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若不長大
菜都上齊後，沈霁挂了電話問她，“陪你吃完飯，你一個人先回去好不好？”
“哦。”她知道沈霁很忙，如果不是她在，估計飯都不吃就去工作。本來是想說幾句體貼話，卻悶悶的什麽也不想說。
“小氣包子，你又怎麽了？”
“‘食不言，寝不語’，知不知道？”她悶頭悶腦來了一句。
“不知道。沈黎安，你還敢在我面前掉書袋了哈。”伸手向前捏她的臉，“還真陰晴多變啊，說你錯了沒？”
“我錯了，我錯了。”她手裏拿着筷子舉手投降。
“好好吃飯，我是真的不能陪你回去了。”
“我知道了，你也吃吧。”
“不吃了，等會還有個會開。”
“不吃飯怎麽行？至少把這碗湯喝了才能走。”黎安起身幫他打，“喝了以後我就放你走，然後我打電話叫艾雅過來陪我就行了。你就放心去開你的會吧。”
服務員已經撤了菜，黎安又點了幾樣點心。望向窗外，一輛紅色的車子剛停下，一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從車上下來，快速走向店裏。黎安伸手向她招呼，她點頭就小跑過來。
“沈黎安，你這丫頭太不仗義了啊，走了快一個月了也不給我個消息，還認不認我這個朋友······”林艾雅把手裏的包一放，還未坐下就開始喋喋不休了。
黎安耐心聽着好友的抱怨，林艾雅和她的脾氣很像，都是圖一時嘴快，一通發洩完了也就沒事了。不過眼看這張可愛的包子臉扭成一團時，她趕忙道歉，“好啦，是我不對，我給你賠罪好不好。吃飯了沒有，今天我請你。”
“誰稀罕。”她撇撇嘴，眼睛瞥向一邊，“你這丫頭，從小也沒吃什麽苦的，突然要出去打工，這些天可遭罪了吧。”
雖然語氣不善，還是能聽出其中的關心，她就知道，這個從小學建立革命友誼的朋友，當然還是站在她這邊的。黎安拉過她的手，“放心，我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嘛。還有我一回來就給你報告我的行蹤了啊。我可沒有忘了你。”
“對，說到這我才想起來，你是被你哥抓回來的吧。”她眼裏帶着戲谑的神情。
Advertisement
“啊，對。”黎安将飲料挪過來吸了一口，然後點頭。
“小樣。就知道你逃不過你哥的五指山，”林艾雅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說吧，你哥是怎麽把你揪出來的啊。”
黎安散散的說了事情的經過，艾雅愣了一會說道，“我腦海裏的畫面，怎麽感覺像是逃婚啊。”
“就你腦洞最大。”黎安端起杯子喝水，連開玩笑的興致也沒有。
逃婚嗎？她在心裏輕笑。儀式的主角永遠不可能是他們。
“那你哥呢，去哪了？”
“回公司呗，他那個大忙人，怎麽可能陪我拖一天啊。”
“得了吧你，”林艾雅感嘆她身在福中卻不知，“你以為人家都像你還有寒暑假這麽多假期可以過啊。不過想想我們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輕松了，一畢業，我還不知道要被我爸怎麽整頓了。”
“最好把你發配到最底層，讓你體驗一下咱們勞苦大衆苦中作樂的日子。”黎安嘴上打着趣，心裏卻還想着沈霁的事。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有多忙，和他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但是她聽到電話那邊的聲音後，不自覺的，心裏就是很不舒服。明明是不責怪，說出的話卻是口心不一。
“好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我剛想起來，你不是去美國玩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哪裏去了啊，”林艾雅苦惱的撐起腦袋，“我之前求爸爸幫陸文津申請的美國交流學習名額，不知道怎麽又無緣無故沒了。我機票都買好了，這下他去不成了。我去還有什麽意思？”
陸文津，大四，是她們的師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生，也是林艾雅這輩子的“克星”。雖然N次窮追猛打都沒有效果，但是林同學絲毫沒有氣餒，抱着“以後天長地久的想法”堅定不移的走向單戀的死胡同。
陸文津家境一般，這次的交流名額就算有他的名字，但其高額的消費一定讓他承受不起的。艾雅這樣明目張膽弄的免費名額，太張揚也太突兀。他這樣清高獨立的性子，估計也是不會接受的吧。
“我想去看他，可是整天被我爸看的死死地，他家那麽遠，我怕是只有開學才能見到他了。”
雖然黎安不是很看好林艾雅的單相思，不談別的，光是兩人的性格就是十萬八千裏。陸文津不是很熟悉，但是一位男生被一個女孩子糾纏了兩年之久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不是gay，就是真的對其一點感覺都沒有。林艾雅呢，又是不撞破南牆都不肯回頭的決絕girl。雖然黎安不止一次明裏暗裏的暗示這段感情的不切實際，但都被其一番奇奇怪怪的戀愛理論噎得啞口無言。最後只有選擇當她背後的堅強支柱。
“行了，就算人家去了美國也是去學習的，你去玩人家也不會理你的啊。林艾雅，你不會這麽沒骨氣吧，一個月而已啦，很快就過去了。”黎安拉過她的手，“趕快吃點東西吧，然後去逛街怎麽樣。”
車子駛進一棟獨立的別墅，沈霁成年時就開始自立門戶，從沈家老宅搬了出來。沈黎安哭着鬧着要和哥哥一起，衆人拗不過她，只好依了。
沈黎安黏得哥哥緊，特別是剛搬到新居來，一切都不熟悉。
沈霁就經常帶着她上課下課。前一秒和別人說話沒有任何表情的冷酷少年，後一分鐘就變成緊貼在她耳邊聽她說話的溫柔大哥哥。
其實搬出來才是對的，因為沈黎安的記憶裏，一直是沈霁在照顧她。他了解她的吃穿用住行，甚至于偏愛微雨的天氣和對電影的偏好······怪不得沈霁的好友齊未都笑他，幾乎成了黎安的老媽子。
小的時候，爺爺的朋友來家做客，看到黎安這個小尾巴，逗趣道，“黎安這樣黏你的哥哥，等他以後娶了小媳婦可就不行了哦。”
她努力消化小媳婦這個詞的意思，和沈霁為什麽要娶小媳婦，還有這個問題的答案，結果一個也回答不出來，最終只好偏着頭問，“為什麽啊？”
“因為你哥要陪着她呀。”
“為什麽要陪着她啊？”
小朋友的問題循環模式開啓，面前的叔叔顯然知道後來還有許多個為什麽，只好用肯定的語氣來結束這個話題。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你哥結婚之後呢，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要用在他娶的那個姑娘身上，所以就沒什麽時間陪你啦。所以你要從現在開始學着不這麽粘着你哥才行。不過這些你長大了就知道了，沒有什麽為什麽。”
小小的女孩陷入了沉思，她不想再像個笨蛋一樣問為什麽了。她捋清其中的關系，長大了，沈霁就不能陪她了，因為······半晌，她才擡起頭，稚氣的語氣中帶着鄭重，“那就不娶了，哥哥不娶姑娘就行了。”
結果呢，還是換來大人的們的嘲笑，童言無忌。那也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宣示主權的行為呢，黎安心裏想，她可真失敗啊。而且事隔幾年之後，還有人翻出來當作笑料。黎安已經略懂些事，不再是那個無知無畏的小小孩，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說那樣的話。只是沈霁待她寬容，微笑着不語。
那時候的沈黎安還不知道，小時的胡言亂語，會給她埋下多麽苦澀的種子。
若是不長大，該有多好啊。
她幾百次單純的想。
一進家門，劉媽就迎了上來，圍着黎安大呼小叫的一陣，連連嘆道瘦了，瘦了。
黎安拉着她的手，“哪有，我又不會讓自己餓着。不過劉媽你這麽說，我就當你誇我啦。”
“你這丫頭。”
劉媽年輕時便在這裏當差，是沈家的老員工了，照顧沈霁之後便是黎安，如今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兩鬓微白，和善的眼睛笑起來便有了漂亮的魚尾紋。沈霁從老宅搬出來，黎安跟着也把劉媽要了過來。兩人的關系一直很好。
正說着，林艾雅從外面進來，“沈黎安，你是腳下生風了，跑得這樣快。”
黎安看她新換上的亮片包，還有手裏的幾大袋，伸手接過，“不怪我，是你大小姐被‘包’負累了。”
“林小姐也來了，正好，你們坐一會，等下就可以上菜啦。”
“嗯嗯。劉媽你慢一點。”
林艾雅幾乎癱在沙發上，“累死我了，好久沒這樣血拼了。黎安，你買的什麽呀，亂七八糟的，一件衣服也沒有。”
“我當然買的是重要的東西了，”黎安在一大堆包裝袋黎翻來翻去，“嗯，這個是給你的。”
林艾雅伸手接過她丢來的盒子，“哈，還有我的啊，你這些買的都是禮物啊。”
“唉唉，我的工資沒有多少，先說好啊，禮輕情意重，你可不能嫌棄。”人人都道她這位沈大小姐難伺候，其實真正挑剔的，還是她面前這位姑娘。
“那當然，你是誰啊，再說我從小到大，最嫌棄的禮物——就是我爸給我買的首飾。不是金就是玉，多老氣。”
說笑着打開，是一個水晶的星星手串，大小不一，林艾雅拿起放在陽光下看，亮晶晶的光閃着，分外漂亮。
“不是名牌的東西，林大小姐就戴着玩玩吧。”黎安收拾着東西打趣道。
“嗯，沈黎安，你的眼光還是老一套，絲毫沒有進步。不過這個禮物還算有點意義，我就勉強收着吧。”嘴上這樣說，收起禮物的動作卻格外的小心翼翼，放在新買的包包裏。
“還有什麽啊，讓我看看。”
“嗯，這個是劉媽的，這個是李叔的，那個是齊未哥哥的，家裏其他傭人的呢都是這一種。我手裏的這個呢，當然就是······”
“黎安，快帶着林小姐過來吃飯啦。”劉媽擦着手裏的圍裙，端着最後一道菜上桌，對着這邊招呼。
“哦，來了。”說着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吃飯去。”
林艾雅對着她眨眼睛，“不用說我也知道是誰的。”
“好好好，你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