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會顯出一絲常人不易察覺的緊張。
而這并沒有逃過肖黎明少将的眼睛。
如果老肖沒有記錯的話,與他會面的時間是8月3日的下午1點24分——剛好,也就是救援行動開始後的第十三個小時。
“你留下,”肖黎明指着一個水兵:“其他人出去。”
這位中年軍人從桌肚下拉出一張木椅,在年輕人對面大大方方地落座,悠悠然地給自己點上了一根黃鶴樓。
肖黎明四十九歲,消瘦、高挑,長着一副幹練但有些陰沉的臉,在從戎的三十二年裏,他的履歷一直波瀾不驚,既不見什麽值得炫耀的豐功偉績,也沒有能被人拿來說三道四的把柄,是個話不多、表情不多、麻煩事不多的老好人,從來就沒跟誰紅過臉。但是在共事過的海軍軍官印象裏,肖黎明就不是這麽一個“簡單”的人了——他有野心、有想法,也有實現這一切的手段。
“長春來的老狐貍”——朋友們私底下給他的外號雖然聽起來不雅,其中的敬意卻遠多過調侃與諷刺。
簡而言之,肖黎明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在該說笑話的時候,他可以逗樂一整個電影院;在該拍馬屁的時候,他總能拍得恰到好處;在需要鐵面無私的時候,他可以絕情到六親不認;在至關重要的任務面前,他總能想方設法做到完美。
所以他也十分清楚,現在的這個時候,什麽事最為急迫——
在這艘“慶陽號”登陸艦的十五海裏開外,在那個被稱為“人間天堂”的海島裴吉特上,正有二十七名中國游客因為島上的騷亂而等待着祖國伸出援手;而再往東差不多三百海裏,張牙舞爪的“玄武”正在迅速逼近,最多兩天時間,漫天的陰霾就會化做狂暴的飓風,将整個島嶼吞沒。
如果說拿着棍棒土槍的暴亂分子算不上太大的威脅,那“玄武”就不一樣了,它絕對是今年最大的臺風——如果它不是最近十年最大的話。肖黎明麾下的這條新式登陸艦“慶陽”號,也許可以躲避槍炮魚雷的攥射,但絕不是被設計用來在如此惡劣環境下航行的品種。
因此,他必須抓緊時間。
登陸艇和海軍陸戰隊都在為登島作最後的準備,但顯而易見,眼前的這個神秘闖入者是肖黎明當下最需要解決的“第一要務”。
這家夥是誰?來幹什麽的?誰派來的?還有最關鍵的——他是怎麽上船的?
這些讨厭的問題,偏偏在如此關鍵的時刻一股腦湧了過來,偏偏是在他的旗艦“慶陽”號上,偏偏是在執行跨國營救任務的節骨眼上。
現在,老肖就要來解決這些問題——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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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用冷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對面的年輕人,一邊用很重的吐納聲呼出一口煙。“這個小夥子有來頭”——肖黎明少将本能地意識到,接下來的對話将會非常有趣:
“你已經見過這條船的大副了吧,覺得他人怎麽樣?”
“大副?”年輕人的回話不緊不慢,不溫不火:“就是剛才過來審訊我的,黑黑瘦瘦,個子很高的那個?”
“沒錯。”
“您是要聽實話?”
他還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好——肖黎明眯了眯眼睛,對面前這個男子的身份愈發感興趣起來。
“揀你想說的說好了。”
“我認為他的審訊技巧有待提高。”
“哦?”肖黎明眉頭輕揚:“何以見得?”
“他一上來就威脅說要槍斃我,”年輕人聳了聳肩膀:“以我被拷問和拷問別人的經驗來看,太早亮出底牌只會讓對手産生逆反心理,決意頑抗。”
肖黎明又呼出一口濃煙——他抽得很快,眨眼間手裏的黃鶴樓就只剩下半根了:
“他并沒有威脅你,根據海軍特別行動條例第三項,我确實有權下令将你就地槍決——而且我也正打算這麽做。”
“下令射殺一個無辜的同胞?”年輕男子和顏悅色地道:“将軍,我敢打賭,您不是這樣的人。”
“‘同胞’?”肖黎明陰陽怪氣地幹笑了一聲:“好啊……你擅自闖到我的登陸艦上,打暈了我的一個水手,剝了他的衣服,然後坐到我的操舵手身後圖謀不軌,現在卻坐在這裏,洋洋得意地對我說,你是個‘無辜的同胞’?”
“首長,請允許我更正您的兩個錯誤,”年輕人頗嚴肅地點了點手指,針鋒相對地揪起了眉毛,但無論怎麽看,他都不像是在生氣——字裏行間,反倒是有些調侃,“第一,我并沒有圖謀不軌。第二,您的那個水手,我絕對是正當防衛——他看見我就想動手,而我之前才不過說了一個‘嗨’。”
“看來你是一點也不識時務……”肖黎明咂了一下嘴,将煙蒂在桌上的玻璃煙灰缸裏撚滅,“你,聽好了孩子,本艦隸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海軍,我,還有這條船上的所有人,都是海軍軍人,我們目前正在執行一項由上級單位直接派屬的重要任務。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對方微笑着搖了搖頭。
“你正在妨礙一個主權國家的軍隊執行軍事任務,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艘軍艦上,這都是足夠将你當場擊斃的罪名。”少将向後重重一靠,倚在椅背上:“所以,我不管你是不是同胞,不管你是不是美國間諜,不管你是不是日本特務,或者越南游客、朝鮮勞工什麽的,總之如果你不願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并且答案能夠讓我滿意,那麽你就死定了——聽懂我說的話了嗎?”肖黎明随着手指敲擊桌面的節奏一字一頓:
“你,死,定,了。”
“不用這麽大聲,首長,”對方笑道:“我聽力特別好。”
“那麽很好,就讓我們再來問最後一遍,只是最後一遍,”肖黎明雙手交叉,平攤在桌上,整個身體微微向前傾:“你到底是什麽人?”
在開口回話之前,年輕人又斜了一眼牆上的挂鐘——1點29分30秒:
“出去接電話的時候,請您別忘了給我帶瓶水,将軍,”他突然微微笑了起來,答非所問道:“我有點渴。”
時間,一定和時間有關——肖黎明心中突然暗暗慌了起來,這個傲慢的輕佻男子顯然是在等待某個特定的時刻,是哪個時刻?會發生什麽?是在船上裝了定時炸彈嗎?是在裴吉特島上發動政變嗎?還是說他仍有同夥?準備等時間一到,就奪取這艘“慶陽”號?
無論如何,他的自信很不尋常——這種身陷敵陣卻如同待在自己家裏的嚣張态度,要不然就是已經穩操勝券,要不然就是手裏還握着什麽了不得的底牌。
現在,是肖黎明覺得有點渴了。
“我猜你是不願意合作了……”他摸了摸額頭:“好吧,那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
在審訊中擺出一副“你并不重要”的姿态,有時候反而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對于時間緊迫的肖黎明來說,這也确實是最後一次嘗試了——他可沒有心情在這裏耗上一整天。
少将理了理軍帽,起身收好椅子,轉過頭拉開會議室的門,剛好與一個準備敲門的水兵四目交投。
“首長!”瞬間的驚慌之後,那個水兵立正行禮,“艦橋有您的電話。”
不會這麽巧吧?
肖黎明眉頭緊鎖,“哪裏來的?”
水兵面露難色,欲言又止。在斜了一眼身後的年輕男子之後,肖黎明對房間裏僅剩的守衛留下一句“看好他”,便跟着水兵走出房間。
像是松了口氣似的,男子癱坐在座位上,一滴冷汗從額頭流下,被他用手背輕輕拭去。
剩下的這個衛兵,多少有些緊張,于是再次擡起了手裏的95式突擊步槍,直勾勾地瞄着年輕男子的臉。
“和傳聞中的一樣,你們的頭兒很難對付,”他倒是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理了理身上水手服的領口,“我還是第一次在自己人的審訊桌前這麽害怕,你相信他真的會槍斃我嗎?”
衛兵端着步槍,像雕塑般一動不動,自然也沒有對問話有任何反應。
“我知道他不會,”男子搖搖頭,盯住衛兵的雙眼道:“但如果他當着我的面掏出槍來,我可能就會屈服。你注意到他的眼神了嗎?”他頓了頓,“在船上發生‘被人滲透’這種大事之後,依然能保持那麽冰冷而鎮定的眼神……我認識的人當中,恐怕只有一個人能做到。而且從這個眼神中,我能看到一個瘋狂的靈魂——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即便違反原則也必須要成功……別誤會,我不是在貶低你們的将軍,在我看來,一個沒有血性和狂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