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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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道士裝得有模有樣的,還自稱起貧道來了,然而兩人誰也沒理睬他。
洛衾和魏二小姐面面相觑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溫平憶又不敢吭聲,生怕開口打斷了兩人的神交,爾後就會被遭來冷眼,遭冷眼也就罷了,若是兩人一時不快還拔了劍,他那一頓飯可就蹭不到了。
魏二小姐那細眉一挑,“随我去逍遙城。”
一心只想回島的洛衾沉默了許久,說道:“若我說不呢。”
魏二小姐似笑非笑地看她,“那我就會被氣得真氣逆轉,氣血倒流,七竅流血而死,而你也只能随我離去了,你該記得,我死了你也不能獨活,我們這一世只能當一對苦命鴛鴦。”
洛衾:……
離去倒不會離去,只是要是真把這魏二小姐氣死了,她也算是白跑這一趟了,回去還得面壁思過。
她又想了想,走火入魔的人若是被氣急了,忽然爆體身亡也是常有的事,想不到這魏二小姐還挺有自知之明。
無奈之下,洛衾将右手一伸,掌心朝上攤着,說道:“手給我。”
魏二小姐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在看到洛衾給自己把了脈之後,反捏住了那纖細修長的手指,說道:“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竟還學會把脈了。”
洛衾只覺得那捏在自己手上的五指冷如冬雪,晃神間,關節處像是滲進了霜氣一般,竟然被凍得有些發僵。
這溫度顯然不似活人,比那些被堆棄多年的累累白骨還要更冷。
她握着魏二小姐這截腕骨,就想到北寒之地那刺骨的朔風,劈頭蓋臉的大雪,已經永遠望不到盡頭的蒼茫。
魏二小姐輕笑了一聲,忽然放開了她的手,用不甚在乎地語氣說道:“放心,我還能活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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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衾看着那魏二小姐去拉開了那扇殘破漏風的木門,濕了水的門紙早就被風吹幹了,被外邊刮來的風吹得嘩啦啦作響。
門嘎吱一聲響起,涼風徐徐入室,混淆着一股塵土和竹木的清香。
破廟外一片泥濘,數行馬蹄印沿着沿途的路一直延伸着,許是風曉門弟子的馬匹所留下的。
細長的竹葉被風刮得鋪滿了地,不少和稀爛的泥巴和在了一起,原本的翠綠被染成了土色。
洛衾轉頭看向了那仍躲在佛像後戰戰兢兢的溫平憶,說道:“你剛剛說了什麽。”
溫平憶讪讪說道:“不知二位俠女姐姐能否容、容貧道,”他話音一頓,神情有些別扭,“容貧道一同前行。
洛衾:“莫非你不識路?”
溫平憶為難地開口:“貧道擔心又會遇上那些兇神惡煞還蠻不講理的江湖人。”
指的正是那極惡坊三霸。
“你如若想和我們同行,那就趕緊跟上。”洛衾道。
溫平憶連滾帶爬的從佛像後邊出來,手裏還不忘握着那挂着布幡的長棍,說道:“女俠大恩,在下……”
門外傳來魏二小姐幽幽的聲音,“不必報。”
溫平憶陡然一震。
在洛衾踏出門檻的時候,聽見那正在喂馬的魏二小姐說道:“借着報恩糾纏不休的事,我見多了,我這是為了替你斷絕後患,免得你又優柔寡斷。”
洛衾:……
這心意她心領了。
溫平憶渾身一僵,連忙擡手捂住了嘴,他怎麽就忘了在這兩人面前不能亂說話呢,一個不留神,也許就會被“斷絕”了。
馬咴咴直叫,爾後咬上了魏二小姐手裏的幹草,嘴裏咀嚼個不聽,全然不知這幾人在談論什麽。
溫平憶連忙跑了出去,把他的騾子從寺廟後面的破馬廄裏牽了出來,一邊摸着騾子的腦袋說道:“你可要聽話一些。”
他騎到了騾子的背上,搖搖晃晃地往寺廟前的小路去,剛騎出來就看見馬上拉着缰繩的魏二小姐回頭給洛衾壓了壓垂着白緞的幂籬,還一邊說道:“你可要聽話一些。”
溫平憶:……
而洛衾卻只能縱容着她,誰讓這魏二小姐腦子不大好使呢。
馬蹄聲嘚嘚而響,那矮了一截的驢騾跟在後邊。
溫平憶把布幡綁在了騾子身上,雙手緊緊牽着缰繩,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木箱裏的東西,只見裏邊的古籍和簽筒仍平平穩穩的放着,于是這才安下了心來。
他再回頭往前一看的時候,遠處那匹馱了兩個人的馬險些沒了影,他連忙揚聲叫道:“兩位女俠,等等貧道!”
沿路有不少客棧和茶肆建在官道兩側,不少行腳商人背着行囊在路上走着。
越往前走,他們遇上的人也越多。随處可見的江湖人士,要麽手持長劍,要麽肩扛大刀,奇裝異服,神色各異。
有南來的苗女,腰上背着小竹簍,翠青色的蛇從簍裏探出頭來。還有北邊來的劍客,身材魁梧,身量如樹。還有東邊來的琴師,背負長琴,謙謙君子,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各色各樣的人齊聚此地,雖然并無交流,可去向都是一致的,許是被那逍遙城城主召來的。
為了避免被接了追殺令的人纏上,洛衾把挂在馬側的一頂幂籬取了下來,給握着缰繩的魏二小姐戴了上去。
路經的村路稀稀拉拉的,村民零零散散地住着,不少流民聚在此處,擠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裏,就為了排着長隊,去舀一碗米粥。
不少人在痛哭流涕着,孩提的哭鬧聲似劃破天際一般,哇哇直叫着。
他們衣衫褴褛,餓得已是面黃肌瘦的,個個目不轉睛地望着遠處盛粥的大鍋。
施粥的人身着紫色錦衣,那布料是尋常人家買不到的好料子,一針一線都細致得很。他們的抹額上繡着雪青的豎狀水紋,腰上別着細長的雙劍,劍穗上系着白玉圓珠,精巧又好看。
洛衾曾見過逍遙城的人,他們便是這扮相,可她卻隐隐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騎着騾子跟在後邊的溫平憶雙眼一亮,卻怯聲低語地說道:“看吧,我就說逍遙城主為人正直和善,日日為流民施粥發米。”
說完後,他便朝魏二小姐瞄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生怕自己一時嘴快,又觸了這尊大神的逆鱗。
魏二小姐卻只是蹙眉朝那些施粥的人看了過去,冷哼了一聲道:“他們不是逍遙城的人。”
溫平憶目瞪口呆,他下意識就想反駁,爾後想起江湖人多耳力出衆,只好壓低了聲音說道:“怎麽可能不是逍遙城的人?”
他瞟着遠處那些正在施粥的紫衣劍客,怎麽看怎麽像逍遙城的人,實在想不通怎麽會不是。
洛衾也微微蹙眉,在白緞擺動的時候,從間隙處看清了那幾人的長相,爾後視線一垂,落在了他們腰間的雙劍上。
那劍鞘大約兩指款,劍鞘裏的劍定然會更細。
金色的劍柄和劍擋,黑色的劍鞘,劍鞘上包裹着的銅片被镂成了古怪的花紋。
這服飾倒是逍遙城的,可這些人手中持着的劍顯然不是,她還從未聽聞逍遙城用雙劍。
就連他們所佩戴的抹額也顯然有些奇怪,雪青色的豎狀水紋是天水城以東慣用的圖案,怎會出現在萬裏之外的逍遙城。這些人這樣佩戴抹額,反倒像是在遮擋什麽一樣。
洛衾抿唇不語,直覺告訴她,逍遙城似乎還真出了點什麽事,若是這樣,逍遙城就更是去不得了,去了還會耽誤時間。
那馬和驢騾停在遠處,馬上兩人頭戴幂籬,衣帶飛揚,長袖翩跹的,像極了世外仙人,而騎在驢騾上的卻是個身着道袍的道士,騾子上還綁着個寫着“摸骨算命”的布幡。
三人着實顯眼,不少流民朝他們看了過去,爾後不出所料,也引起了那群紫衣人的注意。
眼看着那幾人面上泛起懷疑之色,洛衾蹙起了眉,伸手便去奪魏二小姐手裏的缰繩,試圖讓馬轉向另一側,爾後趕緊離開。
為了夠到那缰繩,她不得不貼上魏二小姐的後背。
魏二小姐也收回了眼神,正想策馬離去的時候,一只玉白的手忽然從身後伸了出來,五指細直光滑如蔥,指尖圓潤如珠。
爾後背上軟溫一片,是洛衾貼了過來。
她細眉微挑,見那伸上前來的手有如擒虎之勢,立刻抓着缰繩往旁錯開。
兩手相交,招式眼花缭亂,看在溫平憶眼裏只剩下一團殘影。
他納悶着,這兩人怎麽無緣無故就打上了,正想開口勸說的時候,忽然看見那魏二小姐踢了一下馬腹,爾後馬匹便朝前奔了出去。
他愣愣看着那馬跑遠,爾後才回過神來,連忙騎着驢騾追了上去,颠得他可真夠嗆。
那魏二小姐忽然踢上了馬腹,褐馬前腿一擡便朝前奔了出去,洛衾未搶到缰繩,正想坐直的時候,整個人往後一仰,慌忙之下握上了魏二小姐的手臂,還握得緊緊的。
隔着那輕輕薄薄的衣料,兩人又近在咫尺。
爾後洛衾聽到那人道:“這下知道怕了?怕了就抓緊點,你身為藥人,免不了會引起他人的注意,除了我可沒人待你這般好了。”
洛衾後知後覺,這魏二小姐方才忽然策馬的舉動定然又是故意的。
她心道,算了,既然已經走到這,不去逍遙城看看還真是可惜了,反正這魏二小姐也不一定能撐着活到青鋒島。
作者有話要說: 洛衾已經開啓自暴自棄模式
魏二小姐:我還活得好好的,你怎能早早就把自己當寡婦
洛衾:這樣比較刺激