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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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二小姐見洛衾再沒提起青鋒島的事,說道:“服軟了?”
那語氣聽起來還有些洋洋得意的意味,聲調微壓,又似在逼迫她開口一般。
洛衾沉默了好一會沒有回答,她怎麽也不想按着魏二小姐的話本走了,生怕這一開口,先被氣死的人會是自己。
這一套無悲無怒的心法練到如今,屢屢因為魏二而破例,這人簡直就是她的心法克星。
魏二小姐又說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這官道平緩,一路沒有阻礙,就連馬也跑得飛快,洛衾不得不扶着魏二小姐的手臂,馬上兩人相依着,畫面表面看起來其樂融融的。
洛衾生怕她忽然又使出什麽幺蛾子,無奈之下只好開口:“我的命都是你的了,怎能不聽你的。”
握着缰繩的魏二小姐說道卻不樂意了,冷哼了一聲道:“我可是拿命救的你,這麽說起來,我的命還不是你的。”
聽了魏二小姐的話,洛衾只覺得自己對這新話本的理解更透徹了一些,不曾想她們彼此的命竟然是彼此的。
也還行。
一陣風刮了過來,将魏二小姐遮面的白緞吹了起來,那輕盈的布料糊到了洛衾的臉上。
洛衾下意識半眯起眼,看見魏二小姐那修長的脖頸微微一動,再往上是線條流暢柔和的下颌線,爾後便看見了她側頭時露出來的那微微揚起的唇角。
即便是在這江湖闖蕩了多年,洛衾也不由感嘆,事到如今這人竟然還能笑得出來,那真氣亂走時造成的痛楚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這魏二小姐不但忍了下來,竟還生龍活虎的。
奇人,真是個奇人。
距離逍遙城還有将近兩日的腳程,在天色将暗的時候,三人不得不加快了馬速,快馬加鞭的沿着前路而去,若沒有在路上尋到一家客棧,就只能露宿山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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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高水遠的,林木森森,也不知會不會有狼群虎獸。
溫平憶在後面緊緊跟着,驢騾跑得一颠一颠的,他也跟着在騾子背上搖搖晃晃着,那箱子裏的東西早已撞得亂七八糟,咕嚕作響。
他也管不了東西是不是撞壞了,只覺得自己這身子骨得先要碎成渣了。他哎喲一聲,随後雙眼一擡,看見遠處似有燈火在亮着,紅通通的一片。
離近之後,他才發覺,那竟是間客棧,而那紅通通的一片是懸在門口的一串燈籠。
燈籠在風中搖晃着,上邊似寫了幾個字。
溫平憶搓了搓眼睛,這才看清,那上邊寫着的是“福樂客棧”。
假道士登時高興了起來,揚聲說道:“兩位女俠,不如我們在這客棧裏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走吧。”
前邊的魏二小姐難得體諒起了溫平憶,竟然輕扯着缰繩,令馬速緩了下來,爾後點頭說道:“你這小道士怎這般吃不了苦。”
溫平憶登時抿嘴噤聲。
洛衾見這假道士被吓得面色一白,沉默了半晌後,對魏二小姐說道:“也好,你如今血氣不足,氣虛體弱,長路漫漫,再趕路多半會吃不消,我不忍心見你為我再昏迷不醒,不如我們就在前邊的客棧歇下吧。”
她面無表情的将這一串話說了出來,說完後自己險些也走火入魔了。
那跟在後邊的溫平憶神色讪讪的,擡手摸了摸鼻頭,搞不懂如今氣虛體弱的人到底是誰。
魏二小姐聽了這話着實高興,卻仍冷着臉哼了一聲,說道:“也是,那就在這客棧住下吧。”
她停頓了一下,接着又說道:“沒想到我們心意相通不久,你就已這般為我着想了。”
洛衾:……
終究還是贏不過這魏二小姐。
……
荒山野嶺的,就只有這一間客棧孤零零立着。
客棧的門半掩着,門裏漆黑一片,也不知裏邊到底有沒有人。
燈籠被吹得左搖右晃的,落在地上的燈影也搖搖擺擺,乍一看還有些瘆人。
魏二小姐下了馬,朝洛衾擡起了手,作勢要扶她,一邊說道:“這店怕是個挂羊頭賣狗肉的黑店,你可要跟緊我了,別中了他人的圈套。”
洛衾尋思着哪來的這麽多圈套,她沉默了半晌,還是握上了魏二小姐的手,借力從馬上翻了下來。
在握上魏二小姐那只手的一瞬,洛衾愣住了,這手似乎又涼了幾分,顯然是氣血愈發阻滞不通了,許是受了體內真氣的影響。
她眼眸一擡,看向了魏二小姐的臉色,那人卻神色不變,仍是裝着一副陰郁孤高的模樣,真真像極了某些古怪孤僻的毒師。
魏二小姐細眉一挑,“莫急,雖然我們時日不多,你想要記住我的容貌也于情于理,待安住下來,我會讓你好好看上一宿,這樣即便是那孟婆湯也不能讓我們忘記彼此。”
洛衾:……
她連忙收回了視線。
一旁的溫平憶一臉迷茫,摸了摸頭說道:“我原先以為你們是在胡說,原來你們真的時日不多了?”
洛衾面目表情地想着,不,她不是,她沒有,她的命還長着。
魏二小姐把手覆在了門上,作勢要推開那扇半掩的門,回頭對着溫平憶嗤笑了一聲,說道:“溫道長,莫非你怕了不成。”
溫道長登時被吓得連傷感都忘了,連忙搖頭說道:“不怕不怕。”
那門嘎吱一聲被推開,裏邊黑燈瞎火的,沒有半點光。
溫平憶哎呀了一聲,往後踉跄了一下,險些沒站穩。
“出息呢。”魏二小姐又一聲哂笑。
客棧裏邊果真沒有人,靜悄悄一片,桌上一盞油燈立着,那半露在燈盞外的燈芯已經滅了,頂端被燒得焦黑一片。
洛衾點了燈芯,又挑高了油燈的火光,在火光燒高後才敲響了桌子,揚聲問道:“掌櫃在嗎?”
客棧裏無人回應。
她并着二指在桌上一拭而過,只見這桌面光滑幹淨,怎麽看也是有人擦拭過的。
難不成被魏二小姐說準了,這真是一間黑店?
溫平憶在後邊瑟瑟發抖着,見洛衾燃了燈才拎着箱子走進來,一邊說道:“這店裏會不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能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魏二小姐冷不丁說道。
溫平憶被吓得一驚一乍的,磕磕巴巴說:“就、就是那些看不見的……”
洛衾擡眸往樓上看去,側耳細聽着樓上的聲響,可卻連丁點聲音也沒聽到,這客棧像是真的沒有人一樣。
她聽見身後傳來溫道長戰戰兢兢的聲音,蹙眉道:“那道長何不做法試試。”
溫道長目瞪口呆,“我只是個摸骨算命的。”
魏二小姐拎着她那把銀白的劍往樓上走,回頭說了一句:“我上去看看。”
洛衾念着她真氣錯亂,怎麽也放不下讓她一人上樓,于是也跟着走上了樓梯,她正想讓那道長在原地等着的時候,回頭便看見溫平憶從錢袋裏掏出了一顆玉珠,顫着手放在了櫃臺上。
在把那玉珠放平穩之後,溫平憶還嘀咕着:“無意冒犯、無意冒犯,這是在下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洛衾才看清那玉珠的色澤,紅得透亮,和她先前在破廟裏撿到的那顆一模一樣。
聽着溫道長錢袋裏那叮當相撞的聲響,也不知這樣的珠子到底有多少顆,洛衾這才明白,破廟裏的珠子根本就不是風曉門弟子丢的。
“這是你的玉珠?”洛衾問道。
溫平憶讪讪說道:“自然是貧道的。”
“你是不是在廟裏丢了一顆?”洛衾又問。
溫平憶摸了摸頭,他這一袋子玉珠也不知道有多少顆,就算丢了自己也不知道。
洛衾見他一臉迷茫的模樣就知道問不出什麽,她回頭朝樓上的人看了過去,只見那魏二小姐左右張望着,裝作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
樓上一間間客房收拾得一幹二淨的,連個人影也沒有,桌子也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怎麽也像是細心收拾過的。
魏二小姐倒是坦然,轉頭便道:“就在這住下,若是掌櫃的回來,明日再将房錢付了。”
殊不知溫道長已經将房錢付清了,那一顆圓潤通透的血玉雖然不及指節大小,卻價值百兩,即便是世家貴族,也不一定能買得到。
江湖紛亂,什麽奇人沒有,洛衾并沒有質疑溫平憶,只覺得這人的身份定不簡單。
魏二小姐指着天字一號房對溫道長說道:“這間最好的,當留給溫道長享用。”
溫道長卻瑟瑟發抖,“我、我不敢。”
“有何不敢,你一個道士還能怕鬼不成。”魏二小姐嗤笑道。
魏二小姐又轉頭,指着天字一號對面的客房對洛衾說道:“我們二人同住一室,盡這幾日未盡之事。”
即使是魏二小姐沒有開口,洛衾也是要與她同處一室的,就怕這魏二小姐什麽時候就咽氣了,然而她懵了一瞬,心道未盡之事是什麽事,聽着怎這麽奇怪呢。
溫平憶抖着肩膀,在走廊來徘徊了一會,眼看着洛衾跟着魏二小姐進了房,臉上的害怕轉為了驚恐,他伸手剛想叫住那兩人的時候,對面的門嘭一聲關上了。
溫平憶:……
他不想一個人睡。
房裏洛衾和魏二小姐面面相觑着。
魏二小姐自顧自說道:“你睡裏邊,我睡外邊。”
洛衾沉默了一會,尚且不習慣與人同睡一榻,她說道:“我睡地上。”
“不行。”魏二小姐果斷回答,她一雙鳳眼微眯着,那張臉在夜裏雖仍豔麗,卻略顯森冷。
洛衾下意識問了一句:“為何。”
魏二小姐嘴角一揚,“你若離我太遠,我怕是會心急如焚,焦郁而亡。”
洛衾:……
這人的戲怎這般多。
在對視之下,洛衾敗下陣來,只好和衣而眠,還把劍放在了自己的枕邊,以備不時之需。
那魏二小姐坐在桌邊就着月光擦拭着手裏的長劍,劍光如游龍離巢。
在半睡半醒的時候,洛衾只覺得身側似有人躺了下來,木床嘎吱作響,那人還把溫熱的氣息落在了她的頸側。
她猛地睜開眼,一睜眼就看見魏二小姐正注視着她。
魏二小姐說道:“你知道我是怎麽将精氣喂予你的嗎。”
洛衾沉默不語,她額角直跳,心裏閃過一絲不詳。
果不其然,那魏二小姐接着又說道:“自然是行房事了。”
洛衾:……
她擡手就抵住了魏二小姐的肩膀,兩人又交上了手,手臂相抵,掌刀相觸,一柔一剛,一來一往。
洛衾一時沒接住,手腕被猛地抓住了,魏二小姐圓潤冰冷的指尖抵在了她的穴道上,她渾身氣力一懈便露出了破綻。
她只覺身上一重,竟是那魏二小姐倒在了她的身上。
那人渾身冷得像是剛從冰窖裏挖出來的一樣,渾身都在冒着寒氣,就連落在她頸側的氣息也隐隐有些涼。
她下意識去探魏二小姐的鼻息,伸手又把了脈。
人還活着,只是又犯病了。
這魏二小姐還沒喂上精氣,就先把自己給抽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 =3=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