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道:“不舒服?”
喬幸的胳膊擡起來很困難,只能垂着,她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脫力了,休息一下就好。”
沈瀝忽然伸手将她圈在懷裏。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沈瀝才說道:“你朋友打你電話,你沒接,她就打到我這裏。”
那時喬幸還在裴喻琛的車上,喬幸怕惹怒裴喻琛,所以什麽話都不敢說,電話更是不敢接。
沈瀝看着喬幸臉上那塊破皮的地方,說道:“我車裏有酒精貼,給你貼一下。”
喬幸點頭。沈瀝也不松手,就這麽扶着喬幸坐進副駕裏。離開那麽溫暖的一個懷抱,喬幸忽然生出無限的不舍。沈瀝就在她面前,半個身子探在車裏,撕了一片酒精棉貼,在喬幸臉上的傷口處擦了擦。他問:“需要創口貼嗎,也有。”
喬幸搖搖頭:“這點小傷口,不用兩天就好的。”
“小傷口?”沈瀝擡着眼皮看她,“小傷口我也疼。”
他幫喬幸将安全帶扣好,這才關上副駕的門,繞到駕駛座,開門坐進來。喬幸一直看着他,心裏悶悶的,卻不是壓抑委屈的悶,而是難以纾解的小心思。她想沈瀝怎麽什麽都不問呢。
行到半路,喬幸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說道:“我不回小飒那邊,我怕她擔心。”
準備給尹小飒打電話,又想起尹小飒找過沈瀝,喬幸問道:“小飒問你的時候,你怎麽回的啊。”
沈瀝道:“我告訴你,送你回去之後,我就走了。”
完了,尹小飒現在得多着急……喬幸低頭準備給尹小飒打電話,又聽沈瀝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我說,你可能臨時被醫院叫走了,正在手術什麽的,沒辦法接電話。”
喬幸:“……”
尹小飒知道她今天休息,回來之前還拜托她去買酸奶,所以才會那麽着急。這個時候的急診……也說得過去吧。喬幸開始算時間,要真的是非常着急的手術,這會兒有沒有結束呢。她很少在這種地方找借口,一時有點犯難了。沈瀝趁着等紅燈的片刻,瞥了她一眼說道:“我過來的時候已經跟你朋友發過短信了,你可以再晚一點跟她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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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幸擡頭看他,臉有點燙。
沈瀝注意着路況,口氣平穩:“讓女生提心吊膽不太好,所以我先找個了借口讓她放心一下。”
“謝謝……”喬幸也直視着前方,視線卻是渙散的。
她沒想好去哪裏待着,而且覺得找房子的事不能再拖了。不管裴喻琛會不會幹出點什麽出格的事,以後這麽時不時地找上門,對尹小飒也是一種困擾。
她說了醫院附近一家酒店的名字,沈瀝忽然道:“去我那兒。”
“沈瀝……”喬幸有點不好意思,甚至沒去想自己的這種糾結是多麽欲蓋彌彰。沈瀝卻已經給常住酒店打電話,讓他們送一套床上用品和洗漱物品到那間公寓去。完了才對喬幸說道:“以後願不願住,是以後的事。今天先住一晚,平靜下來再說。”
他是這麽的淺淺淡淡,沒有邀功之意,沒有趁機擺出救世主的姿态。喬幸的眼眶忽然就濕了,聲音微啞地問:“我值得你這麽費心費力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的沈瀝表示,要幹就幹大的→_→
☆、021不open,open!
021不open,open!
沈瀝的公寓裏,還沒有大件的家具。他刷開門的時候,喬幸站在門口說:“我現在……能不能後悔啊,畢竟酒店還有熱水洗澡呢。”
“我這裏水電也是通的。”沈瀝撈着她的腰推進去,難得做了個幼稚的舉動,把每個房間的燈都開了,末了把洗漱臺的水龍頭也打開,“看,熱水。”
喬幸笑道:“只有水電而已啊。”
這麽幼稚的嘲諷,沈瀝哼了一聲:“你等着。”然後就轉身出門。喬幸以為他要去附近買家用物品,跟在後面繼續發送幼稚的嘲諷:“你是去買毛巾衣服啊,要不要順便帶個洗衣機,不然這些沒法用呀。”
沈瀝卻沒有按電梯,直接走到對門。他回頭看向站在家門口的喬幸,然後有些壞地輕笑了一下,擡起一只手,翻開鎖蓋,大拇指指腹按在了指紋識別處,“叮鈴”一聲,門開了。
喬幸:“……”
“你你你……竟然對門也是你的房子……你為什麽不說,想幹什麽!”喬幸的力氣還沒完全恢複,自以為很大力地叫出來,然而格外軟綿綿,毫無殺傷力。
她走過去,看到也是一套精裝修的房子,不過比較亂,客廳裏擺滿了還沒拆封的特大號家具紙箱。有些搞不懂情況,回頭看沈瀝。
沈瀝倚靠着門框,雙手抱臂,目光難得有些閃爍,往旁邊飄了兩眼才落到喬幸的身上。他微微仰着頭,說道:“我不知道你對家具有什麽要求,所以那邊沒準備。”
醫院附近的住宅公寓,沒有比這裏條件更好的了。沈瀝心裏有自己的想法,怎麽謀(套)劃(路)着把這套房子送給喬幸。只是他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個意外的狀況,一切都提前了。
“你是要跟我當鄰居啊。”喬幸也不蠢,怎麽會看不出來這一點。她覺得心裏面有什麽東西變得徹底不一樣了,從路上沈瀝回複那句“我值得你這麽費心費力嗎”開始,或許是更早的時候,但這一切湧在她的周身,是一種充盈又篤定的溫暖。
那時沈瀝回答說:“這些你不需要懷疑,尤其是懷疑你自己。”
酒店的人過來的時候,喬幸正在洗澡。她進浴室之前,拿的是沈瀝的幹淨襯衫。洗完澡出來,在置物架上看到了一套女士衣物,包裝得很完整,應該也是酒店送過來的。喬幸拆開來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了。
于是她就這麽走出去的時候,沈瀝的目光被燙了一下。
那時沈瀝從隔壁拖過來一個單人沙發,正在鋪地毯。喬幸穿着他的襯衫走出去,他擡起頭很快又轉過去,說道:“你的衣服放在架子上了。”
“我知道。”喬幸晃着兩條白淨細長的腿走過去。
沈瀝忽然有些害羞起來,站起來想要往旁邊走,但喬幸腳下一繞就到了他的面前。襯衫的肩膀過寬,只是領口第一個扣子沒有系而已,纖細的鎖骨就完全露了出來,女性柔軟白皙的胸脯若隐若現。
沈瀝的目光又燙又飄,漸漸定住。他看着喬幸伸手攬住他的腰,腰部被圈住的地方瞬間敏感地熱了起來。他的聲音低低的:“我一點都不open。”
喬幸愣了一下,咬唇看了他一眼,松開胳膊轉身要走。然而沈瀝卻以極大的力量将她整個人重新拉回懷裏,低頭吻住嘴唇。
笨拙而毫無保留的一個吻,他吸允着喬幸的唇瓣。喬幸幾乎喘不過氣,摟住沈瀝的脖子要反客為主。沈瀝被她帶領着,漸漸知道把力氣放在哪裏,又重新掌握住了主導權。
喬幸墊着腳,拖鞋已經掉了,光腳踩着沈瀝的腳背。兩個人的呼吸交纏着,沈瀝忽然一把将她攔腰抱起來,大步走進卧室。他将喬幸放在床上,俯身過去,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喬幸。喬幸微微動着,他一把按住,輕聲又說了一遍:“我一點都不open。”
然後他低頭,細碎的吻從鎖骨開始,一路往下,撩起一片顫栗。
喬幸發出低低的呻.吟,起先還能思考為什麽說着不open的人這麽open呢,漸漸就腦海空白,被沈瀝攫取走了一切。
醒來天光發白,喬幸從皺巴巴的酒店被褥裏伸出手在床邊一陣亂摸,被另一只更大更寬厚溫暖的手攥住。沈瀝的聲音啞啞的:“做什麽?”
喬幸睡意朦胧:“幾點了?”
沈瀝道:“六點。”
喬幸哦了一聲:“我該起來上班了。”
沈瀝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裏:“不晚,還能再睡一個多小時。”
喬幸迷迷糊糊地在被窩裏繼續睡了會兒,卻清晰地聽見耳邊傳來另一個人有力的心跳。到底是睡不着了,從被窩裏探出頭。沈瀝摟住她,也在閉眼睡着,此刻睜開眼,兩個人的目光就對上了。
昨天說着不open的人,面色淡定目光沉穩,倒是她這個主動勾.引的顯得有點心虛。喬幸正要把頭重新埋回去,沈瀝卻是扣着她的腰往上一提,于是喬幸便伏在他的胸前,兩個人幾乎臉貼着臉。
沈瀝一點都沒猶豫,在喬幸的額頭上烙了個吻。
喬幸的目光飄向旁邊。卧室裏面除了這張床,沒什麽東西,床頭櫃上倒是放着兩只沒拔充電線的手機,應該是沈瀝在她睡着了之後拿過來的。
不過是一個微小的細節,喬幸卻覺得有些旖旎。她終于重新看向沈瀝,問道:“你昨天說你不open,還說了好幾遍,是什麽意思啊。”
她當時都以為被拒絕了,尴尬得不知道怎麽收場,哪裏知道瞬間就城門失守了。想起來她就忍不住哼了一聲,連親吻都不會的人,不僅學得特別快,還能當場舉一反三,一整套不帶打折的。
不過她并不介懷這方面的事情,然而沈瀝說道:“‘不open’就是,你不能用這種事來感謝我,也不能把我當炮友。除了你,我不會再有別人。”
喬幸愣了一下,不敢确定:“你一開始不敢看我,是怕我那什麽……以身相許?”
沈瀝點頭說道:“我不是炮友,我是男朋友——你以後的男朋友,丈夫。”
聽到“丈夫”兩個字,喬幸忍不住笑了。這兩個字說出口,讓沈瀝露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笨拙。可是他的神情是那樣認真,又讓這兩個字顯得格外隆重。別人随手打破的,有人小心堅守;別人棄之敝履的,有人視若珍寶。
兩個人細細碎碎地随便說着一些話。太舒服了,喬幸縮在被子裏不想動。沈瀝便掀着被子的一頭,目光探進來問:“早餐想吃什麽?”
“我去醫院食堂吃。”
“你們食堂不好吃。”
喬幸眯着眼擡頭,這句話這人一直憋在心裏了吧。想了想說道:“什麽都能,別太油膩就成。”
沈瀝滑進被窩裏抱了抱喬幸,才下了床往廚房走去。身邊一下子空了,喬幸探出頭抱住被子的一角。這一床都是酒店的四件套,晃眼的白,還留着另一個的體溫。喬幸睜着眼發呆,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她爬起來洗澡,收拾妥當了去看沈瀝在準備什麽早餐。昨天廚房裏還什麽都沒有,一夜過去已經具備了廚房的基本模樣。喬幸随手打開冰箱看了一眼,滿滿當當的食材,驚訝道:“這些是你變出來的吧?”
沈瀝已經做好了意大利面,正在煎雞蛋和熱狗。喬幸盯着他熟練的動作看着,半晌道:“我覺得我挺賺的。”沈瀝笑着看了她一眼。
吃過早餐,時間尚早,喬幸第一次有一種上班竟然不慌不忙的感覺。她正想着要不要溜達着走去醫院,沈瀝卻已經把廚房收拾好了,說道:“我先換一下衣服,送你過去。”
喬幸:“可是不遠啊。”
沈瀝:“可是我想送。”
沈瀝去換衣服,喬幸坐在客廳裏喝沈瀝榨的胡蘿蔔雪梨汁。這樣的沈瀝太加分了,她覺得自己還在夢裏沒有醒來。她想沈瀝或許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因為過去的她也是這樣對裴喻琛的。可是,雖然沈瀝說了不需要懷疑,她依然忍不住想要知道,沈瀝為什麽會喜歡自己呢?
喬幸知道,不僅是沈淑梅,他們那個圈子裏找妻子兒媳,對女方的要求是有一定标準的。錢權顏這些看得見的東西,有則添一份實力,卻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為圈子裏沒人缺。他們選擇女性的第一标準,是聽話。
頭頂籠過來一團暗影,喬幸回過神,看到沈瀝站在身後。他今天要上班,換了一套西裝,看着特別紮眼。喬幸不吝贊美:“你好帥啊。”
胡蘿蔔雪梨汁太多了,喬幸沒喝完,又沒便攜杯可以帶去醫院。沈瀝不嫌棄地拿起來一口氣喝光,說道:“今天下班之後,你把行李帶過來吧。”
喬幸不說話,沈瀝看向她:“不準反悔。”
喬幸轉身往外走,沈瀝将她一把拉回來,抱着在耳邊說道:“阿幸,不要現在後悔。”
喬幸擡頭,輕輕地吻着他的下巴。不過才認識了幾個月,親密的關系也僅僅是第一次,卻生出一種久別重逢的情愫,似乎這個人是一定可信的。太過奇妙的感覺。
或許也是愛情的另一種感覺。
☆、022一群三歲
022一群三歲
開車到醫院只需要五分鐘,喬幸和沈瀝在路上也只說了幾句話。喬幸說她下班之後會去收拾行李,反正本來東西就不多。沈瀝說他會過來接喬幸下班,到時候一起去尹小飒那邊收拾行李。
下車的時候,喬幸看到李硯之騎着一輛共享單車風流潇灑地往醫院這邊來。喬幸喊了一聲,李硯之單腳撐地,看清楚之後滑了過來。沈瀝也下車了,李硯之沖他點了一下頭,然後對喬幸笑道:“香槟泡泡啊,喝上了。”
喬幸:“……”
喬幸想我真是腦殘了才會跟師兄打招呼!
沈瀝問:“香槟泡泡是什麽?”
“以後告訴你!”喬幸沖他擺擺手,然後快速把李硯之那輛共享單車的車鎖往上一拉,轉身就跑了。
沈瀝、李硯之齊齊無語地看着喬三歲的背影。李硯之下車,把單車挪到路邊,搖搖晃晃地進了醫院。
沈瀝剛到公司,鐘叔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讓沈瀝回一趟宅子,沈瀝說道:“中午,可以嗎?”
沈瀝至今沒喊過沈善堂爸爸,沈善堂心裏是有些不樂意的,卻又不說出來。偶爾讓沈瀝陪他下幾盤棋,趁機罵沈瀝棋臭,別的都不管。原本他把沈瀝交給了沈淑梅,現在沈瀝進了周明生的公司,他也不能繼續坐視不管下去。
這幾天氣候不穩定,突然熱得要把人曬化。過了清泉寺,順着郁郁蔥蔥的松竹林往裏走,氣溫卻顯得怡人。春時花謝了一些,繡球、金絲桃、芍藥開得飽滿鮮豔。再穿過茂密蔚然的紫藤林,終于到了宅院。
沈瀝下車,鐘叔已經在門外候着了。沈瀝有些意外,以前過來可都是別人通知了之後鐘叔才露面的,看來這次沈善堂是要正經找他談一次話。
果然沈善堂也不像過去那樣人在院子裏兜着溜達,而是坐在書房裏看一疊厚厚的資料。書房也是仿古式的格局,桌上倒是有一臺電腦,窗前吊着的鳥籠裏有一只烏漆的雀。額上一抹赤金,不知是什麽品種,看着格外高貴。
沈瀝站在開了半扇的門前,也不開口。鐘叔心裏嘆了口氣,出聲道:“阿瀝來了。”沈善堂戴着眼鏡,同樣不吭聲。倒是鳥籠裏的那只烏雀伸了伸金色的爪子,偏頭往沈瀝那邊看了一眼。
鐘叔轉身,不一會兒端着一壺茶過來,将沈善堂面前的茶水換掉,略微提着嗓子又喊了一聲:“阿瀝來了。”
沈善堂這才大夢初醒似的瞥了眼前這生死老友一眼,擱下手裏的資料,沖沈瀝點了點頭。沈瀝便進來了。
沈瀝直突突地站在那兒,鐘叔從旁邊搬過來一張椅子,沈善堂不鹹不淡地說道:“你這脾氣夠大的,還要老鐘服侍你。”
換做一般人,都聽得出來是什麽意思,怕是趕緊點頭哈腰跟鐘叔說對不住。沈瀝的神情也沒什麽變化,扭頭說了一句“鐘叔您坐”,就虛扶着鐘叔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來了。
鐘叔呆了呆,忍俊不禁,朝沈善堂看過去。
沈善堂也有點愣了,不明白這孩子的脾氣像誰。這醞釀的怒氣頓時就有點沒辦法撒出來了,他停了停才說道:“怎麽跑周明生那邊去了?這是要裏外不當人呢,還是真的有心幫你姐姐。”
被沈瀝那麽一個舉動打亂了節奏,沈善堂也就幹脆直接攤開來問。在商言商,最忌諱的就是沈瀝這種舉動。身為沈家人,跑去周家的公司上班。沈家人覺得他要吃裏扒外,周家人說不定派了一百零八個人盯着呢。外界自然也有說漂亮話的,覺得兩家或許有合作的可能。但沈善堂怎麽會看不清楚,沈淑梅如果真的能搞定周明生,哪裏需要讓裴喻琛跟周希顏去交往。
沈瀝道:“本來就不是個人,在那邊好歹還能當個普通人。”
垂着眼,說得不緊不慢,卻是瞬間讓鐘叔的臉色都變了。
不等鐘叔打圓場,沈善堂已将手邊那只紫砂壺盞砸了出去,溫熱的茶水賤了沈瀝半身。沈善堂道:“你要不姓沈,早被人打死了!”
坐了十年牢的人,出獄之後沒親沒故,性格又這麽糟糕,不被人打死在街頭就算好歸宿了。
鐘叔自然看得出父子倆的這股別扭勁,雖然相處的日子不多,脾氣倒是基因裏就顯現了出來。他正要說話,沈瀝卻已經開了口:“是,姓不姓沈,都是您一句話的事——”
鐘叔再不能坐視不管了,站起來橫在父子倆面前,說道:“天熱上火,大家都有點氣不順,我換點菊花茶過來,你們安心談工作的事。”
他只走到書房門口,囑咐人去弄菊花茶。沈善堂的胃不大好,一貫是溫熱的茶,很快就有人送過來一冷一熱兩壺菊花茶。鐘叔接過來,分別給沈善堂和沈瀝倒了一杯。
他這麽慢條斯理的一打岔,沈善堂的脾氣也就斂了下去,說道:“淑梅來跟我講,沒有怪你擅自決定,只是她原本打算讓你也一起參加年中的股東大會。現在既然你跟着周明生,股東大會就不方便參加了。”
沈瀝的嘴角勾着些冷意。
沈淑梅輕巧一句話,就讓他成了農夫與蛇故事裏的那條蛇,實在是不懂知恩圖報。沈瀝明白了沈善堂這是在替沈淑梅鳴不平,也不置氣了,客客氣氣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在財大做一個課題,周先生那邊方便拿到一些數據,所以就直接過去上班了,也當是歷練一下。”
這父子倆的脾氣說變就變,一百八十度轉彎不帶眨眼,瞬間就春和景明了。鐘叔倒是有點糊塗了,不知道是父子倆就這樣呢,還是誰在逗着誰。往下又聊了點生活上的事,沈善堂聽說沈瀝住進了公寓,并沒有接着問,倒是鐘叔提了提地址在哪裏,需不需要安排人手過去。
沈瀝想了想,說道:“不用了,地方不大,我們兩個人能收拾好。”
沈善堂和鐘叔俱是一愣,兩個人?鐘叔道:“是女朋友呀。”沈善堂也哼了一聲:“是該考慮這些事了。”
倒是沒人問女朋友是誰。
沈善堂這次讓沈瀝過來,一是為了給沈淑梅一個交代,二則是想見見這個小兒子。沈瀝這脾氣,不說話的時候有點悶悶的,眉眼又生得好,沈善堂就每次都會想起他媽媽,也是個眉眼好看脾氣悶悶的小姑娘,可惜早早就沒了。
沈善堂有心留沈瀝一起吃午飯,但沈瀝卻說道:“來的時候沒請假,下次挑了好時間再過來。”
也算是留了點餘地。
鐘叔借送人之際,一路叮囑沈瀝:“阿瀝啊,有空就回來坐坐,女朋友也可以帶過來見咱們老人家一面。”他有心希望沈瀝能不那麽跟沈善堂對嗆,但今天這麽一場下來,心裏明了沈瀝多少是有點故意的,想了想便打消了念頭,信任沈瀝心裏知輕重。
沈瀝沒讓他送到大門口,出了書房走了沒多遠就說道:“鐘叔,您去陪他一起吃飯吧,我下次再來。”
鐘叔道:“沒事,有阿琛陪着呢。”
沈瀝驚訝,裴喻琛竟然也在。剛過去的火氣頓時又上來了,他沉着眼神問:“裴喻琛在哪兒?”
裴喻琛是昨天晚上被沈淑梅拎過來的,席間老老實實地坐着,只表情格外喪。沈家人口風緊,西雅圖那事并沒有在國內鬧大,只是裴喻琛切身受到的影響一時片刻解決不了。
沈淑梅早在他回國的時候就說了,自己創業可以,要是哪天需要沈家幫忙,那就只能回沈氏集團。裴喻琛不願意,打死都不願意。本身性格不受拘束,又是學的設計,他怎麽想都覺得自己跟沈氏集團的氣場特別相悖。
沈淑梅這次不慣着他了,把人交給沈善堂,留在這僻靜宅子裏禁足。
沈瀝找過去的時候,裴喻琛正坐在荷花塘邊畫畫。塘裏浮着粉白.粉紅的睡蓮,錦鯉游來游去。裴喻琛學了十幾年的國畫,畫起這些場景來得心應手。但他卻有些不耐煩,畫筆下被錦鯉漾起來的漣漪也有些歪歪斜斜的。
正要撕掉,旁邊伸過來一條胳膊,裴喻琛擡頭,迎面就是沈瀝的一拳。裴喻琛有些懵,火氣騰地就上來了,也是一拳往沈瀝的臉上招呼過去。
兩個人很快扭打到一塊,畫筆、畫板紛紛掉進荷花塘裏,錦鯉飛速往另一邊蹿去。沈瀝的右臂還在康複期,裴喻琛不小心蹭到了。他見沈瀝的神色在瞬間變了變,立刻就把勁兒往那條胳膊上招呼。
沈瀝咬牙,一個側身繞到裴喻琛的身後,拎起裴喻琛的後頸衣領用力一扯,同時屈膝踹在裴喻琛的小腿上,将裴喻琛整個人踹進了荷花塘裏,噗通——
鐘叔趕過來之時,沈瀝就蹲在塘邊石頭上對着水裏的裴喻琛說道:“喬幸不揍你,我揍。”
荷花塘并不深,水線才及裴喻琛的大腿。他渾身濕淋淋的,一臉晦氣地看着沈瀝,挺嘴硬的:“約個時間吧。”
鐘叔終于動怒了,氣急敗壞地走過去:“窩裏反了是吧?!”
他把兩個人好一通訓,訓完了卻也不讓沈善堂知道,只把這宅子的規矩又強調了一遍,不準大聲說話,不準動粗,啰啰嗦嗦一大堆,沒人在聽。
裴喻琛在這個時候自矜是個斯文人了,實在瞧不起沈瀝這種打起架來狠得不行的。他說約個時間跟沈瀝較量一下,也不管沈瀝當時沒理會,自己安排上了。安排得格外湊巧,周氏內部的足球比賽,六大體系各自組隊上場。裴喻琛自然不是周氏的員工,但他好歹是周氏千金的男朋友,幫忙踢個足球又礙不了多大事。
沈瀝并不知道這事,只跟喬幸說要上場踢球。喬幸想他的胳膊還沒好,怕出意外,幸好比賽那天是周六,喬幸就跟着一起去了體育館。觀衆席上都是家屬,她剛剛找了個座位坐下,便看到不遠處帶領啦啦隊的人,是周希顏。
作者有話要說: 周明生:你們把我的公司當過家家的地方呢!
PS:不舒服,明天的更新實在沒辦法寫完,回頭補上。
☆、023足球賽,沈瀝
023足球賽,沈瀝
周氏共有六大體系:物流、研發、商城、財務、金融以及國際業務拓展部,每個體系的CEO直接向集團董事周明生彙報。周希顏今年畢業,目前在隸屬金融的小額貸款事業部實習,因此上場踢球的裴喻琛就穿着金融公司的文化衫。
之前已經有四支隊伍晉級,在今天進行決賽。沈瀝的胳膊上有傷,還戴着鋼板,本來應該老老實實當個觀衆搖旗吶喊。但物流選隊員的時候,他也上去踢了兩腳,就被CEO看上了。在折中之下,沈瀝成了替補。
晉級的隊伍分別是物流、金融、研發和商城。兩兩抽簽對決,小組勝出者進行最終決賽。比賽之前,大家也沒有廢話,四個老總直接上去抽簽,物流PK研發,商城PK金融。
商城和金融進行第一場。
開場還沒多久,喬幸就瞧出了不對勁。她過去跟着裴喻琛混,裴喻琛喜歡的她也都會了解一點。足球她是沒下場踢過,但看過的球賽可不少。此刻場上的隊員,不是985就是211,還點綴着一些海歸,球踢得再好也都是業餘的。但幾分鐘看下來,喬幸就意識到金融的隊伍裏頭有外援,正經的足球選手。
發現這一點的不止喬幸一個人。有人噓,也有人不在意。這種比賽,沒說不讓請外援,更沒說不能請職業選手。一方面是請不起,另一方面也是不劃算。這種比賽就是個企業文化建設活動,獎金也不過就是夠大家搓一頓海鮮自助。
金融以碾壓的成績拿下第一場。沈瀝在場下休息區坐着,和其他隊員一起聊天,喬幸隔着防護欄喊他。幾個同事推了沈瀝一把,眼神都是戲。沈瀝笑着走過去,趴在防護欄上看喬幸。喬幸說道:“那些人是裴喻琛弄過來的吧。”
沈瀝點點頭。
“我有點搞不懂,”喬幸微微歪着頭,“他早就覺得我倆勾搭成奸,但是這麽個做法有什麽意思,還不如你倆打一架。”
“注意你的用詞。”沈瀝伸手捋喬幸洇濕的劉海,笑了笑,“打過了,他不服氣。”
喬幸:“……”
沈瀝把前幾天沈善堂找他的事說了一遍。他一向不太喜歡在喬幸面前邀功,所以打架的原因也沒講,只提裴喻琛當時也在,他看着不順眼就揍了。喬幸聽了,只恨他又胡來,伸手在他的右臂上虛虛掐了一把,咬牙切齒:“骨折愈合怎麽也要三個月,你才兩個月,再亂來我就親自敲碎,愛咋咋地吧你!”
“別呀——”沈瀝把聲音放低了,有點賣可憐的意思,抓住喬幸的手扣在掌心,“別看我今天是個替補,裴喻琛這架勢肯定會想辦法把我弄上去挨他們欺負的。”
他今天也是短衫短褲,公司統一定制的文化衫,看着真有幾分校草的味道。喬幸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兩個人在一塊之後看沈瀝怎麽樣都順眼,被這麽多人圍觀着她也不覺得害羞,任由沈瀝用指腹在她的掌心輕輕搔刮着。
裴喻琛被這畫面刺激得不行。
周希顏在旁邊拿着毛巾和水,眼睛發亮地看着他。注意到裴喻琛的眼神往什麽地方瞥,周希顏忍不住皺着眉尖說道:“你看哪兒呢。”
裴喻琛低頭吻她,“看你呢。”纏纏綿綿的吻,舌尖繞着舌尖,全場立刻嚎叫了起來,攝像頭也往這邊聚焦。
喬幸的手還被沈瀝握着,看過去的時候也沒覺得刺眼什麽的。注意到沈瀝還在看自己,她于是對視過去,彎起眼睛:“看不膩嗎。”
沈瀝笑,有點壞地說道:“我們要不要搶個鏡頭啊。”
這人真的太壞了!喬幸輕輕跳到旁邊,生怕他撲過來做更過分的事。她是不待見前男友這麽秀恩愛,但這畢竟是周氏的活動,一介屁民不敢惹事。
臺上老總們在互相放狠話,主持人帶着臺下員工做游戲活躍氣氛。喬幸和沈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不多時物流和研發的比賽也要開始了。沈瀝還不需要上場,但是要在旁邊候着留意比賽情況。
喬幸回觀衆席,不遠處的周希顏往她這邊看了幾眼,喬幸毫不在意地回看了過去。
她過去不和裴喻琛的圈子有過多接觸,甚至都不跟裴喻琛一起住,很大部分原因是希望自己能夠保持清醒。她沒有揮金如土的資本,也被媽媽虛榮的那一面刺得太深,所以清清傲傲地把自尊放在第一位。
如今離那個圈子更遠了,喬幸看得明白,裴喻琛和周希顏才算是一類人。嬌生慣養的公子千金,一個比一個有脾氣。但她也犯不着自憐,微瞪着眼和周希顏對視。周希顏猶豫了會兒,到底沒走過來,往閨蜜那邊走過去了。
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
現場解說開玩笑,說研發的都是宅男,物流整天在外面跑,這場的勝負沒有懸念,氣得研發老大直接帶球進門——進了自家的門。
場下一陣爆笑。
物流和金融争奪冠亞軍,喬幸有一些緊張了起來。
果然沈瀝被換了上去,上場之前和大家一起商量對付金融的辦法。解說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請來的,誓要挑撥離間順便地圖炮,說玩金融的就是心黑啊瞧把人家快遞小哥吓得。主持人忍不住說道:“物流的老大是清華畢業的。”解說繼續人身攻擊:“擋不住玩金融的心黑啊。”也不知道在股票市場被坑了多少錢,亂撒氣。
踢球的開始往場上走。
沈瀝走在最後面,和物流CEO在聊天。他的表情顯得漫不經心,用一根黑色的運動發帶将劉海圈了上去,光潔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輪廓分明。場下傳來一小撮尖叫,後來尖叫聲擴大了,主持人忍不住繼續帶動氣氛:“金融請了足球明星,物流請的可是偶像明星啊。”
全場都在尖叫。
沈瀝終于注意到了動靜,和CEO擊掌之後歸隊,擡頭往喬幸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這露胳膊露腿的運動裝扮,把身材襯得完美,沒刻意耍帥或者耍寶,透着股帶着青蔥氣息的冷淡和認真。喬幸被他掃過來的那一眼擊中了,忍不住遐想他當年也該是在學校操場上被人這樣圍觀過吧。
十年的青春……喬幸回過神,注意着場上的局勢。
沈瀝和喬幸的判斷是對的,裴喻琛找外援就是為了對付沈瀝。
沈瀝踢球還有點水平,但被人這麽針對着很難施展。喬幸不在意沈瀝會不會進球,不在意他能不能出風頭,只希望裴喻琛跟那三個外援別真的要對沈瀝下黑手。
沈瀝那胳膊……擔心也沒用,喬幸起身,往場下走去。雖然沒有聘請專業的醫護人員,但比賽準備了急救藥箱。喬幸把所有的東西檢查了一遍,都是一些跌打損傷的藥。她望着這些藥思索着,身後猛地傳來高亢的喝彩。
回頭,正巧看到沈瀝從地上爬起來。心裏面一驚,但物流的隊員已經撲過去抱住了沈瀝,解說在大喊:“射門漂亮!”
喬幸盯着沈瀝。
沈瀝往臺下掃了一眼,沒看到喬幸,微微愣了一下。過了會兒,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似的,擡起頭看場下隊員休息區。兩個人的目光對上,沈瀝笑了笑。
喬幸擡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臂,沈瀝沒反應,轉身跟隊員說話去了。喬幸心裏吐槽,不逞強會死啊。
她完全沒心情看比賽了,目光一直鎖定在沈瀝身上。
沈瀝的優勢是有技巧,速度快,橫向帶球傳球,用假動作迷惑對手。他明知道裴喻琛針對自己,也沒有避讓的意思,甚至還聯合了自己的隊友,先下手把對方困住。
然後他就把裴喻琛黃牌下場了。
喬幸:“……”一個比一個黑。
沒多久,沈瀝也因傷下場了,換了人氣更高的CEO頂上去。他一邊走一邊把額頭上的發帶拿下來,喬幸站在原地不動,把幹毛巾遠遠抛了過去。沈瀝的右臂已經擡不起來了,一臉汗地任由毛巾砸在自己的腦袋上。
他走過去,喬幸二話不說直接檢查胳膊上的傷。
手術疤痕雖然已經愈合了,但依舊很明顯。喬幸捏了捏,沈瀝沒吭聲。喬幸用力捏了一下,沈瀝終于嘶了一聲。喬幸道:“我發現你只是跟兩個人過不去——跟你自己過不去,跟我過不去。”
沈瀝忍不住笑。
喬幸也不在意旁邊有多少雙眼睛看着,拉着沈瀝就往外走。往醫院的路上,沈瀝還在笑。喬幸終于有點生氣了:“骨折死不了人,但你知不知道後遺症都很磨人!”
沈瀝把笑意收在眼睛裏,撇頭看着開車的喬幸,半晌道:“對不起。”
“你跟我道個屁的歉!”喬幸不是沒脾氣,只是一向知道怎麽壓下去,這會兒卻有點委屈,覺得自己白擔心了什麽,“你就不該上去,在下面坐着又不會怎樣。”
沈瀝也不吭聲,輕輕點着頭。在最近一家醫院門口停下來,他在喬幸下車之前快速地拉着喬幸的手,又說了遍:“對不起啊。”
車內空間狹小,他微微弓着腰,探頭在喬幸的臉頰上淺淺碎碎地吻着。喬幸的脾氣瞬間就沒了,鼻子有些酸澀地擡頭看他。
骨折死不了人,平時喬幸也都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樣子,可她此刻的臉上是切切實實的擔心。這表情看得沈瀝心裏突地一跳,又疼又酸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