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今天大結局裏嗎(十九)
彼時日漸西下,拂月城中熱鬧喧嘩,推着攤位的小販們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來去。
食肆酒家的袅袅炊煙伴着食物的誘人香氣,在黃昏橘暖色的夕陽中飄至天際散雲之中。
一行容貌出衆的年輕人剛過城門,引來周邊匆匆行路之人的注目。
“終于進城了!我都快累死了,子和怎麽那麽重……”
衆人進了一家人聲鼎沸的客棧,容玥甩下子和,搶先跪坐在大堂內的長條木凳上,霸占着一個水壺,拼命往口中灌水。
席希一臉羞愧難當,臉龐漲得通紅,在一旁不斷地拉着容玥的衣袖,替她阻擋周圍客人們含笑的視線,“容師妹,阿玥,儀态!我派弟子風雅潇灑,怎可失儀!”
容玥直灌下大半壺水之後,才喘了口氣,轉過頭來看着席希,一臉可憐巴巴。
“我等江湖兒女,自是不拘小節,喝口水有什麽打緊的!
再說了大師兄,感情子和師兄不是你背啊,咱們以後,還是莫再進山了……”
進山容易,可出山難啊……
席希拿走容玥手中的茶壺,擦了擦捏在手裏,“纖韻師妹怎麽不像你這般喝茶?我們行走在外,自是代表着山門的臉面……”
席希一轉頭,卻找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纖韻師妹。
小湯圓很有飼主自覺,終在人浪擁擠的大堂中終于打到了一碗水。
她端着這滿滿一碗水,中途被撞了兩次,整整一碗水就剩下了碗底清淺的一瓢。
當她端着這一瓢水小心地走到顧宴清面前時,卻發現陳纖韻和姚娉婷已經給顧宴清端了水來。
“葉公子,請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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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奴婢把水找來了。”
兩碗滿滿當當的水同時端到了公子面前,一左一右,撞在一起,發出了“坪”的一聲清脆撞擊。
陳纖韻和姚娉婷眼含不善地看着對方,腕間用力,都想擠走對方的碗。
原本喧鬧鼎沸的大堂之中,陡然安靜了下來。
食客們不分男女老少,不約而同停下了手裏的筷子酒杯,看向那邊。
陳纖韻和姚娉婷,都是姿容不俗之人。
陳纖韻溫婉大方,又帶着俠女的蓬勃英氣,自有她的過人之處。而姚娉婷生得婉約柔弱,令人生憐,兩人一個賽一個的面容出衆。
随便拿出一個,都是受人追捧的存在,此時卻擠在一起争風吃醋。
江湖客棧嘛,争風吃醋一點不稀奇,只是……
衆人的目光看着看着,便越過二女,不可自控地落到了那名公子身上。
年輕公子負手而立,靜默未語,以寬大的純白袍帽遮面,直遮到鼻梁之下,依稀可見下半張臉。
即便如此,卻依舊能讓人感覺得出來,這名公子面容之盛,遠遠壓過面前的這兩名姑娘。
更令人心折的是公子的風儀,不知為何,總讓人不敢到他面前放肆,不自覺地便覺得拘束,不敢高聲言語。
公子以拳抵唇,唇間溢出兩聲壓抑的咳嗽,墨絲微垂。
手腕之上卻不知怎麽弄的,有着一道深深的紅色勒痕。
姑娘們見了紛紛皺眉。
是哪個不長眼的對公子下這種狠手。
小湯圓莫名心虛,倒退了半步。
一碗水徹底全灑沒了。
衆人還等着看這公子會接哪一碗水。
他是更偏愛靈動大方的俠女,還是柔情似水的小家碧玉。
陳纖韻和姚娉婷也看着他,眼中難掩期待之色。
卻不料,公子忽然轉頭,朝着左前方伸了手,嗓音字字如泉叮咚悅耳,“過來。”
衆人只見一只白嫩的小手慢吞吞遞了過去,公子蔥白修長的手指轉手扣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拉近到跟前。
而那只手的手腕上,也有紅痕,顏色卻比公子的淺得多。
看客們:哦……懂了。
被偏愛的那個在這裏啊。
顧宴清将葉軟色的手臂拉在手裏,心裏才踏實一些。
方才一進這店中,葉軟色就從他手裏掙脫了出去,他根本來不及拉她,只剩下空蕩蕩的掌心,僵立着站在擁擠的人潮中辨不清她的方向。
“這處人多,莫要亂跑。”
“我才沒……”“聽話些,莫鬧。”
顧宴清薄唇輕啓,透着疲乏的虛弱,為葉軟色戴上了氈帽,掩面,拉着她,做完這些才看向陳纖韻和姚娉婷。
“多謝二位的好意,有勞了。”
顧宴清接過了左邊這碗,陳纖韻嘴角還來不及翹起,就見他把水遞給了葉軟色,叮囑她,“把水喝了,待會兒安頓好了,也打一碗水還給陳姑娘知道嗎?”
葉軟色都不敢去看陳纖韻的臉色,疑惑地看着顧宴清。
連她這麽粗枝大葉的草包都知道此舉不妥,更何況顧宴清這樣的人。
陳纖韻也沒料到顧宴清會這麽對她,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手足無措。
姚娉婷哧笑了一聲,喝了自己碗中的水。
顧宴清從進入客店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方才想着事情,注意力都落在葉軟色身上,一時不察,竟這般下了人家姑娘的面子。
這不是他平時會做的事情。
顧宴清強壓下心頭的不适和煩躁,面上絲毫不顯,溫和地同陳纖韻道了歉,言明是自己的過錯,并邀請大家半個時辰後在雅間一道用飯。
陳纖韻沒想到他會道歉的,這比方才被下面子更讓她羞惱。
他可是顧玉硯……
顧宴清定下了六間上房,包括姚娉婷在內,每個人都周到地考慮到了。
跑堂小二喜慶高昂的聲音,“六間上房!客官您這邊請!小心臺階咯!”
那姿容出衆的一行人走了,大堂裏複又熱鬧起來,公子成了食客們的談資,紛紛猜測他的身份,但又誰也說服不了誰。
“我猜,那必定是哪個大商戶的公子,說不定是皇商呢!”
“你知道個屁,商人我見多了,哪有這種氣度!必定是世家公子!”
“胡說八道,世家公子出門,怎麽也得一堆随從!”
“那方才那兩個姑娘指不定就是人家養在身邊的丫鬟呢?”
顧宴清特地問清了哪間上房是朝南的,把葉軟色推了進去,自己去了她隔壁的房間。
顧宴請今日格外有些心不在焉,他都沒有聽清席希他們的道謝,就關上了房門。
葉軟色開了一道門縫,歪頭看着。
男主今天……奇奇怪怪的。
但除了葉軟色,其他人倒沒覺得什麽。
顧宴清慣來溫和,卻也是極為疏離不易接近的,認識這麽幾天,和他們也沒說過幾句話。
只有姚娉婷眼中十分雀躍,到了房間內,摸摸這摸摸那,而後撲到綢緞面的被子上,笑出了聲。
她還從沒有住過這麽好的屋子呢!
她果然沒看錯,公子不僅生得極好,而且出身也極好。
若能得了他的青眼,豈不是一步登天?!
而且,他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即便只是普通出身,也值得她争上一争。
姚娉婷透過房門看着葉軟色房間的方向,眼中暗芒閃爍。
若是被公子這般疼愛的人換成她,那就好了……
公子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卻半點看不到她。
對她棄之如履,對那個葉薔捧之若寶。
公子何其偏心,何其不公。
她一定要取代葉薔……
而讓姚娉婷萬分羨慕的葉軟色,此時疑惑地看着推門而入的公子。
顧宴清摘取了眉宇間覆眼的純白絲帶,另一手推開了房門。
男主怎麽敢一個人到她房裏來的?
他不怕被吃豆腐嗎?不怕清白不保嗎?
“勾月,你怎麽……”“過來,扶我。”
“嗯?”
葉軟色疑惑着,卻還是起身跑向他。
她沒聽錯吧?男主居然主動要她扶?往日不都唯恐避她不及的嗎?
可小湯圓卻被他管束怕了,即便他現在伸手,也不敢真去拉他的手,只托着顧宴清的手臂,規規矩矩地把他扶到了桌邊坐下。
“咳……咳……”
顧宴清摘下袍帽,露出了整張臉,胸腔震動得厲害,難耐地咳了幾聲後,緩緩伏在桌子前。
難得見他不挺着脊背,罕見地露出脆弱之态。
在外人面前也便罷了,現在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公子咳得臉色有些潮紅,那雙透若琉璃盞的眸子氤氲着淺淺的水光,襯得唇瓣越加殷紅好看。
“勾月,要不我扶你去榻上休息吧,你放心,我守在榻下,我不上來欺負你。”
葉軟色看他咳嗽的樣子便格外揪心,當即拿出最乖的姿态來哄他。
男主這個脆弱的小嬌嬌,果然是柔弱不能自理不能離開她的。
顧宴清沒有答,聽完卻勾唇笑了,嗓音染着沙啞,擡頭看着她,“你呀。”
雖然只是淺淺的笑容,但在房內不算明亮的橘黃色暖燈映照下,竟顯得十分溫柔,“不要緊。”
葉軟色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想拍拍他的背又不敢碰,“……勾月,你怎麽了?”
葉軟色不習慣,她真的很不習慣。
她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來顧宴清不對勁了。
顧宴清唇邊的笑意未散,眸中也帶出了淺淺融融的笑意,仿佛有些無奈,仰視着葉軟色。
懸挂于一側的帷燈燈火将他高挺的鼻梁投印出一片陰影區。
“來。”
顧宴清把左手攤開。
葉軟色依言坐下,可她就在他面前,他卻說“來”,所以,這的确是要她把手放上來的意思吧?
葉軟色狐疑地慢慢伸手,一邊小心地觑着顧宴清的臉色,打算随時不對就抽手。
公子的掌心落如一只白白的小拳頭,慢慢放入他掌心。
葉軟色不敢用力,因此輕得像羽毛一般。
顧宴清的拇指腹輕輕扣住了小姑娘的手背。
他的手有些涼,葉軟色只覺得手背漾開一陣酥麻。
葉軟色雙目圓瞠地看着兩人交握的手。
男主居然拉了她的手?
這多麽反常啊?!
男主是瘋了嗎?
所以,剛才門邊的那句“過來”,也是想拉她的手嗎?
男主是想賣了她換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