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國,(4)
果然說道:“叔你在這兒我就不用讓我哥過來了。”
沈裕和立刻搖頭:“別別別,你哥來還是要來的,不然誰好意思揍你呢。”
喬幸過來的時候,李月幾個人的問話已經結束,排排坐在角落的長木椅上。CLUB老板已經是警察局的老熟人,這會兒正在跟值班的民警扯養娃的事。沈裕和坐在離李月不遠的地方,不抽煙了,三兩句話把李月的底子翻了個底朝天。
李月不想理沈裕和,偏偏扛不住沈裕和的花招,被套走了一籮筐的話。她有些生氣,一張臉通紅,扭過頭不看沈裕和。
喬幸看了李月一眼,然後沖沈裕和打了聲招呼,跟值班民警了解情況。大廳裏坐着一男一女兩位警察,開口的是女警。
CLUB裏的酒是需要推銷的,李月覺得推銷酒的那女生不懷好意勾引她男朋友,那女生直接說早睡過了不需要勾引。李月發火,罵女生下賤不要臉,逼得女生要當場自殺。
沈裕和在電話裏說的可是口角之争……喬幸回頭看了沈裕和一眼。沈裕和坐在木頭椅子上聳肩,一臉的事不關己。
喬幸對沈淑梅有所提防,但還是被她那一手弄得猝不及防。本身心情不好,在醫院的時候控制住了,這會兒卻完全被李月這破事給勾了起來。
她走到沈裕和旁邊,沈裕和特別有眼力勁兒地将身體從椅子上挪開。喬幸卻沒有坐,而是一條胳膊搭着椅背的邊沿,看着李月說道:“你們李家在吳城也算排得上號的有錢人家,眼巴巴跑到這兒從垃圾堆裏撿男朋友,你天生犯賤麽。”
沈裕和的眼皮擡了擡,微不可察地啧了一聲。李月先被警察教育,又被沈裕和教育,現在又被喬幸教育,煩得要命,直接大聲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看看你自己,還不是倒貼了裴喻琛十年最後被甩了!”
“這麽說,你是在跟我學咯。”喬幸怒極反笑,另一條胳膊也搭上了椅背的邊沿,冷厲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李月,“我逼人自殺了?我天天在外面把自己弄得跟外圍似的混?李月,你連學人都不會撿點好的學,看看你哥現在在做什麽,再看看你是什麽德性。”
李月道:“我是什麽德性礙着你了?是那賤貨不要臉,在夜店勤工儉學爬上別人男朋友的床……”
一旁的女警聽不下去了,猛力拍了拍桌子,喝道:“嘴巴放幹淨點,不然拘留十五天!”
李月閉嘴,翻了個白眼,喬幸冷眼看着。
先前李叔叔特意過來找她,拜托她多勸勸李月,最好跟這個男朋友分手。喬幸以為只是李叔叔瞧不上對方人品,現在算是明白了,李月這場戀愛太過投入,鑽了牛角尖,整個人都變得刻薄了起來。
李叔叔到底是個精明人,寵女兒無度,卻也深谙識人之道,愛情又如何,不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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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幸看着一臉古怪表情的李月,說道:“你爸說你幾個月沒回家了,整天在這邊混,也不做什麽正經事。既然鬧到警察局,留了案底,幹脆我直接建議你爸,把你帶回去關上一年半載再說。”
李月怒氣沖沖地說道:“喬幸你算什麽東西,跟你媽一樣在我家白吃白住,還想把我關起來,當我們李家的人都是好欺負的嗎!”
“白吃白住?”仿佛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話,喬幸的身子微微前傾,“你在吳城有五套房子,跑這邊沒一年你爸給你買了兩套公寓。你哥在日本念書,你爸不高興他找了個日本女人,還是給他在東京那種地方買了套房子。我呢——這十幾年我在你們李家,哪次回去住的不是客房?”
她的目光又冷了幾分:“再說了,我白吃白住,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媽跟你爸是合法夫妻,她合法擁有你爸一半的財産,她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你爸沒半句屁話,輪得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
喬母那種女人,這輩子就只顧着自己漂亮,從來沒有把心思花在維系母女關系上。跟喬幸多年不和,與李月之間也沒有什麽可親近的地方。李叔叔在生意場上精明,對待兒女卻也時常處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李月讨厭喬氏母女,不是這麽一兩天的事。
喬幸把李月怼得啞口無言,但她卻知道在旁人眼裏,喬母這樣的大美人會嫁給李叔叔那種外表一無是處的人,只是為了錢。
她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看戲的沈裕知,對李月說道:“行吧,既然你這麽不情不願,那今天就好好在警察局待着,願意讓誰來把你弄出去就讓誰來,我不伺候。”
說罷轉身走。
李月沒想到喬幸會突然來這麽一句,頓時着急起來,大半夜的蹲局子跟鬼屋有什麽區別。她着急地喊了起來,喬幸卻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背影淹沒在光與影的交界處。
沈裕和看着李月,絲毫不掩飾臉上看戲看得上瘾的笑,說道:“啧,認識喬醫生這麽多年,第一次知道她原來是這麽冷血的一個人啊。”
沒有半分譴責的意思,倒似乎挺欣賞的,讓李月又是一陣氣呼呼的瞪眼。
大半夜的,被帶到警察局的這波人,能走的都被家裏人領走了。CLUB老板精神抖擻,還要回去繼續做生意。沈裕和雖然今晚沒尋到什麽樂子,但好歹免費看了一出戲,頗覺心滿意足。
他沖警察指了指李月,說道:“這孩子我帶走了。”
CLUB老板打趣:“老沈這是要從警察局逮兔子回去炖吶。”
沈裕和一臉嫌棄:“我什麽時候睡過這麽大年紀的女人?”
二十六歲的李月大聲喊道:“喂!”
沈裕和晚上喝了點酒,這會兒領着李月出門叫車,叫了半天才叫到一輛破破爛爛的出租,直接去了他名下的一處酒店。在前臺做登記的時候,沈裕和對值班經理說道:“你領這丫頭上去,晚上看好了,明天退房之前別放她走出去半步。”
李月怒道:“你憑什麽關着我!”
沈裕和“嘿”了一聲:“我憑什麽呀,你白住我一晚上呢,你說憑什麽呀。”
李月歪頭想了想,好像沒毛病。
她遲疑地看着沈裕和,似在打量,半晌突然問道:“你跟喬幸……是那種關系?”
沈裕和不顯年紀,快四十的人了沒禿頂沒啤酒肚,身材保養得特別好,走出去說三十歲也有人信。他好笑地看了李月一眼,心道平時不知道見過多少蠢丫頭但這蠢丫頭是喬幸的妹妹也太不真實了吧,口氣卻和先前如出一轍:“忘了我剛才說什麽了?——我不睡年紀超過二十的老女人。”
李月瞬間炸毛:“死變态!”
死變态看着李月被值班經理帶上電梯,搖了搖頭,往酒店外走去。
門口停了輛車,他走過去叩了叩車窗。車窗緩緩往下落,車裏的喬幸沒什麽表情地說道:“謝謝。”
沈裕和繞到副駕,開了門坐進去,把車座往後移了移,翹起二郎腿說道:“你這白撿的妹妹,跟你可沒半點像啊。”
“像才可怕吧。”喬幸看向燈火輝煌的酒店,目光卻有些虛。沈裕和的眼尾掃了她一眼,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說道:“這妹妹是跟你不像,但今晚的事怎麽個謝法呢。”
喬幸把車窗都打開了,看着沈裕和:“那次你們沈氏的股東晚宴,你跑過來問我沈瀝背後除了沈裕意,還有哪位高人。”
沈裕和挑眉,目光亮了一下。
喬幸從車門內側抽出一張信封——裏面什麽也沒有,遞給了沈裕和。車裏沒有開燈,沈裕和就着落進來的朦胧燈光,眯眼看了看,半晌笑了一下:“呵,怪不得……無往不勝的天才啊,我竟然沒想到。”
那信封上的收件人,是喬靖彥。
喬幸的父親。
☆、042深夜,袒露
042深夜,袒露
喬幸回到公寓的時候是深夜,将近零點。
她推門的瞬間,玄關處的燈亮了起來,随之而來的是匆匆腳步聲。沈瀝走到門口,還穿着一身工作時的西裝,只換了鞋子,看向喬幸時面上的神情陡然一松,說道:“回來了啊。”
淡淡的尾音,沒有什麽刻意的腔調,讓人覺得舒服。喬幸便笑了笑:“下午醫院找我。”
她将包放到鞋櫃上,看到沈瀝的裝束,問道:“還要出去?”
“不是,回來見你不在,電話也沒接,有點擔心。”
醫院的規定一時緊一時松,但總還沒有到沒收手機的地步。喬幸有時候忙得來不及管來電和短信,但忙完之後總會回複。沈瀝做事有自己的尺度,很少為了找喬幸貿然打給喬幸的同事或朋友。以前喬幸值夜班,他倒是會直接帶着夜宵去醫院。
喬幸一直沒看沈瀝的眼睛,這會兒擡頭,沈瀝的眼睛被燈光照得發亮,卻也越發幽深。她很想直接把包裏的那些信封和照片拿出來,就這樣質問沈瀝為什麽要隐瞞。
可這一瞬間,她忽然有了些怯意。
“沈瀝。”她換了拖鞋,站在原地忽然環住這人的腰,将頭埋在寬厚又溫暖的胸膛裏,鼻息間的熟悉裏帶了一點陌生。她說道:“李月那邊出了點事,我過去了一趟。”
沈瀝要抱她去客廳,她卻沒有動,松開胳膊靠着牆壁,就這麽看着沈瀝。沈瀝起先不明所以,後來目光便也不動了。玄關處的聲控燈乍然熄滅,喬幸站直了往浴室走,燈便又亮了起來。
她說:“我先洗澡。”
喬幸比別人實習得早。她太過确定自己要成為骨外科的醫生,在進入大一之前就了解了很多相關的信息,後來更是直接跑去醫療站做志願者,在第一線上了解醫生這個職業。
那時有一位從業二十年的醫生告訴她,要理性控制自己的同理心。
醫生見到的不僅僅是死亡,還有世間一切的龌龊和純淨。傾家蕩産治療長輩的絕症、得知伴侶患病的當天直接跑路……每個人的身上,都注定有一場獨特的生命軌跡。它在人海裏是輕盈的,卻厚重到足夠影響身邊親近的人。而醫生,就這樣接觸了每一個不應當被影響的厚重。
不能被影響,所以喬幸竭力控制自己的同理心。有些時候,她甚至拿喬靖彥來淩遲自己偶爾泛濫的情感。
她早就當喬靖彥死了,死在她十六歲那一年。沒有和她告別,沒有給她一句解釋,就那樣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裏,将她囫囵地交給了沒有責任心的母親。內心深處,她無法原諒這個人。
洗完澡,吹幹頭發,沒有再回客廳,直接進卧室,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喬幸自嘲地想了想,果然鴕鳥心态不适合自己。
她起身走出卧室,看到沈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前放着已經休眠的筆電,旁邊零散幾份文件。他什麽都沒有動,只是那樣坐着,聽到聲響擡頭,目光沉沉的。
喬幸這麽不遠不近地和他對視,說道:“你可以翻我的包,查我的手機,甚至行車記錄儀也可以調出來。”
這些痕跡足夠讓沈瀝明白發生了什麽。
但他坐在那裏,目光清醒,一如初見那樣沉默、孤獨,又有一種卓然的冷靜。他察覺了喬幸的異樣,卻沒有任何方寸大亂,依舊将主動權放在喬幸的手裏。仿佛他無論做什麽,都是坦蕩的。
喬幸将包裏的信封和照片取出來,放在了桌上。
沈瀝的目光落在上面:“誰給你的?”
“沈淑梅。”
沈瀝看着她:“監獄裏面可以收信件包裹,發下去之前都會檢查。除了衣服還有一些生活物品,其它的給犯人看過之後還會被獄警收起來。”
這是一般流程。但有時候,也會出現一些別的情況,比如私自藏煙,是要買通獄警的。沈淑梅能得到這些信,并不是很困難的事。
沈瀝一下子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從他出來那天開始,沈淑梅一直對他有所提防,甚至設置了各種阻礙。但他沒放在眼裏,後來更是越來越露骨地顯示出了針對沈淑梅的意思,最後到股東大會上,讓身為集團最高執行者的沈淑梅下不了臺。沈善堂在暗地裏的幫助并不算很大,但足夠讓沈淑梅忌憚,猜測沈善堂這位集團董事會主席是不是動了繼承人的念頭。
沈瀝的目光落在那些信封上,擡頭想要拉喬幸卻又放棄了,說道:“我進去的時候,你爸爸已經在裏面待了兩年。我那時十八歲,年紀最小,別人想欺負我,只有你爸爸想幫我——他說他女兒跟我差不多大,看到我就想起他女兒。”
他擡頭看向喬幸,“那個時候,只要一有空你爸爸就聊你的事,畫畫很好看鋼琴彈得也好,心高氣傲又慣會甜嘴的小公主——”
“沈瀝……”
“我知道你現在跟過去不太一樣,”沈瀝依舊看着她,“你對過去的一切避之不及,固執地要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但你還是你,不是嗎。”
比起喬靖彥在那十年裏給他描繪的聰明漂亮驕傲的喬幸,眼前這個接觸到的喬幸才更給他一種真實感。他甚至完全理解喬幸所做的一切決定,那些在旁人看來太過果決武斷不近人情的決定。
內心固執的人就會這樣,獨自走向羊腸小道,那看似一段又一段錯誤的路,經過一個又一個錯誤的人,直到達到內心那個目标才會大喘一口氣。
他走向喬幸,只是想讓她大喘一口氣。
“我出車禍那次,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沈瀝說道,“往前推幾個月,我們在沈氏的産業園裏見過面。我們不小心碰了一下,你說對不起,但眼睛并沒有看我。”
只是小跑着到裴喻琛的身邊,旁若無人地吐了一下舌頭。
盡管心裏面已經有了猜測,但聽沈瀝親口說這些,喬幸依然有些怔然。仿佛有什麽東西包裹着她,讓她暈眩,讓她溺斃。
沈瀝說的零散,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因為這一天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繼續說道:“你爸爸想你,但你們除了血緣已經沒有別的關系了,所以他讓我不要跟你提。照片的事,是我擅自主張的,他默許了。”
“還有呢,”喬幸又不由露出她的敏銳,“你出來之後所做的一切,他不僅知道,還幫助了你。你們之間,僅僅只是情同父子嗎。”
與沈裕意之間的合作,跟周明生所做的交易,這樣張狂而又暴露野心針對沈淑梅的舉動,喬靖彥又憑什麽再給沈瀝助力。
“我們當然不是父子,他的女兒只有你一個。”沈瀝的目光動了一下,“我答應你爸爸兩件事——”
他起身進書房,出來時手裏多了一串鑰匙和一份房産證,放到了那堆照片的旁邊。他說道:“這是吳城的別墅,你爸爸當年按照你的喜好設計的。他讓我買回來,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他希望你和裴喻琛好好的。”他頓了頓,嗓子像是被人捏了一下,“這件我做不到。”
☆、043尹小飒,張儀軍
043尹小飒,張儀軍
喬幸再次回同協上班,雖然正式通知沒下來,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将在今年升為副主任醫師,院裏也會為她提供床位進行科研和臨床實踐。
而另一邊,張林被調查,李硯之提了科室副主任。行政職位比醫師職位更難晉升,這次李硯之能這麽順利,和尹小飒的那趟北京之行是分不開的——尹小飒的客戶給同協醫院的骨外科捐贈了一批上千萬的醫療儀器。
最近的事情有些過于冗雜,如果不是為了李硯之晉升,喬幸都不想這麽快上班。她随手拿了瓶礦泉水,舉起來沖李硯之晃了晃,說道:“來,幹杯!祝你平步青雲,早日當上院長。”
李硯之懶懶地拿起桌上的空紙杯,碰了碰礦泉水瓶。
喬幸不死心:“真不打算請客啊。”
李硯之搖頭:“歪風邪氣。”
喬幸作勢要将礦泉水倒他身上,“主任調過來之後請客,你可給我記住這四個字啊。”
李硯之往後躲,礦泉水沒倒出來。他笑了一下,将手裏的紙杯抛向垃圾簍,說道:“你好像是要去北京一段時間吧,打算什麽時候走?”
喬幸在美國時的科研方向,國內涉獵的很少,目前國內的權威就在北京那邊,帶頭人是西蒙雷特的那位徒弟。同協把喬幸留下來,主力做這方面的培養,之後便是跟北京X院達成科研意向,喬幸做同協這邊的負責人。
喬幸道:“再過一段時間吧,先把家事處理好。”
跟李硯之聊了一會兒,兩個人各自忙去了。
下班的時候尹小飒忽然過來了,喬幸也正巧剛忙完,在住院樓下面被病人家屬拖着聊天。尹小飒探頭探腦的,看見喬幸只是點了一下頭,然後專注地朝住院樓內部看過去。
喬幸走過去:“做賊呢。”
“李硯之呢?”尹小飒的眼神有點閃爍,想要藏住什麽似的。可惜她之前對李硯之積怨太深,喬幸雖然察覺了她目光裏的躲閃,卻沒多想,只以為這人還不喜歡李硯之呢,說道:“在院長辦公室呢,他剛升職,最近行政上的工作會比較多。”
“哦,”尹小飒撇了撇嘴,“他不是請客麽。”
李硯之在喬幸面前說不請客,被院長招進辦公室五分鐘之後在裝修小分隊的群裏發消息說晚上請大家喝酒。喬幸倒是沒想到,李硯之還請了尹小飒。
骨外科的一衆醫生并着院長副院長以及尹小飒,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到了飯店。尹小飒只認識幾個人,乖乖跟在喬幸後面保持淑女微笑狀。
剛才沒注意尹小飒的表情,這會兒喬幸已經瞧出點情況了。礙着人多,喬幸沒說,只偶爾看向尹小飒和李硯之。尹小飒基本是眼巴巴瞅着李硯之,李硯之倒和以前沒什麽兩樣,坦然自若地跟大家耍嘴皮子。
吃完飯轉戰KTV,喬幸終于忍不住了,拉着尹小飒坐在角落的沙發裏問道:“是不是有什麽要跟我交代的?”
尹小飒裝模作樣:“咱都離婚了。”
喬幸也裝模作樣:“那行,我喊幾個小護士過來,反正她們都挺喜歡我師兄的。”
尹小飒把頭埋進喬幸的懷裏,嗚嗚地說道:“是不是李硯之真的很不好追啊嗚嗚,我都沒追過男生。”
她們倆坐得偏,李硯之過來問喝什麽,然後留下兩罐冰可樂就走了。喬幸拍了尹小飒一下,說道:“你要啤酒吧,待會兒讓李硯之送你回去。”
尹小飒自己開車過來的,瞅着喬幸一臉委屈:“他好像沒駕照。”
喬幸:“……”
尹小飒沒有談過戀愛。相較于喬幸的敏銳,尹小飒在這方面簡直笨到家了,察覺不到男生表露出來的任何好感,是典型的在愛裏面泡大的孩子。對異性顯得不來電,但并不代表不敢追求幸福。
她趴在喬幸的身上,喬幸低着頭,兩個人在暗處嘴巴對着耳朵地聊天。尹小飒哼哼唧唧地說道:“我以前覺得他挺讨厭我的,學習不好,愛好也比較廉價……不過現在又覺得,之前跟他氣場不和也不是沒道理啊。他那麽有追求,那麽辛苦是在福利院照顧小孩,的确跟我不是一路人。”
喬幸想笑:“那你還喜歡他?”
尹小飒道:“那我也沒辦法啊,就是喜歡上了啊。你不知道他在北京的時候,就跟電視裏演的那樣,那個客戶都準備簽合同了,他跑過去喊暫停,愣是說服了那個人。那個時候我是真的覺得他太帥了,帥到我腿軟!我真的想追他啦,真的想真的想啦,可是他也太佛系了,跟誰關系都好,但跟誰都沒點暧昧的,都不知道怎麽攻略。”
喬幸道:“沒暧昧,那你今天是怎麽來的?”
尹小飒擡頭掃了一眼包廂。吃完飯之後走了一波人,一同過來的不足十人。現在超過十人,幾個女生都是新加入的,被別的醫生喊過來的熟人。算起來,李硯之真正邀請的只有喬幸和尹小飒,而喬幸是因為跟李硯之一個科室。
尹小飒心中竊喜,但很快又自我打擊:“我從北京回來之後天天給他發消息,說要請他吃飯。他總說忙,不需要,昨天才回我說他要請客,我可以一起過來。”
她就屁颠屁颠過來了。
喬幸恨不得用電鑽把尹小飒的頭顱掀開,然後刻上一行字:“主動的女生那麽多,李硯之只邀請了你一個!”
尹小飒埋首喬幸的平胸,又認真想了一遍,“特殊待遇”四個字充滿了無限魔力,她擡起頭沖喬幸燦爛一笑:“我有機會嗷。”
她坐直了身子,把頭發衣服理了理,然後看向李硯之。李硯之正在跟一個醫生打嘴炮:“你這人要不要臉啊,都連着唱三首了,歇會兒行不行。”
那醫生就笑着把話筒扔給李硯之,李硯之切歌。另一個話筒正巧被人放回桌子上,尹小飒立馬拿起來,對李硯之說道:“我跟你一起唱好不好。”
音樂已經響了起來,是一首搞怪的粵語搖滾。旁邊的人沒注意到尹小飒說的話,直接大聲吐槽道:“李硯之你這什麽破歌啊。”
尹小飒這才回頭看屏幕,手裏的話筒想放下又舍不得,內心無比郁悶:“這什麽破歌。”聽都沒聽過。
李硯之低頭笑了一下,把點歌的平板切到歌曲頁遞給尹小飒,說道:“你想唱什麽,選吧。”
喬幸托腮看尹小飒羞答答地點了一首孫俪和李健合作版的《風吹麥浪》,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來電顯示是沈瀝。
她走出包廂,跟沈瀝說李硯之請客的事。如果外出晚歸,她一貫會提前說一句,今天倒是忘了……想想昨天半夜沈瀝說的那些,喬幸知道自己其實下意識逃避了,正打算道歉,忽然聽到沈瀝問:“那我可以過去麽。”
“可以呀,師兄你也認識的。”她把地址發給沈瀝,回包廂又跟李硯之說了一下。
原先角落裏的位置被一個醉鬼占了,喬幸溜達着去KTV的小超市買東西,心裏想的卻是昨天半夜沈瀝說的那些事。
她原先想,沈瀝是為了報答喬靖彥才對自己那麽好的,可是沈瀝表示了不是。何曾僅不是,他甚至表達了對裴喻琛的敵意。這人明明欺騙在先,卻毫無悔過之意,一臉霸道。
拿了包薯片,喬幸正要回包廂,背後忽然傳來喊聲,她回頭竟是張儀軍。忍不住往張儀軍背後的電梯看了看,說道:“就你一個?”
張儀軍早不在酒吧工作,現在跟着沈瀝,主要負責物流方面的事。他這人雖然話少了一些,但野路子廣,做起事來也機靈,挺得力的。
張儀軍往四處看了看,說道:“能不能找個地方……我有點話想跟你說。”
喬幸看着他:“沈瀝知道嗎?”
張儀軍略微滞了一下,喬幸便了然了,指了指KTV前臺拐角的等候室,說道:“那邊沒什麽人,我們過去?”
喬幸跟沈瀝有一些相似處,比如會留意對方的喜好習慣,不至于在這方面有什麽矛盾。因為都太體諒了,平時很難吵架。即便這次的事,兩個人心裏面也都格外清楚對方的想法。
喬幸坐下來,看着對面的張儀軍,有些好奇:“你想說什麽呢。”
對沈瀝,不是道歉。對喬幸,不是原諒。一切都是因為喬靖彥這個人,以及這麽多年無法彌補的缺憾。
喬幸以為不是沈瀝授意,那應該是張儀軍單方面想替兄弟說情。誰知張儀軍開口便是:“喬幸,記得之前有些傳言,說瀝哥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麽。”
喬幸點頭。那時候沈瀝還沒有進沈氏,各方面奔波,社交關系比較複雜。他這人別說多有能力,光那模樣就足夠讓一些人主動了。
張儀軍卻道:“那些都是假的,瀝哥不會喜歡你之外的任何人。”
喬幸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這句話讓她開心,而是張儀軍竟然沒半點逢場作戲的概念,男女之間只有喜歡與否。
這不是因沈瀝而有的笑,讓張儀軍以為喬幸不信,表情越發變得嚴肅起來:“真的,要不是因為你,我都以為瀝哥這輩子不會跟任何女人在一起,他讨厭女人的。”
喬幸神色微凜:“什麽意思?”
張儀軍道:“瀝哥坐牢的事你知道,但你不知道具體的經過吧。”
見喬幸點頭,他立刻繼續說道:“其實功浩功洋一開始誣陷的不是瀝哥,是瀝哥養父母家的兒子。功家有關系,這黑鍋扣下來根本沒有可能洗白。他們連那個女生都搞定了,讓女生一口咬定是瀝哥養父母家的兒子。他們家舍不得啊,就這麽一個親生兒子。瀝哥、瀝哥就站出來頂罪了……”
喬幸皺眉,覺得不太對勁:“那個女生包庇強.奸.犯做僞證,沈瀝又站出來頂罪?”
“功浩功洋是兄弟倆。”張儀軍一一替喬幸解釋,“他們倆并沒有被警察調查,而是那個女生直接站出來說是瀝哥兄弟倆幹的。那個女生有點不敢得罪瀝哥,所以只說瀝哥養父母家的兒子。那是瀝哥養父母家的命根子,瀝哥就站出來頂罪了。那個女生、女生也就說成是瀝哥了。”
這些事,沈瀝從來沒跟第三個人講過。按照他的意思,頂罪是他自己站出來的,落得坐牢的下場也是他自己去承擔,沒什麽怨不怨的。
只是張儀軍見沈瀝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跟喬幸在一塊,連喬幸前男友跟功浩是朋友都不介意,不希望兩個人就這麽散了。他都不想說今天一天沈瀝的臉色有多可怕。
張儀軍說道:“那些事傳出來,也不是空穴來風。那個女生……瀝哥出來之後,找過瀝哥的。”
喬幸的表情一時變得複雜起來。
張儀軍繼續道:“就是那段時間,關于瀝哥的風言風語挺多的。瀝哥不介意,但還是怕你多想,所以對那個女生說的話也狠了一些……不知道怎麽就傳出去了,說瀝哥利用女的,利用完了就翻臉不認什麽的……都是瞎扯淡的事。瀝哥只擔心你,你沒多想,瀝哥就沒在意了。”
喬幸看向燈光昏暗的走廊,忽然問道:“那你見過喬靖彥嗎?”
“沒有,”張儀軍看着喬幸,“我知道瞞着你不地道,那是你爸爸,見不見面、原不原諒都是你的事。可……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喬靖彥,瀝哥或許就不能是現在這樣子了,他是瀝哥的恩人。”
張儀軍只顧着說,冷不丁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慌得抖了一下,擡頭一臉委屈:“……瀝哥。”
KTV的等候室沒有門,半扇牆都是玻璃,沈瀝出了電梯便看到了談話的兩個人。
張儀軍是瞞着沈瀝過來的,心裏有點虛。喬幸擡頭看向沈瀝,大約是又知道了這人的一些事,有了一些別的感覺。
他們兩個人也不說話,張儀軍趁機溜走。喬幸給李硯之打電話,讓李硯之多多照顧尹小飒一點,然後起身往電梯走,沈瀝跟上。
沈瀝沒有開車,喬幸的車停得比較遠。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電梯,摸黑走進無人的小巷裏,喬幸不說話,沈瀝也不說,兩個人的腳步都是輕輕的,在黑夜裏磨出一層沙沙聲。
小巷很短,二十幾步之後轉彎,夜色裏燈光昏黃,拖出長長的影子。喬幸低頭看着影子,她的影子細窄,時不時被沈瀝的影子蓋住。喬幸生出一股氣,往旁邊走了幾步,讓自己的影子露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開心,影子又很快被蓋住。喬幸回頭瞪了沈瀝一眼,沈瀝仿若無知無覺地看着她,背後是一層淡淡的光,眉眼濃黑。
他快走兩步到喬幸的面前,聲音低低的:“我認罪,你要怎麽懲罰我呢。”
☆、044沈瀝,沈淑梅
044沈瀝,沈淑梅
誰都看得出來,這兩天小沈總的心情不好。
沈瀝沒進沈氏之前,外面傳得風言風語。這位小沈總年紀與裴喻琛相當,風流可比沈裕和,手段之狠與沈淑梅不相上下。等真正接觸到沈瀝,大家才發現除了年紀沒有誤傳,其他都和傳言裏的大相徑庭。
沈淑梅做事,一貫面上和和氣氣,等到事後仔細琢磨才會讓人一陣背脊發涼,狠毒全被糖衣包裹着。沈瀝做事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但從不先向人示好。他只管看結果,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結果讓他滿意他就只管升職加薪,沒半點廢話。時間久了,大家都知道溜須拍馬那一套在小沈總面前不管用,盡力展示自己的能力才是最佳選擇。
至于私生活……老總們的私生活一向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過去大家談得最多的是沈裕和。沈瀝沒冒出來之前,沈裕和是老幺。別的沈家老總們都是有家室的,沈家第三代也已經上來了。只沈裕和,孤家寡人一個,閑來無事就是吃喝玩樂,女伴三天兩頭換一茬。
現在實業不景氣了,娛樂業倒是欣欣向榮。沈裕和撇開原先的業務,進軍娛樂圈,傳言小明星要上位就得先上他的床。最混亂最獵奇的八卦,全在沈裕和這邊。
不需要讨論真假,大家只知道有錢人家裏炒菜的鹽都是粉色的,生活想象不來,但私生活卻是大大的充滿想象力。以沈瀝進沈氏之前的那些八卦來看,大家只等着看第二個沈裕和。但很快大家就發現,沈瀝的私生活和他做事的風格一樣幹脆簡潔,以至于簡單到乏善可陳的地步。
直到那個女人的出現。
是沈瀝進入董事會前後的事。那時他主力負責物流板塊,手底下招人,面試的最後一環由他親自出馬。
相比于其他面試者,方妤的簡歷太過普通,學歷那一欄是自考本科,最貼切崗位的工作經驗是做了五年的淘寶店主。名字、籍貫都改了,沈瀝起先沒認得出來,只覺得模樣長得像。直到開口,方妤的普通話裏帶着一股小澤的鄉音。
沈瀝沒有當場問,只是指了指桌上的簡歷,示意助手。助手起身,去找人事談話。
極其細微的動作,旁人根本看不出沈瀝的意思。但方妤心裏有鬼,面試結束之後竟然返回,要求跟沈瀝單獨談話。她可憐兮兮的,說做淘寶現在不好做,個體戶基本都沒辦法生存下去,只好出來找工作。
沈瀝默不作聲地看着她,忽然道:“沈淑梅讓你來的?”
方妤驀地一怔,知道瞞不住了,目光怯怯的。她其實長得很好看,細細的眉小小的唇,最惹人憐惜的五官。這些年也沒有結婚,活得很努力。只是為什麽又受不了誘惑呢,沈瀝的眼神裏不掩嘲諷:“沈淑梅給了你多少錢?”
這眼神讓方妤難堪,幾乎要落下淚,嘴唇顫抖着說道:“不是我……我也是被逼的……我之前交的男朋友聽說了我以前的事,都跟我分了……吳瀝,我也不想這麽幹……求求你……”
那一年,功家的人給了十萬塊,讓方妤在警察面前改口。後來方妤退學、搬家,方父又找功家要錢,前前後後要了五十萬。那時方家的人以為拿捏住了功家的把柄,回回缺錢就回回找功家。
後來方妤年紀漸長,談了好幾回對象,卻一直走不到結婚那一步。對象聽說她以前的事,反應不一,但最後的選擇都是分手。方妤慌了,方妤的父母也慌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手裏的證據已經越來越不值錢。但不管真正的強.奸.犯是誰,對于方妤來說都是無法抹去的痕跡。
淘寶店失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遭到惡評,評論區全是有關方妤被強.奸的事。方妤不得不關閉淘寶店,再次離開如今住的地方。她聽了沈淑梅的話,想進入沈氏。
她不知道沈瀝如何看待自己,但她想,僅僅抱着一線希望的想,沈瀝為了保住養父母的孩子,那證明沈瀝是個有良知的人。她已經這麽慘了,沈瀝總不會再落井下石吧。
沈瀝聽完,露出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輕笑。
會議室裏燈光明亮,角落裏的植物綠得毫無生氣。沈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