情緒波動,似乎都是?因為?葉薔。
容玥都不敢去看自家師姐的臉色了,只能嘆息一聲。
姚娉婷駭然地看着顧宴清修長挺拔的背影,幾?乎跌出?了雅間。
看着姚娉婷失魂落魄的背影,陳纖韻心中的暢快被一抽而空,被濃濃的苦澀所代替。
再看着那兩人手腕上或深或淺的紅色勒痕,只覺得異常刺眼。
如果沒有姚娉婷在?旁邊襯着,對比落差還不至于?如此明顯。
明明,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不是?嗎?
他和?那個孤女,又能早了幾?天認識呢?
他為?何便要回護她到這種地步……
用?完餐,顧宴清讓葉軟色先回房間去,他找了席希,不知說了些什麽。
小湯圓在?房裏乖乖等着他,曉得他有話要交代。
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顧宴清回來?的時候,軟色靠在?窗邊的榻上睡着。
顧宴清從床上抱來?被子,輕輕地給她蓋上,自己坐在?榻的另一邊,靜靜地守着她。
顧宴清單手撐着小幾?,指尖輕輕揉摁着頭?上的穴位。
方才,他是?去請席希幫忙的。
席希倒是?滿口答應,卻不知為?何,頻頻提起陳姑娘的未婚夫。
說陳姑娘那未婚夫身份極為?高貴,而且仕途坦蕩,年紀輕輕就已經官拜正二品,手中權柄滔天。
最?難得的是?,他還是?一位極少見的美男子,傾慕于?他的貴女不知凡幾?。
席希言語間極其推崇,還要問顧宴清覺得他比之那位未婚夫如何。
顧宴清不明白席希為?什麽要特意跟他說這些與他無關的東西。
而且是?以這樣微妙的語氣。
顧宴清只能說,這樣的人中龍鳳,自然是?他區區一介江湖草民比不了的。
席希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是?啊葉兄,雖然論容貌,我看那人未必就比得過你,可誰讓人家是?天之驕子呢。”
一出?生,就什麽都有了。
連他心愛的師妹,也要上趕着去給那個人做妾室。
這麽一比,果然還是?葉勾月比較順眼。
畢竟他空有美貌,還是?個病弱的瞎子啊。
顧宴清還在?思索着席希那段話的深意,葉軟色就醒了。
方才打盹的時候,她想出?了一個極好?的破局之法。
葉軟色爬到顧宴清身邊坐下,“勾月,我們回山裏吧!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有人追殺你,而且,我能養活你的。
這次保證不給你吃雞毛鴨毛動物毛了!”
顧宴清聽了,只是?輕輕一笑?。
“這的确是?個辦法。”
葉軟色剛笑?起來?,卻聽見公子的聲音淡得似要融在?燈火中,似嘆息,“可那要躲多久呢?躲一輩子嗎?”
葉軟色被他問得一愣,“不是?啊,只要你都好?了,我們再出?來?就是?了。”
顧宴清坐了起來?,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剪刀,在?小幾?上剪着燭絲,唇色鮮紅的薄唇邊漾出?一抹涼涼的笑?意。
“那我若是?一輩子都好?不了呢?
便一輩子都躲在?山裏,連累你也跟着我做一輩子的野人嗎?”
葉軟色搖頭?,“不是?的,你很快就能好?,真的我發誓,尤其是?你的眼睛,很快就能好?的,都是?我不好?……”
顧宴清唇邊始終有着笑?意,不曾淡去。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找他,那也只能是?最?近的一段時間而已了。
過了這段時間,只怕……
他緩緩道,“可我不願吶。我雖失憶,卻還有兩分心氣。
仇人将我迫害至如此田地,難道我連同他們博上一搏,反擊回去,叫他們也嘗嘗我如今滋味的勇氣都沒有嗎?
龜縮一角,茍且偷生,非我所願。”
葉軟色知道顧宴清未來?會?成為?這個天下最?尊貴的人,可他自己并不知道啊。
在?他的眼中,他的世界已成一片漆黑,他已退無可退。
可即便前途已成一片黑暗荊棘,他依舊敢以一身純白,孤身抱劍闖之。
葉軟色啞口無言地看着顧宴清,只覺得此時的他比平日?裏更為?惑人,比她還像個妖精。
他眉心的朱砂痣比白日?裏看到的更灼目耀眼,在?燭火的暈染下似紅得能滴出?血來?。
葉軟色低下腦袋,別開視線。
她真的想吃他豆腐了……
顧宴清近在?咫尺的眼睛染着點墨般散不去的黑,深掩着眼底從不輕易示人的傲氣和?憂思。
再擡眼,依舊是?個溫柔和?善的公子,仿佛方才如見劍氣出?鞘的的鋒利只是?錯覺一般。
顧宴清只溫和?地看着葉軟色,她便曉得是?無法叫他改變心意了。
葉軟色憐惜地看着顧宴清的側臉。
他失明失憶又重傷,卻克制着自己從不曾亂發過一次脾氣,這份常人難以匹及的隐忍,當是?來?自這份深藏的傲氣。
可她明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卻還是?攔不住他。
小湯圓很小聲,“可勾月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啊。”
你是?狗系統珍貴的男主?苗苗君啊。
可顧宴清似乎誤會?了葉軟色的意思,清淩淩的眼眸如注入了一汪靈動的泉水般,仿佛平靜的湖面被砸入了一顆玉石,泛着層層圈圈的漣漪,不再平靜。
“我知道……”
小湯圓疑惑地搖頭?,低喃,“不,你哪知道了。”
顧宴清放下剪刀,“薔兒,這是?我選擇的路,雖非我所願,但行路至此,我已不想退讓。不管我落到什麽下場,都是?我自己選的。
可這卻不是?你該有的日?子。”
“我不走,我不能不管你呀。”葉軟色抓住顧宴清的手臂,“不管你有什麽樣的仇家上門,我都不怕。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顧宴清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把葉軟色的手從衣服上輕輕拉下來?,放在?掌心托着,良久才道,“不好?呢。”
“你還小。”
誰也沒有辦法說服誰,今夜終究是?沒法談妥了。
夜深後,顧宴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可半夜陡生變故。
半夜的雨下得格外大,大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噼裏啪啦的雨聲,涼入心扉。
葉軟色睡得并不安穩,半睡半醒間似乎聽見了笨拙木窗推動的“嘎吱嘎吱”聲。
忽然,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了異樣的響動,似乎是?桌子被推倒的聲音。
軟色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來?不及披上衣服就赤着腳推門跑了出?去。
顧宴清的房間緊閉着門。
“勾月……”“不許進來?!”
勾月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的聲音和?她說過話。
房間裏傳來?纏鬥聲。
又是?一聲響動,還伴随着軟劍舞動宛如游蛇的聲音,葉軟色當場呆立。
他房間裏進了殺手……
“你走!!”
小湯圓被吓住了,她本就膽子小,更不敢貿然闖進去讓顧宴清雪上加霜。
“好?,好?,我走??”
就在?葉軟色邁着僵硬的步子打算關上房門躲起來?時,顧宴清房間裏驟然安靜了下來?。
葉軟色驚疑不定地看着他的門,猶豫了一會?兒,手腕發軟地推開了他的房門。
屋裏沒有點燈,窗戶大開着,背對着雨夜慘白如紙的月光。
一片狼藉之中,俊美的公子跌坐到褐色的地毯上,如被抽走了根骨的松竹,純白的衣衫上暈開大片刺目的鮮紅。
他的鬓角被冷汗和?飄進來?的雨水打濕,跪坐在?地上虛弱地喘氣,胸膛微微起伏。
他單薄的衣衫淩亂凄楚,半露出?一小片鎖骨來?,聽到少女小心翼翼靠近的聲音,這才慢慢擡了頭?向她望來?。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殺手,握着刀,睜着眼睛橫死在?他腳邊,看那姿勢,是?随時打算撲向門邊的。
葉軟色僵硬地繞過屍體,扯過架子邊的巾布,撲跪到地上,将他被風吹亂的發絲和?紅色發帶臉上輕輕地撥下來?,“勾月我給你擦……”
葉軟色剛靠過去,顧宴清拉着葉軟色的手,緩緩傾身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頭?枕着她細弱的肩膀喘氣,嗓音揉着無奈。
“不是?讓你別進來?了?”
“……手這樣冷,是?不是?吓到了?別怕,不是?我的血。”
而事實上這就是?顧宴清的血。
那殺手在?他運功療傷的關鍵時刻闖了進來?,冰冷的尖刀直指他的心髒。
本來?并不是?多難對付的人,可那時機實在?挑得好?,生生逼得他自行斷了周轉,噴出?一口血來?。
公子的臉貼在?少女的頸彎裏,身上的冷香從未像現在?這樣,染着這麽濃重的鮮血味。
哦不對,有過,當初把他從死人堆裏救下來?的時候。
小姑娘身子板小小的,公子身高肩寬,為?了不讓自己倒下去磕到他,只能努力挺着。
那模樣就像一匹受了傷的雪狼,靠在?了一只小黃鴨身上,小黃鴨肉掌都軟趴趴了,撐得毛都壓塌了,還努力挺着胸脯。
顧宴清就這麽枕着葉軟色,她不知他身上有哪些傷口,不敢動。
就在?久到她以為?顧宴清睡着了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聲音好?輕。
“我要送你走,盡快,越快越好?……咳咳……”
小湯圓緩緩睜開了眼睛,烏漆漆的眼眸靜靜地望着窗外。
她并不難過,只是?很迷茫。
人類,很難懂,很複雜。
連她來?了這裏之後,都難懂了起來?。
拂月城的屋檐,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現着柔和?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