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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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兩人在崖底相見以來,這魏二小姐一直不提真氣沖撞、氣血逆沖之事,就連眉心也不多蹙幾分。
若不是知道她走火入魔,洛衾怕是會誤以為她只是個魔怔了的傻子。
許是因為隐忍那剜肉剔骨的疼痛的緣故,魏二小姐這幾日以來一直沒怎麽進食,在路上休憩時,大部分時間也在打坐。
在那副骨架子磕在自己身上之後,洛衾才發覺這人竟在寥寥幾日之內又瘦了許多。
那握着自己腕骨的手似皮包骨一般,皮下的血脈清晰可見,那一截小臂看着像是一折便斷一樣。
洛衾把昏迷不醒的魏二小姐從身上推開,這人輕飄飄的,許是比鴻毛重了幾分,被推着一個翻身便滾到了一邊。
她看了一眼,将魏二小姐那糊了滿臉的頭發給撇到了一邊去,無意觸及她那張玉白的臉,卻像是碰到了島主那剛從冰窖裏拿出來的櫻桃一樣。
又軟又涼,着實好摸。
這人發作所間隔的日子真是越來越短了,發作起來連個兆頭也沒有。
原本洛衾以為,魏二小姐是用了內力才會導致筋脈再受重創,然而剛才兩人比劃了一下,就連內力也沒有用上,魏二小姐也還是倒了下來。
難不成連力氣也不能用了,就只能幹躺着?
洛衾心下暗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麻煩了些。
她把住了魏二小姐的脈,只見那游走的真氣已經逼近了心脈,甚至已經傷及了肺腑。
那真氣游走的路徑毫無蹤跡可尋,胡亂地循着筋脈四處沖蕩着,似一股随處撒野的寒氣,在滌蕩而過時,偏偏要留下些痕跡來。
洛衾猜不準這真氣什麽時候會傷及魏二小姐的心脈,許是半炷香,許是一炷香,許是半晌,許是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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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蹙眉,心道,才不是心軟,只是來都來了,總不能扛着一具屍體回去,否則還得遭日月二使奚弄。
爾後那躺在一旁的魏二小姐被扶了起來,洛衾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抵着她的背,将內力徐徐傳入她的體內。
她忍着被那股極寒強勁的真氣沖蕩的疼痛,讓內力順着魏二小姐那阻滞的筋脈游走了一番,強行将逼近心脈的那股真氣卷到了一旁。
兩人手背相接的地方,那寒氣徐徐冒出,爾後洛衾那玉白的手上竟覆上了一層薄霜。
冷,就比島主的冰窖還要冷。
像是置身于北寒之境,還被一群高腳傲慢的白鶴給圍攻着。
洛衾心道,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踏足北寒之地了,數年前去過一次也就夠了。
一股血腥味忽然湧上喉嚨,她緊抿着唇,仍是沒有把手移開半寸,在将那股齊聚在一起的真氣齊數帶離心脈後,才猛地收回了手。
在她收回手的那一瞬,魏二小姐咚一聲倒在了床上。
她擡起了掌心,只見手掌竟被凍得通紅一片,手僵得連五指都無法屈起。須臾過後,手上的霜漸漸消融,爾後掌心又泛起了一陣暖意,知覺也漸漸恢複了起來。
她這才伸出手去,打算給魏二小姐重新把一次脈。
然而洛衾的手往剛觸及魏二小姐的腕骨時,那修長細瘦的五指忽然反抓了過來,似鐵索一般,緊緊将她的手腕攏在了掌心裏。
那倒在床上,頭發還劈頭蓋臉的人忽然坐了起來,發絲間隐隐露出了一雙豔麗的鳳眼。
魏二小姐似不認得人了一般,緊握着洛衾的手腕,眼神裏帶着探究,将她又細細看了一番。
若是一般的打量還好,偏偏她離得近的很,那氣息還落在了洛衾的耳畔,似在流連環繞一樣,讓洛衾不得不皺起了細眉,把頭微微往旁一偏。
這人顯然是又來戲了,只不過不知這一次她要飾演的是什麽。
事到如今,對于魏二小姐病發時的模樣,洛衾已司空見慣,內心毫無起伏。
兩人相視無言,誰也沒有說話。
魏二小姐忽然開口:“你不怕我?”
洛衾心說,我為何要怕你這個瘋子。
魏二小姐接着又說道:“天底下,竟會有人不怕我。”
這下洛衾有點不明白了,這又是個什麽奇怪的話本。
她沉默了許久,爾後才問道:“你是什麽人,我為何要怕你。”
沒想到這話音剛落,魏二小姐竟笑了起來,那鳳眸半眯,帶着幾分森冷又缱绻的意味,倒像是夜出晝隐的豔鬼一般,“你問我是什麽人?”
她笑了兩聲,又接着說道:“若我告訴你我不是人。”
洛衾:……
“這麽說來,既然不是人,那就是妖魔鬼怪了。”洛衾說道。
“你怎這般聰明。”魏二小姐松開了洛衾的手,反倒将掌心覆上了她的側臉,“我乃厲鬼。”
洛衾微微張開唇,倒吸了一口氣,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平靜,沒想到還是險些走岔了氣,她萬萬沒想到魏二小姐竟然還有一個厲鬼的話本。
那輕撫着她側臉的魏二小姐道:“我看你這般楚楚動人,竟覺得有些熟悉,難不成你是我的故人。”
洛衾心道,若這樣還不熟悉,那便枉費她剛剛救人時所受的內傷之痛了。
魏二小姐忽然放下了手,眉心緊蹙着,渾身竟微微發顫起來。她擡手把頭發捋到了一邊,唇色慘敗一片,身上的寒意竟又無端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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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衾唯恐是那真氣又朝她的心脈逼近了,剛擡手時便看見魏二小姐擺了擺手。
“無礙。”魏二小姐低聲說道。
洛衾收回了手,眉目間仍有些擔憂。
“只要我踏足人間,魂魄便會被這周遭的陽氣所傷。”魏二小姐擡起了雙眸,又朝洛衾看了過去,繼而又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洛衾沉默了一會,“我是誰?”
魏二小姐感嘆道:“我們前世是一對亡命鴛鴦,在我命盡之時,你也随我而去了,都怪那道士的陽氣太盛,讓我察覺不出你也是鬼。”
洛衾:……
“你還知道這裏有個道士?”她忍不住問道。
魏二小姐:“那是自然。”
洛衾看她恢複如常,也不想再折騰了,心道明日還要接着趕路,再這麽耗下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逍遙城。
在洛衾躺下之後,那魏二小姐問道:“你為何閉眼,是不想看見我嗎。”
洛衾如實道:“我該就寝了。”
魏二小姐:“你忘了嗎,我們是鬼,鬼無須就寝。”
洛衾:……
下次她要是再起救人的心思,她就自行棄劍焚鞘。
……
翌日一早,洛衾睜眼便坐了起來,她下意識去摸那把放在床頭的劍,在整了衣領之後,一擡眸便看見那人坐在桌邊調息。
那魏二小姐背對着她,滿頭青絲垂至腰間,一側的窗被關得嚴嚴實實的。
洛衾走到她的身側,伸手想将那窗撐起,然而卻被魏二小姐止住了。
魏二小姐雙眸一睜,說道:“我們不可見光,若是被這炎日照到,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洛衾額角一跳,實在有些頭疼,“可我們還得去逍遙城。”
魏二小姐:“你執意要去?”
洛衾突然不明白到底是誰執意要去了,她剛想順着魏二小姐的話直言她不想去的時候,忽然看見那人殷紅的唇微微一動,接着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舍命陪你。”
“你都已化身厲鬼了,哪來的命。”洛衾實在是無話可說。
被戳破了之後,魏二小姐沉默了半晌,又自圓其話道:“在還未魂飛魄散之時,自然還算是有命的。”
兩人簡單收拾了東西,洛衾正想将門合上的時候,忽然看見凳底下似有一樣東西。
她蹙起眉,又走回了房裏,蹲下從凳底下撿起了一條抹額。那抹額的顏色以及花紋,分明和那群施粥紫衣人所佩戴的一模一樣。
洛衾猶豫了一會,将抹額收入了袖中,爾後才走出了門。
兩人走出房門之後,對面天字一號房的溫平憶也正好從房裏出來,那人眼眶漆黑一片,一看就是沒睡好。
溫道長哆嗦了一下,讪讪說道:“昨夜不知怎麽回事,竟涼飕飕的,就跟在刮陰風一樣。”
魏二小姐冷哼了一聲,而洛衾沉默不語。
溫道長又哆嗦了一下,怎一覺起來,這兩人好像又變了個樣。他摸了摸鼻子,連忙又閉緊了嘴,心道,少說點話,活得更久。
三人下樓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溫平憶猛地停住了腳步,雙手攀在了欄杆上,一副要往回走的模樣。
習武之人耳力甚好,洛衾和魏二小姐也是如此。
洛衾側耳聽着,下邊傳來一位婦人的說話聲:“你說那些人是不是又來了,這、這怎還有一顆血玉啊,這血玉的品相極佳,定然價值不菲。”
另一人低聲說道:“要不我們再回去避一陣?”
婦人有些為難,“那、那你說,這血玉我是收還是不收呢。”
“保命要緊,自然是不收了!”
魏二小姐目不斜視的從樓梯上走了下去,爾後看見那站在櫃臺旁的兩人正看着自己,她腳步一頓,回頭對洛衾說道:“他們怎能看得見我。”
洛衾:……
“許是你修為高了,已修出了形體。”洛衾說道。
魏二小姐點點頭,十分滿意這個答複。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是最後一出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