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管家萬般苦澀,滿腹委屈,“我為什麽要把消息攔下來?我還不是怕你去送死嗎?任何事情只要扯上薛靜柔你就發瘋魔障,不管不顧,難得你現在舍棄一切遠走高飛了,她這個節骨眼上又來拖累你,你們倆究竟是誰在害誰?”
管家手臂一擡,用力指向雅娴,“你死了,我們這些人照樣能活,但你走了,她怎麽辦?她也是女人,跟了你這麽多年,你厚此薄彼,對得起誰?”
雅娴從位置上站起身,艙底昏暗,她神情駭然,窈窈窕窕一個成熟女性,轉瞬便成了孤苦無依的小孩,讷讷張着嘴,半天啞然。
唐業雄将腳從白長歸胸口挪開,轉頭去看雅娴,似在抉擇。
白長歸說道:“我來找你,不是讓你去拼命的,我只要你給我一條逃生後路,替我和許三周旋出時間,我一定能把薛靜柔平平安安帶出來。”
“說得輕松!”管家怒不可遏道:“老板藏着的那些私人線路,哪條不是底下人辛苦守出來的,憑什麽便宜許三那個老王八?再說了,現在是什麽時候?你讓老板陪你設局,要留他多長時間?你能找到這裏,說明警察早就在外頭布控,這船再不走,我們一個也走不了!”
他這話吼出來,艙底觀望的其餘人也義憤填膺,他們都是亡命徒,一旦被抓,這輩子便得死在鐵欄杆裏,誰也不願,誰也不肯。
“是靜姐害了我們!”有人忽然拿槍對準白長歸腦袋,兇狠道:“她落到許三手裏,反正也活不了,你是她男人,先去陰曹地府等他算了!”
雅娴捂住嘴,生生壓下驚叫。
白長歸看也不看執槍人,只定定望向唐業雄,輕聲道:“至少告訴我,許三要的東西,你有沒有?”
“我沒有。”唐業雄冷聲應道:“今晚這船,五分鐘後起錨,下了這條船,就算是我,也再走不出去了。”
“住嘴!你這家夥當我是死的嘛?”執槍人氣得手抖,槍口狠狠戳在白長歸額頭,“以為我不會開槍嗎?”
白長歸皺眉,在他眼裏,這滿船裏除了能救薛靜柔的唐業雄,其他人确實和死人無疑,“那就編一條聽起來走得出去的路!”
“你說的任何話,他都不會信。”唐業雄冷笑,“你以為許三是我嗎?會因為顧念靜丫頭而顧念你嗎?但凡你說錯一句話,他能馬上殺了你!再殺靜丫頭!”
“他不信也得信!”白長歸堅定道:“我不試也得試!”
“媽的!”執槍的男人往旁邊淬了口唾沫,“我殺了你!”
Advertisement
眼看他要扣動扳機,雅娴終于忍不住尖叫,同一時間,槍聲響起,子彈打在艙底鐵壁上,回聲繞繞,震得所有人耳中轟鳴。
誰也沒看清白長歸是如何躲過槍口的,等所有人回神,看到的不過是白長歸已經反扣男人手臂,将他的槍反握在手裏。
這下全艙的人都慌了,霎時間又有五六把槍被拔出,全都對準白長歸,随時能将他打成篩子。
雅娴手忙腳亂想阻攔,卻無人理會。
“這個謊,只有我去撒,他才能信。”唐業雄雙手垂在身側,慢慢步入槍陣,走到白長歸面前,既是無可奈何,又是心甘情願。
管家大怒,“老板!”
唐業雄從白長歸手中取走槍,別到自己身後,交代道:“我一上岸,你們的船馬上走。”他轉向雅娴,眼裏的黯然不知在嘲笑誰,“到了那邊,好好生活,只要別再搗騰你那張臉,那些錢夠你安身立命的。”
雅娴怔忪,眼角驟然落下一滴淚,“……真的要去嗎?”
唐業雄點頭,“當初是我把她拖進這趟渾水的,如今總得親手再把她托上去才行。”
“說得道貌岸然,你不就是喜歡她嗎?”雅娴以手掩面,哭得難以自持,“喜歡的連命都不要了!”
唐業雄走過去拍拍她的腦袋,再無話可說,讓白長歸随他一起出船艙。
雅娴站在暗暗的燈光裏,全身戰栗,泣不成聲。
他們倆前後跳上碼頭棧道,一起踏着夜色往泥灘上走,走出沒多遠,身後遠遠傳來漁船離岸的破水聲。
唐業雄回過頭,見海暗月影中一艘鬼魅漁船悄無聲息駛離,嘆息。
白長歸愧疚道:“救出薛靜柔後,我一定救你。”
“救我做什麽?不怕縱虎歸山?”唐業雄嗤之以鼻,“我若得勢,不管靜丫頭給你生了幾個孩子,我還是要搶她回來。”
“猛虎嗅薔薇。”白長歸答道:“我過去不怕你,将來也不怕你。”
這話不褒不貶,唐業雄聽得不舒服,正要回敬一二,餘光卻瞧見遠處海灘上一道身影快速朝他們追來,他心中震動,驚得眉毛都要劃過鬓角,奔月而去。
月色下,雅娴追得氣喘籲籲,直跑到他們面前才緊捂胸口停下腳步。
唐業雄吃驚道:“你怎麽來了?”
“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雅娴氣不順,勉強說完這句,便帶頭往前走,這邊漁民農家的那些蝦腸小道,她比唐業雄清楚,故而直接領路,不說半句廢話。
唐業雄瞠目結舌,似想說些什麽,最後也只不過閉緊嘴,随着她走罷了。
===
走出漁村上車後,唐業雄讓白長歸直接送他去當地一家物流公司倉庫,深更半夜,倉庫裏有一老一少兩個值班人,小夥子看神情是個傻的,老頭倒很精,瞧着唐業雄的眼能亮出火花來。
唐業雄身無分文,便直接掏出白長歸的錢包扔給老頭,“我要寄件。”
老頭掂掂錢包分量,頗為滿意,“大件還是小件?”
唐業雄答道:“小件。”
老頭撩眼看他,“多小?”
“一句話。”唐業雄冷冷道:“就說:‘我來了。’”
“這差事輕松。”老頭嘿嘿地笑,“寄件人是你,那收件人是誰?”
唐業雄答:“許三。”
老頭點點頭,轉身走進倉庫,留下白長歸和唐業雄倆人在門口喝西北風,只等了十多分鐘,老頭又走出來,笑眯眯道:“貨送到了,對方也托我向您寄件。”
唐業雄豎起耳朵。
老頭笑道:“他說,天亮之前,他都在**縣**路33號等你。”
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唐業雄拉着白長歸趕緊走,白長歸問他,“這倉庫怎麽回事?他們知道許三藏在哪兒?”
“不知道,但是他們總有辦法把客人要寄的東西送到,規矩是只辦事不問話。”唐業雄譏諷他,“你一個公子哥懂什麽?”
白長歸确實不懂這些,他不再多問,而是給齊骁年打電話報行蹤,讓他小心部署。
唐業雄開車,不管對白長歸,還是對齊骁年,一概不理。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的車開進縣城,再往深裏去,白長歸敏銳感覺到有眼線盯梢他們,就不知是齊骁年的人,還是許三的手下。
車子開到33號樓下,這是一棟正在拆遷的三層民居樓,隔壁是座二樓瓦房,中間連着寬闊院子,都被高牆擋住。白長歸和唐業雄一起下車,各自張望了周圍情形後,互遞眼色,一起往黑乎乎的大門走去。
大門作為過去的店面,裏頭還有一扇門通往樓梯間,唐業雄剛朝那兒邁出一步,許三的聲音便從黑暗裏傳來,“老唐,你果然來了。”
“你要不想我來,又何必大費周章去抓靜丫頭。”唐業雄冷笑道:“抓了靜丫頭,說這些虛以委蛇的又有什麽意義?”
黑暗裏,許三放聲大笑,笑聲透露徹骨寒意,像個死不瞑目的老鬼,“老唐,你害得我好慘吶!若不是你在背後捅我的那幾刀,那些警察未必就能把我怎樣,你說我不該抓住你的心肝寶貝,也讓你痛一痛嗎?”
唐業雄冷哼道:“你既然知道她是我的心肝,先前就不該三番五次害她。你要虎口拔牙,被咬掉半個腦袋,實屬活該,怪得了誰?”
許三仍是笑,“嘿,你心肝肚子裏懷的可不是你的種,老唐啊老唐,你這頂綠帽戴得如此坦蕩,也算舉世無雙,我真是佩服得很!哈!”
唐業雄被扯到痛處,閉目順氣,再睜眼不忘狠狠瞪白長歸一眼。
白長歸問許三,“你不是要逃嗎?這會兒還有閑心聊別人八卦,就不怕剩下半顆腦袋也被咬掉嗎?”
許三哈哈大笑,慢慢從黑暗裏現出身形,仍舊圓滾滾像個被勒緊的球,他右手舉着槍,槍口從唐業雄轉到白長歸,又從白長歸轉到唐業雄,神情高高在上,大有他讓誰死誰就得死的傲氣,“靜丫頭真是好福氣,有你們這倆護花使者。”
唐業雄煩不勝煩,冷淡道:“廢話這麽多,你還想不想逃命了?”
“想想想!”許三立即招手,“老唐,那姓白的不是好東西,你過來,咱們獨自說。”
唐業雄皺眉,想走過去,手臂卻被白長歸一把擒住。
“先見靜柔。”白長歸囑托道:“拜托你了!”
唐業雄點頭,遠遠沖許三道:“靜丫頭呢?”
許三笑道:“她就在樓上,身體好得很。”
薛靜柔被他抓來已有六七個小時,她的肚子七個月,稍有不慎便會釀出大禍,白長歸心急如焚,唐業雄也知輕重。
“許三,你不就是想逃嗎?”唐業雄說道:“你什麽時候讓白長歸把靜丫頭帶回去,我什麽時候告訴你該往哪裏逃,和誰碰面,誰領你走。時間和機會可都不等人,難不成你也想為靜丫頭搭上性命?”
許三可一點不願為薛靜柔死,他眼珠子轉來轉去,片刻拿定主意,“那老唐你和我一起上去。”
白長歸再次攥住唐業雄手臂。
唐業雄回頭看他。
在來的路上,白長歸問唐業雄覺得許三這人如何,唐業雄只給出四個字,老奸貪戾。
老,經驗足;奸,心思多;貪,欲無滿,戾,狠而絕。
誰都知道許三視唐業雄為眼中釘,如今落難有求于他,但說到底還是唐業雄處于弱勢,若他有心過河拆橋,唐業雄大概真像管家斷言的,有去無回了。
白長歸把唐業雄從生路上拽回死地,他已經慚愧,絕不能讓唐業雄為救薛靜柔當真送死。
“雅娴在等你。”白長歸輕聲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