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張汐顏對于這裏出現無支祁并不感到意外。
雲南處在斷層帶上, 特別是怒江大峽谷這一片地區,山高澗深,落差極大, 山體表面有大量的叢林植物覆蓋, 山體內部和地下更是有着豐富的地下水資源, 且與世隔絕, 不受外界影響破壞, 連原始部落都能保留下來,就更別提什麽水怪了。
張汐顏懷疑這裏不止有無支祁。
她剛才聽到的嬰兒哭聲絕對不會是嬰兒, 這裏靠近溪澗,水質好, 很可能生活有叫聲像嬰兒哭的大鲵,也就是娃娃魚。還有些上古兇獸, 據記載也是聲音像嬰兒哭,至于到底是什麽, 她懶得去想,以免鬧出把老鼠打架當成鬧鬼的笑話。
她坐在篝火旁, 借着火光看了下肩膀上的傷, 取出兩道黃符貼在傷口上。
柳雨:“……”厲害了張道長,拿符糊傷口。
黃符很快被血滲透融化成黃色粉沫狀糊在傷口上,張汐顏先把左肩的頭發撥開,又取出一道黃符, 引燃, 以最快的速度把燒起來的符貼到傷口上, 只聽到“嗞”地一聲響,一股燙焦豬皮的糊香味傳出來,張汐顏發出聲悶哼,額頭上的冷汗彙成水珠往下淌,她疼得全身直哆嗦,連呼吸都在顫。
傷口有了層焦皮,藥混着血痂結在一起,已經止了血。
柳雨莫名膽寒:是個狼人!惹不起!
黎未見到這一幕,只淡淡地看了眼柳雨,又朝溪邊掃去,便見有一團黑影順着溪灘地面緩緩地游過來。那黑影乍然看起來酷似一個壓扁的人形,靠過來後,試探地在她們三人身後游走一圈,飛快地選擇好目标,游到了張汐顏的身後。她掃了眼張汐顏,全光沒有看見。
張汐顏正在處理傷口,忽覺身後冷嗖嗖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似有什麽靠近,她幾乎下意識地拔劍對着身後一劍紮下去,然後就聽到一聲尖銳的如同老鼠叫聲的慘叫,與此同時看到一張扭曲的人臉出現在地上,那臉目扭曲猙獰還在沖她笑。
鬼皮!
張汐顏吓得心髒都漏了幾拍,一跳而起,她連劍都不要了,一道藍色的符摸出來,喊了聲,“讓開”,手裏的藍符引燃,對着那鬼皮扔了過去。
黎未一把抓住柳雨的肩膀,跳到旁邊。
一聲炸響,藍色的符化成一道火焰又瞬間炸開,大量的煙霧伴随着刺鼻的味道彌漫開。
她們剛才坐的地方形成一個直徑十幾米的火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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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皮陷在火海中,攤開的皮像易燃的絲棉般瞬間燒成灰燼,最中間的那截如同黃鳝般的軀幹則被張汐顏的劍釘在七寸處掙紮不開,頭部和身子在火焰中痛苦扭動,蟲體般的肌肉組織很快被燒沒,只剩下一根半米長質地如同白玉的軟骨在原地。
張汐顏吓得渾身哆嗦,控制不住地抖。
她上次見到鬼皮還是三姑奶奶半夜帶她去墳地,這東西突然鑽出來把她吓得暈過去,她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鬼皮是一種軟體動物,生活在陰暗潮濕的地方,晝伏夜出,以蛇蟲為食,遇到大型的野獸和人時,會偷襲□□,鑽進去吃內髒,産卵。它移動時無聲無息,用來守墓吓人,比鬼臉蛛更可怕。
張汐顏不怕那些奇奇怪怪的野獸蟲子,就算是來十只無支祁,她都不怕。神話傳說有誇張的成份,并沒有傳說那麽厲害,再加上有克制的辦法,對付起來并不難。她怕虛無缥缈的鬼,連帶長得像鬼的東西也怕,會補腦,這種天生的恐懼純屬生理和心理雙重反應,很難克服。
柳雨也被吓到了。她以為兇殘的張長壽養出個軟包子女兒,沒想到這軟包子兇殘起來跟張長壽一模一樣。這藍符火讓她想起被一把火燒掉的蠱池,簡直是心理陰影。柳雨頓時升起絲絲後悔,黎未要收拾張汐顏就讓她收拾呗,這麽兇殘的張汐顏難不成還留着過年嗎?
“柳雨。”張汐顏的聲音響起,抖成篩子的調調,有着說不出來可憐中又透出種莫名撩人的顫音,讓柳雨下意識地看過去,就見張汐顏目不轉睛地盯着劍尖下面戳着的那截軟骨。
柳雨咽了下口水,又飛快地挪開眼,見鬼,她竟然會覺得這東西好吃。
張汐顏說:“那截軟骨是很名貴的中藥材,很罕見,賣……賣給你了。” 那東西出自鬼樣的鬼皮,她不敢撿,連劍都不敢拔。
柳雨聽到“名貴中藥材”下意識地想問多少錢,然後想起張汐顏是要賣給,頓時改口,“這鬼東西還要錢?”
張汐顏怕得厲害,手裏沒了劍,心裏沒底,又摸了道藍符捏在手裏,壯膽。
柳雨見到威力巨大的藍符,秒慫,“開個價吧,雖然我不知道它有什麽用。”但感覺啃起來肯定很好吃,或許是熬湯的?
黎未上前,拔劍,把劍扔向張汐顏還給她,将那截鬼皮骨收了,又幽幽說了句,“你剛才用來治傷的黃符裏就添了這種鬼皮骨。”她的話音落下,就見張汐顏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傷口,想起裏面确實是摻了鬼骨皮磨成的粉沫,她的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柳雨:“……”
黎未:“……”
柳雨幾步上前,趕緊去查看張汐顏的情況,發現只是暈過去,并沒有大礙。她盯着緊閉雙眸昏迷不醒的張汐顏,很是難以置信:“不是吧?吓暈了?”鬼皮都被她一道符火燒成了灰,到底誰更可怕!她正準備把張汐顏弄醒,就聽到黎未說,“讓她睡一覺吧。”她難以置信地朝黎未看去:姐姐,您老人家剛才還想料理了張汐顏來的,這會兒又開始照顧上了?翻臉比翻書還快,說的就是你吧。
黎未見夜裏的山裏有點吵,篝火以及她們三個活物很是招惹來不少東西,當即把花神蠱散出去,剎時間,周圍安靜得連點蟲鳴聲都沒有了。
柳雨酸溜溜地瞥了眼黎未,在心裏輕哧聲“切”,腹诽句,“老妖怪。”沒敢罵出聲。她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鋪在地上,讓張汐顏躺在上面休息。戶外沖鋒衣防水防風,能起到一定的防潮隔濕作用。
山裏風大,柳雨脫了外套,被風吹得有些冷,便把篝火燒旺了些,靠烤火取暖。她見到黎未那似笑非笑朝她看來的目光,輕哧一聲,一副随便你怎麽想,我懶得跟你解釋的模樣。
周圍一片死寂,聊了篝火燃燒的聲音就只剩下張汐顏的呼吸聲。
柳雨懶洋洋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往篝火裏扔着枯葉,不時看一眼張汐顏。她發現顏值好确實能占不少便宜,至少能少挨她幾腳踹,還能養眼。
黎未坐在篝火旁,看着夜幕下的山林和星空。
忽然,柳雨聽見黎未輕輕地說了句,“花祭部落不在原來的位置上。”
柳雨“哈?”了聲,沒懂黎未的意思。
黎未的聲音很輕,“當年,發生過一場很大的地震,我回來的時候,花祭部落消失在天災中,山塌了,山谷變成了深澗……”她頓了下,說:“直到三個月前,我在醫院停車場見到了祭司和盛裝打扮的部落勇士。”她說完便不再說話,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山。
柳雨關于黎未的記憶并不多,只有零星的片斷,都是很古早前的,并不算好的記憶。她拒絕去想,也拒絕和黎未讨論,別人那些并不愉快甚至很痛苦的過去,讨論起來大家都不愉快。她嫌冷,又有點困,于是擠到張汐顏身旁貼着睡。張汐顏不往身上塗屎味一樣的驅蟲藥時,身上還是香香的,即使出點汗,那也是帶着獨特的體香,助眠效果還挺不錯。
黎未覺察到柳雨的動作,見到柳雨緊緊地貼在張汐顏的身後還特不要臉地摟着別人的腰,又滿口否認,有些無語又有些好笑,然後變成心酸和凄然。
她在她倆身上隐約看到些當年她和烏玄的影子,柳雨對待張汐顏有些像烏玄當年對她。
後來,她拿烏玄獻祭填了陣眼。
那一聲啼鳴,那凄然絕決的背影……她寧願永堕淪回生生世世不得善終,也不願再回頭看她一眼。
到最後,她想護的一切都沒有護住,只剩自己孑然一身。
……
張汐顏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身下的石頭咯得骨頭疼,身後暖暖的,有人從她的身後摟着她的腰貼着她睡。
黎未坐在溪邊,骨笛繞在指間玩得轉出花。
張汐顏把柳雨的胳膊從腰上挪開,牽動到左肩的傷口,疼得直抽冷氣。
柳雨醒了,坐起身,伸個懶腰活動下被石頭咯得渾身疼的肌肉,一擡頭看到黎未手裏的骨笛,頓時僵住:剛睡醒你丫的就又要搞事!
她掃一眼按住左肩的張汐顏,分出一小朵花瓣飄到黎未的耳邊,啐罵一句:幼稚!
小花瓣往回飄,飄了不到幾十厘米,又憤然地飄回去,再低罵句:幼稚鬼!
黎未連點表情都沒給柳雨,只把骨笛拿在唇邊吹了起來,吹的恰恰就是那天引張長壽他們入桃林幻陣的曲子。
張汐顏頓時了然:她在桃林裏看到的屍蠱是幻覺,但她爸的哨聲和黎未的笛聲都是真實的。
黎未又換了首曲子,氣得柳雨都想跳起來打她了,張汐顏還無動于衷。她放下笛聲扭頭朝張汐顏看去,問:“你不受影響?”這曲子能讓人暴躁易怒心緒不寧,張汐顏從骨笛确認柳雨騙了她,再加點笛聲助興,兩人怎麽也能吵起來吧?
張汐顏:??受什麽影響?她點頭,說:“知道我爸的下落,我就放心了。”
黎未:“……”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