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張長壽家是老城區自建樓,樓距近到從窗戶伸出手去,能與對面樓的鄰居來個親切握手。一樓門面是香火鋪,後面是供奉祖師爺的供堂,以及廚衛,樓上是師父一家的住房。
柳雷到門口,見到卷簾門拉下來離地約有半米高,露出貼在門上的A4紙打印的電話號碼和聯系人“張大師”,轉身便沿着過道的小巷子往裏,走了大概十幾米,穿過一棟樓的距離,就見到鄰居的麻将館,他師父正在那蓋着牌等自摸。
他搬張塑料凳,坐他師父身後。
張長壽繼續摸牌,沒看牌面,用手指摸到不是想要的牌就打出去。他一直到自摸糊牌後,才頭也不回地頭了句,“一事不煩二主。”
柳雷一本正經地說:“她看不出來,讓我來找您。”
張長壽麻利地擺弄着手裏的麻将,玩牌熟練到都快能玩出花來,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她是讓你去醫院做檢查,要去趕緊去。”他養的女兒是什麽德性,他清楚。他心說:“啧,還真是便宜師兄,都不替你打電話問一句,還想拿她來诓我。”
柳雷見他師父雷打不動地打着麻将,心裏穩了幾分,說:“師父,那我走了啊。”跑去醫院做體檢。
張汐顏投出去的簡歷如泥牛入海,連點水花都沒有,她接手的道觀,除柳雷外,再沒一個香客。
直白點說就是一周沒找到工作,沒有一分收入,辦寬線、換手機、交話費、訂外賣、買水果和日常生活用品和化妝品倒是把她卡裏那少得可憐的一點餘額花了個精光,最後打開功德箱,從中取出柳雷捐的兩萬塊香火錢當生活費。
日子過得……有點慘。
張汐顏也知道自己工作難找,她畢業到現在已有五年,工作兩年沒有任何晉升和拿得出手的業績,三年在山裏……換成她是HR,招她真不如招應屆生,至少應屆生便宜還比她上進……她說她上進,人家看到她三年沒工作都不會信她。
走關系?對于不愛社交的她來說,這是一個硬傷,還是無可救藥的那種。
張汐顏郁郁的,心想:難道我真的這麽廢?
柳雷拿着體檢報告找上門來了。他踏進道觀,就見自家師妹穿着道袍,盤腿坐在蒲團前對着祖師爺雕像冥想,全然不知自家師妹此刻正在對着祖師爺自我懷疑人生。他看到那坐得筆直的背影和仙風道骨的身姿,見她并沒有像師父發愁的那樣穿上工裝跑去求職面試,只覺師妹真有一顆向道的心,心裏又穩了兩分。雖然師妹的閱歷淺了點,實踐經驗少了些,架不住這是飽覽群書的真學霸。他妹妹那情況靠師父的拳頭是沒用的,還得從古書裏找法子解。
他先給祖師爺上香,添了香火錢,這才把體檢報告遞給從蒲團上起身的張汐顏,說:“師妹,我去做了體檢,查不出來。”
張汐顏看過體檢報告,發現一切正常。她感到困惑,體檢沒事,說明柳雷沒中蠱,可味道哪來的。這都一周了,他身上的味道還在。也就是說,那味道不是偶然沾上的,而是在日常能接觸到的地方。她問:“家裏或辦公室那些日常能接觸到的地方,是不是放置了一些比較少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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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雷說:“師妹,這樣吧,你幫忙看看,要是沒事,我好放心,要是有事,請你幫我處理了。”
張汐顏想着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好歹喊柳雷一聲師兄,又收了人家二萬塊的香油錢捐贈,總不能真什麽都不管,于是說:“你稍等我一下。”柳雷能過來就說明是有時間,都不需要他有沒有空,張汐顏去後院收拾了點備用的家當裝進背包中,提着她爺爺留下的七星劍出來了,說:“走吧。”
柳雷的視線在她師妹那張生人勿近的臉上瞄了眼,視線又落在道袍、手裏的劍和身後的背包上,一身古裝道袍搭着現代化的女款背包,上面還挂着個紅絨小玩具,活脫脫地寫着“反差萌”三個字。他心說:“得虧你是我師妹,知根知底的。”換成別人,看她師妹這年輕輕嬌滴滴的模樣都不敢請,怕沒真本事。
他想着家裏蹲着的那兩位還是暫時不要打草驚蛇的好,這會兒柳雨應該還在開會,于是開車載張汐顏去公司。
對此,柳雷只是再次感慨,他家小雨兒都精神病了,還改不了愛錢的喜好和積極向上的事業心。他看着她妹妹才真切地領悟到那句精神有問題不等于智商不正常。
闊別三年,張汐顏再次踏足工作兩年的地方,門衛還是那兩個門衛,前臺還是那個前臺,只是她上次來公司還是員工,這次已經變成了張道長。她從踏進公司大門,一路上收獲不少異樣的眼神和低聲議論。
張汐顏目不斜視地跟在柳雷身邊往總經理辦公室去,旁邊的會議室大門突然開了,一股濃烈的異香撲鼻而來,一個穿着職業套裝氣勢迫人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高跟鞋踩在地上噠噠噠噠響,一陣風式的刮進了挂着“副總經理柳雨”門牌的辦公室。
張汐顏的視線釘在柳雨的身上,一直到柳雨關上辦公室的門才撤回來,扭頭對柳雷說:“你沒事,她有事。”
會議室出來的人見到柳雷,紛紛打招呼,對于堵在門口的總經理和那位手上拿着劍單肩挎着背包的“女俠”投以敬仰和猜測的目光:公司莫非要投資影視行業了?這顏值确實能打!
再一看,有點眼熟,又一想,哎喲喂,這位不正是三年前柳副總的鐵杆心腹麽!張汐顏,張長壽張大師的女兒,聽說她回去繼承家業了。
柳雷對他師妹的本事又添了兩分信任,能夠一眼看出她妹有事的人,真不多。他對張汐顏做了個“請”的手勢,把她領向柳雨的辦公室。
柳雷敲響門,聽到一聲冷冰冰的“進來”過後,這才輕輕擰動門把手,推開一條縫,探頭進去,說:“小雨兒,張汐顏回來了,路過,來看看你。”
柳雨頭也不擡地說:“哥,我很忙,你的朋友你自己招待。”她說完,忽覺張汐顏這個名字很熟悉,有絲異樣感從心裏劃過。她覺得張汐顏是她認識的、特別熟悉的人,想宰了她的那種熟。這情緒來自柳雨,不是她的。她心想:張汐顏跟柳雨有仇?
她正在思量間,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那女人的氣質清泠泠的,禁欲系,讓人忍不住想削她。張汐顏,張十三,張驢……一串飄簽從柳雨的腦海中劃過,都帶着憤然的那種。
柳雨頓時了然。她放下筆,學着往日柳雨的模樣,似笑非笑地看着張汐顏,說:“張道長,別來無恙。”
張汐顏的視線落在柳雨頸間挂的那串銀制項鏈上,滿腦海的黑人臉問號:“???”她以前當過柳雨的助理,對柳雨的喜好非常清楚,這姐們兒買東西挑首飾向來是只買貴的,對銀飾向來不會多看一眼。即使要戴,也不會戴氧化發黑還不洗舊銀飾。銀制的項圈還挂着一排黑色陰沉木雕刻成的鈴铛,五顆拇指大小的鈴铛有暗紅色的微光劃過,似有東西。木鈴铛,不是空的,不管怎麽動都不響,再加上空氣中那濃郁的異香,讓張汐顏的猜測更加證實幾分。
她并不願和柳雨打交道,這姐們兒,太坑。她對柳雷說:“我看完了,建議把你妹妹脖子上的鈴铛扔進火裏燒掉。”
柳雨微笑着說:“你試試?”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但威脅意味十足。
又不是她去燒,張汐顏全然不受柳雨的威脅,對柳雷說了句:“師兄,我回去了。”轉身就走。
柳雷趕緊快走兩步追上張汐顏,說:“不能燒。”
張汐顏飛快地往外走,半點沒停下來的趨勢,“随便。”反正禍害的又不是她。
柳雷跟着張汐顏出了公司,說:“我送你回去。”
他上車後,系上安全帶,想了想,說:“師父說小雨兒脖子上挂的那東西叫惑音蠱,是她從苗寨裏帶出來的東西。”他難掩心情沉重,說:“我家現在住着兩個從苗寨裏出來的老頭子,至少有七八十歲,講一口只有小雨才能聽懂的苗族語言,說是生苗,跟別的苗寨都不往來的那種。他倆見到小雨就下跪磕頭,臉和整條胳膊都貼到地上,虔誠得不行。小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接受他們的膜拜,女王式的。”
“小雨說,那是她拿了苗寨世代相傳的寶貝,他們在跪寶貝,不是跪她。”柳雷忍不住吡牙:“我信了她的邪!”
張汐顏很是輕淡地說了句:“師兄,開車。”
柳雷看向張汐顏,見到那張不茍言笑的冷臉,認命地啓動車子,往道觀去。他開着車,不死心地問:“師妹,你就不好奇小雨現在是什麽情況嗎?”
張汐顏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半點都不好奇,只述說一個事實:“她扒我馬甲。”害她現在找不到工作!救她,做夢!
柳雷:“……”柳雷整個震驚了。這心眼到底是有多小!有沒有針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